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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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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曜道:“小弟弟,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你父母恐怕很着急呢。小生不是歹人,明天小生送你回家,以免你父母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小男孩看着元曜,拍手笑道:“你这么想俺跟你走,那你先讲故事。”

    元曜苦着脸道:“小生不会讲故事。不过,小弟弟你实在想听的话,小生就现编一个好了。你想听什么故事?猫捉老鼠?还是狐狸跟兔子的故事?”

    小男孩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俺想听长生不老的故事。”

    元曜张大了嘴,道:“小弟弟,你小小年纪,听听猫狗狐兔的故事也就罢了,听什么长生不老的故事啊!这种故事小生不会编。”

    小男孩咯咯笑了起来,道:“说不出长生的故事,俺就不跟你们走。”

    除了元曜,众人若有所思,陷入了沉默。

    最后,白姬打破了沉默,笑道:“那我先说吧。”

    屋外风雨交加,雷鸣电闪,白姬缓缓道来。

    从前,有一个人,他生于尧舜时期,经历了夏朝和商朝。他天赋异禀,十分长寿,他都忘记自己活了多少年了。

    人世风云变迁,乱世动荡,他为了躲避人祸,隐居在平模山中,与清风明月,山中树木作伴。他对世上的事物没有兴趣,也不追名逐利,只喜欢清静。

    君王听说他是品行高洁的隐士,请他出山为官,他不能违逆君王,只好出山做了一段时间的官,最后还是借故辞官,隐居去了。人世间朝代更迭,唯有他没有变。他的长寿之名为世人所惊羡,大家都称他为活神仙。

    他先后娶了四十九个妻子,生了五十四个儿子,妻子们都一一衰老死亡,儿子们也在岁月的流逝之中所剩无几,而他依然年轻力壮,始终是盛年的模样。

    他觉得十分悲痛,看着爱人、亲人一个一个衰老死亡,弃他而去,他痛彻心扉,十分无奈。

    他的每一任妻子过世时,他的心都会被掏空一次,他的每一个儿子去世时,他的眼泪就会干涸一次。这天地万物与他都永恒存在,天无心地无情不会悲伤,而他会因为一次又一次痛失所爱,而肝肠寸断,轮回煎熬。

    当他娶第五十个妻子——采女的时候,他发现采女竟长得跟他的第一个妻子一模一样,他发现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竟从未忘记过他的第一位妻子的脸。她的一颦一笑历历在目,他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他并没有忘记。不仅第一任妻子,他的每一任妻子,他都不曾忘记。他希望自己忘记,可是岁月却让他记得更真切。他的痛苦重复叠加,让他快疯掉了。

    他的长寿之名为世人所艳羡,而他自己却绝望而痛苦,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采女是一位修道的玄女,她下嫁给他,是为了获取他的长生之道。而这时候的他厌倦了长生,一心寻死,听了采女的诉求,他笑得凄凉。

    “没有什么长生之道。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长生。”

    采女笑得诡异,道:“你想死?那我成全你。”

    采女用铁镣把他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每日饮用一杯他的鲜血,用作驻颜。她还经常剜下他的肉,带着鲜血吃下去,希望能够长生。

    他早已对人世绝望,对活着也充满厌恶,所以没有反抗,任由采女折磨。她以为吃掉他就可以获得长生了么?真是好笑,可悲。

    采女看出他眼中的讥笑与怜悯,笑了,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能长生吗?”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他困惑了八百年的问题。

    采女一口饮下他的鲜血,用舌尖舔舐红唇,道:“你是遗腹子,三岁时母亲也死了,又赶上犬戎之乱,你跟着家人颠沛流离地逃到了西域之地。你四岁那一年,岁星在野,你在迁徙之中与家人失散,流落荒野,被一个神物捡到。这个神物用自己的肉喂养了你八天,又带你找到了家人。因为你吃了八天神物的血肉,故而你能活八百年。”

    他惊道:“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采女笑道:“我的消息最灵通了。孤陋寡闻之人,怎么配获得长生?”

    他又问道:“救了我的是什么神物?”

    采女眼里闪过狂热的光芒,她近乎呓语地道:“太岁。吃了太岁之肉,可以长生。”

    他喃喃自语道:“原来,我长生是因为吃了太岁肉。我一直以为太岁是传说中的东西,并不存在于世间。”

    采女笑了,道:“活了八百岁的你也是传说,可现在却活生生地在我眼前。”

    他问道:“你要长生,为什么不去找太岁?”

    采女道:“太岁几百年,几千年才出现一次,而且相遇也要机缘。我自知没有你那么好的福气,比起找太岁,还是找你简单一些。吃了八天太岁肉,世间福泽深厚如你这般的人,旷古绝今,我找不到太岁,吃你的血肉也一样。”

    “随你。反正,我也觉得活够了。”望着采女的脸,他想起了第一任妻子,生无可恋,万念俱灰。

    采女阴毒地笑道:“那我就慢慢地享用你了。”

    采女对外宣传,自己的丈夫已经寿终正寝了。

    世间之人大惊,为他的死感到悲伤,写下许多诗文纪念他,同时也哀叹自己短暂的生命。

    他被采女囚禁在密室里,日夜遭受折磨。采女性情暴虐,内心恶毒,以折磨他为乐。她不仅在肉体上折磨他,还在精神上羞辱他,践踏他。

    肉体和内心遭受的双重痛苦让他麻木如死,采女用自己炼制的丹药给他续命,然后继续吃他的肉,饮他的血。

    很快,二十年过去了。

    他仍旧是年轻的模样,她却老了。——他毕竟不是太岁,他的血肉没有让人长生的功效。

    皱纹爬上了采女的脸,雪色覆盖了她的青丝,她捂着脸疯狂地嚎哭道:“啊啊——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长生?!”

    他在锁链之下哈哈大笑,笑得十分悲凉。

    采女愤怒了。她恨他,这份恨意源于嫉妒。他什么都不用付出,丝毫不需要努力,就可以获得长生。而她,付出了一切,牺牲了一切,努力了一辈子,却还是躲不过衰老,躲不过死亡。她憎恨,她愤怒,她疯狂,她绝望,她把他仅剩于世的三个儿子带入密室,在他面前虐杀了他们。

    当第一个儿子被采女生生地割断喉咙,鲜血喷溅了他一身时,他麻木了许久的心如同被一根刺刺疼了。

    当第二个儿子被采女刺瞎双目,又生生地被剥掉人皮时,他因为心中疼痛而大口大口地喘气,几乎没办法呼吸。

    当第三个儿子被采女活生生地丢入装满沸水的铜鼎之中,他目睹着自己的儿子渐渐被煮熟到骨肉分离时,他心中喷涌出熊熊怒火。

    他不想死了,也不想听天由命了,他愤怒,他憎恨,他复活了。

    他恨采女,他无比地憎恨她,想要杀死她,所以他要活下去。爱不能让人死而复生,恨却可以。

    他开始反抗,拼劲全力地想挣开铁镣,想要活下去。

    而她,却消失了。

    采女好久没有出现了,他记得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她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她说:“我要修仙去了。你就留在这儿,自生自灭吧。再见。”

    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采女。虽然不见她,但她的脸日日夜夜出现在他的噩梦里,他时时刻刻都在憎恨她。也许是因为吃了太岁肉的缘故,他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去,他用无尽的时间来憎恨她。

    时光如流水,他对采女的恨一日比一日深,一日比一日疯狂。

    也许过了十年,也许过了二十年吧,他记不清楚时间,他唯一记得的是对采女的恨。这份浓烈的,与日俱增的恨意支撑着他活下去,支撑着他对抗黑暗、孤独、与绝望。

    很久以后的一天,人世已经不知更迭了多少朝代,一个误入密室的采药人发现了他,解开了他的锁链,将他放出了密室。

    他回到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采女的消息,向她复仇。可是,他听说她已经修成正果,位列仙藉。

    他疯狂而愤怒,凡人是不可能弑仙的。别说是弑仙,他甚至到不了她所在的地方。他空有一腔愤恨,却无法发泄。

    他隐姓埋名,带着焚骨的憎恨行走在人世之间。他每时每刻都在憎恨采女,都在思索如何杀了她,可是始终没有办法。

    他唯一能做的,是让自己活着,他不能让自己死在她前面。他要与天地齐寿,他要永远地活着,只要他活着,就一定有办法向她复仇。

    如果他死了,他就输了。

    以前,他嫌弃自己无尽的空洞生命,现在他却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这是他万般无奈之下对付她的唯一武器。

    然而,苍天从不遂人愿。

    他,开始衰老了。

    他活了一千多年,行走过了很多地方,自然见识广博,他知道他的大限已经到了。他小时候吃了八天太岁肉,也就够他活一千多年而已。对于凡人来说,这已经是千万年难遇的福分。现在,除非他能够再吃到太岁肉,才能续命。否则,他也将要衰老死亡,尘归尘,土归土。

    衰老死亡,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不想死,他也不甘心死,他还要复仇。如果现在死了,他胸中积压了几百年的仇恨将让他死不瞑目。

    他开始遍寻长生之法,可是没有用。他走遍天涯海角寻找太岁,可是找不到。他已渐渐衰老,从一个青壮年变成一个耄耋老人。

    天命难违,他却始终不甘心。

    终于,他走进了一处可以实现六道众生任何欲望的所在。

    他向女店主诉说了自己的欲望。

    女店主虽有通天之能,但也没有办法弑仙。她只能帮他继续活下去。她给了他太岁肉,让他继续活下去。他们约定,每当太岁出世时,她就去找太岁肉,他来找她,她给他太岁肉。

    于是,他继续活着,背负着仇恨活着,孤独地行走于人世间,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弑仙复仇。

    白姬的故事讲完了。

    篝火熊熊燃烧,众人都盯着篝火,没有人开口说话。

    小男孩拍手笑道:“有趣。”

    元曜忍不住道:“有什么趣,这个人太可怜了。”

    小男孩笑道:“接下来谁讲故事?”

    素衣女子笑道:“奴家来讲吧。”

    屋外大雨如注,在哗啦啦的雨声之中,素衣女子开始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