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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裴幼蕊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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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义姐就是把他们全部碎尸万段,令尊终究回不来了不是吗?”宋宜笑这么说时神情很平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她忽然很后悔,不该答应简离邈的要求,接下此事。

    因为劝说裴幼蕊的过程,简直无时无刻不勾起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心绪!

    在宋宜笑看来,裴幼蕊其实非常幸运。

    不是她有一位慈父,也不是她在失去慈父之后,又立刻得到晋国大长公主视同己出的怜爱。

    纯粹是,裴荷没有做过亏心事,且没有对不起女儿的地方,给这样的爹报仇,可以非常理直气壮,不必考虑太多。

    而宋宜笑——她的生父宋缘死在生母韦梦盈手里,父母相较,她更重视生母,所以生父的仇她反正也是装糊涂了。

    问题是生母的仇!

    “娘已经没了,她从前对我的算计,谋害,我现在也没心思计较!”嘴上说着开导的话,宋宜笑难过的想,“可是她对别人做的事情……别人又没受她生养之恩,要报复她,我能说什么呢?”

    可是就这样放过杀母仇人,她又实在不甘心,“终究是我生身之母!”

    ——尽管她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韦梦盈实在算不上好人,这个娘的结局其实并不冤枉,但,这天下为非作歹的人还少吗?

    难道个个都得了恶报?

    凭什么,这样的命运就要轮到韦梦盈呢?

    何况,韦梦盈再该死,陆冠云兄妹都还是孩子,又有什么过错?

    他们凭什么就要失去生母?!

    最可怜的陆萃儿,这位安阳郡主虚岁也才三岁——就这么懵懵懂懂的去了!

    “谋害娘的人纵然有一万种理由,非杀娘不可,但!”宋宜笑不知不觉已是泪如雨下,“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茁儿跟萃儿的面下手!!!那样的场面,就算是胆子小一点的男子都未必敢看,何况茁儿跟萃儿只是三四岁的孩子!!!就凭这一点,那些人都该死!!!”

    她突兀的失态让情绪失控的裴幼蕊怔了怔,下意识道:“我替我爹抱屈,你哭什么?”

    “我想起我娘跟我妹妹。”宋宜笑举袖掩面,涩声道,“她们……何尝不委屈?”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加不该拦阻我了。”裴幼蕊愣了会,目光闪烁,半晌后,她似下定了决心,轻声道,“你该明白,失去至亲的痛楚,根本不是所谓的补偿能够取代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一无所有,只要我爹还活着!”

    回想起裴荷生前的怜爱,以及为了救自己而死的那一幕,她也不禁泪水涟涟,“你知道吗?我爹的死,根本不是病逝!那只是我搪塞这边的说辞罢了!他其实是在快到幽州时为了救我才死的!”

    “倘若不是因为我遭遇婚变,我爹不想我在帝都受奚落,带了我还乡,又怎么会……怎么会遇见凉亭坍塌?!”

    她将大致经过讲了下,但很快就讲不下去了,含悲哽咽道,“所以你说,我有什么理由放过那对奸.夫.淫.妇?!你说他们成亲之后过得不好,甚至现在已经和离——但我告诉你,正因如此我才更加恨他们!倘若他们当真是彼此相悦,今生今世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我也许还会罢手,毕竟有道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自古以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的姻缘就不多!”

    “难得碰到了,哪怕使些手段也要争取,倒也是人之常情!”

    “可你看他们!”

    “他们根本就不是倾心相恋!”

    “成亲才几天啊?沈姨娘就进了门!”

    “和离之前,沈姨娘孩子都怀了两个,且生了一个!”

    “这会更是索性和离,太皇太后都打算给长兴再找个驸马了!”

    “他们把婚姻当成什么?!”

    “当成游戏么?!”

    “想成亲就成亲,想和离就和离!”

    “那当初做什么还要答应同我定亲?!”

    “定了亲之后又悔婚,让我丢脸也还罢了,更因此害死了我爹!!!”

    “他们倒是玩得开心!”

    “横竖有皇室跟娘做靠山——成亲之后后悔了,再找个可不又继续过日子?!”

    “你知道么?”

    “那回平安儿生辰,长兴当着你们的面给我赔罪,我多么、多么、多么想撕了她那张脸?!”

    “就在她下降简夷犹的那天,我在冰天雪地里看着疼我护我的爹爹渐渐的没了气息!!”

    “这样的痛楚这样的仇恨,她居然妄想用一句赔罪了结?!”

    “寿春伯夫人还说我没能嫁给简夷犹实在是命好?!”

    “合着死的不是她娘家亲爹!!!”

    “倘若我爹爹能活过来,我宁可所托非人宁可遇人不淑!!!”

    “你们都说贺楼独寒是个好的,说他真心爱慕我——可是我现在只想害我爹的人去死,再好的夫婿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裴幼蕊一口气说到这儿,不禁伏在枕上放声大哭!

    哭声惊动了外间的丫鬟,纷纷叩门请安——宋宜笑此刻亦是泪眼朦胧,强忍住悲意,转头道了句:“闭嘴,都退下!”

    打发了丫鬟,她方走到裴幼蕊的榻边,扶着榻沿半跪下去,低声道:“你说你想害你爹的人去死,可是,你现在做的事情,却只能使你自己身败名裂!”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计划!”裴幼蕊闻言,胡乱抹了把脸,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激烈的情绪平息下来,哑着嗓子道,“陛下还在守孝,我怎么可能糊涂得打他的主意?再说了,我就是做了陛下的妃嫔,上有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还有娘在,我哪怕宠夺专房,又能如何?”

    宋宜笑怔了怔,道:“那你是打算?”

    “你一定知道忧来鹤吧?”裴幼蕊说着,在自己腕间镯子上轻轻一按,淡声道,“你看!”

    镯子原是中空,机括开启后,便露出可以藏物的空隙来。

    “我在里面装了忧来鹤,用的时候把这空隙转到底部,只须从杯盏上方掠过……这东西你晓得的,只须一点点,足以让咱们女子终身不孕!”

    裴幼蕊惨笑了下,按动机括让空隙合拢为花瓣,道,“虽然我更想用鹤顶红,可是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不怕死,却怕连累了我爹的身后名声,更不想给裴家带去麻烦!是以,我只能放忧来鹤了!”

    宋宜笑这才恍然她最近老往太皇太后跟前凑的缘故——长兴长公主和离之后就回到宫里陪生母苏太后,而裴幼蕊跟苏太后以前没什么交集,还被苏太后的亲生女儿抢过未婚夫,她如果忽然提出去服侍太后,傻子也要猜到她别有所图了!

    是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利用太皇太后乃晋国大长公主生母,而她又是被晋国大长公主当眼珠子看的义女,借口代晋国大长公主尽孝,成天到太皇太后跟前转悠,以守株待兔,等长兴长公主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下手了。

    结果她这个计划尚未成功,倒先被怀疑她想勾搭端化帝!

    裴幼蕊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上发烧,既是气的,也是羞的,不免自嘲道:“我城府有限,又一直住在娘的眼皮子底下,连这点忧来鹤,都是好不容易弄到的。这么三两年了,竟也只想到这么一个可行的报复方法,还只能报复到长兴!想必我爹泉下有知,也要觉得我给他丢脸了吧?”

    “义姐原是纯善之人,不谙鬼蜮伎俩,也是理所当然。”宋宜笑摇头道,“这也足见裴大学士家风严正,您纵然对三哥与长兴恨到了骨子里,心性却终究不曾堕落,是以才想不出太恶毒的法子报仇。”

    说是学坏容易学好难,实际上想做个阴险毒辣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天下似韦梦盈那样心思狠辣的妇人多了去了,但有几人能达到她生前的地位?

    换了裴幼蕊处在韦梦盈的位置上,哪怕有娘家襄助,也未必能有后者的成就。

    所以对于这位义姐苦思三载的报复之策依然苍白无力,宋宜笑并不奇怪。

    “你这么说是给我面子了。”裴幼蕊摇了摇头,到底记起来宋宜笑其实没有答应帮自己——倒是自己一个激动把底细全说了,她懊悔之余也有点忐忑,抿了抿唇,道,“对了,你呢?令堂与令妹……”

    宋宜笑垂下眼帘,沉默了会,方道:“顾相与卢以诚都是从龙功臣,顾相更是贵为太子恩师!我纵然有夫君怜爱,又怎么可能让夫君同这两位对上?更何况,当初陛下亲命皇后娘娘微服至燕国公府探望及开导我——义姐您说,我能说什么呢?”

    她一动不动的坐着,泪水潸然而下,“其实义姐您比我好了,您的仇人至少很明确,而且也活着;而我的仇人,那庞氏在我娘遇刺之间就没了,所有人都跟我说一切的事情都是她做下来的,至于真相?陛下都这么认为了,谁还敢翻案?!问题是就算当真全是庞氏作的孽,她一个人也配给我娘给我妹妹两个人抵命吗?!”

    裴幼蕊替她想想,也觉得心酸,叹道:“宋家孤儿寡母纵然可怜,可在这件事情上,确实你们姐弟才是真正受委屈的!卢以诚是卢奶奶之父,他拉偏架也还罢了,顾相也跟着凑热闹,实在太过了!”

    “这话我也就私下同义姐您说说而已,其他人面前我连提都不敢提!”宋宜笑流着泪道,“毕竟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冠云,还拜在贺楼修撰门下,贺楼修撰与顾相……我倒不是怀疑贺楼修撰。”

    不怀疑贺楼独寒,那当然是不放心顾韶。

    这种担心裴幼蕊能够理解,她自嘲的笑了一下:“你们不是都说贺楼独寒很喜欢我么?倘若真是这样的话,倘若我对长兴下手之后未露破绽,依然可以嫁给他的话,我会帮你看着点儿的!究竟稚子无辜。”

    “但恐怕您现在已经下不了手了。”宋宜笑咬了咬唇,凑到她耳畔低声道,“三叔孤身一人,又不是好打听内宅的性情,您说他怎么可能知道您的动静?多半,真正对您生出疑心的是娘,只是不忍当面说您,这才托了三叔出面!这种情况下,您说您怎么可能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害到长兴长公主?!”

    裴幼蕊大惊失色,瞠目良久,眼中的光芒渐渐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