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后宫新旧录 > 第140章 女帝临朝(四)

第140章 女帝临朝(四)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柳桥这些日子哪里也不曾去,甚至连房门都不肯出。其实她是可以去院子里走走的,可是太过害怕,连一步都不敢迈。

    她知道这是哪里。

    心月楼。

    犯了过错的嫔妃、宫女,发配来此。一世也别再想荣耀加身。

    可是她犯了什么错呢?

    那日,她同陈绍礼说,要他支持皇后立大皇子为帝。说完话出来,刚回到凤銮宫,满心里日后比翼□□,珠冠加身,连早晨皇后刚派的活都没心思做了。不妨两个面生的内侍寻了过来:“都知,皇后闻说你身体不适,叫小的们带你且去静养两日。”

    “我没有不适呀。”她一时回不过味来,诧异地脱口而出。话音一落,就明白是何意思了。登时面色惨白,着急道:“让我见皇后!让我见——!”

    两个内侍一左一右押了她,口中请罪:“得罪了,都知谅解,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不过去别处住几日,有什么话来日方长。”

    她便被送来了心月楼。

    这里人少。只有些头发都白了的老宫女。掌事的待她倒还客气。一日三餐都不曾亏待。

    可是她控制不住地害怕。她怕再无出头之日,一辈子老死在此。

    她甚至想不明白到底为何落至这一步。

    背后有人使绊子?

    那不可能。皇后不喜人进谗言。况且她同槐庄、碧檀几个是真好。断不会互相戕害。

    难道是为着陈大人之事?

    就算事发,大不了诫饬一番,哪怕打一顿,怎会不明不白就送来此?

    她思来想去,笃定自己是受了不白之冤。亏得她性情颇为坚韧,虽整日饮泣,倒也不曾茶饭不思。

    槐庄带了人来找她时,见她憔悴,神思倒还清楚。

    柳桥一见槐庄,喜得眼泪直往下掉,抓着她的手,就道:“可是皇后派你来的?”

    槐庄帮她整了整鬓发,叹一声:“傻丫头,怎搞得这样灰头土脸的?”

    “好姐姐,你告诉我一句实在话,这回到底怎么回事?怎会有如此无妄之灾?还有陈大人?他怎样了?”

    槐庄想起临行前,皇后吩咐:“陈绍礼对柳桥别有用心,这事儿就别让她知道了。事已至此,知道真相了,不过徒惹伤心。”

    她便道:“你人虽在这里,大约也知道宫里出了变故。皇后不过预见有此一变,叫你来此避避风头罢了。至于陈大人,他锄奸有功,自然是好的。”

    柳桥一听,登时放下心来。心中盘算,大约陈大人依自己所说,助皇后成事,这回宣自己回去。二人终身大事只怕有了指望。

    面上顿起喜色。她捏了捏自己脸颊,向槐庄道:“是不是气色不大好?”

    “还行。皇后等着呢,这就走罢。”

    ——————

    凤銮宫里没什么变化。宋扬灵坐在榻上,穿一身碧青的家常衣裳。并无太多装饰,更显得目如点漆,色若春晓。

    一见柳桥,不待她请安,先温言道:“变起仓促,哀家胡乱叫人给你安排了去处。只怕这几日吓坏你了。”

    柳桥满腹委屈瞬间涌上来,眼泪止不住地下掉。倒是想好好说话,奈何情绪汹涌,控制不住,断断续续道:“奴婢……奴婢……不敢……皇后平安……才……才是……要紧。”已是哽咽难言。

    宋扬灵忙对槐庄道:“携你妹妹坐了,好生说话。”

    早有小宫女拿了脚踏来。槐庄便扶柳桥坐了。又拿手帕给她。

    待柳桥平复了,宋扬灵才道:“你们跟我都不少年了,年纪也渐大,总该寻个结果才是。”

    柳桥以为皇后终要提起自己同陈绍礼之事,一时坐正了,身子挺得僵住,一动不动只望着宋扬灵。

    不料,宋扬灵却道:“你想来知晓我的规矩,宫里任何事情,丝毫不得外泄。你做过的事情自己知晓。我也就不再多说。收拾了东西,即日出宫罢。”

    柳桥眨了眨眼睛,身子微微一颤,咚一声就跪下了。

    “皇后,奴婢再也不敢了。您打也好,骂也好,千万不要敢奴婢出宫呀。奴婢八岁进宫,到如今已经十余年。乍然离宫,以后奴婢还怎么见人!”

    宋扬灵叹口气:“年纪到了放出宫的也不是没有先例。你出去以后,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柳桥只是哭。她一心要嫁陈绍礼。若无皇后开言,即便出宫,又哪敢自行聘嫁?到底女儿家面皮薄,虽有刻骨铭心之言,只不敢说出。哽咽道:“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皇后,只求皇后千万别赶奴婢走。”

    宋扬灵不欲再兜圈子,索性将话挑明:“哀家既然知晓你将消息泄露,自然也知道你的心事。实话说罢,陈绍礼并非良配。”

    柳桥一愣,脸上登时涨红了。

    宋扬灵又道:“准你出宫,自然不是为了刻薄你。你回家,见了你爹娘,自行聘嫁罢。”

    柳桥一听和陈绍礼之事就这样化为泡影,控制不住,哭得肝肠寸断。心心念念只有一个念头,要是真嫁不成陈大人,人生还有什么趣?这条命留着还有什么用?

    槐庄在一旁也跪下了,急得只是拉她:“还不赶快谢恩?你做错了事,皇后不但不计较,还送了陪嫁之物,这是天大的恩典!”说着,就要拉她一起磕头谢恩。

    柳桥却不动,心一横,哭道:“今日拼着脸面也不要了。只求皇后最后一个恩典,打发奴婢去陈府,为奴为婢都好,奴婢心甘情愿。”

    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宋扬灵见她这样,不由感慨。自己当年欲与孟昱私奔,也是这副神挡杀神,佛挡灭佛的模样罢。

    大概是感同身受,宋扬灵温言相劝:“你的痴心我懂。但是丫头,一腔痴心得用在对的人身上。”她想了想,终是不忍戳穿陈绍礼的别有用心,便道:“即便两情相悦,也得考虑门户不是?陈绍礼他的出身并非如你所想那般简单。他是韩国公之后。只因生母地位卑微,难以认祖归宗。他这一生想要显达,受人尊敬,需要的是一个清贵小姐。你懂不懂?”

    柳桥只觉头顶一道霹雳咋响,身子便软了下去。

    她同陈大人相交已久,为何从未听说过他的身世?

    她低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他从未同我说过。一定是弄错了。”

    宋扬灵上前,摸了摸她的头顶:“你也不想因为你导致他抱憾终身罢?郎情妾意敌不过造化弄人。你们,就当,有缘无分罢。”

    柳桥闻言,突然放声大哭。其声之悲切,像是恨不能将心肺都逃出来一般。

    槐庄在一旁不由默默拭泪。

    宋扬灵转身回至榻上坐下,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她已与陈绍礼达成交易,促成其与周君清的婚事。况且陈绍礼为官清正,能力出众,是必然要留在身边重用的。若将柳桥也留下,只怕日后因争风吃醋,心有不忿,造成祸患。权衡之下,只能让柳桥出宫,以绝后患。

    由着柳桥放声痛哭了一回,见她声音渐渐低下来,想是哭得倦了,宋扬灵才道:“傻丫头,我知道你伤心。待你出了这高高宫墙,看见外面新奇世界,他日嫁得良人,儿女环绕,才知你是我们中最有福的。”

    宋扬灵的口气带着不加遮掩的叹息。她早已想明白,人活一世,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当年,她选择回来成婚,其实就放弃了孟昱。放弃她心底唯一的深情。所以,她没资格怨或者叹。在儿女情长和权力之路上,她选了权力。

    只是,那时想不到,原来被放弃掉的深情不会随着岁月变迁而日渐稀薄。反而像捆缚心底的猛兽,时不时啃啮心间。

    她没想到,会如此痛苦。

    柳桥抹着脸上冰冷的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不能想任何事情。她怎么可能还嫁给别人?她只要一想起,这长长的后半生与陈大人再无关系,就像溺入深水,痛苦得不能呼吸。

    槐庄见她不哭了,便弯下腰,搀着她,在她耳边轻轻道:“要走了,给皇后磕个头,也是多年的情分。”

    柳桥像一具木偶,呆呆地磕了头。由着槐庄搀自己出去。

    ——————

    孟昱坐在椅子上看宿卫们换了班,自己却一动不动。

    李猛结下盔甲,冲孟昱道:“将军,还不回去?”

    孟昱微微昂着头,像在看门外灰色的天。神情之中带点落拓:“宫里刚刚剧变,我不放心,守几日。”

    “那也使人回去跟嫂夫人说一声,好带了换洗衣物,再拍个贴身跟的人过来罢。不然多不方便。”

    孟昱倒不在乎:“有军士在一样的。”

    “那缺什么,告诉我,我明日给你捎来。”

    孟昱摆摆手:“你明日按点到,不迟就不错了。”

    李猛腆着脸一笑,啧啧道:“哎呀,我新得的一个小娘子。绝好的风月手段。天天叫她缠得起不了身。”

    孟昱懒得听他这些,拎着他的衣襟往外赶:“赶紧去,赶紧去。”

    李猛这才笑嘻嘻地去了。

    孟昱歇靠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看了一回天色。

    恰巧有军士来请孟昱用晚膳,三尺外便瞧见将军在门边。一身铠甲未卸,头盔倒是取了下来。细碎鬓发被风吹到脸上,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寥落。倒叫他心里没来由一酸。

    于是小跑着上前,赶到孟昱身边:“将军。”

    孟昱低头,看着那军士,漫不经心道:“嗯?”

    “晚膳备好了。”他支吾一下,又道:“将军?”

    “说。”

    那军士抓抓脑袋:“就是看见将军随随便便往这一站,倒像有许多话为说出来似的。又像一出大戏落了幕,叫人心里……”他摸了摸胸前:“怪不是滋味的。我也说不好。”

    孟昱扯着嘴角一笑:“说了这么多,还说不好?”

    两人便朝偏殿都去。

    隔着门窗,就闻见酒肉想起。

    军士忙打帘。孟昱微微一躬身,走进去。只见桌上摆了一只红泥火炉,路上架了陶锅,正咕咚咕咚冒泡。旁边有只小些的炉子,正热着酒。

    众人见孟昱到,七手八脚摆了碗筷。只等孟昱一起筷,就欢快地吃起来。

    孟昱知道自己在,众人喝酒不尽兴。吃饱了,就搁碗出去。

    他回到正殿,坐了一回。觉着炭气熏人,憋得慌。起身拿了一领披风,走出门外。

    天色已暗。各处点了灯。夜里的红光,孤身看来,格外寂静。

    他顺着青石路,从东阳门上城墙。灰色砖墙在夜里看来,格外沉默,像积压了千年的风雨。他沿着城墙一路走。有当值的军士看见他,立即行礼。

    他点点头,示意一下就继续往前走。

    今夜月光并不太好。隔着茫茫的雾,半露不露的。寒气随着风,像针一样扎进肌肤。

    不知不觉,走到辰渠门上。他却忽然闻到一阵酒气。不由沉下脸来。

    他从不禁止军士饮酒,但当值时是绝对不允许的。

    于是快走几步,就看见一处阴影里,有人抵墙站着,低着头,看不清脸。身形格外消瘦,不像军士模样。旁边还搁着一壶酒。

    也许是听见脚步声。那人忽然抬起头,朝他望过来。

    孟昱迎着她的目光,也直直看过去。

    瓷样的肌肤。不知是冻的,还是酒气上涌,脸颊绯红。一双眼睛,格外触目,寒星一般。带着清冷的光泽。

    不是宋扬灵,又是谁?

    他忽而眉头狠狠一皱,面色显得更加阴沉,似极为不悦。他一语不发,快步上前,一把拽下自己的披风,伸手将宋扬灵裹了个严实。

    宋扬灵笑着抬起头,几缕长长的发丝从脸颊垂落。望见孟昱阴沉的脸色,她反而笑得更加放肆,嘴唇轻轻地动:“你怎么在这儿?”

    细而长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一缕缕,像从心底新发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