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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后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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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重门》写于两年以前,那时正值校园小说泛滥,有些小孩子常用字还没认全,见过的东西还没见过的教科书多,只会从一根小草里看出什么坚忍不拔的精神,就操起了长篇。但令人惊奇的是还真让他们给操了出来,光上课下课就十来万字,回家路上能走十几页,真是后生可畏。

    一般而言,武林高手总是在这种乱世里杀出来的。但可惜我没赶上。不是我有耐性,我也想在热闹时当个盟主玩玩,于是开始赶字数。结果十万个字废了。我所要的不仅仅是比写校园小说的好一点点。

    于是我慢慢写,一不留心就成跨世纪小说了。写着写着我开始怀疑,这就是自己想要的长篇吗?内容空洞,主人公基本上没干什么事,就这么混混沌沌过着。但这就是生活。写小说的凭什么写到男女分手就得命令老天爷掉几个雨点下来?凭什么主人公思想斗争时非要正值窗外左打一个雷右闪一个电?凭什么若干年后分手的双方一定会在霓虹闪烁的街头重逢?公厕门口就不可能撞上了?这就是所谓高于生活?

    尽管情节不曲折,但小说里的人生存着,活着,这就是生活。我想我会用全中国所有teenager(这个词不好表达,中文难以形容),至少是出版过书的teenager里最精彩的文笔来描写这些人怎么活着。

    至于韩寒是哪路小混混,这里有一篇我曾发在《新民晚报》上的文章可以说明,韩寒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反对现行教育制度的小混混。

    穿着棉袄洗澡

    如果现在这个时代能出全才,那便是应试教育的幸运和这个时代的不幸。如果有,他便是人中之王,可惜没有,所以我们只好把“全”字“人”下的“王”给拿掉。时代需要的只是人才。

    我以为现在中国的教育越改革越奇怪了。仿佛中国真的紧缺全才,要培养出的人能今天造出一枚导弹,明天就此导弹写一篇长篇并获茅盾文学奖,后天亲自将其译成八国文字在全世界发行似的。假如真有这种人我宁愿去尝他导弹的滋味。全面发展最可能导致的结果是全面平庸。

    就我而言,理科已经对我完全没有意义,尽管它对时代的发展有重大的意义。对于以后不去搞理科方面研究的人,数学只要到初二水平就绝对足够了,理化也只需学一年,如果今天的学习只为了明天的荒废,那学习的意义何在?如果我们为了高考还要不得不一把一把将时间掷在自己将来不可能有建树的或者有接触的学科上的话,那么拜托以后请不要来说教时间是什么金钱银钱之类。

    至于我常听到的学习数学是为了练习逻辑思维能力的说法,我觉得那纯粹是李洪志式的歪理邪说,因为看许多侦探小说或悬念小说更能练习逻辑思维能力,怎么不开一门看侦探小说课?不开倒也罢了,为何要阻止别人看呢?这里便涉及读书的问题,记得有一句话,所谓教科书就是指你过了九月份就要当废纸卖掉的书,而所谓闲书野书也许就是你受用一辈子的书。现在的教材编得实在太那个,就拿我比较熟悉的语文和英语来说,乍一看语文书还以为我民族还在遭人侵略,动辄要团结起来消灭异国军队--这种应该放在历史书里面。而真正有艺术欣赏性的梁实秋、钱钟书、 余光中等人的文章从来见不到。不能因为鲁迅骂过梁实秋就不要他的文章吧?不能因为钱钟书的名字不见于一些名人录文学史而否认他的价值吧?不能因为余光中是台湾省人就划清界限吧?如果到现在还有学生一见到梁实秋的名字就骂“走狗”,那么徐中玉可以面壁一下了。至于英语,我的一帮从澳大利亚学习回来的朋友说,空学了六年英语,连筷子(chopsticks)、叉子(fork)、盐(salt)等吃所必备的东西和厕所(toilet)、抽水马桶(toilet bowl)、草纸(toilet paper)等拉所必备的东西都不知道怎么说,只知道问澳大利亚人“Where are you from”、“How old are you”一些废问题来寒暄,真是不知道自己六年来学了些什么。不过可喜的是笔者因理科差而留了一级,有幸学到新版的Oxford English(牛津英语),比老的教材要好多了。

    最近有两个“好”消息,一是语文高考要增加作文分数。别急着乐,这就意味着真正有自己见解风格的高手只会被扣掉更多的分数;二是高考要3+X乃至3+综合,这表示你不能放掉任何一门而去主攻任何一门。同学们一定要为将来的全面平庸打好基础啊!

    我们最终需要的人才是专长于一类的,当然我们也要有各科的基础,不能从小学一年级就专攻什么,为直达目的扔掉一切,这就仿佛准备要去公共浴室洗澡而出门就一丝不挂;但也不能穿了棉袄洗澡。我曾从《知音》杂志上看见一个处境与我一样又相反的人,他两次高考数学物理全部满分,而英语语文不及格,最终他没能去上大学,打工去了。所以现在教育的问题是没有人会一丝不挂去洗澡,但太多人正穿着棉袄在洗澡。

    我不受语文教育,我完全不懂主谓宾定状补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不了解知道“凸”字的第二画有什么狗屁意义;我从来不觉得《荷塘月色》是哪门子好文章,为什么编教材的置朱自清那么多好文章不选偏选一篇堆砌词藻华丽空洞的《荷塘月色》?我永远想不通许多除考试外这辈子再也用不到三角函数的人为什么还要被逼着去学,我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上课不准喝水,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坐着回答问题。有些教育问题瞎子用屁眼都能看明白,怎么有些人就--

    文章发表后引起一些讨论。讨论的文章使我明白了鲁迅的一句话:这世上就是有些动物,好像自己中了中庸之道,凡是跟自己观点有出入的都是偏激。同时让我认识了许多有识的语文老师,他们也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中学语文课我一节没听过,可我就是比那些每节课都听的人出色。一切用笔说话。希望《三重门》这本书与上海人民出版社也将出版的我的文集《零下一度》能让语文教育界反思反思好好反思用心反思,中国教育部门也要反思反思好好反思用心反思。

    非常感谢《萌芽》杂志社与北大等著名高校联合举办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它为挑战应试语文教育打响了第一炮,现在由我来放第二炮;感谢赵长天、胡玮莳老师的热情推荐;感谢《上海中学生报》的徐明老师一篇全面深刻的报道;感谢《新民晚报》能发表那篇在中庸人眼里看来十分没道理的文章,并刊发了一些在“十分没道理”的人看来非常中庸的讨论文章;感谢《中文自修》选发了两章《三重门》,虽然为了避免荼毒学生删去许多;感谢作家出版社及本书责编袁敏老师的慧眼识才及其魄力;感谢北大曹文轩教授拨冗作序;感谢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的一些朋友;感谢父母的理解;感谢自己的坚持。

    将一句话谨献给所有正春风得意或秋风不得意的人们,非常平凡,但你一定要坚信自己:

    我是金子,我要闪光的。

    一块上海大金子韩寒

    2000年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