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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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家,是赵方明替我开的门。

    “你去了哪里?打你无数通电话没人接听。一个女孩子晚上10点之前就应该到家里。”他呵斥我。

    “你再不回来,我们得报警了。”余曼说。

    他们都关心我。

    我扑进赵方明怀里,失声痛哭,自己刚刚失去了挚友,这种痛无法表达出口。

    他俩不再多言,余曼进房间陪我,拍着我睡。我不说话,她亦不言语,渐渐哭乏了模糊睡去,仍能感觉她轻轻拍着我臂膀。

    李可言转学了。

    我的课桌前空空荡荡,过几日或许又有谁进来,很快就将这个空位填满,所以大家都对她的走不以为然。我也希望自己如此,可惜没有办法办到。

    课程日终,同学陆续回家,我趴在桌上望着窗口发呆,外头的银杏只剩下树干与几片黄叶,孤零零,甚是萧飒。

    忽然,一个篮球出现在眼前。我回头,孙一淼坐在我面前。

    “还不回家?”他问我。

    “你不去打篮球?”我抬起头。

    “大勇在安排场地。”他回答。

    “你应该穿件高领毛衣,或者戴条围巾,这里的冬天很冷。”我看着他敞开的领口说。

    “我不喜欢戴围巾。”他说,“即便有人煞费苦心地替我织了来,我还是不喜欢。”

    我想到了那日在他的生日会上自己的唐突。

    “可言她花了很多心思。”我说。

    “她花了很多心思我就要喜欢?这是什么道理。”他无奈地笑。

    我醍醐灌顶。

    我错了。

    要他接受自己不中意的东西,这才最没道理。

    “对不起。”我低下头。

    他抚摸我头顶:“没有在责怪你,小朋友。”

    无语,这个时候还要寻我开心。

    “那你喜欢什么?”我随口问他。

    “我喜欢你……送的篮球。”他无意中拖长了音,还是惹得我的内心排山倒海一番。

    桂大勇的电话来了,孙一淼与我告别出了教室。赵方明的短信也进来,说他和余曼已到校门口等我回家。

    天色已暮,校园里的路灯亮起来。天会黑,但明日,太阳照常升起,而我也该向前看。

    赵方明带我们去西餐厅用餐,我拿着菜单,这个那个要个没完。

    “发生了什么?今天又满血复活了?”赵方明不解。

    “或许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比如是哪个人让你高兴起来了?”余曼坐在他身边,手撑着下巴对我笑,我晓得她在好奇什么。

    “没有你想的那些。”我又要了冰激凌球。

    “哦,我想的是青春真美好,你以为呢?”她又开始下套。

    我朝她做个鬼脸,才不告诉你。

    “你们在说什么?”赵方明不明。

    “你不用知道。”余曼朝他摆摆手,“你只要知道原告、被告、法律文献。”

    赵方明无奈,我跟着笑了起来。

    隔壁桌有人求婚,小提琴、玫瑰、香槟、钻戒,样样不缺,男方还未下跪,女的就顾不得矜持连连点头,笑中带泪。

    “咦,你们为什么还不结婚?”我好奇。

    “哦,不,我可不想听他一辈子的诉讼案例。”余曼吓得连连摇头。

    “我也没有要和她吃一辈子洋酒加法国长棍的打算。”赵方明抿抿嘴。

    我听不懂:“你们是说,你们愿意恋爱,但是不想结婚?可是相爱的人,应该最想要结婚啊?我不懂。”

    “你现在不用懂。”余曼塞块三文鱼到我嘴巴里。我只好噤声,他俩相视而笑。

    我去了洗手间,回来时,瞧见赵方明在摆弄我的手机。

    “你怎么偷看我手机?”我夺过来。

    “我只是想看看时间,我的手机没电了,手表放在律所里。”他解释。

    “我不管,你在侵犯我的私隐。”

    “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余曼帮我。

    “是,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赵方明举手投降,“我愿意请你们一周的大餐。”

    我与余曼满足地点点头。

    学校里将举行校庆表演,班主任要我和孙一淼来个竖琴、长笛合奏,还美其名曰中西合璧。虽然如此,我仍觉得有点不中不洋,效果堪忧。

    她请了音乐老师来,替我们日夜补习,演奏的是久石让的《天空之城》。我们又险些昏过去,这样的组合搭配,恐怕不红也难。

    但一曲下来倒也觉得不错,到底是专业的老师。

    “苍天,为什么可以练到手脚都在抽筋。”

    已经是夜间8点,我们从教室出来。我累得叫唤,开始活动活动全身筋骨。

    “是,我的嘴巴都快烂掉了。”孙一淼收起长笛。

    我朝他笑,之后一拐一步向前。

    “你怎么了?”他问。

    “坐到两腿发麻。”我无奈。

    他站在我面前蹲下来:“来,上来,我背你。”

    我站在原地,意外到来不及做反应。

    “林同学,这里不会有人经过,你对自己的声誉大可放心。”他又动动手,“快,上来。”

    我趴在了他的背上,心脏跳到喉咙口。

    我好想让他背着我,因为在他背上的感觉真不赖。

    我们的演出果真一鸣惊人,校长笑眯眯跟班主任握手,评价为:“敢于创新、独树一帜,很好,很好。”班主任甚是满意。学生反响也好,班主任脸上更是出彩。

    一时之间,我和孙一淼也轰动校园,还惹了一些粉丝来。有些疯狂的,偶尔还会在我的抽屉里放几封信件,上头写:“致梦中的雅典娜云云。”搞得我又诚惶诚恐,又鸡皮疙瘩满地,只好一眼不看,立刻丢掉。

    “林妹妹,刚刚‘宝哥哥’也扔了一打。”桂大勇朝我玩笑。

    “就你嘴贱。”我飞本书过去,孙一淼也走上前修理他。

    “好妹妹,好妹妹,快叫你哥哥停手,快停手。”他还不依不饶,我只好助孙一淼一臂之力了。

    一会儿,上课铃响,嬉笑停止,各就各位。

    班主任进来,后头跟着个女生:长卷发,化了淡妆,面容姣好,身材修长,把要瞌睡的男生勾起了魂来。

    “来,介绍一下,她是白玫瑰。”班主任说,“美籍华人,在这里借读一月。”

    台下开始议论纷纷。

    白玫瑰,她的名字和人一样美。

    她坐在我前边,曾经李可言的位置。

    她用香水,香奈儿的COCO小姐。父亲送我过一瓶,可我用来熏了屋子,我实在不喜欢用这些东西。

    “你是林颦颦?听说你是香港人。”她回头朝我微笑,眼角的小黑痣让她更加迷人。

    “是,我是中国人。”我答。

    “嗨,我没有这个意思。”她用手掩掩嘴微笑,“我父母也是香港人,我只是出生在美国,所以才有美国国籍,我们都是华人。”

    “你好,孙一淼。”她也向孙一淼招呼,想必来之前,她做足了功课。

    孙一淼礼貌寒暄。

    又是英文课,老师上得真不怎么样,还被白玫瑰找了几个差错来。

    她回头来向我求证:“你说是不是,林颦颦。”

    我只好如实回答,确实是英文老师犯了点小错误。

    课间休息,她取出一大堆化妆品分给女生。女人都爱这些东西。

    “这是你的。”她放盒香奈儿腮红霜给我。

    “谢谢。”我礼貌回应她,“可我从来不用胭脂。”

    “哦,这样。”她转手扔给了萧雯,“那送你吧。”

    萧雯欣喜,她最缺这些东西。

    她又递给男生礼物,什么古驰的太阳眼镜、钥匙扣、大黄蜂模型……送给孙一淼一张NBA巨星的亲笔签名照。

    她受到全班的爱戴,恨不得齐声都唱:玫瑰、玫瑰、我爱你。

    她也擅长篮球,下课后,竟和男生们一对一对抗。

    “宝哥哥,又遇上个姐姐了。”又是桂大勇,我都懒得回头看他。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没好声好气。

    “来,说说看你现在的心情。”他开始蹬鼻子上脸。

    “你真要我说。”我转过身去。

    “是,我很想知道,女人打翻醋坛子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哦……其实,就是这样……”我一个反手将他撂倒。

    他叫苦连连,急忙求饶:“好妹妹,好妹妹,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我怎么忘了你是空手道黑带。”

    “嗨,桂大勇,快过来。”孙一淼在前头喊他,“等你很久了。”

    “是,快来,我们三对三斗牛啊,我跟你们一队。”白玫瑰扎起了马尾,煞是潇洒好看。

    我放开他,桂大勇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女人好大的力气。”

    我转身要走,白玫瑰叫住我:“嗨,林颦颦,要不要观赛?”

    “我不会半点篮球。”我坦白。

    “不用懂技术,就看谁家的球扔进篮框的多。”她挽留。

    “是,留下来看看,等下一起回家。”孙一淼说。

    他也开了口,我只好勉强留下来。

    孙一淼、桂大勇、白玫瑰组一队,和7班的男生比赛,她们三人一拍即合,合作得天衣无缝,7班根本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我坐在草坪上,乖乖数着进框的篮球,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毫无悬念,完胜嘛。

    我去小卖部买了些热饮来,桂大勇和另一队的男生已退下来休息。

    “你怎么连个女生都比不了?”我取笑他,坐到他身边。

    “她完全是职业的好嘛!”他接过我递上的易拉罐。

    孙一淼也有点气喘吁吁了,白玫瑰倒还是如鱼得水,怡然自得,或许真是练家子。

    隔壁桂大勇还没有拉开易拉罐。

    “才打这么点时间,双手就软绵绵了?”我又拿他玩笑。

    “大姐,你刚刚快把我的手撂断了好不好。”他无奈。

    我偷偷笑,取过易拉罐,拉开再递给他。在一旁休息的敌队男生,突然起身叫好,队友抄了孙一淼的球,进篮得分。

    “孙一淼在做什么,这个球也被抄走。”桂大勇在一旁替他惋惜。

    比赛结束,白玫瑰有司机开劳斯莱斯接她回家。我们三人饥饿难耐,就随便在校门口的拉面店坐下,各点了份牛肉拉面准备填饱肚子再回家。

    “为什么我的面里有香菜?”我不满,明明点单时有明确嘱咐过,我最讨厌这个味道。

    我要求换一碗,老板瞅一眼,应了声,之后只说让我挑出来扔了便是。

    我莫可奈何。

    桂大勇将我和他的面调换:“好妹妹,别那么有原则了,你快吃,好吗?我真的好饿。”

    他已替我挑完了里头的香菜。

    孙一淼替我取了牛肉清汤来:“快吃,都凉了。”

    他们狼吞虎咽,我只是挑了几口吃,喝了三大碗牛肉汤,自己实在是受不了香菜的味道。

    桂大勇坐公车回家。

    孙一淼和我推车散会儿步。

    “要不要再吃点?”孙一淼对我说,“刚刚你只喝了些汤而已。”

    “饿了再说,现在一肚子的水,实在撑不下去。”我答。

    “哦,大勇倒是细心,还替你挑完了香菜。”

    “可还是有味。”我不经大脑地答。

    “刚刚你们在聊些什么?”孙一淼突然问我。

    “刚刚?”

    “在我们打球的时候,你还替他开了饮料。”

    哦,是那时。

    我和桂大勇谈论了些什么已经忘了大半,倒是记得白玫瑰与孙一淼的协作,因为这让自己不得不承认玫瑰的优秀,而这种酸酸的滋味,我想应该就是妒忌。

    “在讨论比赛,还有白玫瑰,”我说,“她的球技很赞。”

    “是,她确实很厉害。”孙一淼点头认同。

    “不止篮球,人也漂亮。”我嗔道。

    “是,长得确实水灵。”

    “她看上去性格也好,潇洒、健谈,落落大方。”

    “挺豪爽的。”

    “她还送你NBA巨星的签名照片。”

    “我喜欢奥尼尔。”

    “同学们都喜欢她。”

    “是挺招人喜欢的。”

    “哼……”

    我骑上脚踏车向前,孙一淼慌慌张张地跟了上来。

    “又怎么了,好端端的,生什么气?”他追到我前面。

    “走、走、走,你跟这么好的白玫瑰去玩,别跟来。”我快快往前骑。

    “是你说玫瑰这样也好,那样也好。”孙一淼觉得委屈,骑到了我前头,将车子横在我面前。

    “你要吓死我是不是?”我一个急刹车,吓出一身冷汗。

    “你今天很奇怪。”孙一淼上下打量我,我不理睬他。

    “你最好不要这样,不然我会认为你在吃白玫瑰的醋。”孙一淼微微笑。

    “是,我吃醋了,行不行?你快点闪开,不要理我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找样样都好的玫……”我还未说完,孙一淼的嘴已经封上了我的唇。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来吻是这种滋味。

    良久我的思维才恢复过来,急急推开他,双手掩面,头埋到脖子里。

    “怎么了?”孙一淼拉下我的手来。

    “你别过脸去,暂时不要看我,快点,快点,不然我这辈子也不会理睬你。”

    孙一淼只好转过身去:“你究竟怎么了?”他表示很莫名。

    我从指缝里看看他,自己的脸此时滚烫滚烫的。

    这是我的初吻,所以害羞,可是谁来告诉我,这个时候我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我不晓得是怎样回到了家里,赵方明正在客厅看电视,余曼靠在他肩膀上。

    “回来了?”余曼招呼。

    我没有声响,立马进房锁上门。

    “她怎么了?脸红成这样。”我听见赵方明问。

    “我想起了自己的17岁来。”余曼笑着答。

    孙一淼的短信进来,为刚刚的冒昧赔不是。

    我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在窃喜。

    他说:“颦颦,我真的喜欢你……”

    我心花怒放,不再掩饰。

    “是的,我也喜欢你。”

    我这么回复他。

    我们开始煲短信粥,一聊聊到午夜都不觉得困倦。

    凌晨1点,余曼敲我房门:“我的大小姐,你该休息了。”

    “我已经睡了。”我笑着答,拉上台灯,把头蒙进被窝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