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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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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锦澜睡得极其安稳,无梦到天明。

    起身梳洗更衣,她同往常一样踩着点进了怡景园,陪沈氏用过早膳,又到春晖堂偏厅点完卯,转身就去了嘉裕堂。

    刚走到院门不远处,就见妙凝引着给叶老太太看病的太医往外走,锦澜略略看了眼,加快了脚步。

    进了嘉裕堂,恰好看见正准备回屋的品月,锦澜忙上前唤住她,“祖母哪儿不舒服?”

    品月见是锦澜,赶紧行了礼,看了看屋里,轻声回道:“昨儿夜里,老太太睡得不安稳,总嚷着心口疼,吃了药好容易睡了会儿,天不亮又醒了,仍旧是心口疼的毛病,让奴婢打发人去请太医来瞧瞧。太医诊了脉,倒也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只说是让老太太放宽心。”

    听了这番话,锦澜秀眉微蹙,自从老太太病倒之后,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有七、八个是昏睡着的,哪会有睡不安稳的时候?照着太医的话来看,恐怕是老太太心里头搁着什么事,从而导致心气郁结的缘故吧?

    她稍一琢磨,便对品月浅笑道:“那我先进去看看祖母。”

    品月点了点头,在前头引路,只是伸手摸到门帘时,踌躇了几下,转头极为小声的说了句:“昨晚上老爷来看过老太太。”说罢立即打起帘子,垂头含胸,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锦澜的脚步微微顿了下,看着品月低眉顺目的样子眨了眨眼,嘴角的笑容深了几分。

    一进屋,她便直径往里间去,叶老太太正躺在床榻上,脸色蜡黄憔悴,双眼紧闭,眼底笼着两团浓浓的青色,胸膛起伏浅快急促,偶尔深深地起伏两下,转瞬又恢复原本的摸样。

    锦澜面色轻凝,得太医细心诊治,老太太的病一日比一日有所好转,可现在看起来,竟比前些日子还要重了三分,她目光扫过床头雕花圆桌,上头摆着一碗鸡丝碧梗粥,边上还有一盏青花碗,里头盛着大半碗褐色的药汁,正散发着热气。

    叶老太太的膳食和药,素来都要二姑娘亲自伺候。

    “祖母。”锦澜轻轻地落坐在床沿,柔声唤了下。

    叶老太太蜡黄皱褶的眼皮颤动几下,猛地睁开双眼,浑浊的眼珠子一转,霎时就盯在了锦澜身上,“你...你来了...”

    声音虽含糊,但锦澜却听得很清楚,她掖了掖滑落到叶老太太胸口下的被裘,又同品月一起扶起老太太沉重的身子,伸手将一旁的大花引枕塞到老太太背后,好将上半身子垫高一些,最后才端起仍旧温热的粥碗,轻声道:“澜儿服侍老祖宗用膳。”

    叶老太太艰难的点了点头,配合的张开嘴,吃下锦澜喂过来的鸡丝粥。

    用完早膳,锦澜又伺候了汤药,品月端上温水让叶老太太漱了口,老太太才重新平躺回床榻,精神看起来比方才好多了,她看了品月一眼,示意品月退下。

    待屋子里只剩祖孙二人,叶老太太才吃力的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锦澜的柔荑,只是刚探到半空中便软软的往下坠,锦澜眼疾手快,主动接住的那只蜡黄枯槁的手。

    叶老太太急促的喘了两声,眼眸深处隐隐露出一丝悲哀,她得意了大半辈子,晚来却落得四肢难控,有口难言的下场,对她来说简直比死更痛苦!

    可尽管如此,她还不能就这么死了干净,叶霖被降职,叶家一点点陷入泥潭,少了她,以叶霖的性子,迟早会招来杀身灭族之祸。

    好在,她还有一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孙女儿。

    叶老太太打起精神,目光紧紧盯着锦澜,勉强开口道:“澜...安远侯...你父...”若是能再静心调养一段时日,说不定她的口齿能恢复得稍微流利一些,可事到如今,已然是等不及了。

    虽然叶老太太的话断断续续,但是锦澜提前得了品月的透露,不难明白老太太的心思。

    怕是叶霖昨晚上已经将安远侯世子碰见叶锦娴,以及自己心里头的盘算都说给了老太太听,不然太医也不会无端端的让老太太放宽心。

    那么,叶老太太现下的意思,是让她听从叶霖的安排,若是安远侯府有意结亲,她便高高兴兴的嫁过去?

    锦澜心中百转千回,在叶老太太眼里不过是转瞬之间,她突然绽出一缕甜笑,“祖母放心,昨儿宴请安远侯世子,从头到尾都没出纰漏,父亲也很高兴。”

    叶老太太的目光一沉,“不...不是...安远...提...亲...”

    锦澜边听边含笑点头,“澜儿晓得,昨儿在玉兰苑,父亲陪着顾世子赏花,听说碰上三妹妹,实在惊为天人,若是安远侯府来提亲,母亲自然会为三妹妹好好打算,定不会失了叶家的脸面。”

    见锦澜一再曲解自己的意思,想辩驳却难以说出口,叶老太太一急,一口气呛着自己,继而一阵剧烈的咳嗽。锦澜忙捋胸拍背,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让叶老太太喘过气来,只是那张蜡黄枯槁,布满褶子的脸庞上泛起一股异样的潮红。

    “祖母还是要多歇息,什么事都没得您的身子重要。”锦澜轻声劝道,伸手掖好被裘便告退,“澜儿就不扰着祖母了,晚些时候再来伺候祖母用膳。”

    眼瞅着锦澜要走,叶老太太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猛地抬手抓住锦澜的右手腕,力道竟大到让锦澜觉得阵阵生疼。

    锦澜强忍着手腕上传来的痛楚,蹙了蹙眉,“祖母这是做什么?”

    叶老太太眼睛瞪得浑圆,粗声喘着气,牙关紧咬,一字一字艰难的道:“澜...丫...头,安远...亲...事,你...你...嫁!”

    锦澜微蹙的秀眉渐渐放平,柔顺乖巧的神色一点点褪去,澄澈的眸子闪动着,好似缀在夜幕上的寒星,闪亮,冷冽,又夺人心魄,娇嫩的唇瓣缓缓抿成一条直线,噙着淡淡却让人难以忽视的讥嘲。

    她缓缓的抬手覆上抓在腕处冰凉的五指,一根一根用力掰开,接着手腕一动,抽了出来,在叶老太太逐渐露出惊愕的目光中,语意清冷的道:“祖母,太医说了,让您放宽心,如今您养好病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府里头的事,您就不必伤神了。”

    说罢也不看叶老太太陡然发青的面色,锦澜起身快步离去,跨出门槛,又看了眼守在门外一脸沉着的品月,“祖母就拜托你了。”

    品月头也未抬,屈了屈膝,“奴婢谨记二姑娘吩咐。”

    锦澜颔首,带着同样守在门外的唐嬷嬷和沐兰离开了嘉裕堂。

    直到嘉裕堂的院门已经消失在身后,唐嬷嬷忍不住问道:“姑娘,老太太她......”以往每次锦澜服侍老太太,均是用完膳食和汤药,老太太就睡着了,可今儿却是连品月都赶出来,单独同姑娘呆了这么长时间,加上昨日的事,由不得唐嬷嬷不紧张。

    锦澜隔着袖子抚了抚仍旧有微痛的右手腕,神色淡然,“没事,不过说了几句贴心话罢了。”

    听锦澜这么说,唐嬷嬷也不好再多嘴,担忧的同沐兰相视一眼,静静的跟在后头,直到回了澜园。

    锦澜让唐嬷嬷将账本拿出来,准备继续核对。

    结果她刚坐下,连太师椅上的垫子都没捂热,文竹便匆匆进屋禀道:“姑娘,四皇子侧妃身旁的揽香来了。”

    揽香?她来做什么?

    锦澜从账本堆里抬起头,“带到偏厅去吧,好生招待着,我换身衣裳就来。”

    看账本又是写又是画,难免会沾上些墨迹,唐嬷嬷利索的开了箱笼,取出一件月白底梅竹二绣对襟褙子给锦澜换上,这才发现她右手腕上那道浅红色的印子,顿时心疼不已,“姑娘受了伤怎的也不说?该用药酒擦擦才好。”

    锦澜顺着唐嬷嬷的目光瞥了眼,一脸无谓,“过两天就自然就消了,若是擦了药酒,难免会让母亲闻到,平白让她担心作甚?”

    唐嬷嬷虽然明白锦澜的心思,但仍像再劝,只是锦澜说完就转身出门,往偏厅去了,她只好收了嘴边的话,快步跟上。

    揽香原本有些忐忑,不过被文竹好声好气请到偏厅,又给上了茶,一番礼待让她的心定了几分,见到锦澜进屋,忙起身行礼,“见过二姑娘。”

    锦澜脸上的笑容淡漠疏离,却不失礼数,“快起来。”

    揽香也不敢多说,起身后直奔主题,“奴婢奉主子之命,前来给二姑娘致歉,上回在相国寺,主子身子不适才未能如约而至,还请二姑娘莫要生气。”

    边说她边偷偷瞄了锦澜两眼,见她神色淡淡,不由又道:“后来回府经太医诊脉,说主子怕是有了身孕,只是时间尚短,不敢下定论,直到前几日才诊下来,确实是喜脉。”

    孟茹涵有孕了?

    锦澜怔了下,脸上的冷漠悄然退了几分,“如此,真是恭喜孟侧妃了。”

    疏离的称呼使得揽香陡然明白,无论怎样,叶家二姑娘和自家姑娘,永远都不会像在扬州时那般亲密无间了。她心里苦笑,也不再多说,将礼单呈给锦澜后便告退离去。

    唐嬷嬷翻看揽香送来的礼单,上头东西虽不多,但桩桩件件都是极好的,有泌心坊的香料,云锦阁的缎子甚至还有挽月斋的首饰,越看唐嬷嬷越心惊,啪的一下合上手里的朱红烫金礼单,“姑娘,孟侧妃究竟又打什么主意?”

    锦澜看都未看那礼单一眼,垂下眼帘淡淡笑道:“无论她打什么主意,咱们静静候着便是了。”

    相国寺之事过了个把月,孟茹涵若是有心,理应早就上门了,拖到这会儿,恐怕是四皇子察觉到了安远侯府的动静,重新对叶家审视一番后的结果。

    难不成,四皇子还没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