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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倾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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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媛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不查贺纶的神情,此刻回转过来才发现他目不转睛的黑眼睛。

    “怎么说了一句话就开始发呆?”他笑起来,“你还没说你爹有多坏。”

    “他啊,呃,浑身都是槽点,有啥好说的。”汤媛开始和稀泥,把脸埋在他怀中,一副困倦要睡觉的样子。

    贺纶微微后倾,故意不抱她。

    话说现在距离就寝还早着呢,加诸案几上一盆新鲜的瑞香,哪里是想睡就睡的。况且,汤媛也喜欢跟贺纶聊天。

    “你真想听啊?”

    他看着她笑,“哦,是的。”

    这一笑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二十一岁的贺纶已经不仅仅是漂亮,一颦一簇都在散发着危险的荷尔蒙诱惑,这种诱惑力远胜于十六七的毛头小子。

    汤媛连忙移开视线,“说了你也不懂,我们家乡跟你这里不一样。”

    “你不说怎知我不懂?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了,从未见你跟我说从前的事儿。”虽然他不太八卦但不代表没有好奇心。

    此前没问是因为心理上还无法接受,这毕竟是件怪力乱神之事,然而汤媛和明通却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这些“怪力乱神”是真的。

    于是,他就信了,并非相信鬼神,而是相信汤媛,觉得她是神奇的,那么这样神奇的她究竟来自什么样的地方?

    乍一面对这种问题,汤媛莫名的难堪,谁让她有个丢人败气的爹呢!可是贺纶的眼睛真好看,有一抹柔情荡漾在里面,使得她微微恍然,情不自禁的把不为人知的心扉打开了一点点,敞给他看。

    “我爹超级不靠谱的。”她挠了挠额头的碎发,讪笑。

    关于汤老爹的故事,一半来自大人之间的描述,还有一半源于她过早的记忆。“他这个人特好色,打小就爱掀女同学裙子,再加上有点小钱,不知玩弄了多少女性。后来遇到我娘,不是我跟你吹,你看我漂亮吧,我娘更漂亮,当然……她仅有的也就是漂亮,而且文化水平也不高。当年我祖母就嫌弃她是文盲,死活不让进门。”说起这个娘,汤媛也是槽多无口,换成了盘腿唠嗑的姿态,拍手道。

    “哦,那后来怎么又成亲了?”在贺纶看来这事儿不简单。得不到长辈的认同,又门不当户不对,怎么可能在一起?

    还是那句话,汤媛竖起一根手指,“因为漂亮啊!”

    汤老娘实在是太美了。汤老爹死也要把这样的美人据为己有。然而再美有什么用,终有看腻的时候,再加上生完孩子的汤老娘足有一百三十斤,赘肉横生,刺激的汤老爹不忍直视,只好去小情人那边洗洗眼。

    可怜的汤老娘从此以泪洗面,还要忍受小三的骚扰电话,后来也算争气,在汤媛满周岁那年一憋气减到了九十五,重回苗条身段,可惜妊娠纹回不去了,一看就是生过娃的,汤老爹渐渐觉得倒胃口,也越发觉得不到二十岁的女大学生才配得上他的审美。

    汤媛支吾道,“嗯,我们家的破事一点意思也没有。”说着就要喝茶,却被贺纶夺走,他扬眉道,“接着说啊,怎么老是断断续续,我们之间说话还要考虑面子不面子吗?”

    倘若连最亲近的人都不信任,这世上她还信过谁?

    贺纶本不欲挖人*,可这样的她,所有敏感神经都集中在了不为人知过往的她,实在令人忧心。

    “岳丈大人待你们母女不好,对不对?”他问。

    “别跟他叫岳丈,他不配。”汤媛对自己的大逆不道之言浑然不觉,“他根本就不是我爹!”

    这就是她潜藏深处的忤逆和狂妄。贺纶不动声色的聆听。

    “我只是一个多余的,嗯,人类风流快活之后总会制造点什么。对暴发户而言,养十个八个孩子就像养十条八条狗!他越有钱就越坏,从小到大都没抱过我,暴发户而已,买一辆宾利抬格调,打量我在后头睡着了呢,抱着妈妈同事的女儿亲,人家才十八岁啊,他个臭不要脸的都三十多了!他都没亲过我,却抱着那个姐姐亲,”汤媛潸然泪下,不禁凝噎,“像他这种老禽.兽,纵使娶了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会满足,大概连老天爷也看不过去,先由他作,作了四年总算破产。”

    单是父亲出轨就让她痛恨至此吗?

    她恨的是属于自己的家一夕之间分崩离析,从此辗转各地,寄人篱下,毫无尊严。妈妈爱她,但更爱自己,为了勾住长期饭票,将她送给不靠谱的前夫。

    没有人生来就会看旁人脸色,而五岁的汤媛却学会了说好话讨好人,哄得阿姨高兴。在外人面前阿姨都以母女俩自居,回家则教她以生病为借口骗妈妈钱。

    其实这些苦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还是阿姨家的破烂哥哥。每回她洗澡,他就借口这个那个的闯进去,如入无人之境。不是自己的闺女不心疼,阿姨只当她小,根本就不拦着,殊不知她不小了,已经知耻。若非她机灵,证明自己会洗澡而且洗的很好,一把懒骨头的阿姨极有可能让哥哥帮她。

    依稀记得那是个夏日的午后,无比闷热,蝉声聒噪。阿姨出去打麻将,就她跟哥哥两个人在家。大哥哥问她想不吃冰棍儿,她说不想。然后他又找了一个特有趣的动画片,小孩子很难不被吸引,汤媛津津有味的看入迷。那天发生了什么她不想再回忆,总之她知道那是不好的事儿,却因为吓呆了一动也不敢动,当晚她就偷偷打电话给妈妈。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通电话要了妈妈的命。

    不管多懦弱多自私的女人都有母爱的本能,汤老娘丢下汤媛不代表不爱她,当听得女儿被个畜生猥.亵,不气疯了才怪!抓了把菜刀就要跟汤老爹拼命。

    这么一个患有轻微心脏病的女人一边发疯一边砍人,后果可想而知。汤老爹夺下刀,一脚踹飞嘴唇青紫的前妻。

    满屋都是阿姨的尖叫,因为她不小心打晕了“通风报信”的汤媛。

    最终鼻青脸肿的母女俩被锁进小黑屋“反省”。

    幽暗而空旷的房间,厚实的木门,怎么也打不开。始终闭着眼的妈妈也再没有醒来。

    所有人都不相信汤媛的哭求,房门闭合了三天两夜,饥饿的猫咪,绿色的眼,嚼碎血肉的吞咽声,历历在目。

    汤媛再也不能自已,眼泪似三月的飞雨,沉沦中竟不觉贺纶一直在喊她的名字。“是我害了她!她本不该死的,马上就要订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我本就是多余的……”她唯一能抱住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如同溺水的人攥住稻草。

    那些仿佛被时光掩藏在了前世的忏悔与沉痛骤然曝光于天地间,汤媛再无躲藏之地,唯有缩在贺纶的怀中,不停的缩,恨不能化成渺小的一粒尘埃。

    她有最黑暗的童年和无法磨灭的悔恨,只能没心没肺的笑才能忘却。

    但这些都是她的伤疤,要如何才能甘心揭开给人看?

    然而贺纶不一定听得懂。这样想着,汤媛心里才会好过一些。

    初春的夜,碎雪纷纷,铺满瑟瑟的杏花,明宗十五年的春,美得不像样。分房了近两个月的小夫妻俩重新搂在了一块,脸颊贴着脸颊。

    怀孕的女人最好多愁善感,白妈妈亲手煮了一碗坚果和豆子熬成的安神汤。

    哭了许久的汤媛迷迷糊糊的喝了一口,贺纶起先还用勺子喂她,后来就换了种方式。

    亲吻和拥抱不会伤到小肉肉。他爱她,也爱宝宝,又不是禽.兽,怎舍得伤她一分一毫。

    “我们一起把你失去的补偿给孩子。”贺纶一边吻落一边嗔怪,“话说这也是我的孩儿,怎地到了你这里,碰都不给碰呢?”

    她啜泣着嗯了声,“给,给碰。”

    “阿媛,我不是外人,是你夫君啊,你得相信我。而且……我还好,不太穷,只会给你钱,又岂会骗你,干嘛背着我偷偷攒钱?你怕什么?我们一起对小肉肉好,不好吗?”他轻声呢喃。

    原来她的私库早就被人发现。

    呃,其实,其实不是为了防备他,好吧,是有一点,女人嘛,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但她……她绝对不是那种置丈夫于不顾的坏女人。

    汤媛的脑子乱成一锅粥,简直是神志不清,只能被他诱人的低音牵着走。

    也说了一些胡话儿。

    “那为何喜欢上这里的贺缄呢?大家不都差不多,前世……他哪里比我好?”

    “在长春宫,他保护我,很温暖。”她喃喃道。

    那现在呢?

    现在啊,现在贺纶才是最温暖的。

    贺纶总算发现了汤媛的弱点:她抵抗不了爱。

    这个小女子并不在乎旁人有多坏,却怕人家对她好,哪怕是好一分,她都能偷偷记一辈子。对上坏人,伶牙俐齿,坏主意一个接一个;可一遇上好人,整个人就傻了。

    所以,她选择他,仅仅是因为他比旁人对她好吗?

    不不,她才不是那样没原则的人。阿媛就算傻,可关乎男女之情上,有着令人敬佩的底线,是个敢拿主意的。

    她选他,是因为爱。

    思及此处,贺纶微蹙的眉心重新舒展,鼻尖一下一下点着她的,“好阿媛,我疼你,真的疼……”

    汤媛舒服的眯起眼。

    在遇见她以前,贺纶以为男女之情就是在将来的某一天与蓉蓉在一起,由兄妹变情人,但在遇见她以后,才发现,男女之情不过是两个字:阿媛。

    只有阿媛,才能牵动他的神魂,为之倾倒、迷乱、放纵。

    贺纶是如此的倾慕她,第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可能当时还不屑于记她的名字,然而看见她的心情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每一时都在心里绽放一朵花。

    她越逃,他就越追。她开心,他也跟着高兴。她悲伤,他就变得低落。她要是敢讨厌他,他就戏弄的她手忙脚乱。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相遇渐渐的从“偶然”变成了“刻意”。他刻意的制造偶遇“惊吓”她。

    却错估了这样的感情,以为把她哄到手解了馋就没事儿,终至害得自己成了她心中的狂浪.淫.徒。

    那时她应该都快要怕死了,既怕他玷.污她,又怕他玷.污不到不甘心。在这里,可不会有因她被男孩子欺负就抄菜刀的妈妈。

    她怕他怕的要死。

    贺纶轻轻抚着她红肿的睡眼,此后再不问她过往。

    这厢儿的浓情蜜意再一次化开了郡王府上空的一片阴云,月光从很高的地方照下来,春花含苞待放。

    京师却是一片积雪初融的景象,比辽东温暖,人心却是寒凉的。夜那么深,贺缄全无睡意,只要合上眼睛,全都是庚王府从前的画面。

    溪水潺潺,岸边开了鹅黄色的迎春花。阿媛光着粉白的小脚涉水而来,笑弯弯看他,又俯身去拾飘落水面的花儿,小心翼翼的放在腰间绯红的薄纱汗巾里。

    贺缄站在对岸,招招手儿,与她说,溪水凉,到我身边。

    她眉间有芬芳的晨露,褰裳而来,柔软的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直到他俯首映下缠绵细吻。

    奇怪,也不是在梦里,怎么这些往事忽然变得如此清晰,贺缄辗转反侧。想起那天除了缠绵的吻,她还跟他吵架呢。

    翅膀硬了的小丫头。

    无缘无故的作他,无理取闹的不近人情。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那天她受了委屈。馨宁的婢女躲在墙角说话传进她耳朵。

    她们笑她不要脸,给裕王睡了又来倒贴他,而他只是因为怜悯才收留她,就当是多个暖床的丫头。

    可不是,跟了他一年,没名没分,顶个非正规掌寝的头衔,连侧妃也没捞着。

    贺缄如坠冰窟。

    侧妃,不是他不给,而是宗人府不答应啊,她失.身的事儿长辈们都知道。

    媛媛很懂事,也清楚这里的规矩,所以从来不吵也不闹。独独那天使了小性子,哭着大喊:我不要你可怜!

    谁说他可怜她的,他爱她,两生两世一直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