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有了白皇后这颗定心丸,柳澄芳总算从先前地位不稳的焦躁中安下心来。

    但这还不够。

    柳澄芳把面前的账册翻得哗啦啦地响。

    恪王府的产业虽算不上少,但因为老恪王和老恪王妃并不擅长理财之道,所以铺子大都是在一般的位置,庄子也算不上是好地方。靠这点收入,想要支撑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吃用,倒是够了。但对恪王府而言,则差得远了。若不是皇帝常常赏赐些东西下来,怕是早就入不敷出了。

    柳澄芳用手点了点账册。柳夫人对她说要拿出诚意来。生产一时半会儿还没找着落,自己不妨想想其他门道。

    心思一转,她想起了谢凉萤。这个表妹自打有了铺子之后,一直就做得风生水起。要不,同她一道合伙开个铺子?在京城这地界开个新铺子,前期得扔进去一大笔钱,铺子的租赁银子就是其中一个大头。柳澄芳不觉得谢凉萤会有这么大一笔周转资金。

    虽然心里也极不甘愿,但是柳澄芳知道什么时候该忍。仅仅忍下这一时,后头等她缓过气来,手上钱多了,立即撤了资去做别的也是行得通的。

    前后想了一通,柳澄芳觉得此事的确可行,便去谢府找了谢凉萤。

    不过她却扑了个空。

    谢家祖母现在是谁都不想见,就连平时极宠爱的外孙女来了也竟吃了闭门羹。柳澄芳见的是谢凉萤留在府中主事的清夏。

    “姑娘去了贡院那头的铺子。”清夏问道,“王妃要不要在府里等一等?”

    柳澄芳心里一合计,“大约什么时候去的?”

    清夏道:“出门有些时候了,此时大约已经到了铺子。”

    “不必了,我去找她便是。”柳澄芳朝清夏一笑,“有劳了。”

    清夏向她一福,将柳澄芳送上了马车,“王妃路上小心。”

    “嗯。”柳澄芳放下了门帘,让车夫速速赶车去找谢凉萤。

    这是柳澄芳第一次踏进谢凉萤的铺子。她从来不曾用过谢凉萤名下铺子的东西,虽然身边的官妇小姐们都对她家的东西赞声不绝,但柳澄芳却固执地觉得老字号的东西总是更妥当些。

    一进铺子,柳澄芳就闻到了清淡的茶香。并不是这个季节该喝的龙井或碧螺春,而是微微带着点火气的焙火茶。她举目四望,发现角落里正有个妇人打扮的女子焙着茶。青茶香气正是从那处传来的。闻着虽有火味,但却不失茶叶本身的韵味。

    柜台是新漆的,后头站着的笑意晏晏的伙计照旧是女子,身上穿着和焙茶女子一样的衣裳。想来大概就是店里头的伙计了。

    柳澄芳挑眉,看着高高柜子上整齐排列着一盒盒的脂粉。她随手取了一个粉釉手绘桃花的瓷盒,打开凑近一闻。原本以为茶香会掩盖住脂粉的香气,却没曾想,偏偏是这茶香,衬得那脂粉香气越发雅致。

    看来能被人夸,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柳澄芳将瓷盒放回原位。

    一个伙计打扮的妇人上前,先向柳澄芳行礼,“这位夫人先前可曾用过咱们铺子里的东西?若是没用过,我倒推荐这款。”她从柜台上拿了一个靛色釉绘白梅的瓷盒,“这个看着似乎颜色重些,但若是肤色不够白皙是断不能用的。夫人本身白肤瓷肌,用这个最是合适。”

    柳澄芳用指尖从瓷盒里沾了点胭脂,在手腕里试了试颜色。的确就像那妇人说的,显得她肤色越加白皙,看着几乎都发光透明了。

    她点点头,对身边的丫鬟道:“把这个收了。”又对脸上笑颜更盛的妇人道,“你们东家可在这儿?”

    妇人一边将她往二楼引,一边道:“东家在上头和我们账房先生一道呢。二楼有更好的胭脂,夫人不妨上去瞧瞧。”她朝上头喊了一声,“有客到。”

    谢凉萤的声音从更深处传了出来,“知道了。”

    片刻后,一个打扮比下面的伙计更显体面的妇人出现在楼梯口,“这位夫人,还请随我来。”

    楼上楼下的伙计难道还有什么不同?柳澄芳一边跟着妇人往上走,一边想着。

    二楼的摆设果然和下头不同,上面并没用茶香,而是燃了提神醒脑的清远香。这种香乃是寻常家里看书时常用的文人香,方子简单,香料也易得,成本并不算高。

    柳澄芳不觉猜测,在这里用这种香,大约是想营造出一种轻松的氛围?叫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倒是用心。

    柳澄芳暗思,倘若是自己的话,恐怕断想不出这些法子来的。

    二楼与楼下不同的,不仅仅是焚香一途。墙上挂着名人所做的字画,还有柜子的用材。楼下用的是普通木材,上头用的则是名贵的木材。只是看着都有些旧了,但被擦拭地很干净,有些明显的破损处也仔细修补过了。倘若不仔细看,只会当这是铺子里用了许久,极其宝贵而舍不得丢弃的老家具。木材上的包浆入眼非常舒服。

    京中人多偏爱用一些老家具,这能叫来客觉得自己家里头是有些经历的,轻易垮不掉。

    不知道谢凉萤是不是也想叫来铺子的客人有这种感觉。虽然并非是老字号,却处处营造出一种老字号的感觉。

    谢凉萤正支着下巴,一个个试着魏阳新研制出来的脂粉。她听到上楼梯的声音,抬头去看,却见柳澄芳正立在门口。

    “澄芳表姐?”谢凉萤笑着迎了上去,“你怎么过来了?”

    柳澄芳笑道:“我从来没进过你的铺子,一直听说你颇是上心,今儿路过,便想着过来瞧瞧。”她环视了一圈,“的确值得叫人夸奖。”

    “表姐谬赞了。”谢凉萤示意伙计去招呼其他客人,将柳澄芳引到魏阳的跟前,“这是我嫁去恪王府的表姐,这位是铺子里的账房,这些脂粉多亏了有他,否则就我一个人哪里能有这么多的巧思。”

    魏阳早就知道谢凉萤有个柳姓表姐嫁去恪王府做了王妃,不过并没见过。原来就是这位……

    他放下手里的湖笔,朝柳澄芳行了一礼,“王妃。”

    柳澄芳向他点点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账房眼熟得很。但她确定自己绝对不曾见过他。

    “表姐今日过来是要来买脂粉的?”谢凉萤问道,“上头要比下面的更好些,若是要买,不妨在上面挑一些。”

    柳澄芳摇摇头,“我有事要同五表妹商量,此处……”她眼光左右巡视,“可有适合谈话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谢凉萤将柳澄芳带去一个特地辟出来的小厢房。这里原是给一些不愿在外头露面的夫人们所准备的试物房,不过此时没有人,把门关上,就是带窗的密闭空间,很适合避着人商量些什么。

    柳澄芳先和谢凉萤客套了几句,然后便问她,“妹妹近日可有打算另外再开个铺子?”

    “表姐指什么?”谢凉萤在她喝尽的茶碗中斟满。

    “比如……在城南再开一间脂粉铺子。”柳澄芳道,“这家铺子虽说地方好,但要叫远一些的人过来,到底不太方便。何况边上还有条花街,怕是有人会顾忌这些吧?”

    谢凉萤摇摇头,“铺子里的脂粉根本来不及做,若是再开一家,怕是越发供不上了。更何况,银钱哪里是赚得完的?”

    柳澄芳有些失望,“那……你可曾想过开家别的铺子?”

    谢凉萤总算品出柳澄芳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了。“表姐是想同我一道合伙开铺子?”

    被人揭穿心里的想法,柳澄芳有些不好意思,“正是。我手里银钱不多,若要自己单独开一个,怕是有些艰难。我也不大擅长于此道,若是你有这个想法,那咱们就正好可以一起了。”

    柳澄芳也算来对了时候,谢凉萤本身就打算另外再开一家米铺。难得柳澄芳来找自己,她总得给这个面子。“不知表姐对米铺有没有兴趣?”

    “米铺?”柳澄芳挑眉,顿时想到了恪王府和自己的庄子上那些不愿意吃用的陈米,“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若是开个米铺,怕是不愁生意呢。”

    谢凉萤笑眯眯地道:“我也这么想,近来京畿都不大太平,常常遇上灾民。若是开了米铺,到时候想在城门那儿摆个施粥铺子,也算方便了许多。”哪里像现在这样,想开个施粥铺子,都得先问过谢家长辈。

    陈米是不太有人要的,就是卖也卖不出什么好价格,自己更不会吃。柳澄芳念着若是到时候自己参了股,便能假公济私地将那些陈米都掺到新米里头去了。

    “铺子可选好了?”

    谢凉萤摇摇头,“我原想挑个离码头近一些的,到时候卸货方便些。不过那儿附近都有些贵,我一时还拿不出这个钱来。”

    其实倒不是谢凉萤没钱,而是租下铺子之后,恐怕手里的钱就不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囤货了。

    柳澄芳笑道:“那你如今可用不着担心了,有我参股,你大可放心去把铺子给租了。”

    “那可就多谢表姐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两人说定了合伙开米铺的事,又和魏阳要了纸笔,简单地拟了个契书。

    “就先这样吧,更详细的到时候去找个官府的人来问一问。”谢凉萤将两份契书给了柳澄芳一份,“回头找好了人,我再叫表姐过来一趟。”

    柳澄芳把契书仔细收好,“那我就静候妹妹的佳音了。”

    谢凉萤把柳澄芳送至楼梯口,“姐姐小心些。”

    柳澄芳刚想应她,就觉得自己看着又高又窄的楼梯有些晕眩。她忙伸手扶住扶手,把身形给稳住。

    谢凉萤将她扶住,“表姐?”

    柳澄芳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却还是身子一歪,倒在了谢凉萤的怀里。

    谢凉萤被她给压个正着,把她护在怀里,跌坐在地上,高声叫着魏阳。

    魏阳忙出来,蹲下身就搭上柳澄芳的手腕。不过须臾,便道:“恪王妃这是有了身子,又血气不足,所以才晕过去的。东家将她扶进去歇一歇就好了,并无大碍。”

    这么快就又怀上了?谢凉萤边想边和柳澄芳的侍女一道把柳澄芳给扶起来。据她所知,柳澄芳才刚和柴晋吵完架呢,听说柴晋都把柳澄芳给伤了。两个人这么快就和好了?柳澄芳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柴晋?

    这可真不像是她的风格。

    二楼的伙计帮着她们,把小厢房里的椅子都给挪开,取了条凳进来摆好,让柳澄芳有个地方能躺着。柳澄芳躺下后,原本用来遮伤口的刘海因为头偏向一边而落下,显出了她额上的伤来。

    谢凉萤看着那道极明显的伤,心道柴晋可真够狠的。这伤当时该有多深啊,现在都这般明显,怕是日后柳澄芳会一直带着这道伤进棺材吧。

    柳澄芳没多久就醒了,听说自己有了身子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来的时候还念着没那么快,不料这就有了。

    看来那个大夫的求子药还真是管用。

    谢凉萤担心地问:“表姐没事儿吧?回去之后再让府上的大夫给你好好瞧瞧。”

    柳澄芳笑得格外开心,“自然。方才将妹妹给吓着了吧?”

    谢凉萤摇摇头,“还没恭喜表姐呢,恪王府又要喜添麟儿了。”

    柳澄芳略显得色地摸着自己肚子,“是儿子还是女儿还说不准呢。”

    谢凉萤却知道,这个孩子未必能生得下来。前世应该就是这个孩子,才让自己背上谋害柳澄芳流产的名头。

    将柳澄芳送走之后,谢凉萤独坐在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心里却想着不知道这次柳澄芳还会不会找上自己。既然都已经主动提及要和她一道合伙做生意了,应当不会再这么做了吧?毕竟自己名声不好,也会连累铺子的生意,到时候她投进去的钱,可不就血本无归了吗?

    魏阳记完账,看着窗边的谢凉萤,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开米铺所担心的银钱问题也有了着落,到底为什么她还会露出这么一副难过的表情呢。

    谢凉萤拍了拍自己的脸,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反正这世她不会再落入同样的圈套中。

    “魏先生,今儿我就先回去了,剩下的就劳烦先生。”

    魏阳坚持将谢凉萤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回转。

    谢凉萤在回谢府的路上,觉得马车里闷的无聊,撩开了帘子,一冲眼就看到薛简正无精打采地骑在马上慢慢地走着。她忙叫车夫把车停下。

    “阿简!”

    薛简被谢凉萤的这一声叫给打断了思绪,他将心事重重的表情收了起来。一抬眼就看见撩着帘子冲自己挥手的谢凉萤,他控着马过去,皱眉道:“快些把帘子放下来。”

    谢凉萤一撇嘴,并不理他,反而伸长了手去摸薛简骑着的马,“感觉都瘦了些,这几天没好好休息吧?”

    既然遇上了,薛简没道理就这么轻易地把谢凉萤给放回家里头。他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慢慢地走在京城的街巷之中。

    “你这几日干什么去了?”谢凉萤隔着帘子问。薛简身上不仅仅有疲累,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薛简张口欲言,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马车中的谢凉萤久久等不到薛简的回话,不仅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太过头了些。薛简毕竟是奉了帝命去办事,怎能轻易对她说出来。自己大约是在薛简跟前太过放肆了吧,说什么都百无禁忌的。

    正当谢凉萤自责不已的时候,薛简的手从外头伸了进来。谢凉萤狐疑地盯着薛简伸进来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薛简手里的那叠纸。她一一翻着那些纸,纸上记着人名和银钱的数目。

    起先谢凉萤并不知道为什么薛简要给自己看这个,直到她在上面认出几个自己铺子的常客,这才反应过来。上面写着的人名都是京中贵妇的闺名。

    谢凉萤心思一转,即刻有了猜测。但她顾忌着这是外头,不好和薛简直接问明,便道:“咱们去长公主府上如何?我都许久不曾去请过安了,也不知道杨小公子被毕元调|教得如何,正好去看看。”

    “就依你。”薛简看了一眼马夫,示意他跟着自己。

    和安听说谢凉萤和薛简过来,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她正数落着杨星泽,听到他们二人过来,便对幺子道:“你别一脸不服气,等薛简来了你问问他,你做的可对。”

    杨星泽“哼”了一声,把头撇到一边去。

    和安见他这副样子,火气一下子就高了起来,撸着袖子就要打人,“你还不摆出这副表情来?!”

    “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惹得长公主这般动怒,大老远的就听到了。”薛简边说边走近,“见过长公主。”

    谢凉萤笑得幸灾乐祸地扫了眼杨星泽,“长公主安好。”

    “好好好,好个什么啊。”和安瞪了一眼杨星泽,“我迟早被这小兔崽子气得少活几年。”

    杨星泽嘟囔着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哟,你还不是故意的?这么说,要是故意的岂非更加严重?”和安看着自己这个幺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故意的就还得人家毕先生从马上掉下来,大夫都说了,得在床上躺着歇几个月!你要是故意的,是不是人家的命就没了?!”

    和安夺过女官手里的团扇,拼命地给自己打扇,“真真是气死我了!”

    谢凉萤吃惊道:“毕先生从马上掉下来了?可有大碍?”

    和安盯了一眼杨星泽,冷哼一声,“倒是没什么大碍,命还在,就是腿给摔断了。”

    谢凉萤:……

    这若是开玩笑,那也太过了吧。

    谢凉萤不赞成地看着杨星泽,有和安在,她是不方便说些什么的。

    薛简温言对杨星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星泽咬了下唇,低声道:“我听说毕先生在深山中有一身射箭本事,便是被猛兽侵扰,也能准确无误地射中猎物。心里极想见识一下,但府里头又没有猛兽,于是就想着,在毕先生骑射的时候用小石子去惊一下马。他骑的是府里的马,都是经过调|教的,轻易不会出什么错。不过一个小石子……”

    “是啊,不过一个小石子,然后毕先生就从惊了的马上掉下来了。”和安狠狠地戳了几下杨星泽的额头,“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脑子呢?都多大的人了,不知道这种事能有个万一吗?”

    杨星泽喏喏道:“我真……不是有意的。”

    和安朝他翻了个白眼,把身子扭到一边,拿背对着杨星泽,手里的团扇摇得越发起劲了。

    薛简拉着杨星泽,“走吧,去跟毕元道个不是。他虽不善言辞,但性格宽和,断不会放在心上记恨于你的。”

    杨星泽扭着身子,“我、我去过了。”

    和安“霍”的一下转过来,“就你干的那事,就算再去多少次都是应该的!”

    杨星泽半推半就地跟着薛简一道走了。

    谢凉萤走上前,在和安跟前的小杌子上坐下,“长公主别生气啦,杨小公子也是小孩子心性。”

    和安不再摇团扇,叹道:“我看呐,他就是被我宠坏的。皇兄前些日子跟我提了,说要给阿泽封个郡王。幸而我当时就给退了,这要是真叫他给封了郡王,那还不得叫御史们上折子上得疯癫了?他能做郡王,本就是皇兄对我的恩泽。言官们本就喜欢盯着皇家的事说话,这不是平白给了他们一个把柄吗?”

    和安无奈地道:“那起子人,最喜欢小题大做。到时候翻起旧账来,谁能挡得住?皇兄又得下罪己诏了。”说着,又摇起了扇子,“一个个平日里尸位素餐,就逮着些小事往大里折腾。以为旁人不晓得他们心里想什么吗?还不就是指着自己可以靠那些弹劾的折子流芳千古。我呸!”

    谢凉萤也不知道该安慰和安些什么,毕竟说的都很在理,也都是事实。别说和安一个空有头衔而无实权的长公主了,就是皇帝都没法儿对那些言官真正做些什么。恐怕当今朝上,能控住言官的,就只有白相了吧。

    这个被天下学子所艳羡仰慕的相爷,却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轻易拔不掉。他素日面上对着皇帝倒是恭敬有加,可实际上呢,对皇帝进行多方掣肘。

    白相如今还体态康健着呢,离仙逝早得很。怕是皇帝还得再在他手里吃几年的瘪。

    “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和安平了平气,问道,“我听说你打算再开个米铺?可有打算好了在哪儿开?手里银钱还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这里尽有的,你若要只管开口。只当是我入一股。”

    谢凉萤顺着和安的话头,道:“今日我表姐正来找我谈这事儿呢。我俩已经说好一道开铺子啦。”

    听到柳澄芳的名字,和安嗤笑,“她总算是要开始打这个主意了呀。我就说呢,前些日子京里头就传得沸沸扬扬,恪王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这样不是很好么?”谢凉萤道,“老恪王妃恐怕也是乐见于此的。毕竟异姓王的佳名太盛,对己身可没什么好处。”

    “可不是。”和安起身,“去花园里走走吧,我今儿被那小子给气个够呛。要我说,老王妃倒是个聪明人,只是人总逃不过一死。现在恪王府在她手里还能撑得住,待她一去,可难说了。我可不觉得柴晋是个什么能耐人。”

    谢凉萤搀着和安,笑道:“我倒不这么看。恪王不管怎么说,也是在边疆立过极大军功的人。”

    和安“啧啧”地摇头,“打仗兴许不错,但要回京来处理好这些庶务,可比打仗难多了。”

    “哦?”谢凉萤挑眉,“我年纪小,倒不太懂长公主说的了。”

    和安道:“你以为老王妃为什么要给柴晋特地挑个省心不闹事的刺儿头?还不是因为这样的贤内助不会轻易闹出什么来。这年头,你不做什么都会有人给你找事,何况是不安分的。柴晋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年纪又轻,正是血气方刚,想做一番大事的时候。但他坏就坏在想做大事。”

    “我虽是皇家人,却也得为他们道一句不易。老祖宗历经艰辛杀出血路才有的尊荣,到了后人手里就成了个烫手的山芋。为君者要忌惮他们手里的兵权,又要在意他们之间来往过甚,恐会不利江山安稳。所以削爵削权就样样都来了。聪明点的,早早地交出了兵权,就只做个混吃等死的闲王。蠢一点的呢,早就去见阎王了。”和安长叹一口气,“我父皇手里不就死了三个异姓王了?”

    谢凉萤搀着和安,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圣上素来慈厚宽和,断不会开那等杀戒的。”

    “但也禁不住柴晋爱折腾啊。老王妃原本大约是想给他找个安分些的,到时候让柴晋顾着夫妻情分,能听些劝。谁晓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和安很是看不起抢了妹妹婚事的柳澄芳,“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另外再找个不就成了?偏偏挑了一家子的。柳澄芳这辈子都除不掉这个名头了。”

    和安最后下了个定语,“这样也好,两个不安分在一窝,以后就是要抓人都指着一个地方,还省些事呢。”

    “就是可惜了老恪王妃的一片苦心。”

    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毕元的住处。和安对毕元可以算是不错的了,住的地方都是极靠近风景好的地方。平时也是各种赏赐不断。毕元也因此尽心尽力地指导杨星泽的武艺。

    和安见到了地方,竖起手指对谢凉萤“嘘”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地靠近毕元住的地方,显然是想偷听里面在说些什么。

    谢凉萤心道,就说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逛园子,原来就是打着要来偷听的念头。

    虽然这么想着,但谢凉萤还是跟着和安一道轻手轻脚地去偷听墙根。

    “毕先生,是我错了。对不起。”

    这是杨星泽的声音。

    毕元闷声闷气地回道:“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习武哪里没有磕碰,这等小伤我并不在意。”

    和安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这说的是毕元的心里话,但是他这惯来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在生气一样。她是真觉得毕元不错,没嘴的葫芦,不会轻易将长公主府的事儿往外头说,对杨星泽的教导也足够的尽心尽力。虽然一开始不过是看在薛简的面上才收下的人,但后来倒是对毕元高看了几分。

    谢凉萤拉了拉和安的袖子,朝她轻轻摇摇头。

    和安点头,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松开了眉,和安接着听里头接下来的话。

    杨星泽知道习武肯定会受伤,但那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可不像这次,是他自己闯的祸。原本夫子受伤,他后面就有连着几个月的自由日子,心里该高兴的,但现在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毕元知道自己最笨,安慰不了人。他想了想,又道:“小公子不是想看我的射箭本事么?待我伤好之后,咱们去山里头。对小公子而言,有活动靶子,比在府里头的死靶子更能练出本事来。”

    杨星泽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言出必行的毕元真不生自己气。他高兴地应了,心下决定等会儿偷偷去趟太医署,绑个太医回来再给毕元看看伤。毕元身份低微,是以长公主给他叫的是府里头的大夫,并不专精骨伤。

    毕元见杨星泽一扫先前的阴霾脸色,点点头。他转向薛简,“还请侯爷别把我受伤的事告诉我爹。”他有些扭捏地道,“我不想叫他担心。”

    薛简点头,“我自然不会告诉他,但是可拦不住他来看你。得养上几个月呢,老薛可不会几个月都不来一趟。”

    毕元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他倒是没想起这茬。老薛对他这个多年不见的儿子殷勤得可以,时时都会来长公主府给他带些东西。虽然自己在府里头什么都不缺,可那是老薛的拳拳父爱之心,他不忍拒绝。反而在内心深处,有些乐意老薛这样做。

    薛简见毕元为难,便道:“罢了,我另想些法子吧。你且安心养伤便是。”

    毕元朝薛简一抱拳,“劳烦侯爷。”

    薛简摆摆手,“你安心养伤吧,我和阿泽就不打搅你了。”

    和安听到里头要出来的动静,赶紧提着裙子“唰”地一下逃开。

    谢凉萤没能来得及,就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尴尬地看着出来的薛简和杨星泽。

    杨星泽不可置信地指着谢凉萤,“你竟然偷听?!”

    谢凉萤百口莫辩,她是跟着和安听墙角的,但……杨星泽是没说错,她偷听了。

    和安此时摇着扇子过来,“哎呀,我就说了,你甭担心的。毕先生大人大量,怎么会真的生这小兔崽子的气。”她斜睨了一眼杨星泽,“有认真跟毕先生道歉了吗?”

    杨星泽噘着嘴点头,有些脸红地看着谢凉萤,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你为我担心。”

    并、并不是啊!你别误会!

    谢凉萤捂着脸,觉得自己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和安笑眯眯地看着谢凉萤。干了坏事儿不用自己背锅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薛简自然猜到了偷听这事肯定是和安先牵的头,但并不说破。看着又羞又恼的谢凉萤,薛简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挺爽的。

    谢凉萤瞪着一脸美滋滋的薛简,疯狂地在心里戳着那个臆想出来的薛简小人。

    看自己吃瘪那么高兴,真的好嘛!说好的对自己疼爱有加呢?骗子!这个大骗子!

    和安笑嘻嘻地道:“我就把这小子给拎走啦。云阳侯和阿萤想借我的园子做什么就随意了,我保证没人来打搅。”

    谢凉萤敢怒不敢言地看着和安袅袅离去的背影,最后还是拿薛简来发泄心头的怒气。

    薛简“嗷”了一声,捂着被踩痛的脚,一脸哀怨地看着谢凉萤。

    谢凉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走了一段,回头发现薛简还在原地,不由羞怒道:“还不跟上来!”

    薛简喜滋滋地放下并不很疼的脚,几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