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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过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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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香园的药香堂里,此刻却阴云密布。

    老太爷孙用和坐在软榻上,面前依旧是放在长条几案上那一大叠的医书。只是,他手里此刻却没有拿书,扶着双膝,仰着头在想什么心事。

    两边椅子上坐着孙奇、孙兆和孙永轩、孙永辕、孙永珍还有叶知秋(孙永泽)。

    一屋子人都没有开腔,静静的,好象泥塑的一般。

    终于,孙奇说话了,道:“老太爷,这件事,只怕是很棘手啊。怎么办,须得尽快拿个主意。”

    孙兆道:“是啊,如果事到临头了才想办法,那可来不及了。”

    孙永辕也想说话,可是看了看大哥孙永轩,捻着胡须很成稳地坐在哪里,便把话咽下去了。

    孙用和好半天,才慢慢说道:“都没有用!做这些都没有用!连皇后娘娘的话官家都不听,其他大臣的话,他还能听吗?唉!”

    孙奇道:“是啊,官家最敬重的便是娘娘,如今娘娘劝说他放过咱家,官家都不答应,非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唉,这就很难办了,所以,咱们得尽早想出万全之策以应对啊。”

    孙兆道:“老太爷把话说到了没有啊?是不是皇后娘娘没有尽心啊!”

    孙奇瞪了他一眼,道:“这件事关系老太爷自己,你说老太爷尽不尽心?皇后娘娘的命都是老太爷救的,她能不下死力帮老太爷说话吗?可是娘娘已经明确说了,官家要一个结果,一个明白的结果,三个皇子不能不明不白就死了,搞得现在连承继大统的人都没有,还得过继子嗣,官家心里窝囊着呢,虽然官家仁慈宽厚,但是这种事情,再宽厚的人,只怕也要弄个明白的。”

    “这些我都知道!”孙兆道,“不过我觉得,还是高保衡和掌禹锡他们在后面挑唆,要不然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这时候才挑起来查?”

    孙奇道:“或许,是官家这么久了没有子嗣,便想起三个皇子了,正好高保衡他们上奏弹劾这件事,给了官家提了个醒,这才把他心头的痛楚揪了出来,可是一旦把痛处揪出来了,只怕就不能善罢甘休了,才要个说法。要查清楚三个皇子究竟是怎么死的,这里面有没有太医的过错。所以,这件事官家不放过,谁说也没用。我们这两天请的王公大臣帮忙上奏说话的,都没有一点用处。老太爷请皇后娘娘劝说,都没有用,别人说的还能有用吗?”

    孙兆叹了口气,道:“是啊,我想着能从高保衡他们这边下手,请跟他关系要好的亲朋大臣们帮着说说话,劝他们放过我们,金银财宝送到门口,他们接了钱,说已经跟高保衡他们说了,可高保衡说了,这件事得官家定,管家说放过就放过。”

    孙永辕到底忍不住,怒道:“这都是屁话!官家放过了,他们不放过又能如何?这是里子面子都要啊,又做鬼又做人!

    孙兆道:“谁说不是呢!只不过,他们能帮着话说,也是不易了。”

    孙永辕冷笑道:“他们那是见钱眼开,白花花的上千两银子,那么多的珍珠玛瑙,压也要把它们压死,能不动心嘛。更何况,他们已经知道官家铁了心要把这件案子搞个水落石出,他们的火已经扇起来了,答应不答应的都没关系,落得一个顺水人情,白赚了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

    孙永轩扭头瞧着他,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跟师父这两天东北西跑花钱疏通关系,全是白白糟蹋钱了?”

    孙永辕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这些钱给了他们,等于打水漂,他们压根没有任何作用!”

    “你这还不是说我们在白糟蹋钱?你呢?你又做了什么?让你看着医馆,你连医馆坐堂都不去,让一众病患白白苦等,你这又算什么?”

    孙永辕有些尴尬,悻悻道:“我没说什么啊,我这两天是病了嘛,我心里也着急啊,看着你们东奔西跑忙这件事,我哪有什么心情看病?我急得嘴角都是一串的燎泡啊!”

    孙奇摆摆手,道:“行了,大家都在为这件事忙,你们去疏通高保衡那边的关系也是应该,钱是花了不少,却也得了他们一句话,不再追究这件事,也算有了成效,虽然他们的表态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到底断了他们后面的路了。现在关键看官家了。咱们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想个什么办法能说通官家?”

    孙永珍都要哭了,哽咽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连皇后娘娘的话官家都不听……”

    老太爷孙用和终于说话了,声音听着有些沙哑:“都不要说了,叫你们来,不是为了让你们吵让你们哭的!”

    一句话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连孙永珍都止住了哭泣,只是低着头抹眼泪。

    孙用和顿了半晌,这才哑着嗓子道:“这件事,只怕是没得救了,纵然是一个月之后,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说服官家的。官家虽然仁厚,但这件事是不会轻易松手的,一旦认定我有过错,他定会交给大理寺法办,那就没有任何希望了。所以,未雨绸缪,趁早谋定下一步的打算。既然你们半天也没个主意,还是我来说吧。”

    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了他。

    孙用和道:“珍儿,你爹娘已经拿了主意,也跟我说了,有意把你给了林亿林太医他们家,这件事,我觉得不太妥当,因为把你嫁给林家,最多也只能换得林亿一张嘴,翰林医官院百十号医官,他一个人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为这事把你嫁出去,人家还会笑话我们不计手段。”

    说到这,孙永珍眼泪簌簌而下,连成了串,落在衣襟上。

    孙用和接着说道:“不过,你爹娘决定这个月把你嫁出去,这主意我还是赞同的,至于嫁给谁家,须得好生托媒说亲,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太过草率,将来害了珍儿!”

    孙兆忙躬身答应。

    孙永珍哭道:“爷爷,我不嫁!我要陪着娘……”

    “你这话就不对了,能出去一个就出去一个,总也是好的。”

    “我不嫁!我不嫁……”孙永珍泣不成声。

    “这件事由不得你!”孙用和声音猛地提高了,充满了威严,“爷爷知道你心好,但这不是任性的时候!让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句话!你要还是孙家的闺女,就必须听孙家的话!”

    孙永珍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慈祥的爷爷如此严厉说话,抬着一双满是泪水的眼,怔怔地望着孙用和。

    孙用和却没有看她,脸色冷峻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了叶知秋身上:“泽儿,家族里,只有你还没有满十六岁,你不会被处死,但是,你这个孙家的独苗,也不能没入宫廷为奴,所以,爷爷准备把你过继给别人,这样,你就不是孙家的人了,也能给孙家留下一脉香火……”

    一旁孙永辕急声道:“那我呢?爷爷!为什么不把我过继给别人!”情急之下,脸上青筋暴现。

    孙用和目光如电,阴森森盯着他:“过了十六岁,便不能过继,你不知道吗?你已经将近三十岁了,如何过继?更何况,泽儿本来就不满十六岁,这时候过继,又有皇后娘娘帮着说话,官家和御史台都不会太过计较,而把你们几个都过继了,御史台是断然不会准许的。一样会株连到你的!”

    孙永辕面若死灰,喃喃道:“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陪着爷爷你们死?我不要死!是爷爷一个人的错,为什么要砍我的头!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畜生!”孙奇暴怒,扬手给了孙永辕一记耳光,打得他一个趔趄,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孙永辕捂着脸躺在地上,道:“我说错了吗?永虎都跑了,为什么不让我跑?永虎跑了,二叔一句话都不说,你怎么不让我跑?你就这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你的儿子死吗?”

    孙兆听了,神情颇有几分尴尬,道:“我这不是正找着嘛,谁知道那畜生跑到哪里去了。”

    孙奇悲痛交加,哽咽道:“一旦定罪,就是死罪!到时候天下海捕你,天涯海角,你又能跑到哪里去?”

    “跑不掉,也强过在这活活等死!”

    孙奇无计可施,一指旁边的孙永轩:“你好好看看你哥,慷慨就义,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他是没说!他心里也想着怎么逃走呢!”

    孙奇怒目盯着大儿子孙永轩。孙永轩脸色苍白,黯然摇头,道:“跑不掉的……”

    孙用和听了孙永辕的话,只如同一个没有完工的根雕似的呆在那里,目光凝滞,神情凄苦,半晌,才喃喃道:“是,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害了你们,还来要求你们什么?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你们要走,就走吧!都走吧!全都走吧!一切的罪孽,都让我一个人承受……”

    孙永辕听了这话,一骨碌爬了起来,瞧了一眼孙用和,又看了一眼父亲孙奇,一抹身,逃也似的奔出了大堂!

    孙永珍失声痛哭,捂着脸。

    孙永轩也站了起来,把众人一个个都瞧了一遍,到底还是慢慢坐了下去。

    孙用和瞧着他:“你不跑吗?”

    孙永轩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呆了半晌,才如梦方醒似的,抬眼瞧向孙用和,茫然摇头:“我……,我哪里也不去……”

    孙用和点点头,望向叶知秋,目光柔和了许多:“泽儿,你过继的事情,爷爷这几天会办妥的,朝中还是有几个热血老友,他们会愿意收留你的。不用着急。”

    叶知秋淡淡道:“我不愿意过继给被人当儿子!”

    孙用和面色阴沉了下来:“为什么?”

    “我是孙家人,干嘛要叫别人父母?”

    “这是为了保住孙家的香火!”

    “你们不是说了吗?我还没满十六岁,不会被株连处死,既然我不会死,便可以成家立业,可以传宗接代,为什么要过继旁人?”

    “你一旦当了官奴,子孙都是奴仆身份了!还怎么给孙家翻身?

    “只要有香火不就行了,再说了,事在人为,我不相信一辈子都会是官奴的,总有出头之日!”

    “你想得太简单了!”旁边孙奇帮着劝道,“官奴很难被赦免成平民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过继别人家,当别人的儿子!”

    孙用和心里正烦躁得很,听他如此任性,冷着脸提高了音量,喝道:“你要还是孙家的子孙,就必须听爷爷的安排!”

    听到老太爷生气了,一旁的孙奇急道:“永泽!这时候你就不要气爷爷了!”

    叶知秋点点头,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去当别人的儿子,腿长在自己身上,牛不喝水难不成还强按头?转开话题,道:“爷爷,这一个月,我们想尽办法证明温病不同于伤寒,不就行了吗?只可惜我不会看病,要不然,我一定能证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