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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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三月初,郊外踏青放风筝。

    这一天不论皇亲贵胄还是市井平民,都扶老携幼到野外赏春,田野之间的生机勃勃消散了三冬的寂寂冷清。

    风雰和她的丫鬟小丙也是人群中的一员,此时的她正在放风筝。

    “小姐,剪断吧。”

    听到小丙的话,风雰望了一眼自己手中那只高高飞在天空中的纸鸢,伸手拿过了小丙递来的剪刀,轻轻一剪,那纸鸢便乘风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天际。

    小丙在一旁微笑道:“这样就好,小姐把病和不好的运气都放掉了。”

    风雰嘴角也勾起一抹淡笑,点了下头。

    小丙的目光落到那些相携踏青的人身上,说了句“还是外面的风景好啊。”

    “你这丫头,就爱往外跑。”

    “难道小姐整日待在府中就不闷吗?”

    风雰侧头看她一眼“没有你闷吧。”

    小丙微微嘟嘴,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小姐,那边好像出什么事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风雰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好啊。”

    得到自家小姐首肯,小丙马上欢快地朝那边跑了过去,风雰见状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跟了上去,身后几步开外,一个相貌朴实壮硕的家丁也沉默地跟着。

    还未走近便已经听到了争执声,这时小丙也回来了。

    风雰问道:“怎么回事?”

    小丙喘了一下,指着河边道:“是两位小姐不慎摔到河里去了,刚被人救上来。”

    “只是这样?”

    小丙立刻摇头,上前两步,声音也压得低了些,目光透着兴奋“当然不只,现下那两位小姐和身边伺候的下人正相互指责呢,都说是对方下的黑手。”

    风雰忍不住笑了,语气带了点儿兴味“还有吗?”

    小丙故意吊胃口“小姐猜她们是谁?”

    风雰伸手在她的额头戳了一指“我不猜。”

    小丙撇撇嘴,一脸的无趣“小姐,您怎么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呢?”

    “因为你的好奇心已经太重了。”

    小丙半点儿没有被调侃的自觉,兀自往下说道:“是大理寺丞和兵部尚书家的小姐呢。”

    “然后呢?”风雰很自然地接着问。

    “小姐您忘了?”小丙闻言显得有些讶异。

    “什么?”风雰回给她一个茫然的表情。

    小丙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颇为无奈地道:“前些日子奴婢不是告诉过您一个大消息吗?”

    风雰皱了皱眉“你经常都会告诉我大消息,是哪件?”

    “就是那件啊。”她试图唤醒自家小姐的记忆。

    “哪件?”

    “就是关于冀王妃人选的事啊。”

    风雰恍然大悟,却又分外不解地问:“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跟咱们没关系,可跟那边的两家小姐有关啊。”

    风雰大抵明白了,一把抓住苞跳豆一样又要跑掉的丫鬟,道:“她们都已经摔河里去了,你怎么不吸取一下教训,还想过去?”

    小丙满不在乎地说:“现在大家只管看热闹,奴婢只是个丫鬟,不会有人盯着奴婢不放的。”

    “我会。”

    小丙一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风雰很认真地看着她,又说了一遍“我会。”

    “小姐—”

    “我没事的时候就会想盯着你。”有一个太过随兴的贴身丫鬟,有时候也真的是件满无奈的事,可没办法,谁教她是她的人,她也只好多花些心思照看了。

    “大树。”

    一直跟在她身后默然不语的家丁,此时终于开口应了一声“小姐。”

    “把你妹妹拉好。”

    闻言,大树立刻上前几步,抓住妹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下意识往河边看了一眼,那边已经是是非之地了,果儿还想往上凑,难怪小姐不许她再过去。

    小丙看着闹烘烘的河边,表情难掩失望。

    风雰也朝那方看了过去,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会两个人都摔到河里去的?”

    精神因这话为之一振,小丙嘿嘿笑了两声“根据奴婢听来的消息分析啊,是有预谋的计划和意外之料的突发状况一起出现的结果。”

    风雰点头,这跟她想的一样。

    小丙继续报告她之前打听到的消息“据说这两家的小姐都是冀王妃的热门人选。”

    “哦。”

    “小姐,您怎么一点儿都不捧场啊。”没得到预期中的反应,小丙嘟起嘴。

    “我不是在问吗?”

    “可是您的表情好无趣。”小丙微微抱怨。

    风雰一脸理所当然地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

    “为什么?”

    “有竞争就会有矛盾,有矛盾出事故就很正常了。”

    “小姐说得对。”看来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小丙。”

    “是,小姐。”

    “你说那边的人是谁?”

    小丙顺着自家小姐的手指看过去,犹豫了一下,道:“好像不是普通百姓。”

    “嗯。”“要不奴婢过去看一下?”

    “过去你就一定认识了?”风雰对此表示怀疑。

    “不一定。”

    “那就算了。”

    “啊?”

    “风筝放完了,该回去找我爹了。”

    “嗯。”主仆三人转身往来时路返回。

    他们回到凉亭的时候,风辙正在亭子里与人下棋,风府的老管家忠叔则守在亭外,在里面伺候的明显是别人的小厮。

    风雰有些好奇,以口型问了老管家“什么人?”

    老管家尚未给出响应,亭子里已经有人说话了“这是你家姑娘?”

    正捏着棋子思忖的风辙闻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不由得面上挂笑“正是小女,雰儿,过来给先生见礼。”

    风雰走进亭子,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先生好。”

    坐在风辙对面的男子约四、五十岁,虽然身材有些微发福,但眉眼长得还算不错,想必年轻时是个俊秀的男子。

    风雰的目光在他身后的两个侍从身上多停留了一下,他们给她的感觉有些怪,似乎随时在警惕着什么似的。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风雰一遍,笑着对风辙道:“你家的姑娘不错。”

    风辙捏棋子的手微紧,面上不动声色地道:“这是在人前,私下性子颇有些顽劣呢。”

    “已经除服了吧?”

    风辙被这突然的话题问得微怔了一下“前几日刚除。”想到妻子的亡故,他心中顿时有些酸楚,如今只有他们父女相依为命了。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继续下棋。

    风辙的心中却忐忑起来,果然不应该在京中多做停留。

    他不过是想着女儿守孝三年没出过家门,趁着今天出来踏踏青,父女两个再扶着亡妻的灵柩归乡,谁知会碰到眼前这位大老爷,拜托可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啊。

    风雰安静地站在父亲身旁,目光落在棋盘上,看着棋局的走向她心中慢慢产生出疑惑。

    这局棋,父亲早就可以赢了的,怎么走到现在非但不赢,反而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输子?

    她忍不住又悄悄地扫了那名中年男人一眼,看来这个人的身分一定很特别!

    “老爷,七少爷过来了。”

    听到亭外传来一个略带尖细的嗓音,风雰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

    中年男子正准备落下手中的棋子,听到这句话,动作一顿,笑着说:“他倒是来得巧。”

    “老爷?”外面那名白面无须的瘦高老者轻声询问。

    “让他进来。”

    不远处,一名锦衣男子很快便走了过来,在那老者做出“请”手势后,踏入了凉亭。“儿子给父亲请安。”

    中年男子笑着点点头“还不给先生请安。”

    龙安恪听吩咐照办,朝着风辙规矩地行了一个弟子礼“给先生请安。”

    风辙忙道:“不敢。”

    一旁的风雰见状,眉心一跳,顿时这两人的身分已经猜了个大概。

    中年男子又将目光投向风雰,而后看了儿子一眼,对着风辙笑道:“这两个孩子看着倒是满般配的。”

    风辙心里一惊,只觉满嘴都是苦涩,强撑着道:“令公子如此俊秀的人物岂是小女高攀得起的,您太抬举她了。”

    龙安恪的目光落到了风雰身上,美丽娉婷的一名少女,整个人便如一株淡然安静的百合,清清淡淡的。

    “高攀吗?”中年男子话音拖长,漫不经心地扫了儿子一眼。

    龙安恪微微一笑,温煦地道:“是先生太谦虚了。”

    中年男子的目光在儿子身上停了一下就转开了,看向一直垂眸不语的人“风姑娘觉得小儿如何?”

    被突然点名的风雰微惊,只得抬眼看了那锦衣男子一眼。

    他一身宝蓝色的锦衣,腰束锦带,鼻梁挺直,双目炯炯有神,眉形英挺,是个极俊的少年,且似乎与不久之前她在河边看到的人有些相似

    不期然她的目光与对方的视线相撞,风雰马上收回视线,再次垂眸,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令公子自然是极好的。”

    中年男子不由得朗笑出声“如此便好。”

    风雰心中便有些着急。

    风辙干笑道:“公子人品贵重,当配淑女,微臣不日便要携小女归乡,只怕到时候小人是喝不到公子的喜酒了。”

    龙安恪看了他一眼,跟着又看了风雰一眼。

    中年男子闻言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仍旧要回乡啊。”

    “落叶归根是内人与微臣的心愿。”

    “算了,没心思下了,便到这里吧。”说着,那中年男子站起身,朝亭外走去。

    风辙也急忙跟着站起,恭恭敬敬地送他出去。

    龙安恪目送父亲离开,回首看了风氏父女一眼,唇线轻勾,笑道:“不知先生几时离京?我也好去相送。”

    “不敢有劳公子。”

    “先生毋须如此拘谨,您到底曾教过我几年,师生之礼不可废。”

    风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

    龙安恪不等他回答,又看向风雰道:“说来风姑娘也是我的师妹呢,不知师妹如何称呼?”

    风辙手心里的汗都出来了。

    风雰越发小心的回答“不敢当师妹之称。”

    龙安恪笑了笑“今日出来的时间很久了,我就先告辞了,先生不必相送。”说完,他便领着自己的几个随从离开了。

    一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风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风雰扶住案亲,不抱希望的问道:“爹,你有教过别的学生吗?”

    风辙摇头“为父教过的学生只有那家。”

    她抿了抿唇,又道:“那怎么会扯到我身上来?”

    他苦笑一声“大概是病急乱投医吧。”冀王年过弱冠,却迟迟没有成亲的打算,皇上这是急了呢。

    “爹,咱们还是提早离京吧。”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风辙用力点头“今天回去就收拾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