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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勇和韩梅牵着三个孩子来了,裴征先是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将台阶上放着的东西收了,手脚麻利,速度快得令裴勇以为是下雨了,抬起头,黑沉沉的天,光色渐渐暗下,一片一片飘起了雪花,裴勇进了院子,脸色不太好看,韩梅也苍白着脸,刚才的东西她不过随意瞥了眼,看裴征,防她得紧,心里不是滋味。

    “进去吧。”语气僵硬,神色疏冷,带着满脸不悦。

    抿了抿唇,韩梅牵着小木进了院子,也是裴勇硬拉着她来给沈芸诺道歉,不想碰着没来得及收东西,走近了,鼻尖浓浓的呛人的味道,打了个喷嚏,在裴勇阴冷的视线下,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冲着灶房喊了声,“三弟妹。”心有顾忌,并没有踏进去。

    “大哥大嫂来了,等一会。”沈芸诺将留起来自己吃的白菜盖好,洗了满手调料,这才擦着手走了出来,看两人神色不自在,她也明白怎么回事,指着屋里请他们进。

    裴征收好东西出来了,进屋和裴勇说话,“娘让四弟妹过去帮忙了,吃饭还有一会儿,大哥是现在过去还是坐会?”裴老头精神好,刚特意又来说了一遍,看得出来,他心里是真的高兴,就是不知道背后有没有其他原因。

    裴勇站在屋里,迟疑道,“坐会吧,三弟妹忙完了没,小木娘有话说。”

    韩梅在他身后僵直了身子,闻言,面色一白,低声道,“上次的事情你大哥说过了,是我不对,今日特地来给三弟妹赔罪的。”一番话,低垂着眸子,双唇颤动,嘴角的笑不达眼底。

    裴征叫了沈芸诺进屋,心里还是看不起韩梅,只因为,韩梅虽认了错,却不如裴勇说这话的时候面露愧疚,看韩梅,不过是看在裴勇的面上才走这一遭的。

    沈芸诺出来,她将盆里的调料倒入碗里,准备明天炒菜的时候用,并未因韩梅的话而表现出不满或是得意,浅笑道,“大哥说过了,我和小洛爹如何想的也和大哥说了,大嫂别太见外了。”话说得委婉,不说原不原谅韩梅,让她自己去想。

    一时之间,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小山伸长了脖子往灶房看,他记着上次吃过的橘子,可不敢说想吃橘子了,说了,回家要挨骂,裴征见他不停望,心里奇怪,“小山看什么呢?”

    裴征一句话,所有人都看向小山,吓得他脸色煞白,额头浸出汗,捂着嘴,使劲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裴勇用手肘抵了抵韩梅,“不是有东西要给三弟妹吗?”韩梅娘家想哪五十文给沈芸诺赔罪,他觉着五十文少了,不说现在韩梅娘家的生意一天能卖出去三四十块豆腐,韩家的名声出去了,是钱买不到的,和韩梅说,让韩家拿了五百文,猛地那么多钱,韩梅不同意,裴勇冷了两天冷,韩梅才回韩家说了这事。

    “三弟妹,当日是我嘴馋回娘家说了做豆腐的事儿,我爹娘说这五百文给你赔偿,做豆腐的法子你别到处说,你看如何?”在韩梅看来,五百文已经很多了,她回家说的时候,她爹娘说了她一通,她是裴家的长嫂,家里边做饭做菜互相帮衬,哪有学了做豆腐还要给五百文的,还是她从中周旋,韩梅娘才拿了钱出来。

    裴勇这才脸色好看了些,“你大嫂做得不厚道,三弟妹,你拿着吧。”

    如果不是今日做橘子皮的法子卖了十两,看韩梅拿出五百文裴征不会觉得有什么,有了对比,总觉得韩梅不是诚心的,抿着唇,不发一言。

    沈芸诺和裴征感受差不多,没伸手接银子,实话道,“大嫂把钱收回去吧,豆腐的事儿别再说了。”今日去镇上,看裴俊和周菊,她想让她们也做豆腐卖,裴俊去镇上能挣到钱不假,可不是长久之计,现在没有孩子还说,有了孩子,周菊一个人忙地里的活又要照顾孩子,哪忙得过来,趁着天冷了,让他们做豆腐卖,挣多少是多少。

    韩梅面色微赧,抬头,瞥了裴勇一眼,眼里明显写着不悦,望向沈芸诺,眼里已恢复了平静,“三弟妹收着吧,你不收,回家你大哥又该和我闹了,我爹娘那边也不放心。”

    裴勇在镇上做了几年工,也回味过沈芸诺话里的意思来,想着她怕是有其他打算,收了钱,将来出了什么事,韩家那边闹起来终究不太好看,劝道,“三弟妹,钱你收着,点豆腐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之后你要自己做豆腐卖也是你自己的事儿,这些钱,只是你大嫂和韩家该给的。”

    韩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着裴勇,沈芸诺如果自己做豆腐卖,她娘家的生意终归要受影响,五百文不就是白给了吗?动了动手,犹豫不决的想要收回来。

    裴勇变了脸,欲出声呵斥她两句,被裴征岔开了话,“大哥,算了,小洛她娘有自己的打算,封了山,买什么都不方便,家里豆子多,做点豆腐卖也好。”裴征不知沈芸诺心里打什么主意,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说。

    说来说去,韩梅最后把钱收了回去,拉着脸,看得出来十分不高兴,沈芸诺站在裴征身侧,对韩梅的神色视而不见,韩家人日子过得好,韩梅所有的心思都在娘家,她和韩家却没有情谊。

    裴老头和裴万在堂屋坐着,进了屋,只感觉平时拥挤的堂屋好似空荡了许多,十一个大人,裴秀生病在屋里躺着,在桌边安置了两根凳子,沈芸诺和裴征坐在桌角边,小洛和小木他们坐在小桌子前。

    宋氏和裴老头舍得了,两碗肉,三碗豆腐,还有两碗白菜,都是家里的大碗装的,小碗里的粥也隐隐看得见下边的米粒,蒸笼里的馍也比平时的大,裴老头满意的招呼着大家动筷子,“之前屋里闹哄哄的,我和你娘糊涂……”说到这,抬手抹了抹眼角,声音哽咽,挥舞着筷子,“大家吃饭吧。”

    宋氏挨着裴老头,专心咬着手里的馍,默不吭声,她在屋子里,说什么几个儿子都是不听的,裴老头的话,对他们还有些许震慑力,抬眸,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裴勇身上,他搬家请客也不曾请她和裴老头,想起往年那个孝顺的儿子,面上不免觉得悲戚,低头抹了下眼泪,“老大……”

    裴勇微诧,进屋后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些许松动,缓缓的叫了声,“娘。”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裴老头和宋氏要跟着他过日子,和韩梅成亲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子,洞房花烛,他想的是裴老头和宋氏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将来要好生孝顺他们。

    有了儿子,裴老头抱在手里比他还高兴,在院子里转圈,说小木像极了他小时候,从未想过有一天,裴老头和宋氏会嫌弃他选择了裴万,叫别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连累小木去不了学堂,明明,那是他准备孝顺一辈子的爹娘哪。

    “哎。”宋氏声音干瘪的应了声,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韩梅看看宋氏,再看看裴勇,起身给宋氏夹了一片肉,“娘忙活一晚上了,吃片肉,我们离得远平时也忙,照拂不了什么,我看二弟是孝顺的,小栓将来也有大出息,你们啊,等着享福吧。”不重不轻的一句话将裴勇拉了回来,是啊,已经分家了,敛去了眼底痛苦的神色,目光随着韩梅,落在替小儿子夹菜得大儿子身上,恍惚道,“小木他娘说的是,娘,您跟着二弟,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沈芸诺听得挑眉,宋氏氤氲的感情,想要和裴勇重诉母子情,就被韩梅从中打断了,还不让裴勇对她心生恼意,确实是个厉害的。

    宋氏微微不喜,没当即发作,红着眼眶,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像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张嘴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一顿饭,安安静静地吃完了,刘花儿做的菜味盐味重,她不喜欢,看裴征和小洛都没怎么动筷子,沉默的喝着碗里的粥。

    “老三,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我也觉着近日的菜好像重了。”裴老头望向刘花儿,晚上是她做的菜,自然是问她。

    刘花儿吃得满嘴油光,看大碗里还剩下几片肉,先夹了片在自己碗里,“可能手抖盐多了吧,也不是不能吃,三弟和三弟妹是吃惯好东西,看不上眼吧。”她做肉得时候故意多加了盐,就知道有人吃不下,可算便宜她了。

    “爹,中午吃得多,肚子还不饿。”可能吃惯沈芸诺做的饭菜了,同样的粥也感觉没有沈芸诺做的好吃。

    本以为裴老头和宋氏会说什么,临走了两人也没出声,裴勇和韩梅离得稍远,裴老头叫裴万送他们出门,自己站在门口,看着火把在视野中消失了才转身回来。

    裴征和小洛只喝了一碗粥,一家人洗了脸洗了脚,小洛还好,裴征的肚子不自主的嘀咕起来,红着耳根,正欲说点什么遮掩过去,肚子又想了,这下,脸也不受控制地红了。

    “你也饿了,我也没咋吃,刚才烧水的时候就想说肚子饿了,这下,总算可以煮点面条了。”翻过身子,问躺下的小洛吃面条不,小洛蹭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哪儿有面条,我肚子饿。”

    “娘现在做,你玩一会儿,别睡着了。”说着,沈芸诺穿着鞋下了地,看裴征坐着不动,沈芸诺捏捏他手臂,“不去帮我生火?”

    朦胧的油灯下,只感觉沈芸诺脸上蒙了层温暖的纱,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要掀起那层纱,手碰到娇嫩的肌肤才恍然回过神,看沈芸诺瞪着好看的眼,噙着丝丝笑,不带任何防备地望着他,心中一软,手渐渐下滑,落到她樱红的唇瓣上,顿时,觉得嗓子有些干,“阿诺……”

    沈芸诺好笑地看着他,感觉他身子都蹦直了,“怎么了?”不是她心思单纯,小洛在旁边,怎么也没往那处想,“不想吃面了?”

    “不是,我……帮你生火。”站起身,连鞋忘了穿就走了出去,沈芸诺越发觉得好笑,眉梢尽是揶揄,“魔怔了不成,鞋子都不穿了。”

    听着背后传来笑声,裴征才痴痴地低下头,更是觉得羞愧,结巴地话都说不出来了,脚脏了,套上鞋,就着锅里的水又洗了一遍,离上一次,两人亲热也有些时日了,细细回味着当时的滋味,肚子反而更觉得饿了。

    屋里墙上挂着肉,沈芸诺切了一小块下来,切碎了简单地翻炒下,面煮好了,再将肉盖上去,远远地都能闻着肉香,裴征咽了咽口水,往屋里看了眼,昏黄的光下,不知小洛睡了没,退了灶眼里的火,站起身,握住了往面里放调料的手,“阿诺。”

    沈芸诺侧目,细细打量着他,细抿着唇,好看的眉蹙成一团,俊朗的脸崩得紧紧的,好似,藏着心事,停下动作,正欲开口询问,被他突然贴上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冬日衣衫厚,他只穿了件里衣里裤,外边随意披了件长衫,他挨得近,某处火热的跳动着,沈芸诺脸色一红,差点摔了灶台上的碗。

    他就是想她想得厉害,从她受伤后一直不敢提那件事,那天晚上,她挣扎得厉害,满脸泪地说着自己的抗拒,他不想勉强她,这么些日子,两人没再提过那晚上的事儿,他想着,是不是可以了。

    沈芸诺心像要跳出来似的,呼吸一滞,低着头,顺着他笔直有力的腰肢往下看,藏青色裤子掩住了那处东西,咬着唇,不知所措。

    “娘,娘。”这时候,屋子里小洛叫了两声,估计等得久不耐烦了,莫名,沈芸诺松了口气,看他僵硬着身子,缓缓地抬眸,清亮的眸子流光转动,意有所指地笑了“小洛催了,端着碗进屋吧。”

    睡着,胡乱的撒了点调料,端着碗,答了句,“来了。”

    裴征留在原地,低头,看还在兴奋中的某物,仰起头,总感觉,沈芸诺笑得不怀好意,叹了声气,看灶台上还有碗面,端着进了屋,开春,开春后,小洛自己一间屋子就好了。

    回到屋里,眼神已恢复了平静,挨着沈芸诺坐下,软着语气和小洛说新屋的事儿,小洛满心欢喜,待听说要自己一间屋子,不乐意了,“我和娘睡。”

    “你四岁了,再和娘一起出去别人会笑话你的。”看小洛不为所动,又加了句,“还会笑话娘,笑娘不知道教孩子。”

    沈芸诺抵了抵他胳膊,眼神尽是笑,“说什么呢,房子都还没影,说那么远干什么?”

    听她不反对,裴征心里欢喜,火热的眸子紧紧锁着她的脸,好似,看不够似的。

    小洛低头吃着碗里的面,苦着脸,许久,才不情不愿地哼了声,沈芸诺替他搅了搅碗里的面,哄道,“爹说谎骗你的,别当真。”自己也忍不住红了耳根。

    西屋动静大,香味飘到上房,宋氏心里来气,紧了紧身上的被子,使劲地往自己身上拉了下,“你说老三家哪儿来的钱,见天的吃好吃的,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他们这么个用。”

    裴老头还想着自己老了后的事儿,看裴勇两口子的态度,韩梅做主的多,他和宋氏真要老来无忧,先让裴勇和韩梅放下戒心才是,哪关心裴征的事儿,烦躁道,“我怎么知道他们哪儿来的银子,聪子有本事手里不缺钱,有这么个妹妹,有点钱怎么了。”翻了个身,身上的被子空了,怒道,“我说你这老婆子,是要冷着我是不是,明日让老二去山里砍柴,年纪大了受不住冷,早把炕烧起来才是正经。”扯了扯被子,鼻尖的味道淡了,才和宋氏嘀咕,“空闲了,你多去老大家帮忙照看几个孩子,老大老大媳妇都是闲不住的,冬天,河里结了冰,盯着他们别去河边玩。”

    每年都有小孩掉河里去了,大人天天说不顶用,还得自己守着。

    “知道了,老头子,我看老大媳妇心思是个多的,咱谋划的能成吗?”韩梅心眼多,不是好糊弄的,晚上她不过先和老大说说话都被她岔开了,她和老头子真回去跟着老大过日子了,韩梅会给他们好脸色吗?思索再三,觉得还是刘花儿好拿捏,“老头子,我看现在的日子就挺好,别闹腾了吧?”

    “你懂什么,我还会害了你不成,依着我说的做。”裴万两口子靠不住连裴娟都知道,趁着他还有力气扭转局势,怎么着也要跟着老大过日子,不能让裴娟看了笑话。

    宋氏眼皮子滚动,没说什么,不认同裴老头就是了。

    裴老头和宋氏请客的事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裴万拿着绳子去山里砍柴,刘花儿每日抱着小栓出去串门,中午了也不见人影,宋氏骂骂咧咧一通,最后还得自己生火做饭,裴秀病好了,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做些啥。

    沈芸诺记着豆腐的事,问周菊家里还剩下多少豆腐,分家的时候,所有的粮食都分成四份了,周菊家有多少她是不清楚的。

    “二十斤左右,三嫂怎么问起这个了?”今年,周菊和裴俊过年的肉有了,就剩下一副对联了,她琢磨着挑个时间去上水村,沈芸诺进屋的时候她正装角落里的红薯。

    沈芸诺琢磨了下,自家的豆子她没称过,做豆腐的话,今年是够了,在屋里坐下,慢慢和周菊说了做豆腐的主意,“你和四弟闲着也是闲着,过年了,买豆腐的人多,四弟肯吃苦,你让他挑着出去卖,在货郎似的,年前能攒些银子。”而且,根据周菊的说法,以物易物,换些粮食回来也好。

    “三嫂高看我了,长这么大我还没做过豆腐呢。”周家穷,没有成亲的时候,豆腐类的都是她娘做的,她在旁边生火就是了,成亲后,有韩梅和宋氏,更是轮不到她了,不说她,刘花儿也该不会做豆腐的。

    家家都有自己的难处,沈芸诺叹了口气,“没事,咱可以慢慢来,你在旁边看着我做,一次就学会了,四弟整日往镇上跑,夏天好说,冬天受了凉正个病,之前攒的银子就全没了。”

    有个活计营生,周菊当然高兴,不过她还有顾忌,“上水村离得近,我们做豆腐卖,大嫂会不会不高兴?”现在说起韩家都说他家的豆腐好吃,周菊不想因着这事得罪了韩梅。

    “不会的,各人做各人的生意,凭自己的本事,韩家人找你做什么?”她并没有说韩梅盗用她办法的事儿,看周菊面露迟疑,也知晓她做不了决定,“四弟和小洛爹出门了,他回来,你和他商量商量吧。”

    从上次赶集,周菊就知道沈芸诺也在努力攒钱,迟疑片刻,心里有了主意,不敢答复沈芸诺,“俊哥回来我和他说说,三嫂可要买对联了,我待会准备去上水村换些对联回来。”

    又想起沈芸诺家里没有红薯,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不,“三嫂喜欢红薯不,待会带些回去吃。”嘴里问着,心里却是觉得沈芸诺看不上的,昨晚,宋氏精心准备的一桌子饭菜她都看不上,何苦是红薯了。

    看出她眼里的失落,沈芸诺点了点头,“好,天冷了,正好给小洛做烤红薯,四弟妹,晚上你和四弟过来吃饭吧。”裴征去镇上买东西了,裴俊跟着,家里的细面没了,还有她要的猪场,还有茱萸,过年了,事情多着。

    “好。”

    周菊提着红薯出了门,遇上同村得妇人,相携这往上水村去,经过韩家院子,买豆腐的人果真多,手里没钱也是拿了豆子换的,周菊想着沈芸诺说的,还是有迟疑。

    晚上,沈芸诺做了个红烧肉,回锅肉,还炖了锅排骨菌子汤,肉分量大,裴俊浑身不自在,“三嫂太客气了,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招待家里人,随便吃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天冷了,在家里没事只能琢磨吃的。”周菊送了一篮子红薯,她烤了两只,小洛闻着味道口水直流,沈芸诺替他剥了皮,让他自己拿着吃,裴征也馋了,凑上前咬了一口,“红薯从小吃到大,恨不得家里没有红薯才好,今日闻着却香得很。”

    给上房端了一盘肉,裴老头和宋氏破天荒的喊着她感谢了一番,让她极为不适应,还沉浸在宋氏话里的沈芸诺听裴征说完,回过神,笑道,“四弟妹送了一篮子,你要是喜欢,明天中午我们吃烤红薯。”

    裴征点头说好,又和裴俊说起豆腐的事情来,“我觉得你三嫂主意好,趁着过年大家舍得花钱买,你能挣多少是多少,而且,你挑着担子出去卖,买豆腐的在自家门口就能买着,我看能挣钱。”他倒是没考虑韩家的事儿,韩家对不起他们,闹开了也是韩家人没脸。

    周菊和他说了,他不嫌累,就是担心韩家那边不高兴,“不然明天我问问大哥大嫂?”

    都是亲戚,他不想和大哥生分了。

    裴征想了想,实话道,“你卖豆腐,图的是不用大家跑,你和大哥说说行,大嫂那边就别说了,做生意各凭本事,你是挑着出门卖,他们是等着人上门买,不同的买卖。”

    裴俊犹豫不决,还是周菊劝他,“不如听三哥一回,咱家没有灶台,唯一的锅还是赊账得来的,早点挣了钱,把买锅的钱给还上才是。”一口锅要二十五文,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当时赊账的时候说年前还,到现在还剩五文才凑够二十五文呢。

    裴征和沈芸诺微微一诧,不想连锅都是赊账的,裴征心里不是滋味,望向沈芸诺,眼带询问,看沈芸诺点了点头,才转身看着裴俊,“待会回去的时候让你三嫂给你拿五十文,过年了,再欠着钱不好听,把该还的都还了,和和美美过个年。”

    裴俊连连摇头,“不用,我之前在镇上帮忙做了一天的工,不差多少了。”在镇上做了一天工有四文钱,差一文就够了,想着工钱,他突然看向周菊,“之前回来我也忘记了,工钱在我衣服兜里,你看见没?”

    周菊摇头,两人顾不得吃饭,推开门走了出去,裴征叫也叫不住,和沈芸诺对视一眼,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不在的时候,沈芸诺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吧,身上没有钱,连看病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上前牵着沈芸诺的手,眼眶发热。

    “等等四弟和四弟妹吧。”衣衫兜里的钱,应该还在的。

    果真,很快裴俊和周菊就回来了,周菊手里拿着四个铜板,神色轻松不少,“还以为掉了,还好。”

    几人这才坐下继续吃饭,裴征却不怎么动筷子,“四弟,你要是同意卖豆腐了,明早就过来,让三嫂教四弟妹,明天开始挑着担子出去卖,刚开始,总是要累些。”

    “听三哥的,明天我们就过来。”他想得更多,家里没有大锅,在自家锅里做豆腐,宋氏和刘花儿守着,估计要闹事,在这边做豆腐好是好了,烧的柴火用的水怎么算。

    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精神不太好,晚上,沈芸诺就把豆子泡着了,裴俊敲门,裴勇挑着水桶走了出去,一早上,要先把豆子磨出来,沈芸诺早上煮了四个鸡蛋,裴征知道其中一个是裴俊的,心里记着沈芸诺的好,出了门,裴俊接他的扁担,裴勇躲开,摊开手里的鸡蛋,“你三嫂煮的,趁热吃了吧。”

    裴俊愣住,不肯伸手接,裴征无奈,“我也吃了一个,你三嫂小洛都有,你吃吧。”沈芸诺在吃食上边舍得花钱,他感觉自己比刚回来那会结实多了,看裴俊,个子和他差不多,身子却十分单薄,“明年你和四弟妹也养几只鸡,下的蛋自己留着吃,身子好了,做什么都有劲,你三嫂和我说,她娘节省了一辈子,没吃过肉,没穿件好的衣衫,一天福没享就去了,图啥啊。”

    沈芸诺娘死得早,沈聪那时候才八岁,半年后,沈老爹就领着寡妇进了门,她娘辛辛苦苦节省下来的全给了寡妇和两个儿子,自己的一双儿女吃苦受累,因而,沈芸诺想吃什么他都随她,她开心比什么都好。

    接过鸡蛋,裴俊兜在了怀里,“回去给我媳妇吃。”周菊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他觉得是身子太弱了,没分家的时候什么体力活都她做,小日子来了还要抱着一大盆衣衫去河边洗,他不是女子也多少知道些那几日要避讳什么,家里穷,周菊也顾不上自己的身子,分了家,一切都会好了。

    裴征不再劝,磨了豆浆回来,沈芸诺坐在矮凳子上,揉着盆里的肉,这两日,裴征去镇上买了好些肉,屋子里挂了一排了,裴俊心里不羡慕是假的,见沈芸诺用木签撑着猪肠,往里边塞肉,心里觉得疑惑,“三嫂做什么呢?”

    沈芸诺的肉切的大小刚好,抬起头,笑道,“回来了,可以让四弟妹过来生火了,我寻思着把肉放肠子里边晒干,就是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她不多解释,大概算了算,十五斤肉的样子,全做成腊肠,下次赶集让裴征再买些肉回来做腊肉,明年起屋子请客,终究有拿得出手的菜。

    裴俊点头,也不再多问,去叫了周菊,过来。

    裴征洗了手,坐下帮沈芸诺的忙,“我来,你和四弟妹仔细说说里边的门道。”做豆腐,不仅和石膏有关系,火候也重要,他帮沈芸诺生过火,知晓其中关键。

    沈芸诺站在灶台边,看着锅里的情景,不时叫周菊搅拌两下,沸腾了,帮着搭把手,弄石膏水的时候,细细和她说了石膏和水的比例,点豆腐的步骤至关重要,她说得慢,周菊小心翼翼的听着,沈芸诺指哪儿她勺子的石膏水就伸到哪儿。

    最后,做出来的豆腐味道确实好,而且,听沈芸诺说了一斤豆子做五斤豆腐,她久久回不过神,韩家的豆腐一文钱一块,拿豆子换的话,一斤豆子换三斤豆腐,加上柴火,石膏,一斤豆子换豆腐也赚了一文钱。

    沈芸诺拿着刀,小心翼翼的切成一块一块,和裴俊道,“边缘的豆腐样子不好看,头回做生意,别人买的时候,你适当的送些。”她没见过韩家的豆腐,街上买的豆腐也是一块一块的,不过,人家祖上是做豆腐的,哪怕是用醋,量和火候控制地十分到位了,而且样子也好看,这点她也不会。

    拿铲子,顺着豆腐方向一块一块铲出来,放进早就准备的竹框里,上边垫着层白色的棉布,豆腐放在上边,看着就觉得干净,第一天,不知道生意如何,做了两锅,之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在锅里做豆腐太局限了,而且形状不一,问周菊见过韩家的豆腐没,周菊点头,“昨天换对联的时候经过韩家门口,看着和咱卖的差不多。”

    韩家是直接将锅放在外边,有人买就舀一块,不过,铲子比这个要大,估计是专门去铁匠铺做的。

    沈芸诺低头,也是,她切的时候也不知道一斤豆腐多大,少了,买的人不高兴,多了他们吃亏,“今日先挑着卖,尽量多给些,待会我和大哥看看还有没有法子,将豆腐做得好看些,方方正正,一切就是一块的那种。”

    昨晚说卖豆腐,今早就弄了,准备不充分。

    一旁的裴征听着这句话,转过身来,“这有什么难的,待会我去大生家,让他做两个方方正正的木框,下回点豆腐不在锅里,在木框,点出来的豆腐不就是方方正正的了?”

    沈芸诺扬眉,“你三哥说得对,咱下回就按着那么来。”

    两锅豆腐,四十斤左右的样子,下边是担子,上边盖着竹框,棉布大,将豆腐盖得严严实实的,“价格和韩家一样,如果有人愿意拿米和豆子换,你也应了,赚不了钱,换些粮食回来也好。”而且,粮食也能卖钱,不过,少了,买的人少而已。

    周菊送裴俊出院门,不舍地趴在门边张望,沈芸诺哭笑不得,“四弟卖豆腐去,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裴俊去镇上做工也没见周菊不舍。

    “三嫂。”周菊情绪激动,眼角有了失意,“我,我就是高兴。”没想过有朝一日,她和裴俊也能有自己谋生的路子,上前握着沈芸诺地手,满脸感激,“三嫂。”

    “我知道你高兴,我回去帮你三哥灌肉,让他去大生家做那种一格一格的木框。”她或许懂周菊的感情或许不懂,迷茫中偶然遇着希望的曙光,点亮未来的路,她或许是有过的吧。

    周菊来来回回在门口盼了几十回也没见裴俊回来,做什么都浑身不得劲,“三嫂,你说是不是生意不好,俊哥去很远的地方了?”

    豆腐的味道是好的,生意的话她也不好说不准,“再等等吧,天色还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