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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子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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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壹……

    他一脱口,我便惊觉,这熟悉的名字、熟悉的语气,似是在哪里听过。

    我仓皇中抬起头来,只见眼前赫然而立的黧色长衫,玉冠堂皇,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把我和阿青,从匈奴马匪手中就下来的聂大叔。

    许是因为我着一袭男装,他并没有在意一旁的我,仍是朝着那位王大人拜手而道:“原聂某与大人要说的话,方才也说的差不多了。这位小兄弟倚门偷听是有不对,但大人的侍从也给了教训,又是韩公子家的人,大人就息怒吧。”

    “呵!”那王大人眉头轻压,闷声一哼,似乎怒气并未消减尽去:“是啊,韩家的人……他韩嫣若是在陛下的耳边嚼起舌根子来,我们在场的,确是每一个都活罪难逃。”

    “唰!”

    我还未缓过神来,只听一声干脆的宝剑出鞘之声,只见韩说已经迅捷地一把抽出王大人侍从腰间的佩剑,手中的剑直愣愣地指着王大人,眼中冒着光火。

    “王恢!你胆敢再说我哥一句!”

    王大人也不慌张,怒目而视,他侍从见状赶忙挡在剑前,把王大人掩在身后。另一个执剑的侍从也赶忙因为拔出了配剑,剑指韩说。

    “韩说!你居然敢剑指朝廷命官!”王大人忽然开口,冲着韩说厉声呵道。

    “指你怎么了?再敢在背后说我哥的坏话,我管你是谁?都照砍不误!”韩说也是目光充血,一步不退。

    如此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两方对峙着,谁也不肯让一步来。

    这一切都是我不懂规矩才惹出来的,于是赶忙硬着头皮上前去拦住韩说,朝着王大人抬手齐眉,后又扣手行了个大礼。

    “大人,原是我不对。在门外忽闻室中曲乐悠扬,曲调熟悉,本疑是故人所做,这才扒了大人的墙角,扰了各位的雅兴。我家少爷向来爱护奴仆,对兄长也是敬重有嘉,一时义气,莽撞之下顶撞了大人,都是小的的错。大人就念在我家少爷年纪尚轻,将军有大量,扰过小的这一次吧!”

    王大人沉默着没有立即回话,我试探着抬起头来,却发现聂翁一双锐利的眼睛,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

    许是我着男装的原因,他一时未敢肯定,只是默默望着我,一言不发。

    他身边的王大人却似乎怒气并未消减,冲着我横眉挑须冷冷道:“不愧是韩家的下人,嘴皮子倒是利索得紧,把罪责揽得干净。看你一个区区童子,若我今日办了你,说起来,倒像是我王恢今天在这里以大欺小了!”

    “不不不,小的断不是这个意思……”我一下慌了神。

    “不是说好叫我来喝酒,怎么你们全都跑出去,吵起架来了……”

    我正欲仔细跟王大人解释,却被一个沧桑有透着慵懒的声音硬生生给打断了。

    我背后一阵冷汗,只见虚掩着的锦绣屏风之后缓缓地走出一个人影来。

    一身落拓的粗布麻衣,与这一室的精雕玉琢显得不看匹配。他醉眼熏熏,一张口,酒气就已漫了出来,一双混沌的眼睛望着我,忽如乌云被拨开一般,变得清亮起来。

    “怎么是你?”他怔怔地望着我。

    “锦……锦师傅!”我也哑然地望着他,竟未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屋中的人都惊异地望着我俩面面相觑,锦师傅望着我,沉默了片刻,冷声怒骂了一句:“臭丫头,到处惹事生非!”

    “子渭……”方才还盛怒的王大人似乎怒意全消,望着四目相对的我俩半晌,最终又望向锦师傅:“怎么你们认识?”

    锦师傅一手扶着屏风,侧身半掩面道:“不熟,不熟。”

    我见状赶紧跑过去,一把抱住锦师傅的衣角哭喊道:“师丈,你不管阿鸾了吗?如果师傅知道你见死不救,会怎么看你?”

    “子渭……你何时……添了内室?”王大人不禁皱了皱眉,更加疑惑了。

    “王兄你切莫听她小孩子家乱讲。”锦师傅赶忙朝着王大人挥挥手,一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对着我愤懑怒喝道:“你可还记得你有个师傅?你偷跑出去,要我和洛白怎么交代?和阿青怎么解释?”

    说着抬手朝着我的脑袋,佯装要给我一记铁拳。

    韩说见状赶忙把我从他手里拽了回来,虽然他现下也分不出到底是什么情况,心中有些发慌,但也只能虚张声势道:“你这个大叔,怎么上来就打我的人!若是打坏了,我怎么和我哥交代!”

    “你哥?你哥是谁?”锦师傅横眉道。

    “我哥是上大夫韩嫣!”韩说忙应道。

    “原来是韩嫣小儿!说!这丫头是不是叫你们兄弟俩从我们侯府给拐跑的?”锦师傅看起来火气更大,指着韩说搂着我的手怒喝道:“臭小子,你把手给我放开!男女授受不清不知道吗?你们韩府的人就这么喜欢扒别人的墙角嘛?”

    “你你你别过来啊,别以为你们人多我韩说就会怕你们!”韩说似乎有些畏惧,但表面上也不示弱。

    “臭小子,有种你上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

    锦师傅一把夺要夺王大人侍卫的刀,却被王大人赶忙拦住。

    “子渭你莫恼,这些公子哥哪里是你的对手。若是弄折了,我与韩王孙可不好交代。”方才还盛怒的王大人见锦师傅已然跃跃欲试,赶忙拦阻道。

    “咳咳咳……”锦师傅佯装轻咳几声,立马别过脸去,不再去看我与韩说:“既然王兄与聂兄不计较,那我姜锦也就不和这些小辈们论这个长短了。”

    我隐约觉得锦师傅方才那般吹胡子瞪眼的虚张声势,也只是为了转移王大人的注意力,使他忘记自己方才的对我的盛怒罢了。

    他称王大人为“王兄”,王大人也称他的字,而非名,可见带他看似也十分亲厚。马夫与将军只见的身份悬殊,在二人之间也并未显露半分。

    我想,若不是知己好友,定是不会如此的。

    就像我与王孙与韩说一样。

    “其实韩公子今日就算是听到什么,看他与韩王孙——韩大人之间,兄弟如此亲厚的样子,也是必不会说出去的。”聂大叔随声在王大人的耳边附和道:“大人别忘了,韩大人可是针对匈奴人的作战方式,研制了不少的好兵器……这不才被陛下封为‘上大夫’的。要依聂某看来,凡是有心驱逐蛮夷,剑指漠北王庭者,都是大人与聂某的朋友。”

    见王大人轻颦不言语,聂大叔又语意缓缓自顾自地附于耳边劝道:“此时最当放下素日成见,韩大人少年英才,又在陛下身边,比你我都要说得上话……”

    “可是,韩嫣他……”王大人似乎还有些犹豫。

    “大人忘了您的义妹墨阳,代替隆虑公主远嫁匈奴时的情形了吗?匈奴人忘君臣,略婚宦。对于汉人的女子来说,若是丈夫在还好,若是丈夫不在了,实在是莫大屈辱啊……令妹至少还是以公主之尊,前去和亲。大人是未曾看到,那些被匈奴袭扰的村落,铁骑之下,血流漂杵,哀鸿遍野……大人此时还要因为胸中成见,放掉韩大人这样好的助力吗?”

    “聂兄说的在理,可是要容王某想想……”

    “太皇太后崇尚黄老之术,最期盼看到的便是静心蛰伏,休养生息的景象。可是匈奴不除,我大汉始终耻辱难雪……”

    王大人沉思了片刻,抬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锦师傅,轻声道:“子渭,你怎么看?”

    锦师傅轻颦眉头,下意识避开了王大人的目光,单手依旧倚着屏风戏谑地一笑:“呵……问我做什么?我就是来喝酒的……”

    “子渭……”王大人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身为大丈夫,但凡尚存一丝气息,都不该视家仇国恨与无物,只顾自己安然于世,享这虚无的太平。”

    “徐卿死后,我便什么都不想去想了……雁门一役,我们都失去的太多了。”锦师傅嘴边依然是漫不经心又略带戏谑的微笑:“我失去了最好的兄弟,公主失去了爱侣……而你,也失去了墨阳……这样还不够吗?”

    “这只是你我一人之得失,若说这天下……”

    “这天下又如何?”锦师傅打断了王大人的话,目光开始逐渐结冰:“这天下仍旧是那个天下……你以为现在的陛下,就当真能挽回颓势,一血前耻辱吗?不过是再图增一个又一个,像你我这样,痛失所爱的伤心人罢了。”

    “自墨阳走后,你就辞官去职,在公主府做一个籍籍无名的马夫……”王大人的脸色也因愠怒而变得阴沉,一把握住锦师傅的衣襟,恨恨地说道:“既然你像你说的,都已全然放下,又为何不走得远远的呢?”

    锦师傅瞳孔收紧,沉默了半晌一把推开王大人的手:“姜某是来喝酒的,大人既然不想和姜某喝,姜某便不在这里扫将军的兴致了。”

    说罢扣手告辞,转身就夺门而出。

    我见状急忙追出去,韩说未反应过来,没能拦住我。

    我一路上喊着锦师傅。可是他似乎并没有听见,大步流星地向前而去,我快步蹒跚跟上,追了许久,他才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我,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你追我做什么?你放心,遇见你的事,我不会跟公主禀报的。”

    “不,不,我是想问锦师傅,我师傅她怎么样了?”我微喘道。

    “怎么样?”他坚毅的唇边挤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侯府的舞姬早就回到平阳了,未见你回去,你觉得她会怎样?”

    “我……”经他这样一说,我当真是觉得自己坏透了,眼角也不禁红了起来:“都是我不好……那师傅她有没有怪我……她还会不会原谅我……”

    锦师傅望着我,半晌才轻哼一声:“你知道洛白这个人的,我跟她讲的时候,她只是着拨弄着窗前鸟笼子里的青鸟,半天也不跟我说上一句话。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打开鸟笼子,把那只养了许久青鸟也放了出去……”

    我听她这样一说,眼泪氤氲了眼眶低着头喃喃道:“师傅是生我的气了,不想管我了我吗?”

    锦师傅沉默了片刻,苦笑一声,走上前来,轻轻地抚了抚我的肩膀。

    “我不知道。她只是望着那鸟飞去的踪迹,说了声‘飞走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