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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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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乡情怯。

    越靠近京城心中的忐忑就越多,甚至隐隐生出了再次离去的念头,不知道祖父祖母身体是否如信中一般依旧康泰,不知道青釉是否如信中所说没有再怨自己半分,不知道俞伯母俞大哥向晚现在怎么样了……

    心中想的人想的事情太多。

    从青山镇到京城只需大半天的路程,日出时出发,现在已过午后,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就可以见到他们了,心中的复杂心情不知道该如何表述。

    三年的时光,人是否如旧?

    季瑶年纪小,刚上车时还兴奋,途中在路上随意用了点东西后就窝在车里午休,懵懵懂懂醒来就见青瓷正坐在对面出神,满脸的忐忑不安,楞了楞,脑子稍微清醒后就明白了,姐姐是谢家人,可自己,从未听过她听说过谢家人谢家事。

    只是当初,那乔望舒唤她青瓷的时候,真真唬了好大一跳。

    谢家只有一个谢青瓷,可姐姐是青瓷,那宫里的太子妃是谁?

    初时只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刚听到时就被吓傻了,完全不敢问也不敢对任何人说,在内在外都只喊姐姐,现在大了慢慢懂了些,还是没问出口你既是谢青瓷,怎么会独自在外面漂泊。

    只剩心疼。

    想到初见时姐姐对谢青瓷的评价。

    却原来,说的是她自己……

    白嫩嫩的指头戳了戳自己的衣袖,青瓷回神抬头就见季瑶贼兮兮的看着自己?被她表情弄得一怔,“笑什么呢?”季瑶不答,只是看着一旁的碎金墨兰,小脑袋凑近青瓷道:“姐姐,这花,是男子送的罢?”

    顺着季瑶的话,青瓷看向了小桌上放的碎金墨兰。

    这是客栈门口那盆。

    今早离去时小二抱过来的,只说有人留了话把花给自己,问他是谁可见过,他也答不上来。伸手在有些恹哒哒的花瓣上碰了碰,它的花期在寒冬,这在马车里又没有冰镇着,到底失了颜色。

    也不知道别院久不住人这时候存上了冰没。

    视线一转刚望向季瑶,就见她猛得往后一推,抱着胸防备道:“车上不稳,姐姐你不能罚我抄佛经的!”

    “呵呵。”

    忐忑不安的心情被她的作怪逗乐了几分。

    斜倪着她,故意慢慢伸手去拿一旁的佛经,“不能写,还不能念呀?”手在半空就被季瑶给抓住了,苦兮兮道:“姐姐我错了,我才睡醒,不想再睡了,再睡,晚上真的睡不着了。”拉着青瓷的手摇啊摇。

    青瓷反手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

    温柔却认真道:“京里贵人多,我的身份多不方便有时候不能帮你争辩什么,遇到事情的时候,你且好好想想该如何做。”

    被乔望舒养成了小牛犊子,青瓷少不得要嘱咐几句。

    听青瓷说到这个,季瑶也正了神色,严肃道:“姐姐你放心,我知道的,我不会给你惹事的。”姐姐身份肯定有莫大的秘密,是不能暴漏在人前的,自己怎么可能给她惹事呢?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才行的。

    见她认真成这样,怕她矫正过往了。

    “也不是,你只记得,不惹事不怕事就行了,你没错,姐姐怎样都会帮你,不会让你受了半分委屈的,你也不许藏着掖着,一定要早早告诉我才好,万不可自己忍着。”

    季瑶看着青瓷半响不说话,然后猛地扑进了青瓷怀里直撒娇,把青瓷乐的,揽着她给她说京里的趣事儿,虽然在一起才三年,但季瑶出现的时机刚刚好,代替了妹妹的角色,是真的希望她能过得开心。

    季瑶在青瓷怀里也松了口气,姐姐终于不再露出不安的神情了。

    谈话间时辰好像过得特别快,马车突然停下,青瓷抬头,正要伸手拉帘子看外面,车门却砰地一声打开,一头银发的老人出现在青瓷面前,青瓷看着脸上沟壑比三年前深多了的老夫人,僵了,“祖母……”

    老夫人看到青瓷的瞬间泪水就模糊了双眼。

    一下子进了车厢,动作利索的完全不像古稀老人,一把把青瓷死死地搂在怀里,“你这个死孩子,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你竟然三年都不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

    一边哭一边锤青瓷肩膀。

    “你这个孩子怎么那么狠心呐。”

    “出去了就没想回来,我和你祖父几时死了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青瓷整个人都僵了,这带着檀香的温暖怀抱阔别了三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是贪婪的嗅着近在咫尺的味道,这是真的,不是梦,正的回来了,见到祖母了,她老人家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真好。

    老爷子紧随老夫人的脚步上了马车,他虽没有像老夫人那般进去就搂着青瓷哭,坐在一侧死死地看着青瓷,眼眶也是发红,见青瓷一声不吭得窝在老伴怀里,以为她是怕了,连忙喝了老夫人几声。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你是要把她给骂走么!”

    老夫人泪眼婆娑地瞪了过去,“我养大的孩子,骂几句都不行了?”虽是如此说,老夫人吸了吸鼻子,到底没再骂了,直接上手在青瓷身上捏来捏去,心疼遮都遮不住,“怎么瘦了这么多。”

    “望舒你怎么照顾你妹妹的!”

    刚把季瑶从车厢里抱出来的乔望舒动作一顿,她不吃饭我难道死灌吗?!这丫头主意大着呢,你都管不住,现在还怨我了。当然,这些只是乔望舒的碎碎念,抱着季瑶头也不回地下了车,“让他们祖孙三人呆一会。”

    刚才老夫人抱着青瓷的那啥那,季瑶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想起谢七娘了,说起来,自己也几年没看到娘了,娘总说她很好,别想着回家给姑娘添乱……

    乔望舒低头就看到怀里的小丫头乌溜溜的双眼里满是羡慕,直直地看着车厢内的祖孙三人,单手抱着她,伸手使劲捏着她的鼻子,一点都不带留情的,季瑶马上回神,使劲甩头挣扎下了地,怒道:“乔望舒你干什么!”

    “还有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再抱我啦!”

    刚才被团聚的场景给刺了眼,都没发现自己是被乔望舒给抱下车的,呲牙咧嘴地瞅着乔望舒,怒气到了顶点,脸色都给气红了。反观乔望舒,却是一派闲适的模样,点头评价道:“总算不像个老太奶奶了。”

    “你可不知道你刚才的模样,真丑。”

    “阿!!”

    季瑶被气得怒佛升天,直直地对着乔望舒怼了过去。

    老夫人被季瑶的声音给震得,抓着青瓷的手臂一抖,扭头看向了窗外,“外面怎么了?”青瓷也被这声怒喊给喊回了神,随即就听到啪叽一声响亮的倒地声,乔望舒嚣张肆意的笑声马上响起。

    青瓷:……

    两冤家又闹起来了。

    不过乔望舒一向都有分寸,季瑶也是个心大的不会放在心上,是以青瓷并没有看外面情况,自己严肃了神色,起身,然后在二老面前跪下,磕头。

    “不孝孙女让祖父祖母担心了。”

    额头抵在地上,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二老说,日日的思念,时时的牵挂,可真到了现在,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深深地跪着,身子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青瓷,一身素衣,一身青丝因为跪地也垂到了地上。

    这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会怪她?

    又怎么舍得怪她,最不应该道歉的就是她,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被季瑶打断的泪意再次汹涌而来,双眼再次浑浊,伸手把青瓷拉了起来,骂不出来说不出来,只是摸了她的脸,一直不停地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如今边关不太平,城内的巡防严了许多,进出城都要仔细的盘查,是以城门处排了长长的车龙,幸好谢家的别院在城外,并不需要进城,下了官道就绕到了小路上,乔望舒低声对跟着的人嘱咐了几句,然后直接骑马又转向了出城的方向。

    季瑶伸着脖子诧异地看着向另一个方向驶去的马车。

    “我们去哪呀?你不跟姐姐说一声吗?”

    说,说什么?等老太太念够了青瓷,她不敢逼青瓷倒是很乐意戳自个儿,才不会送上门去呢!乔望舒伸手把季瑶还再往后伸的脖子给转了回去,见她还要乱动,恶声道:“再动,就不带你回家了!”

    季瑶身子一僵,仰头看着乔望舒,从小而上,黑羽的眼睫,根根分明。

    青瓷已经整个人都傻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夫人,诧异道:“二叔给您添了个孙女,青雯生了个大胖小子,青雅也怀胎六月了,向晚生了对龙凤胎?”再加上青釉肚子里的,所以说,自己离开三年,回来就要面对一群豆丁吗?

    这三年,自己在外面看遍风景,他们都在努力造娃……

    这,这确实不奇怪,可心里怎么觉得那么别扭呢。

    青瓷不明白,老夫人却明白。她一个人在外面,念着的想着的都是三年前的她们,她还是当初的模样,其他人却都为人母,这确实是种落差。嫁人之后自然是生子,这是很平常的模样,只是青瓷她还是姑娘,所以她不懂。

    轻抚青瓷的长发,孩子,你的归宿又在哪里?

    老夫人不敢问,也不知道该如何问。嫁远了舍不得,嫁低了又委屈了她,这三年的书信来往,她也半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自己有意无意提了几次都被打诨带过去了,所以,你是存了不嫁的意思么?

    震惊中的青瓷并没有发现老夫人哀伤的目光,却是老爷子对着老夫人摇了摇头。

    青瓷主意大着呢,管不住她了,到底是欠她的,她怎么高兴就怎么来罢。

    没说出口的话都在眼睛里,老夫人看得明白,所以,问不出口也说不出口。

    马车停稳,青瓷扶着老夫人下车,抬首却只见驾车的青泽,三哥和瑶瑶都没看到人。不待青瓷发问青泽就主动回话道:“老爷子老夫人姑娘,三爷说他带着季姑娘回家走一趟,玩几天就回来,不必挂念。”

    青瓷还没说话呢,老夫人就先骂开了。

    “什么是带人小姑娘回家,分明就是躲着我这个糟老婆子呢!”

    就是他在前头带的坏榜样所以青瓷现在也不想嫁人了,看回来怎么收拾他!

    这个话老夫人自然不会当着青瓷的面说出来,只是拉着青瓷的手,指着后面献宝般,“你瞧瞧,可喜欢?”青瓷刚才扶着老夫人下车,一心都在老人身上,根本没注意周围的景致。闻言向后看去,瞳孔缩了缩。这个院子就是当初青釉初来京时待的别院,临湖背山端得好风景,现在却变了模样。

    依稀记得当初左右虽隔得远了些,但是有几户人家的,可现在,只有一片青郁的竹林,远看望不到头,侧看估不了边。

    “当初知道你走了青釉很是伤心,想为你做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做,还是绿蝉有法子,说你总归要回来的,把当初江南的家给挪到这里来也是好的,幽水阁再好,也不是一样的模样。”

    老夫人在旁边轻叹,“这里的一切都是青釉打点的,是她的心意。”

    江南的竹林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哪怕竹林深处,闭着眼也能踩对幽径。青瓷抬脚往里走,竹子都大同小异,可青瓷就是知道,这条路走九步往右看能恰好看到旁边拱桥的斜影,脑子一想脚步也跟着停住,眼神往右看去。

    那里一片青绿,竹叶茂盛,曲径幽深,没有水声,没有拱桥。

    老爷子老夫人跟在青瓷的身后,见她望着一个方向出神,不由问道:“怎么了?”青瓷顿了顿才回神,抿唇笑了笑才轻声道:“只是难为绿蝉了,几年过去,她竟把林中小道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里也是她长大的地方,她怎么会记不住呢?晚上她和红檀就来瞧你了,不用急,她们很好。”

    今日青瓷刚回来,老夫人想着她累,先休息一番再说,就让绿蝉红檀晚上再过来。绿蝉红檀并没有随着青釉进宫,而是各自在府里找了小子嫁了,现在还在谢家做事呢。

    青瓷扶着老夫人在竹林里穿梭,虽然小地方和江南的还是不太像,但小径错落和大致分布都是一样的,添了不少的熟悉和回忆。再走一段就到了石凳石桌,那是往日自己和少卿说话的地方,旁边还埋着好多花呢。

    两人都是自小爱兰,偏生又听不得别人的教导,都爱自作聪明对着书上来养花,上手就是兰花。兰花素来娇贵,最初时不知被两人养死了多少株,又气又疼又舍不得,最后死掉的兰花都被埋在了旁边的林子后面,埋了好多小山丘出来。

    想起往事,嘴边不免弯起了一抹甜笑。

    老夫人只当她是真心喜欢这里,连忙又道:“里面的屋子可是我一手准备的,保管和你当初在江南时的屋子一模一样。”

    “当真?”

    青瓷配合的表现出期待。

    “自然,快去看看!”

    三人快去穿过竹林,果然,一切都如老夫人所说,外面的篱笆竹门,院中的石榴树,墙下的蔷薇花,甚至连门梁上挂着的铃铛都是昔日的模样,青瓷惊喜的往里走,真的仿佛回到了江南的旧时光。

    老夫人一直看着青瓷的神情,见她是真的欢喜,也不掩自己的高兴。

    “如何,没骗你吧?”

    “祖母最好了!”

    青瓷直接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撒娇。

    老太爷虽跟青瓷也很亲近,但到底不像老夫人这般外露,除了刚才在车厢里红了眼之外,一直都在沉默陪同,这时开口道:“好了,你不要同她说了,我们走吧。”

    “走?”

    青瓷下意识的抓住了老夫人的衣袖。

    见青瓷似是误会了,老爷子连忙道:“我们晚上就过来,只想让你好好歇一歇。你在船上呆了几个月,又坐了一天马车才回了家,哪怕身子不累,精神也是乏的,我也知你有好多话要说,我们也是。”

    “可到底是你的身子重要,我和你祖母在这,你怕是歇不了的。”

    隔了三天,这要的话,怕是几天几夜都说不了,所以老爷子才跟老夫人说好了,送青瓷回来就先走,呆在这,青瓷是绝对歇不了的。

    老夫人也同意这个话,拍了拍青瓷的肩膀,“听话,你好好歇息,祖母回去给你做好吃的,晚上就过来陪你睡,明儿你也能见到青釉了。青釉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还没告诉她呢,只是通知了太子殿下,太子明天直接带她过来。”

    本就是时时刻刻被护在手心,现在又有了身孕,当真是一点都不敢吓到她,哪怕是惊喜的激动。

    二老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哪怕青瓷真的没有半分睡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好好的保证一定歇息也罢了。

    老太爷老夫人离去后,青瓷也真的依他们所言,由着宅子里的妈妈伺候洗漱了上床,只是眼睛闭了又闭,真的没有半分睡意,最后无奈睁眼,看着青绿碧波的帐顶。祖母真的很细心,就连寝帐也是自己江南常用的款式花样。

    侧头,透过碧波的薄纱看着不远的窗台,那里放着的也是自己爱的兰花,是株乍粉还紫的春兰,花枝正放,隔着床帐似乎也隐隐闻到它的幽香。

    只是……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一个少年,带着满面的笑容突然出现在繁花旁边唤自己一声阿姐了。

    祖母,旧景不仅是怀念,还更伤人心,草木依旧,人在何方?

    到底没了睡意,连心情也跟着抑郁了起来,起身,茫然地站在屋子里四顾,这间屋子就是江南的屋子,哪里都一样,哪里又都不一样,没有,没有,没有那个小小的少年,没了他哪里都不一样。

    青瓷甚至是狼狈地逃出了这间屋子。

    “姑娘?”

    在门外候着的两名妈妈诧异的起身,见青瓷神色有异,连忙问道:“姑娘是需要什么,还是连日奔波身子不舒服,我现在去请大夫给您瞧瞧?”青瓷神色有些发白,妈妈就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了。

    青瓷怔怔地不说话,整个人都是茫然无助的模样。

    妈妈被吓到了,连忙过来要扶着青瓷回屋,还不忘对旁人吩咐道:“快,快去请大夫来。”青瓷哪里肯回屋?避开了妈妈的手,略微咳了咳,“刚才是我想事情想入迷了,我身子无事,只是睡不着想起来走走。”

    “姑娘真的没有不舒服?”

    妈妈有些不放心,可到底不是亲近的人也不敢随意上手去探温,说话间很是犹豫。若是往常,青瓷还会细细和她说几句,可现在青瓷自己都静不下来如何去宽慰别人?摆摆手道:“我去林子里走一走,你们不要跟上来。”

    不给妈妈们拒绝的机会,人已经朝竹林里去了。

    后面那些妈妈们如何想青瓷现在是管不了了,可进了林子,青瓷就发现这是一个更大的错误,因为这林子也是自己当初和少卿几乎一直呆的地步,甚至闭着眼都能知道那边那个角落两人曾一起蹲着看蚂蚁,而这边那个山窝窝下两人一起挖竹笋……

    无意识的走到两人坐了无数次的石桌石凳旁边,却没有坐下,而是抱着膝盖蹲了下去,额头抵在膝盖上,整个人团成了一团紧紧地抱着自己,这样的姿势在静谧的竹林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就只有似乎越来越来的心跳声。

    青瓷觉得自己好像魔怔了。

    脉搏每动一下,就好像在喊一个名字。

    少卿,少卿,少卿……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腿早已没了知觉,现在是初夏,青瓷却觉得浑身都是冰凉。朦胧间觉得不能再蹲下去了,再蹲下去会生病的,祖父祖母会担心,明天还要看青釉,她那边情况还不知道怎样呢……

    勉强回了神,伸手,撑着一旁的石凳从地上站起来,蹲得太久,起身不仅双腿刺痛差点踉跄倒地,人也有点昏沉,看东西都带着虚影,眼前的青葱竹林都在漂浮,青瓷低着头甩头,又甩了甩。

    那边好像有几个小山丘?

    青瓷眯着眼,看着石桌旁边的竹林,努力集中视线在竹林间错间看着那下面似乎有几个冒头的小土包?神思还没完全青瓷,人就已经挪着仍在刺痛的双腿慢慢一步一步向那里走,走一步脑子就清醒几分,视线也更清楚一分。

    最后,青瓷站在这几在竹根旁边冒头的小土包面前。

    绿蝉会记得这些?

    绝对不可能。

    当年做这个的时候,自己好像也才□□岁?绿蝉比自己还小一岁呢。而且,虽然年幼,但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埋花这事,是背着丫鬟和妈妈们的,绿蝉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从小就被祖父严厉教导,唯独对养花这件事,那时候非要自己来还不肯让花匠教,算是幼时唯一一次的任性,所以,自己才会记忆深刻。

    绿蝉绝对不可能记得这个。

    那么,这几个小土包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故意?

    站在小土包面前凝眉看了半响,最后还是敌不过心中某些可能会称为异想天开的想法,蹲下,拿起一旁的碎石片就开始刨土。一边刨一边心中暗骂,谢青瓷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这里还会有花吗?

    你以为这里的一切是少卿的手笔吗?

    就算真的埋了花,三年的时间,它已经化成泥了,你分不出来了!

    这些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手里的动作却没停,甚至越来越快。

    “唔?”

    握着碎石片,用力再用力,但好像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了?不在往下刨,而是慢慢把两边也给清理出来,一个长方形的墨金盒子出现在青瓷的面前。熟悉的颜色让青瓷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伸手拿盒子的时候双目都是无神的。

    看到上面的墨金纹路就知道这是谁放的了。

    看了盒子半响,甚至吞了吞口水,手指微微颤抖的拿开盒子,看到是一卷画轴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莫名,画?打开红线两边一边,一副很熟悉又陌生的画面。青瓷看着画卷里好像是七八岁时候的自己?

    穿着小襦裙梳着双头髻正端坐在书桌前练字,手腕上还吊着小小的沙袋。

    青瓷皱眉看了这副画半天,以至于看清了沙袋上面那朵小小的小雏菊,然后才记起这是少卿刚到江南谢家的那一天!那天是祖父第一次让自己在手腕上吊着沙袋写字,非常的不习惯,觉得好难写,又被告之会有弟弟来陪自己玩,写完了才可以去看弟弟。

    为了看弟弟,即使难受也忍了下来。

    所以,原来自己和少卿的第一次见面是这样,他看到了自己,自己没有注意到他?

    因为第一天吊沙袋实在太难受了,哪怕祖母绣了那时候自己最爱的小雏菊也无济于事,晚上就闹性子把那个袋子扔掉了,后面被祖母哄好了也再没用过小雏菊沙袋。

    自己早已遗忘的事情,那年五岁的他,记得如此细致?

    看了这副画,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闷闷的,顿顿的,妥帖得放回盒子里,看向了旁边的几个小土包,毫不犹豫的继续挖,小半个时辰后,青瓷有些气喘的看着又挖出来的三个一模一样墨金盒子。

    全是画?

    果然都是画。

    第二幅画只看一眼青瓷就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有一条即将远行的船,是当年自己坐着回京城的那条船。只有船没有人,青瓷的眼神落在两岸边的枯草,两岸都是枯草连天,衰败寂寥之色明显。

    当初自己离开江南的时候正是冬末,虽然寒冷依旧,但江南的春来得早,江南的姑娘爱花爱俏,那时候的码头边鲜花虽不多,但绿植明显,刚刚抽芽的新柳,悄悄换嫩叶的桃花树,还有姑娘们笑嘻嘻扎上去的彩绸假花,分明就是一副迎春景象。

    手指微微颤抖地在枯草上轻轻描绘。

    原来,少卿你当时的心情,竟是这样的么。

    第三幅看第一眼没想起具体时间,看第二眼就彻底想起了。是鸿德书院后面的那个湖泊旁边,水波荡漾,湖边野花铺了一地,色彩明艳,景色宜人,只是被打翻的菜肴,和自己独自离去的背影。

    是自己知晓那是太子专属地方吵架的那一天,也是那天之后,再也没去过那里。

    这副画不管是乍一看还是猛的一看都没有什么悲伤的色调,就是打翻的菜肴,和风起时自己被吹起的裙摆,明明是最柔软的丝绸,楞是被吹出了凌厉决绝之势,那那个美丽的地方,格格不入,

    有了裂痕的美玉,再美再入人心,终究都是有瑕疵的了。

    青瓷顿了许久,出神了许久,才打开了最后一幅画。

    铺天盖地的绝望感。

    整幅画像是随意用一浅墨撒了出来,都是各种不同的黑色泼墨,只中间一条黑到极致的路把整幅画一分为二,这条路没有起点没有终点,上面布满了荆棘断剑碎刀,密集到没有任何可以下脚的地方。

    四幅画被青瓷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起放在眼前,她现在也不蹲了,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从左到右看这四幅画,又从右到左看回去,如此来回,一直来回。

    “他记住了初见,记住了你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你为了家人离开了他。”

    “你为了太子殿下和他争吵,头也不回。”

    “你为了谢明安,彻底放弃了他。”

    青瓷极其平静的为四幅画都做了一句话注解。

    再次抱着膝盖,偏头看着依旧清朗的天空,清朗到格外刺眼,只看不到一眼就泪如雨下。

    “相思是剑,回忆是刀,此时的刀光剑影都是你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