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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八、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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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睚眦一行赶到时,苏苏已经在草地上刨了个浅坑,离能埋人还差得很远。

    见她不用任何工具,徒手刨土,睚眦嚷嚷道:“你们两个还是人吗?见她这样也不拉着?”

    姚溪桐双手一摊,无言的说:我是残疾人。

    萧宝儿说,“兄长死的时候,我可没见她如此伤心。”

    睚眦无语,都没问几人是如何逃过一劫的,抱起苏苏不让她再刨土。冯乐乐已经死了,埋与不埋对死人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苏苏使劲儿捶打其的胸膛,尖叫着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她父亲才死,够可怜了,你怎么能牺牲她。”

    不等睚眦回答,萧宝儿淡淡地说,“我父亲也刚死,你同意和淳王合作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苏苏把愤怒的矛头指向萧宝儿,大喝:“你们不一样?你是公主,她不是。”

    萧宝儿冷笑一声,“公主遭受苦难就是活该?”

    睚眦知道萧宝儿想说什么,但这种时候和苏苏讲道理显然时机不对,他抱起苏苏就走,把时间留给了巫祖。

    “小妖怪,你还活着。”

    “老妖怪,你还没死。”

    “老天不开眼,怎么还让你四处蹦跶。”

    “贼老天都没收你,又怎么会收我。”

    巫祖与萧宝儿你一言我一语全无好话,姚溪桐差点惊掉下巴。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每次听萧宝儿谈起巫祖可没见有那么多仇啊!

    “你还活着就好,我走啦!”

    巫祖说走就走,连带着把北辽王的几百个贴身护卫也带走了。

    姚溪桐准备了一肚子话语应付巫祖的责问,人家半个字都懒得说,好像萧宝儿原本就该清楚发生在北辽的事情。

    他问:“这就是巫祖?这么就走了?你知道北辽是什么情况吗?”

    萧宝儿反问:“知道了又如何,对我即将要做的事情有改变?”

    姚溪桐果断的说,“不会。”继而又问:“潇潇,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他觉得是时候提起北辽王的死因了,好歹要明白萧宝儿对此是什么态度,是否能原谅他。

    萧宝儿回答:“我瞒着你很多事,你想知道什么?”

    这回答真怄人,作为一个失忆者,姚溪桐什么都不能问。

    离两人不远的地方,苏苏还没从痛苦中走出来。她一遍又一遍的问睚眦为何要如此,冯乐乐可是其亲侄女……

    睚眦真想哭,早知道萧宝儿有援兵,他也不至于如此。苏苏问一遍,他解释一遍,慢慢把话题导向了萧宝儿的援兵从何而来。

    听他说了那么多,苏苏的注意力果然被分散不少。言语间还是不肯原谅睚眦,眼泪却收了起来,打算找个水草丰茂的地方埋葬冯乐乐。

    两人一起动手,速度快了很多。

    苏苏不是第一次到北辽,看着辽阔的草原,道:“都说草原子民心胸辽阔,耶律宝儿的心眼却跟针尖一样。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还在为淳王的事情埋怨我。”

    睚眦忙问:“此话怎讲?”

    苏苏坦言,“耶律宝儿知道你是淳王派来的人,她说淳王是骗子,先从我这儿套取消息,转眼就把我当废子抛弃。”

    睚眦对于萧宝儿能猜出一切倒也不奇怪。

    解释道:“这事儿怪我,姐夫临死那刻没交代许多,是我自作主张没敢把实情告诉你……”

    埋了冯乐乐,一行四人朝大辽行去,路上既无人跟踪,也无人盘问。

    姚溪桐感叹完颜禹沉得住气。

    萧宝儿什么评说都没有,沿途素色的毡房时刻提醒着她——北辽王死了,真的死了!

    “父王,我要最好的马驹……”

    “父王,我是不是草原上最漂亮的公主……”

    “父王,为什么我只有姆妈,没有母妃?”

    “父王,母妃不喜欢宝宝吗?为什么看见宝宝就哭,宝宝不喜欢看母妃哭……”

    萧宝儿对北辽王的记忆不多,知道他是一个沉默的人,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人人都说聪明人寡情,北辽王偏生爱极了那个蠢女人,为她犯了一次又一次的错误。

    六岁之前,萧宝儿觉得自己有母亲。之后,她宁愿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不想有个那样愚蠢的母亲。

    萧宝儿的性格很像北辽王,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和性别有关。

    她是女子,厌恶北辽王妃的同时,也明白愚蠢而软弱的美丽女子,不见得比聪慧坚强的女子差。

    北辽王妃不管做错什么,北辽王都觉得是别人逼迫她那么做。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唯一缺点就是愚蠢,令人厌恶又心生怜惜的愚蠢。

    萧宝儿不一样,从小活波好动,人人都夸聪明。北辽王也知道她聪明,正因为知道,才不能容忍她犯错,更不能容忍她为了达到某些目的故意犯错。

    北辽王妃的死是父女两人之间跨不过去的门槛。

    父亲知道女儿没有一个好母亲,但错不至死,六岁的女儿不该有那么歹毒的心思。放任她这样成长,将来如何能继承王位造福子民?

    女儿以为父亲最疼爱的人是她,发现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更重要一些时,她恨母亲,更恨母亲为父亲带来的一系列麻烦。

    本以为杀了母亲能够帮到父亲,却被父亲把她从华丽的寝宫扔到了巫祖又脏又乱的毡房,告诉她好好学习规矩。

    父亲以为女儿能变好,女儿却找了个机会远离北辽,远离父亲。用行为告诉父亲:我想要的你没给我,你想要的也终将得不到。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父亲给了女儿一份醍醐,那是女儿幼时最喜欢的点心,希望女儿能想明白他的用心。

    女儿回赠一屉羊肉汤包,中原做法,北辽羊肉。明明白白的告诉父亲,她会怀着热爱家乡的心,长留在中原。

    不过半年,父女永别。

    犀兕香梦境,萧宝儿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北辽王。等到事情发生,又觉得北辽王和耶律宗源全都是自己找死,怨不得任何人。

    姚溪桐知道萧宝儿心情不好,等到了大辽,只怕心情会更差。

    他想安慰,有些话又说不出口,谁让北辽王的死和他有莫大关系。唯有帮萧宝儿转移思绪,先解决当下面临的问题。

    他问:“潇潇,你说睚眦到底图个什么?”

    萧宝儿冷冰冰的扔出三个字,“不知道。”

    姚溪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自言自语的分析道:中原有个典故叫杀妻求将,我觉得睚眦的行为颇有些类似。牺牲冯乐乐彻底和黑白阁划清界限,嘴里说着爱慕苏苏,真正想做的却是跟着我们。到了大辽,你会怎么处理他的事?

    萧宝儿道:“典故中,国王任命那个将领去攻打他妻子所在国家,赢了!”

    姚溪桐看到萧宝儿终于转移了注意力,高兴地接着道:“典故我很清楚,只是想说,睚眦投靠的人并不是你。”

    “原来有利用价值的时候都没人真心对我,何况是现在!”

    萧宝儿这话听着就挺惨,姚溪桐暗恨自己嘴快,本可以把话说得更委婉一些。

    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睚眦投靠的人是淳王,这和他的身世有关。若淳王能抢到皇位,睚眦的父亲便可以沉冤昭雪,当年陷害他父亲的人也会得到应有惩罚。”

    萧宝儿的心思又回到了北辽王身上,原以为他是假死,哪有人被火烧了一夜尸体还能干净整洁?目前来看却是真死,完颜禹定不会搞错活人和死人的区别。

    为什么他要顶替巫祖去死,因为王妃是事儿,还是因为她不愿回北辽的事儿?

    萧宝儿实在想不明白,北辽王若死了,北辽怎么办,拱手让给完颜禹?岂不是成全了西肃皇太后心心念念之事。

    离大辽不远的地方,乌鸦总算赶来了。

    姚溪桐瞧其一副北辽人打扮,身后跟着大批护卫,北辽语说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他瞬间想通了以往想不通的很多事情。

    乌鸦的旧主不是太皇太后,他是北辽王埋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棋子,一直为保护萧宝儿而存在。

    想到两人初次交锋,乌鸦早已看出他和司马家族的关系。他却什么都没看透,还自以为是的吩咐乌鸦办事……

    原本想要坦白的心思没了,还是继续假扮失忆吧!他脸皮虽厚,却承受不住这意外的惊喜,特别不想在这么不堪的情况下详述前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乌鸦并不意外萧宝儿会带着姚溪桐一起出现,只是对姚溪桐狼狈的模样有些意外。

    “他这是怎么啦?”

    “受伤了,葬礼过后我会带着他去治伤。”

    “他把玉佩还给你了吗?”

    萧宝儿摇摇头,接着说,“他失忆了,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是齐地乡绅之子。”

    乌鸦怀疑的看了姚溪桐一眼,并未提醒萧宝儿任何。以他对萧宝儿的了解,甚少有人能骗到这位精明的公主。他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匆匆解释了着急赶来的缘故。

    北辽王明日出殡。

    按照北辽奇特的墓葬风俗,队伍离开皇城之后,文武百官与衣冠冢留在大辽,北辽王的尸体将由巫祖和亲眷送往葬地。

    辽国受中原文化与司马孝的影响,国力鼎盛时期的君主基本都埋在白色圣域。辽国分裂之后,北辽在诸多习俗上沿用辽国旧俗,唯有墓葬不同。

    北辽王的墓葬方式选择了最古老的牧民风俗。

    历任北辽王都会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圈一块地,派侍卫看守这块土地。一旦薨逝,巫祖会带着北辽王的亲眷找到那块地,将其尸骸埋入地下。

    此后,那块地将是禁区,能在上面繁衍生息的牧民都是守墓者的后人。除了北辽王及其亲眷,没人能在那里下葬。

    明日出殡,完颜禹打算否认萧宝儿的公主身份,由他和巫祖护送北辽王的尸体去墓葬地。

    闻言,萧宝儿气急,“我的身份哪里轮得到他说话?”

    乌鸦叹了口气,“你离开北辽太久,久到臣民都已经忘了你的存在。若有玉佩证明身份还好些,你连这个信物都弄丢了,事情很难办。”

    “九部制是陛下薨逝之前定下的规矩,你的玉佩不知所踪,陛下的玉佩被供奉在王座之上。如今能拿着玉佩说话的有七人,拥护你的只有我和巫祖,余下几人心思不明。这种情况下,你有几成把握能护送陛下的尸身去墓葬地?”

    萧宝儿早已从何伯那儿了解到北辽的情况,只是不知姚溪桐离开之后,北辽是否还有事发生。

    她问:“如何拿到王座上那块玉佩?”

    乌鸦瞥了姚溪桐一眼,“挑战九勇士。”

    按辽国旧俗,如果辽王战死,且未留下继承人。任何一个辽人,只要能徒手打死九个部族选出来的勇士,他就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当日情况紧急,姚溪桐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旧俗将北辽王的玉佩留在王座,而不被完颜禹或者其他人拿走。他知道萧宝儿会武,还知道其体内有七十年内力,最好的情况便是萧宝儿打死九个勇士,物归原主。

    姚溪桐走后,很多人都想要那块玉佩,完颜禹和几个部主也都各怀心思。他们先是研究九勇士这个古老习俗有没有可利用的漏洞,接着将习俗改了又改。

    除了还有个九字,挑战九勇士早已变成挑战九十勇士。还是徒手,不一定打死人,但得在一天之内完成挑战。

    一天之内打败九十个部族勇士,这简直就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乌鸦刚把话说完,萧宝儿一夹马腹就朝大辽冲去。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无论如何也要送北辽王最后一程。

    九十个勇士,分别由九块玉佩的主人选取。

    北辽王薨逝,他这边由其贴身护卫参战。

    萧宝儿下落不明,本该由姚溪桐选取勇士,这厮却跟着乌雅离开了北辽,最终只能由完颜禹代为选出。

    除了这两个意外,余下七十名勇士确确实实在部族以及北辽都享有盛名。

    乌鸦和巫祖不知道萧宝儿会来挑战,即便知道,他们也不会在人选上作弊。

    尊重习俗,是对挑战者的尊重,也是对北辽最大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