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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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黄昏将临,原本在研究资料,倪予晨却很难专心,频频察看手机。无可否认,她正在等沈致杰的电话,或一、两条line关心的简讯。

    香港遗产官司已如火如荼进行一系列谈判,倪予晨预产期快到了,不适合出差,才会暂时把这case委托给沈致杰,由他代替她前往。

    两人曾在办公室为了这case该如何处理意见不同发生争执,差点吵起来。事后,一度在办公室对峙无语。

    没多久,倪予晨向他坦承有些沮丧,她很想为言词锋利道歉,因为她情急说他:“狡诈多变、不择手段。”她的事务所从不做这样拐弯抹角的事,可是,她拉不下脸去道歉。

    沈致杰黑眸阴霾密布,沉静里有份隐然的威胁。他想要的东西向来会设法弄到手,不管手段多卑劣,只要合法就行;但当他看着她,眸底忽然闪着一抹笑意,他还真喜欢她那种坚决顽强、不容妥协的样子。他先破冰,走上前轻摸她的头。“这件事照你说的做,放心吧。”

    “我刚不是故意这样说你。”仰脸凝视他,眸底显现歉意。

    “我不介意。”他拉起她的手,在他手心上掂了掂重量。

    “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你在这段时间帮我。”

    “嗯哼,那你要如何报答我?”

    才刚要认真对待他,他又开始不正经、乱调情。倪予晨失笑,想气也气不起来,和他促狭光芒的黑眸对视,一片灼亮;她认出他的渴望,奇妙的氛围,那种说不出的暧昧,多么容易就回想起他们曾拥有的一夜。

    今天是他出差第五天,虽说明天就会抵台,但因为他这段出差期间每天都会打电话给她,三五不时还会收到他传line过来。

    昨晚睡前没接到他的电话,今早也无,她怅然若失,一整天心里都怪怪的,好像少掉了什么。也不过就只是他几句关心问候,和一两条无关紧要的调情或取笑,有什么好介意的?

    然而,什么都没有,让她无端焦烦。

    后来,她突然想喝牛奶,就传line请韩秘书去买。牛奶很快买回来了,她吸管插进去之后,才看见上面制造日期再两天就过期;如果沈致杰到超商买东西,一定会仔细查看包装上的制造日期。他很怪,对这点很执着,就算货品放得比较里面,他买的当下都会一一伸进去拿出来检查,然后选最晚到期的商品。

    干嘛注意他的怪癖?倪予晨浅蹙眉,还有两天才到期又没坏,咕噜咕噜喝掉鲜奶。

    然后,发现现在该去散步运动一下,至少动一下也好。可是,一个人散步好无聊,她想要沈致杰回来陪她,闲聊几句、讲一两项不紧要的趣事也好。

    离预产期愈近,愈多人告诉倪予晨该如何教养小孩、得注意什么,只有沈致杰和她拥有相似心情,愈来愈紧张,愈来愈期待到兴奋难耐。

    为了生产顺利,每天散步是必须的。这点连他在香港都要天天打电话提醒她。

    什么时候受他影响的?让他一点一滴渗入她的生活,渐渐摸清对方习性,连一些怪异的地方都接受,变成每天的不可或缺,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很想他,也很想快点见到他。

    无心工作,从办公椅扶着腰缓慢起身,倪予晨决定不等他的电话,到对面公园散步去。

    搭电梯抵达楼下,她等待绿灯,然后越过繁忙熙攘市区交通,沿着红砖人行道走。

    二月初春了,寒风细雨过后,公园里整排栗树和缅植树梢开出翠绿透光的嫩芽,潮湿空气蕴含寒意,金缕夕阳穿透浅白云层映照公园,她缓慢走向灰色泥砖步道,正想往深处走去,忽感到有人走在她身后。

    回首,却丝毫不见任何踪影。

    “咦,真怪。”刚真的有听见脚步声。

    后来,倪予晨向左拐,沿着碎石小径往游乐设施方向行去。这条是她和沈致杰经常散步的小路,直达溜滑梯和沙坑,不管是否放假,傍晚总是有许多小孩在玩耍。

    走久了,他们有时候会在旁边看小孩子玩游戏。有次,沈致杰有感而发,忽说“以前从不注意他们在做什么,现在,怎么觉得他们很有趣?你看,那个小孩发呆的表情是不是很像一个老人在沉思?他该不会一出生就有一颗老灵魂吧。”

    “你可以去问他呀。”她笑着回。

    “最好是可以。他看起来像是会说话的样子吗?”嘲弄觑向那个连路都走不稳、还包着尿布的小小孩。

    然后,他忽然把手伸出来,摸着她隆起高高、像座小山的肚子。“以后,我们的小孩一定比他们更可爱。”

    如果是六个月前,听见他说“我们的小孩”她肯定不以为然,出言纠正;现在听来却非常自然,内心有块隐密角落弥漫幸福感,她始料未及,无法否认。

    独自忖思,倪予晨步伐跟着缓慢下来,忽听到有人叫她;这次,她没听错,回首远望有人正朝她走来。

    她眯起双眼,抬手阻挡破开薄雾的金阳,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人她不熟悉,但曾有一面之缘。

    “倪小姐。”女人叫住她。

    “你好不知该怎么称呼?”

    “叫我品琪就好。”黎品琪唇角漾开浅笑,凝视一脸困惑的倪予晨;后者虽长相清丽,但大腹便便的企鹅样,她觉得好臃肿,一点都不好看。

    倪予晨安静等候她上前。她笑意收敛得很快,目光冷冷上下打量着;倪予晨不安感袭来,好一会儿雨人都没开口。

    “我觉得你还好。”黎品琪忽冒出这句。

    “什么?”眸底困惑,静静凝视她。

    “我不觉得你哪里特别。美吗?也还好。律师有什么了不起。”轻哼出声,黎品琪双眸蕴含不屑,下一秒,却可爱微笑起来。“对了,我该叫你一声姐吗,你看起来至少比我大——五、六岁吧?”

    “这位小姐,请你直接说明来意。”不拐弯抹角,倪予晨目光沉静,平和接招。

    “我实话实说。致杰从来没有向我提过你,对我来说,你本来是个不存在的人。”

    “所以?”难道黎品琪找她是想兴师问罪?倪予晨疑惑蹙眉,察觉对方清甜外表下隐含无名怒意。

    “我直说了。如果不是你怀孕,他也不会想和我分手;我根本没发现你们在香港做出恶心脏事,你对他只不过是一场风流韵事。本来我们要结婚的,全是因为你怀孕才破坏,难道你不应该向我道歉?”

    笑意收敛,黎品琪双眸变得格外冷漠。“还是像你这种女人根本没有任何羞耻心,想要男人就用抢的,内心感受不到对她人有任何歉意?”

    “我”她劈头一连串攻击,倪予晨始料未及,惊呆语塞楞在当场,好久都回不了话。

    原本还算冷静,见她不肯道歉,黎品琪唇角扬起轻蔑的笑意,不齿说:“我很高兴沈致杰没有昏头到愿意娶你,我不认为你哪一点比我强。想利用怀孕绑住男人,这招好下流,必须落到未婚怀孕的下场,老实说,我还有点同情你的际遇。”

    “不用你同情,我想沈致杰没告诉你——”

    “闭嘴!我话还没说完呢。”黎品琪冷声截断她。“沈先生没告诉你,我们本来打算订婚的,双方家长都商量好了。夏天预订婚期前,是你在香港先诱惑他。很好呀,你有本事拆散我们,就别怪我现在怎么破坏你的好事。”

    倪予晨双眸潜入忧色,听得胆战心惊,下意识护起肚子,心里仍旧想找着力点反驳,可是香港那件事,她自知鲁莽,已理亏在先,当时虽对黎品琪的存在毫不知情,也不是有心想抢夺什么,但她的立场真完全无辜吗?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小孩。”黎品琪一脸骄傲,不客气说:“既然你怀了小孩还绑不住沈先生,我必须说了,你可能也不是多厉害的小三。”

    以为她说完要离开,谁知她忽又旋身,冷哼面对倪予晨。

    “其实,沈先生没那么喜欢小孩,他父母虽然表面高兴,私下对你个人行为却批评不少。未婚怀孕怎么说都太轻佻、不庄重。我老实告诉你,你这招实在不高明。我前两天特地飞到香港,问他未来打算怎样,他说等你生完小孩之后,他照顾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我有自信到时他会回到我身边。”

    原来是这样。一颗心忽坠入谷底。他一切的温柔好感、细心呵护什么的,全是她误解了,他想的只是负起部分责任,而她对他却起了单方面的痴心妄想。倪予晨被她呛得语塞怔然。

    “我很抱歉。”隔了一会儿,倪予晨郑重道歉。她确实惹了不该惹的人,还惹出这么多的事,后果难料,现在三个人搅和一块儿,一摊泥水,真难收拾。

    “你现在倒懂得抱歉了。”黎品琪冷眼轻哼,双手交叉环抱于胸,睥睨瞟掠她。

    倪予晨唇角有抹苦笑。“黎小姐,我对你无话可说。你要我道歉,我也道歉了,你们的感情我不想介入。”

    当初沈致杰说了好几次他没女友的,这谎她那时就不该信的,怪只怪自己糊涂,没透彻想清,以为两人相互吸引,说穿了却跌进他施展魅力和欲|望的泥沼。

    “你以为我会相信?一句不想介入就能打发我?”

    “争这个没有意义,我现在对他没有任何想望。”不属于她的,她不会要。倪予晨硬生生压抑可能萌芽的感情,淡然却笃定地说:“但这小孩我是真的很想要,就这样了。”

    倪予晨徐缓转身,深吸口气,移步要走,忽听见黎品琪说:“我也不爱他了。如果他回心转意,我只会接收他几个月,但我会把他甩了。我不像你,大着肚子只会对男人摇尾乞怜,我才不要一个会背叛感情的男人。这样你了解吗?”

    在法律上,倪予晨处理过很多类似婚姻里的三角恋、棘手的感情官司,为了争小孩监护权,为了争一口气,为了争产,暗地里人们有各种较劲,怎么做都不甘心,总要撕扯一番,闹剧才会落幕。

    她也知道愤怒的女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做得出来,而以黎品琪的立场,绝对有理由对她生气。

    最后,等黎品琪发泄完,她根本不理倪予晨还有没有反应,撂下一句冷冷话语,终于离去。

    她一离开,倪予晨忽然冷到发颤,仿佛被人恶作剧从头淋了一桶冰水,浑身冰冷刺骨,从骨子里感到寒彻。

    怀疑种子已种下,内心无端冒出一堆疑问。

    不远处传来小孩嬉闹的声音,树梢上有鸟儿啁啾,原本她的世界是那么平静,思念远方即将回来的人,内心因而感到些微焦躁与淡淡幸福,现在全毁了。

    到头来,是她痴心妄想吧,沈致杰这男人不可信,他可能同时对两个女人隐瞒事实,两面讨好,玩两面手法,让她们误以为在彼此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

    他会不会对两个女人一样温柔、细心呵护、一样周到?这是他最擅长的,不是吗?

    她本来没那么在乎,却跌进他狡诈、多情、温柔的手段里。现在,椎心疼痛又能怎样,难道不是她自作自受?

    没料到会喜欢他、依恋他到不舍的程度。这么在乎,这么难受,她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