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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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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的少年自然是没想到刘彻会说出如此一番话。

    “卫青何德何能,羽林将士中勇猛之士比比皆是,卫青高不成低不就,怎配跟随在陛下的身边。”卫青连忙扣手推辞道、

    “怎么?你不愿意跟随朕吗?”刘彻的声音忽然一寒,转过眼来沉寂的眸子望着他。

    “卫青不敢。只是……”少年说着又不禁顿住了,眉宇间不禁颦蹙得更紧。

    “只是什么?”刘彻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

    卫青沉默了片刻,拜手道:“卫青恐众将士不服。”

    “不服?”刘彻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又望了望角楼下的众将:“你的骑射评测朕看过,出类拔萃,若不是因为旁的事分了心,只怕现在的评测已然是名列前茅了,胜过许多羽林老将,到底是姐姐□□出来的人。”

    他望着卫青低眉颔首,面露难色,未等他开口,又言道:“朕登基时,就仿高祖下诏求贤,诏文中朕亲笔写道‘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朕不在乎霄壤之殊,更不在乎世俗讥议,朕就是要用非常之人,做非常之事。方才的程不识将军,你也是见到了。朕将你引荐给他,便是希望他能提携你一把。程不识将军,原也只是太皇太后家的一介家奴。他自然不会因为你的出身而对你吝惜赐教。”

    卫青听完,原本紧蹙的眉宇似乎舒展了几分,却依旧毕恭毕敬,拜手道:“卫青谢陛下照拂。”

    刘彻抬手,稳稳一拍卫青的肩膀,凝眸望着他:“卫青,你还太年轻,朕看来你的履历,怕是还要几年才能及冠,不过朕就是喜欢你年轻。若你争气,待你弱冠之年,朕亲手帮你行冠礼。”

    “卫青谢陛下隆恩。”

    “不过你也别太得意,朕让你跟在朕的身边,还有别的一层意思……”刘彻忽然话锋一转,方才的君臣肃穆瞬间瓦解,卫青不禁狐疑地抬头,看到了他嘴角耐人寻味的莫测笑意。

    “朕要你陪在朕的身边,寸步不离,也是因为,朕要看着你……”刘彻抬起眼来,与面前人诧异却隐忍不发的目光相遇,墨玉一般的眼中忽然幽光闪烁。

    他浅笑,轻声道:“朕没有时间去看她,却又不想你去看她。”

    卫青凝眸,眉宇间微微颦蹙,表情有变得肃穆了起来。

    山道上相遇的回忆慢慢清晰了起来,他说他是韩家朋友,他说他知道阿鸾在哪,他说让他放心回去,说阿鸾已经不适合再住在韩府,他会给她另行安排去处,届时会派人将安排好的地方告知于他。

    韩嫣那日与他起争执时,就曾愤然道,若他此刻嫌她麻烦,嫌她碍了他的道了,不想再照顾她了。这长安这么大,贵人那样多,自然有人愿意照顾她。

    他问他,究竟能许她什么?敢许她什么?

    卫青起初是以为韩嫣自己对她有意,如今看来,似乎从那时候,那个丫头便就引起了帝王的兴趣。可是她似乎一点都不知道,更不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一次又一次的化险为夷,他都以为是自己的执着引得上苍眷顾,可如今看来,却都是有人在背后不费吹灰之力的举手之劳。

    不知为何,想到这种种缘故,卫青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这一次,他没有出声,也没有礼数周全地扣手回应,两人默默凝视了许久。

    刘彻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彷徨与担忧的微光,像一片静谧的湖水,注视久了,似乎能让人慢慢沉下去。

    于是,他回过脸去避开了卫青的目光,又佯装望着城下操练的羽林,久久才喃喃道:“你是否会觉得朕公私不分?”

    身后的人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啦半晌,才低下头去扣手道:“卫青不敢。”

    “这几日你先跟着程将军,过几日,朕会命人传你到朕身边来。”刘彻望着角楼下一片广阔,不想去看身边人隐忍为难的眼睛。

    “谢陛下。”

    “今日是重阳佳节,原本朕可以带你进宫见见你姐姐的。她身怀有孕,这深宫之中也没有亲故,是十分可怜。”刘彻轻声说着,语气渐缓:“只是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不便去随朕入宫的,再过些时日吧,你再忍耐忍耐。”

    “诺。”

    刘彻望着角楼下程不识将军立于千军之中,亲手开启一坛又一坛的美酒,命人撒于早已排列好的一排的陶碗中,分于诸将,兵帅同饮,兵士群情激昂的欢呼,高喊“汉军威武”,喊声响彻天地,震耳欲聋。

    他望着望着,表情看不出喜怒,忽然说:“或许……你可以去看看她。”

    卫青忽然一动,不禁抬起眼来看他。

    “你该去跟她说说话,陪陪她……”刘彻说着说着,心底里却泛起了一丝异样的酸涩:“多劝劝她。好让她打消要离开长安的念头。”

    谁知身后一直礼数周全的人,听完后竟没有丝毫的反应。

    刘彻狐疑地转过去,发现那人正睁大眼睛望着自己。

    原本温柔如湖面的眼眸忽然间倒像是波涛汹涌的海面,瞳孔因为震惊而凝结,眉宇紧缩,眼中仿佛又千万道光芒射出。

    他似乎过于震惊,甚至忘了礼数,僵直着身子直直地望着他,完全不记得眼前的人是九五之尊的帝王,缄默不语地与他狐疑的目光相遇。

    “怎么她没有跟卫青你说这件事吗?”刘彻不禁皱了皱眉,望着眼前的少年。

    卫青依旧怔着不言,目光凝结。

    “看来她是真的厌恶你了……”刘彻说完这句,奇怪自己竟也不觉得开心,狠狠地转过身去拍了一把手边冰冷的栏杆:“怪不得她对长安没有半点留恋,执意要回家里。”

    “可是……”身后一直沉默的少年忽然开口,刘彻分明听出了他喉中又微弱的轻颤,似乎是他隐忍的外表下藏匿的巨大的痛苦逐渐膨胀震颤。

    他的声音很轻,被揉在角楼之上呼啸而过的风里,被楼下将士群情激昂的呼喊声鲸吞蚕食。

    可刘彻依旧听得分明,一字,一句,仿佛都烫了他的耳朵。

    “可是,她已经没有家了啊……”

    他猛然回头,只见背后的少年原本温和又宁静的眼中竟然泛起猩红,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眼光中终于凝结出绝望的漩涡。

    他们就这样凝视着彼此,角楼之上的秋风从两人之间呼啸而过,仿佛楚河汉界,惊起了阵阵寒意。

    她已经没有家了……

    这是究竟什么意思?

    那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离开长安,又是要去哪里?

    卫青不禁想起那日去看她,她躺在海棠花书下的样子。海棠花落下遮了她的眼睛,她却迟迟没有拂落那花瓣,就那样闭着眼缄默不语。

    卫青没有告诉他,他其实已经遥遥地望着她好一阵子,却一直未敢走近。

    她还是那么美丽,仿佛倚于花叶间的仙子,只是他却觉得,那个海棠花下宁静的少女,似乎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孩儿了。

    她已经没了生气,仿佛案头香炉中燃尽的死灰,若是这时一阵风过,就会把她吹散了一样。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她,那样的她让他害怕。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她会要离开他。

    角楼之上,两个人男人,各怀心事,却又想着同一个身影,缄默不语,隐而不发。

    忽然,卫青凝眉跪下,朝着刘彻拜手道:“陛下,请恕卫青先行告退。”

    说罢,起身就要走。

    “卫青!”刘彻在他身后突然出声,那人正要离去的身体僵住,怔了半晌,缓缓回头,眼中的湖水起了风。

    刘彻望着他的样子不禁凝眉,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吟一句:“你能留住她吗?”

    眼的少年望着他,沉默了片刻,轻应了一声:“能。”

    刘彻心中暗自苦笑,自己这一问当真是多余。

    若是连眼前的少年都留不住她,那还有谁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留下呢。

    那个人,肯定不会是自己。

    他抬起手来,朝着卫青挥了挥:“你去吧。”

    面前的人没死有丝毫迟疑,扣手谒了一句“卫青告退”,转身就风风火火下了角楼。

    刘彻凝视着他的身影一路狂奔远去,直到消失在建章军营的尽头,转身对着站的远远的尉官招手,说了一句:“吩咐下去,朕今日要与诸将士同饮,不醉不归!”

    卫青心绪慌乱,一路狂奔,行至军营门前时,却被守在营外的将士拦了下来。

    “还没有到开营的时候呢,你急冲冲是要去哪?”守营的将士瞥了一眼问道。

    卫青微怔,却也顾不了许多,心中一横,忙扣手道:“这位兄弟,卫青奉陛下口谕出营办些事情,麻烦通融一二。”

    “陛下口谕?”守营将士忘了他一眼:“”你空口白牙,没有依凭,恕在下不能放行。”

    “干嘛这样一板一眼的。今日本就是重阳节,训练早已结束,在军营留着里也都是一起喝酒吃肉,现在离开营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了,放他出去又如何?”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卫青与守营将士皆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健壮高大的青年兵卫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立于两人之后。

    “公孙大哥?!”卫青皱了皱眉,唤了一声。

    公孙敖侧身下马,走上前来,朝守门的将士扣手一拜:“方才卫兄弟确实是被陛下传召了,兴许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交于他了,还请这位兄弟通融一下。”

    “可是大人……”守卫知道公孙敖比自己官高一级,也不好直言拒绝,犹豫道。

    “别怕,有什么事我公孙敖扛着。再说今日重阳佳节,就请行个方便。”公孙敖倒也十分客气,临了又补了一句:“别因为这些小事,耽误的了陛下的大事。”

    “诺。”守卫应允道,扣手一拜,着人开来营门。

    “多谢!”卫青恭敬朝着兵卫拜谢,转身又朝着公孙敖一拜:“公孙大哥,卫青谢过了。”

    “区区小事,大家都是兄弟。”公孙敖拍了拍卫青的肩膀:“既然你是奉陛下口谕,你先行一步便是,我再等等,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了。说不准我一会儿骑马出去,还能追上你呢。”

    卫青闻声赶忙拜手谢过,转身便急忙出了营。

    公孙敖百聊无赖,便与守卫的兵士闲聊了起来消磨时间。

    他平时为人仗义疏财,人也豪爽风趣,兄弟们也都喜欢他,说着说着热乎起来,又将方才营中分享的炙牛肉与美酒从马上取下,与几人分了,酒酣淋漓之际,就索性与几位守营的将士相邀改日一起去山上狩猎。

    眼看着开营换防的时间也近了,他还有事在身,刚翻身上马正欲出发,遥遥便看见有羽林中的人一路狼狈而来,神色慌张又焦急。

    “你这是怎么了?”守卫的羽林见状赶紧开了门迎他进来,只见那人脸色有些惨白,还喘着粗气。

    “我来时路上碰见卫兄弟了,他似乎有急事要向长安去,我刚与他匆匆说了几句,就忽然有几个连家门都不报的人,冲出来要带他走?”

    公孙敖本来要走了,一听这是急忙停下马:“什么情况?”

    “那些人气势汹汹不像善类,我跟他们说我们羽林将士只听从陛下号令,怎能说带走就让他们把人带走。结果其中一个峨冠博带的,当时就命那帮杀手模样的人拔剑要砍我。”那人说着忙抬手擦掉一头的冷汗:“他们人多势众,卫兄弟见状急忙护下我,说他跟他们走,不要伤及无辜。我这才得以回来,公孙兄,我看情况不好,怕是要出人命的。”

    “妈了个呆鸡,狗娘养的东西!”这话公孙敖听着就上头,刚才喝了几碗酒,正愁胸中一股热气发不出来,不由怒骂一声:“我羽林卫士皆是陛下一手选拔,是陛下的护卫,竟敢把脏手伸到我建章营来了!”

    说罢拔剑调转马头,面对身后众将士,举起宝剑,直指苍穹,高声喊道:“我羽林诸将士怎能忍此大辱,今日不干死这帮□□的王八羔子,以后我建章骑营的兄弟还不任人宰割!诸位将士可愿随我公孙敖即刻出营,痛击那贼厮,救回我们的兄弟,扬我羽林威名。”

    营中将士方才也都与他痛饮过几碗,酒意正酣,此时被他一番话喊得顿时热血上涌,群情激昂了起来,纷纷应和道:“干他娘的!”

    吼声动天中,十几匹战马立刻集结,建章营门缓缓开启,一匹人马向着长安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