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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八、睚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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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认萧宝儿的想法之后,姚溪桐端起南瓜盅仔细闻了闻。

    他问苏苏:“先蒸糯米,蒸熟之后拌入了生猪油和砂糖,这才填入南瓜复蒸了一刻钟左右?”

    苏苏点点头,说到厨艺,姚溪桐这种看过菜肴就能琢磨出做法的人才是真正懂厨艺的人。

    听到糯米里拌过猪油,萧宝儿顿时没了食欲。

    她讨厌猪肉,又不能否认拌入猪油的糯米饭确实要比不拌的好吃。她把碗推到一边,开门见山的问:“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儿?”

    一旦卸掉伪造,她的犀利绝对能让曾经鄙夷过她的人感到万分难受。

    苏苏道:“潇潇,我觉得冯遗有问题,你以为呢?”

    “那人不是冯遗,是黑白阁分堂堂主睚眦。”

    苏苏抓狂的看着两人,喊道:“你们早就知道了,猴子知道吗……我懂了,猴子也知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萧宝儿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发火,不作任何解释。

    她是聪明人,很快就从愤怒中平静下来,问了句,“为什么?”

    萧宝儿反问:“不如你告诉我,为什么。”

    两人对视了片刻,苏苏问:“你都知道了?”

    萧宝儿用沉默给了她答案。

    未到若兰寺之前,苏苏时常犯错,与她素日的机警完全不同。离开若兰寺之后,苏苏又恢复了往日的机警,萧宝儿对此暗叹不已。

    她了解苏苏,这人很聪明,却缺乏独立人格,急需依附于某人才能展现其聪慧。离开宣泽让苏苏少了依附对象,成了一个没有主心骨的灵魂,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故而频频犯错。

    若兰寺里住着淳王,这人在萧宝儿去安曼刺杀莫大的时间里收服了苏苏。要说两人之间还真有些渊源,苏苏的父亲就因为谏言淳王的事情被杀害,苏苏将淳王视为自己新的主心骨并不奇怪。

    看透之后,她打算将苏苏留在淳王身边,也算全了苏苏想要另投明主的心思。怎料淳王借口娶亲,拒绝了她的请求,倒让苏苏成了棋子放在她的身边。

    冯遗,此人曾说出自大族,因为避祸与家人逃至乡村。因不事生产,坐吃山空才导致家道中落,变成现今这模样。

    初听这话她没往心里放,直到田霁说:很多姓冯的人全都是司马改姓,比如姚溪桐的母亲。她不禁想,冯遗会不会也曾姓司马,与淳王沾亲带故?

    商船靠岸,猴子说看见一个像冯遗的人在码头。

    闻言,苏苏亲自下船去找,又主动央求秦冒将冯遗留在船上。这些行为足以说明苏苏、冯遗、淳王在某些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萧宝儿确实没猜错,苏苏在某种程度上愿意归顺淳王。

    对于这件事,苏苏的想法很简单。

    之前服侍萧宝儿,那是宣泽的要求,她的忠诚只属于宣泽,并未把萧宝儿当成主子。

    一直以来她深爱宣泽,愿意为其做任何事,萧宝儿是她的情敌。身份上,她很卑微,可在内心深处她是骄傲的,因为萧宝儿在她眼中是那么的愚蠢。

    被宣泽抛弃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要跟在萧宝儿身边,还得承认其确实很聪明。

    她感激耶律宗源,不代表喜欢萧宝儿。

    她与萧宝儿的关系更像债主与欠债者,只要萧宝儿需要,她不介意将欠着耶律宗源的那条命还掉。但从内心深处,她无法对萧宝儿忠诚!

    姚溪桐甚少看见女子对峙。

    萧宝儿始终沉默,苏苏也是,但从后者游移的眼神可以知晓其底气不够。

    片刻之后,苏苏主动说,“夏天子年幼,淳王拿回属于自己的皇位并没有错。”

    萧宝儿难得正经一回,她问:“你是谁?罪臣之女?青山君的侍婢?还是欠我一条命的奴隶?”

    苏苏毫不犹豫地回答,“欠你一条命的奴隶。”

    “兄长救你,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我想杀你,是因为你不值得兄长如此。在我看来,兄长救你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他只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

    听到萧宝儿如此评价自己的兄长,苏苏怒问:“凭什么这么说?”

    萧宝儿眉毛上扬,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责问,“冯遗姓司马对不对?淳王与他相谈甚欢对不对?冯遗和你为了让淳王重获大宝,愿意付出一切对不对?”

    苏苏沉默。

    萧宝儿接着道:“你认为淳王比当今天子更具资格称帝,这没错。你愿意帮助他,这也没错。你只是看错了人。”

    “淳王不相信你的能力,故而与冯遗向你隐瞒了睚眦的事情。他们利用你对冯遗的熟悉让假扮冯遗的睚眦顺利接近了我。”

    苏苏不愿相信,偏执的问:“你怎知睚眦是淳王派来的,也许冯遗已经被睚眦杀了,这是黑白阁的阴谋。”

    “其一,我的行踪只有淳王知道。其二,冯乐乐从未反抗过睚眦,也没有显现一丁点怀念冯遗的神情,说明她知道陪着睚眦出门做什么。”

    萧宝儿所言已经接近真相,苏苏有心投靠淳王,后者却将她当成弃子,套完有用的信息就扔。

    说完这些,她十分认真的道:“苏苏,你欠我一条命,若有一日把这条命还了,你想过自己的将来吗?”

    苏苏想过将来,只要宣泽还是她的主子,将来所有一切都围绕宣泽。她要成为宣泽的妾室,努力在后宅之中站稳脚跟,让自己的孩子受宠。又或者替宣泽完成一件伟大的事情,让其记得她一辈子。

    如果没有宣泽,她不知道将来还能干嘛!跟着萧宝儿的每一天都在熬日子,就等着劫难来临之际把欠下的性命还给耶律宗源。

    苏苏茫然的样子十分可怜,萧宝儿伸手帮她把被风拂乱的长发别在耳后。

    轻声道:“你听好,睚眦是我交给你的任务,盯紧他,只要他不捣乱,这一路随他怎么跟。返回北辽那日,若你还活着,权当还了我一条命。至此之后,你是谁,去哪里,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苏苏想了很长时间才道:“我答应你。”

    姚溪桐头一次见识到不装傻的萧宝儿,对其的猜测有些怀疑。

    淳王,这是他怎么也没料到的答案,根据以往收集的信息,他甚至不觉得淳王有能力在这乱世粉墨登场。

    他问出心中怀疑,“潇潇,睚眦隶属黑白阁,你仅凭冯乐乐不讨厌他就猜到幕后指使是淳王,会不会太武断了。”

    萧宝儿摇摇头,问:“睚眦完全可以对猴子隐瞒雇主,他却故意提起黑白阁,还有童老六,不是误导是什么?”

    姚溪桐没有见过淳王,不太信任萧宝儿的判断,只觉其疑心甚重。

    他问:“淳王很厉害?”萧宝儿说了句不算回答的话语,“这天下原本就是他的。”

    他又问:“你为何不告诉苏苏,青山君也想要这天下,苏苏若帮了淳王就是跟青山君为敌。”

    萧宝儿笑了,随口道:“得不到爱,得到恨也是好的。”

    多经典的回答。苏苏怎可能不知道宣泽想要什么,她故意帮淳王就为了有朝一日让宣泽后悔。

    不知为何,姚溪桐想到了乌雅,这也许就是她选择使用同心蛊的初衷。爱也好,恨也罢,就不让你好受!

    还有一日商船就能在宋地最大的港口鹿港停泊,在这之前萧宝儿一行就已提前下船。他们趁着月色离开,秦冒与朱志高都未露面。

    离别前一夜,秦冒召唤萧宝儿,原本说是要道谢,最后却被萧宝儿一顿狠揍。商船靠岸,他就是宣錦的夫君,萧宝儿把对宣錦的不满全都揍了回来。

    朱志高去找姚溪桐拿图纸,虽然多少知道一点姚溪桐受伤及失忆的事儿。可他不太相信,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两人见面也只问和图纸相关的话题,不涉及任何一点儿姚溪桐的隐私。

    这态度让姚溪桐非常满意,朱志高总算褪去稚嫩,成了合格的商人。

    一行乘小舟离船,到了内陆之后又艰难行走数十日,这才在一片荒凉的黄土堆中找到了无常村。

    萧宝儿一直以为只有戈壁才能称得上荒凉,中原没有戈壁,全都是富饶肥美的沃土。事实证明她错了,中原也有荒凉之地。

    眼前这种不是戈壁,也不算滩涂,只见黄褐色的泥土高高低低纵横在广袤的平原,土上寸草不生,只因缺水。

    无常村就躲在两条沟壑之间,稀稀落落的几棵小树作为地标,树林里间或有几亩薄田,走进去好长一段路才能看见屋舍。

    无常村远望与中原的其他村落并无二致,只是看起来更为荒凉贫瘠一些。

    萧宝儿对此大失所望,“那么多江湖人士聚集在此,不应该更奇怪一点儿?”

    睚眦瘪瘪嘴,她把江湖人士当成什么了?不过是些个会武的普通人,难不成全都和猴子一样才算正常?他气喘吁吁地问:“潇潇,你觉得这里应该是什么样子?”

    不等萧宝儿回答,趴在他背上的姚溪桐道:“冯先生,放我下来吧,天怪热的!”

    睚眦要跟随众人一起到无常村,苏苏不许,特别是得知他还要带着冯乐乐之后。为了说服苏苏,他自愿承担起背负姚溪桐的重责。

    萧宝儿一听就乐了,自此把睚眦当牛一样使唤。

    顶着冯遗的书生面皮,睚眦含笑把姚溪桐放在一棵树下,还得温柔的问其要不要喝口水,病人就得多喝水。

    姚溪桐懒洋洋的靠着树,也问萧宝儿,道:“潇潇,在你想象中这地儿应该是什么样?”

    萧宝儿想了想道:“村民看着寻常普通,没什么特别。忽然有人拔剑,田间地头‘嗖嗖’不见了几个,抬头一看,都在树上猫着。余下村民抄起手中家伙,不等报完名号就开始干架。锄头、犁耙、锅铲、扁担都是武器,打得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却不知为什么而打。”

    睚眦乐了,姚溪桐也莞尔,哪有这样不问青红皂白一语不合就动手的地方。

    休息了一阵,众人继续往前,萧宝儿总算发现了村子与众不同的地方。

    在这儿建房没什么规划,基本是想建就建,东一间西一间,全凭喜好。

    建房的材料也各式各样,木楼、瓦房,泥屋、茅草屋一应俱全。有的屋舍挺新,有的只剩半壁残墙一蓬蒿草,两者一前一后相隔不远,看着就让人很是稀奇。

    乱七八糟的屋舍就像小孩随手撒在地上的石块,众人七拐八绕的走来走去,完全看不出村子的中心何在。

    村中有村民,也有自产自销的小店。

    好些人家的院子里能看见成群乱跑的鸡仔,以及栓在树旁啃草的山羊。

    众人路过一间大门敞开的磨坊,一头骡子正拉动石磨咯吱咯吱磨着黄豆,门口坐着的老妪正在点豆腐。

    萧宝儿没见过骡子,好奇问:“这马的耳朵怎么那么长?”

    猴子说,“师傅,这是骡子。”

    “骡子?”

    萧宝儿重复了一遍,按惯例姚溪桐应该跳出来主动解释说,骡子是马和毛驴杂交出来的品种,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记得在解释什么是霜蓝狐的时候,他就跟萧宝儿说过骡子,自认为没有解释的必要。姚溪桐记性好,萧宝儿记性也不差。

    问题就在于,姚溪桐扮演的是失忆者,他不该记得自己曾对萧宝儿解释过什么是骡子。听他什么都没有说,萧宝儿很快就猜到他没有失忆,恨得牙根痒痒,却憋着气没有戳破。

    村子不算大,众人走进去没多远,总算看见了所谓的无常榜。

    一只巨大的石龟驮着块人高的石碑,碑上有字,应该就是武林高手的排行。

    “死乌龟挺能负重的呀,驮着那么高的石碑。”萧宝儿一语双关的说道。

    闻言,姚溪桐解释说:“这叫霸下,又称龙龟。与龟相似,细看却有差异,霸下有一排牙齿,龟没有。霸下和龟在背甲上的数目与形状也有差异。”

    萧宝儿又问:“不是说无常榜在无常村入口处吗?这算哪门子入口?”

    睚眦道:“真正能来到无常村的人寥寥无几,只能说江湖上以讹传讹的事情太多,习惯就好。”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走出个手持烟杆的老者,高声喊道:“新来的,你们也想上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