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情人箭 > 第三卷第八章冷夜渡关山

第三卷第八章冷夜渡关山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展梦白抱拳道:“在下闯关而入,望大师恕罪。”

    他语声微顿,立刻肃然接道:“但在下此来,实有万分紧急的事故,片刻也延误不得的。”

    铁骨、神机耸然动容,齐声问道:“什么事?”

    展梦白道:“此事说来话长,盼两位先领在下到方丈室去!”他不等两人回答,便已大步走向殿后。

    铁骨、神机见他神情如此严重,知道必有要事,再也顾不得谦虚客套,齐地大步随之而去。

    展梦白本是熟路,三转两转,便来到方丈室,门外那‘入室通名’的木牌,早已撤下了。

    但方丈室中的陈设,仍丝毫未改,当门一具云床,云床中央,青玉几后,果然端端正正地放着只蒲团。

    展梦白一见这蒲团,想到那件震动江湖的秘密,关键便在这小小一只蒲团之中,心头但觉热血上涌,再也顾不得别的,箭步窜了过去!伸手攫住了那蒲团,瞑目长叹了口气,道:“谢天谢地,总算寻到了!”

    方自赶将进来的神机、铁骨,见了他这般动作,不禁相顾愕然,道:“展相公这是做什么?”

    那知展梦白却似根本没听到他两人的话,双手一分,竟将那草编的蒲团撕得根根飞散。

    但蒲团中却空无一物!

    神机大师却已娈色怒道:“展相公为何要毁我师兄室中之物?”

    却见展梦白惊呼一声,倒退了三步,噗地坐在云床上,目定口呆,呆了半晌,突又大声道:“这蒲团换过了么?”

    铁骨大师见他举止失措,知道其中必有原故,阻住了神机大师怒喝,沉声道:“什么换过了?”

    展梦白急急道:“这蒲团可是昔年方丈所用之物?”

    铁骨大师方自摇了摇头,展梦白却已窜过来一把抓住了他,道:“昔昔日那蒲团,到那里去了?”

    他心情太过紧张,语声竟也有些颤抖起来。

    铁骨大师道:“贫僧也不知道,但想必是可寻得到的。”

    展梦白嘶声道:“快快去寻来。”

    铁骨大师皱眉道:“寻来何用?”

    展梦白手掌捏得更紧,道:“那蒲团中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这?密关系着天下武林的命运!”

    突听铁骨大师道:“哎呀,碎了”

    展梦白身子一震,颤声道:“蒲团碎了么?”

    铁骨大师摇头苦笑道:“老衲的手腕,要被相公捏碎了。”

    展梦白松了口气,也松了手掌,铁骨大师却已转身而出,道:“那日检点大师伯遗物之人是谁?”

    门外有人道:“是大觉师兄!”

    铁骨大师道:“快去寻他来。”捧着手腕,转身苦笑道:“那蒲团中究竟有何秘密,不知展相公可否跟告?”

    展梦白长叹道:“在下此刻心乱的很,便是说也说不清楚,少时寻着蒲团,在下自当奉告。”

    他坐立不安地在室中踱来踱去,铁骨、神机心里也不禁跟着不安起来,突听门外有人道:“弟子大觉在此恭候吩咐。”

    三人齐地精神一震,齐地脱口道:“进来。”

    只听门外应了一声,接着是一阵整理衣衫之声。然后,一个方面大耳的灰袍僧人,大步走了过来。

    他脚步沉稳而缓慢,每走一步,都彷佛生怕踏死地上的蚂蚁似的,果然是经管杂务的稳重人才。

    铁骨大师声问道:“大师伯的遗物,可是你负责的?”

    大觉和尚垂首道:“是弟子负责的,每件遗物,俱有清单,弟子已带来,恭请两位师伯清查。”

    铁骨大师叹道:“谁要你的清单,只问你昔日在这方丈室中的蒲团,你此刻放在那里去了?”

    大觉和尚却已双手捧来一张清单,垂首道:“弟子做事,绝不敢马虎,大师伯每样遗物,都未曾遗失。”

    展梦白松了口气,喃喃道:“谢天谢地”

    却听大觉接口又道:“只那蒲团”

    展梦白心头一震,脱口道:“蒲团怎地了?”

    大觉和尚瞧了他一眼,缓缓道:“只有那蒲团与佛珠,弟子已将它随着大师伯的遗蜕一齐火化了!”

    展梦白只觉喉头一甜,鲜血上涌,急声道:“你你”话未说完,鲜血已自口中溅出。

    铁骨大师惊道:“展相公,你怎地了?”

    展梦白仰天叹道:“完了,完了”    直过了顿饭功夫后,展梦白才能定下心神,将如何遇着灰眉和尚,如何听他说出秘密的经过说了出来。

    铁骨、神机先是听得目定口呆,继而唏嘘感叹!

    到后来两人不禁齐地流下泪来,道:“四弟,苦了你了,师兄倒也错怪你了,但望你早登极乐,早得安息。”

    展梦白更是满腔悲愤,说不出的失望,茫然走到门口,仰望苍天,意兴之萧索,真非言语所能描说。

    突见又是一个灰袍僧人大步奔来,喘着气道:“禀告师叔,山下有个人在发了疯似的呼唤展相公。”

    展梦白心头又是一震,来不及听别的,便飞步奔出,奔过曲廊、小园,奔出大殿、寺门。

    他片刻不停,奔到山下,突听大喝道:“展兄,展大侠!”

    展梦白霍然回身望将过去,只见山脚桐树下斜倚着一人,系着一马,仔细望去,此人竟是黄虎!

    但见他此刻衣衫污垢,神情憔悴,双颊都瘦削了下去,须发更是紊乱不堪,那有先前神采飞扬的模样。

    而那匹马也竟是那匹千里长驹,此刻精神虽也萎顿不堪,但见了展梦白,仍然不住仰首长嘶。

    展梦白真不知是惊是喜,飞身掠去,握着黄虎肩头,道:“兄台怎会变得如此模样?

    又怎会来得如此迅快?”

    黄虎惨然一笑,道:“在下险些永远来不成了。”

    展梦白变色道:“莫非途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转目四望,又道:“贺氏昆仲与金兄又到那里去了?”

    却见黄虎身子摇了两摇,话未说出,便倒在树下!

    于是展梦白只得先将人马送上金山寺去。    铁骨大师,勉强抑住心头悲痛,为晕厥了的黄虎把脉。

    展梦白在旁小声问道:“不妨事么?”

    铁骨大师凝神探视了半晌,微微笑道:“贵友只是连日劳累,腹中空虚,再加以焦急惊惶,被寒露风霜一逼,于是内外相攻,便逼出事来了,幸好他体质极壮,只要用些参汤饮食,便可不药而愈!”

    展梦白大喜谢了,铁骨大师已吩咐备下参汤饮食,展梦白却跑到马厩,调理那匹千里良驹!

    黄昏之前,马已恢复神采,人也醒了。

    展梦白方自问道:“兄台为何如此急苦,究竟遇着何事?”

    黄虎这才叹道:“展兄被送走后,我等大醉初醒,见酒就怕,生怕又被富忡平留住,便也悄悄溜了。”

    ‘那知我等到了四川境内,便不住有人在我等马前马后窥探,我等只当是踩盘子的小强盗,心里只觉好笑。’‘那时我等旅途寂寞,正恨不得有几个不开眼的绿林来给咱们解闷,遇着店也不投,专走荒僻小路。’‘走了没有多久,果然有人来了,一个个俱是黑衣蒙面,身子竟都是出奇的矫健,绝不是普通绿林道可比。’‘交手之下,咱们竟不是人家敌手,眼看便要落败,’穿云雁‘这才亮出字号,询问他们的来意。’展梦白耸然娈色道:“凭‘唠山三雁’三把吴钩剑,再加上黄、金两位兄台,都不是他们敌手么,他们共有几人?”

    黄虎叹道:“虽然也只有六人,但武功端是不弱,尤其其中一个手使‘银光万字夺’的一身功力,出手更快得叫人眼花撩乱。”

    展梦白皱眉道:“你们也未曾看出他的武功来历?”

    黄虎摇头叹道:“看不出,只觉他们使的全部是江湖中极少能见到的外门武功家数,用的也都是外门兵刃。”

    展梦白凝思半晌,道:“他们是何来意?可问出了么?”

    黄虎道:“唠山三雁,在江湖中名声果然不坏,他们听了,身手便渐渐放松,先以我五人都听不懂的典故,打了阵黑话,才说只要咱们留下这匹马来,他便可以放过我五人的活命!”

    展梦白心头又一跳,脱口道:“留下马来?”

    黄虎道:“不错,他们若是要别的,也还罢了,要这匹马,我五人再无胆量义气,也不能给他。”

    ‘这时我才看出’穿云雁‘贺大哥的确是个角色。’‘他先以言语,稳住了对方,一面却在暗中令他三弟掩护着我,乘隙骑上这匹马,脱图逃走。’他长长叹息一声,方自接道:“我虽不忍舍下他们,但却又不能负了展兄所托,只得忍痛照办。”

    ‘那时穿云雁贺大哥,冲霄雁贺二哥,二柄吴钩剑,只像是得了神助似的,向那六人卷了过去。’‘我那金大哥,也用判官笔拚死缠住了他们,贺三哥却使出了他们不常使用的’雁翎镖‘,边打边退。’他语声刚刚一顿,喘息着接道:“那六人武功虽高,却似也被这股狠劲吓倒了,于是我和贺三哥终于抢上了马!”

    他揉了揉眼睛,叹道:“但但我们打马逃走的时候,贺二哥和金大哥身上却都已都已挂了采了!”

    展梦白直听得热血上涌,喉头哽咽,紧握着双拳,哽咽着道:“贺三哥他他怎地又没有来?”

    黄虎喘息了半晌,方自接道:“我和贺三哥侥幸脱身,连夜飞逃,什么事都指望寻着展兄再作打算。”

    ‘那知我们逃到川边时,又现了警报,又有追骑来了,贺三哥这时人已憔悴的很,但却仍然教我独自逃走。’‘他自己却反身迎了上去,我那时心已乱了,只听后面叱吒声,兵刃相击声,乱了一阵,终于不再听到!’他目光中充满悲愤,缓缓接道:“于是我连夜不停,终于侥幸赶来这里,终于幸不辱命,将马也带来了?”

    他说完了话,展梦白也已彷佛突然呆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全身都见动弹,只有两目圆睁,眼角肌肉,不住抽动!

    始终默然在一旁倾听的神机大师,虽然早已变色,但直到此刻方自大声道:“这才叫江湖义气,这才是有江湖义气的男儿!”

    铁骨大师亦自叹道:“一诺千金,至死不悔,但愿老衲日后还能有缘见得‘唠山三雁’,也好教老衲瞻仰瞻仰他们的豪风侠心。”

    黄虎黯然垂泪道:“只怕只怕”长叹一声,住口不语,只因‘见不到了’四字,他终是不忍说出口来。

    只见展梦白突然一掌击在那石几上,石几应手而碎。

    展梦白仰天哽咽道:“我好恨呀好恨,贺氏三兄弟为展梦白而死,展梦白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黄虎牙齿咬得吱吱作响,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神机大师缓缓长身而起,在室中踱了几转,突然驻足道:“两位若想寻出仇人下落,老衲却有个主意。”    展梦白。黄虎齐地动容,脱口道:“快请大师指教。”

    神机大师缓缓道:“那些蒙面人既是为了马而来,马未得到,他们想必还不会放心,是以”

    他缓缓顿住语声,展梦白忍不住问道:“是以该如何?”

    神机大师叹道:“只要展相公骑此马,再入川境,展相公不用去寻他们,他们自己必定也会寻来的!”

    展梦白大喜道:“该死,我怎地先前想不起这主意。”

    神机大师面色凝重,接口道:“但那些蒙面人武功既高,行踪更是诡异,展相公此去,务必要多邀助手。”

    展梦白仰天狂笑道:“大师好意,在下感激,但就凭展梦白双掌和这柄铁剑,已要他们以鲜血来偿还这笔血债!”

    黄虎早已跃下地来,握拳道:“展兄,咱们什什么时候走?”他胸膛起伏,语声更是激动!

    展梦白大喝道:“此刻就”突地顿住语声,瞧了黄虎一眼,长叹道:“黄兄如此情况,总该歇息半日。”

    黄虎突也仰天笑道:“工湖人都已知道,展梦白是铁打的胆量,俺黄虎却是铁打的身子,万万累不垮的。”

    展梦白默然半晌,伸手一拍他肩头,道:“好兄弟!”短短三个字说完,目中已是热泪盈眶!

    神机大师眼睛也彷佛有些酸酸的,转过目光,不再去瞧他们,只是口中道:“既是如此,贫僧去为两位备马。”

    铁骨大师道:“马厩中那匹‘千里雪’近来情况足力颇佳,烦劳师弟你吩咐人去为展相公他们备上鞍吧!”

    神机大师口中应声,人声冲了出去,他虽然身在方外,但未了这热血男儿的义气,心头不禁为之激动不已。

    黄昏过后,展梦白。黄虎两人两马,已摆渡到对岸。

    他口中虽未言谢,但心中却对铁骨、神机充满了感激之情,只望日后能为他们夺回镇寺之宝铜鼓玉带。

    只听黄虎道:“闻道展兄家在杭州,你我可要取道杭州而行,路途其实也远不了许多的。”

    展梦白只觉心头一痛,不忍再想,大声道:“不必了!”

    他挥鞭远指西方,道:“你我自此直奔洛阳,再由襄阴取道入川,这才是最短的路途。”

    黄虎呆呆地瞧着他端坐在马上的英姿,漫天红霞,映着他刚直英挺的身影,坚毅英俊的面容此刻在黄虎心中,唯有三个字可说:“好男儿!”    又是黄昏。

    春色阑珊的信阳道上,草已深深。

    茶亭里,树荫下,行人歇脚,三五成群,遥望信阳城畔,炊烟四起,华灯初上,衬着漫天残雾,望之宛如图画!

    远处道上,突地传来一连串清悦的鸾铃声!

    人们忍不住侧目望去,只见两匹神骏的健马,驰骋而来,配着鲜明的鞍辔,还有匹马上,系着双金铃!

    马已令人为之夺目,马上人更是神采飞扬。

    当先一匹马上,枪也似笔直地端坐着一条锦衣华服,浓眉大眼,神气轩昂,腰悬长刀的威猛大汉!

    他目光顾盼自雄,腰刀频击马鞍,但高大威猛的身躯端坐在马鞍上,却是丝纹不动,显见得骑术必定惊人。

    第二匹马,系带鸾铃。

    马上人飞扬的神采,却使得人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只因自己对人家相形之下,实觉汗颜。

    只见他满身黑衣,紧贴着修长英挺的身躯上,足登马靴,腰下长剑,漆黑的剑鞘,只嵌着一粒晶莹的明珠。

    这装饰骤眼望去,虽不见鲜明华丽,但全身上下,都看不出丝毫瑕疵,更能衬托着他的高华之气。

    人们多未敢端详他的面貌,只见他目光太过锐利惊人,但即使匆匆一眼,却已足够令少女为他倾心!

    铃声摇曳,健马驰去。

    但人影却仍呆在地上,目送他夕阳下的身影。

    信阳域外,有两个青衣短衫,头戴马连坡大草帽的精壮汉子,正极目眺望着来路。

    见到这两匹马驰来,青衣汉子齐地面露喜色,悄悄道:“果然来了!”两人换了个眼色,齐跃上马,奔入城去。

    但马上人却丝毫未觉,自管扬鞭入城。

    那锦衣大汉道:“今夜可是在这里歇下么?”

    黑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不错,我们一路奔驰到这里,从今后开始,遇着城镇就停,走得越慢越好。”

    锦衣大汉哈哈笑道:“好主意?”

    笑声突顿,眉宇间随之泛起悲愤之意,沉声道:“但愿不等咱们入川,他们就闻讯先寻了出来。”

    黑衣少年长叹道:“早一日报得血仇,也好早一日心安,我在辔头上系金铃,故意招摇,也是要他们早闻信息,早些赶来。”

    锦衣大汉展颜笑道:“既是故意招摇,只恨咱们带的银子不多,这条路上又少熟人,否则俺招摇起来,谁也比不上的。”

    黑衣少年笑道:“黄金虎家财钜万,挥手千金,花钱的本事,江湖中只怕早已人人知道了!”

    锦衣大汉哈哈一笑,道:“惭愧惭愧,俺虽会花钱,但见了展兄,却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呢!”

    他故意顿住笑声,正色道:“花最多的银子,买最不起眼的东西,这才真是花钱的本事,别人见我衣衫华丽,又有谁猜得到展兄你这套并不华丽的衣衫,却比这华丽衣衫贵了三倍。”

    两人相与大笑间,踏马上了长街。

    长街上自然更是人人侧目,他两人却挥鞭谈笑,旁若无人,不问可知,这两人自是展梦自与黄虎了!

    除了他两以外,又有谁有这般飞扬的意气?

    当夜两人寻了家最大的客栈,高歌纵饮,其实两人都不敢放量,只因他两人俱都知道,这一路上不知潜伏着多少危机,不知要经历多少血战,在如此情况下,他两人岂敢大醉!

    夜深时,他两人所居的跨院外突地现出三条人影。

    这二人俱都背带长刀,俱都有矫健的身手,但却始终没有踏入院子,展梦白与黄虎自也未曾发觉。

    奇怪的是,这一夜间,这三人竟始终以轻灵的身法,在院外往来窥探,既不入院,也不离开。

    直到东方黎明,满城鸡啼。    展梦白一觉醒来,推开窗户,还见到院外有黑衣人影一闪,他心中微动,赶将出去,黑衣人却已不见了。

    当下唤醒黄虎,两人方在计议猜测,突听院外,又有脚步之声响动,有人恭声道:“展大侠可曾起了么?”

    展梦白冷笑道:“现在就来了!”

    黄虎却已抢先而出,只见院中晨雾里,并肩卓立着两个长衫人,黄虎厉声道:“是谁来寻展梦白?”

    那两个长衫人已抢步过来,躬身而揖,这两人虽然身穿长衫,但脚步沉稳矫健,却显然是江湖豪客。

    左面一人,身材颀长,颔下微须,约摸四十左右年纪,抱拳躬身道:“信阳龙浩人,拜见展大侠!”

    黄虎目光一闪,道:“兄台便是人称‘信阳钩’的龙大侠么,这一位想必定是‘潢州刀’林秋谷了。”

    右面一人抱拳笑道:“在下孙九溪。”此人枯瘦短小,但目光却锐利如刀,双臂垂下,几达双膝。

    黄虎道:“哦,原来是‘九观云龙’孙大侠。”

    孙九溪躬身道:“不敢?”

    黄虎笑道:“久闻‘信阳幡龙钩’、‘潢州卧虎刀’,焦不离孟,怎地今日却少了一个?”

    ‘信阳钩’龙浩人笑道:“林二弟还在潢州,想必也就要赶来了,想不到展大侠竟也知道我兄弟贱名。”

    黄虎哈哈道:“俺却不是展梦白。”

    龙浩人呆了一呆,道:“展大侠在那里?”

    话犹未了,突觉眼前一亮,对面已多了个神采飞扬的黑衣少年,他不必再问,便知此人必是展梦白了。

    展梦白已自抱拳微笑,道:“在下展梦白,两位有何指教?”

    龙浩人躬身道:“在下昨日接得林二弟飞鸽传书,闻得展大侠侠踪已现,便特地着人在城外等候。”

    黄虎道:“如此说来,咱们一入城你就知道了?”

    龙浩人笑道:“在下等本应昨夜便来拜候,只怕展大侠旅途劳顿,是以勉强忍到今日才敢来拜见。”

    展梦白见得黄虎的言语神态,知道这两人在江湖中必定有些侠名,于是含笑抱拳,肃容入座。

    龙浩人却又向黄虎抱拳道:“兄台对此间人物,如此熟悉,在下却仍未有幸知晓兄台大名,委实惭愧的很。”

    黄虎大笑道:“兄弟家里,南北侠踪来往不息,喝得痛快时,便将这些武林豪杰的英名来下酒,是以兄弟虽未见过两位,大名却早已知道了。”

    龙浩人双眉微扬,抚拳笑道:“如此说来,兄台八成定是冀北‘黄金庄’的少庄主黄大侠了!”

    黄虎纵声笑道:“你怎地不唤俺黄金虎?”

    龙浩人亦自朗声笑道:“黄兄果然是快人,若非清晨不宜饮酒,龙某此刻便要与黄兄痛饮三杯。”

    黄虎眼睛一瞪,大声道:“谁说清晨不宜饮酒,兄弟自晚上喝到天亮,天亮喝到天黑,也未曾皱过眉头。”

    于是片刻间酒菜便已送来,‘九颧云龙’孙九溪轻语微笑,不动声色,其实却端的是海量。

    展梦白忍不住再次请教他两人来意。

    龙浩人笑道:“在下此来只是拜见侠踪,别无他意。”

    展梦白道:“兄台太客气了。”

    龙浩人停杯叹道:“若非展大侠侠义抽刀,我兄弟‘双义镖局’早已完了,在下只怕也活不到今日!”

    展梦白呆了一呆,又是一宗无头公案。

    只听孙九溪缓缓道:“伏牛山畔,展大侠仗义解了‘双义镖局’之围,却又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倏然而去。”

    他斟满了杯酒,长叹接道:“此等英风侠举,在下虽未眼见,听了亦觉心折,是以昨夜听得龙大哥说起,今晨便也冒昧赶来了!”

    展梦白只得苦笑忖道:“昔日我初出江湖时,到处被人冤屈,彷佛什么坏事,都是展梦白做的,那知见隔多久,情况竟完全变了,而且变的如此厉害,这难道真的是天道循环,报应不成?”他虽然有心解释,却也知道这种奇异微妙的情况,一时间万万解释不清。

    但他却实在不愿听人如此恭维称赞,只得改口笑道:“龙兄威镇信阳,对此间侠踪必也熟悉的很。”

    龙浩人道:“略知大概。”

    展梦白微微一笑,道:“昨夜彷佛有几位绿林朋友想来照顾兄弟,只是一直未便下手,直到今晨才怏快走了。”

    龙浩人举杯笑道:“这个却是展大侠误会了,昨夜展大侠院外的朋友,非但不是贼子,反是为展大侠来防贼的。”

    展梦白大奇道:“此话在下又不懂了。”

    龙浩人笑道:“在下镖局有几个也身受展大侠大恩的镖师,知道展大侠初来此间,生怕会有些不开眼的朋友前来打扰展大侠安眠,是以便在院外守了一夜,只是他们自愧形秽,却又不敢亲来叩谢。”

    展梦白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反倒说不出话来。

    黄虎却掷杯笑道:“这是什么话,快将那几位朋友请来便罢,否则这酒,兄弟万万喝不下的了。”

    龙浩人大喜道:“既是如此,自当唤来。”

    方自令人传话间,院外突又有人朗声喊道:“展大侠还在这里么,林秋谷拜见来迟了!”

    只见这林秋谷长身玉立,英姿爽朗,较之龙浩人似乎还胜三分,展梦白更不禁生出相惜之心。

    少时那三位镖师亦自来了,于是谈笑纵饮,直到日上三竿,已过正午,展梦白才坚辞而去。

    龙浩人等人知道展梦白必有急事,也不敢再多挽留,直送到信阳城外,方自长揖别过。

    黄虎挥鞭笑道:“又是几条好汉子,只可惜不肯再送远些。”

    展梦白笑道:“送到城外,还不够么?”

    两人走了一程,黄虎突然皱眉道:“这倒怪了,怎地马鞍竟会突然变得硬邦邦,冷冰冰的。”

    展梦白亦觉有异,仔细查看之下,赫然发现自己的马鞍竟已被换过了,而这付鞍铠赫然竟是钝金所制,只是涂了黑漆。

    黄虎摇头笑道:“好个龙浩人。”

    展梦白道:“如此重礼,如何收得?”

    黄虎道:“这种人的脾气必定与我一样,展兄若将这马鞍还给他,只怕他连饭都吃不下。”

    展梦白摇头一叹,又忍不住笑道:“如今不怕没银子使了,随意敲下块马铠,已足够你招摇的了。”

    相对大笑,健马奔驰,铃声悠扬摇曳。    信阳西去,便是连绵百里的桐柏山,行人到了这里,须得自‘羊靖关’穿山而过,方人鄂境。

    关口里许之外,有个小镇,开着三五家茅屋野店,两人在每家店里都喝了三大杯,乘着酒兴,夜渡关山。

    村酒虽浇薄,但急酒入肠,黄虎只觉飘然,兴致也颇高,指点谈笑,放马驰行在群山脚下。

    这时沉重的暮色山雾,已自山腰降下,大地宛如被淡墨所染,巍峨群山,看来彷佛在似有似无间。

    蹄声渐缓,铃声清悦,陪着隐约松涛,更为着暮春浓雾里的锦绣关山,平添了几分奇趣,淡淡地撩人情思。

    展梦白忽觉胸中突然淡淡地泛起一些熟悉的诗句。

    黄虎却已放声高歌起来,高亢的歌声,穿越入云,但却像是冲不破那淡淡的乡愁,撩人的情思。

    那知展梦白突地面色微变,轻叱一声:“住口!”

    黄虎愕然顿住歌声,道:“什么事?”

    展梦白双眉微皱,轻声道:“你听。”

    黄虎凝神而听,只听歌声余韵刚歇,浓雾山林中,却隐约传出了一阵阵女子的哀呼救命之声!

    展梦白也不等他答话,便已拍马奔向山林,黄虎暗忖道:“好个义气男儿,果然是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

    思忖之间,亦自纵马追去。

    山路崎岖,渐往高处,那哀呼声渐渐微弱。

    展梦白生怕蹄声惊动,翻身下马,蹑足而行,细碎的步履,杂着偶然震动的金铃,哀呼却已娈为痛哭。

    两人来到林畔,毫不迟疑,牵马入林,但哭声却漂漂渺渺,一时间竟摸不清确实的方向。

    入林渐深,黄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沉声道:“展兄,这莫非是什么人布下的奸计陷阱,故意要诱我等入??”

    展梦白轩眉道:“纵是陷阱,也要闯上一闯,看个究竟,闻声不救,岂是江湖男儿的行径。”

    黄虎不禁挑起大姆指,大声称赞,却又忍不住放声大呼道:“是什么人在这里行恶,有种的出来与大爷们斗个三百回合!”

    展梦白微微皱眉,却已拦不住了。

    那知他呼声方歇,那隐约的痛哭声,突然变成了阴森的诡笑,接着,四面都响起了这种阴森诡异的笑声。

    展梦白心头微凛,黄虎已厉声喝道:“什么人?”

    笑声飘渺,弥漫在山林群木间。    夜色浓雾,山林群木,都彷佛变成了鬼魅的影子,在望着他们,发出这阴恻恻的诡笑。

    良久长久,笑声中方自传出人语,阴森而缓慢,一字字缓缓道:“放下马匹,放你们逃生出林!”

    展梦白心头一震:“来了!”

    黄虎却已厉声笑道:“好小子,果然这就来了,出来吧,大爷等着你!”狂笑声中抛开马?,嗖地拔出了腰畔长刀!

    浓雾中森森笑道:“若不放马匹,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黄虎不等他话说完,已狂呼着挥刀冲出。

    展梦白急地拉住了他,沉声道:“旦慢!与我同去。”

    他生怕黄虎有失,更不愿抛下马,一手挽着黄虎,一手拉着马?,全身满布真力,走向语声发出的方向。

    只听那阴恻恻笑声仍在遥远笑道:“来了来了,定要送死么?好,来吧来吧

    ”凄厉的笑声,宛如妖魅呼魂。

    展梦白。黄虎突觉脚下一软,地面彷佛突然陷落了下去,那匹马走在最后,直立长嘶一声,侥幸还站在坑边。

    黄虎也急地反身退步,那知陷阱做得十分巧妙,他两人走到中央,陷阱才陷落下去,他纵然后退,却已来不及了!

    只听一声惊呼,他身形声‘噗’地落人坑中。

    远处有人厉声笑道:“落下去了落下去了”

    就在这闲不容发的刹那之间,展梦白提气纵身,竟生生凭空拔起,身形一弓,斜斜窜了出去!

    那知他身形方自落地,脚下又自一软,全无着力之处,这一次他真力已竭,再也无法凌空拔起了?

    他只觉满耳生风,直落下去,这陷阱竟然深达四丈,下面还积水三尺,无论是谁,落下去后也休想一窜而上!

    只听得黄虎犹在那边惊呼怒骂,又狂笑着道:“好小子,你们这种笨法子纵然害得了我,可害得了我展大哥么?”

    展梦白不禁暗叹忖道:“这法子虽然古老笨拙,却当真令人防不胜防,又有谁想得到展梦白竟会落在陷阱之中?”

    一念闪过,上面已响起脚步奔腾声,及声声马嘶。

    展梦白又惊又怒,勉强镇定心神,暗暗忖道:“只要这陷阱有边,我便可沿壁贴身而上!”

    当下移动身形,双手向前伸出,提气而行,要知坑内漆黑,伸手难见五指,他只有摸黑而走。

    那知他指尖方自触及土壁,心头却又不禁沉落,壁上竟涂满了胶湿的桐油,纵然身怀‘壁虎游墙’之类上乘功夫,一时间也难以爬上。

    而这时坑边已有人纵声笑道:“这是你自来送死,须怨不得我兄弟,来,且先尝些水煮石灰的味道!”

    语声中果有一袋石灰抛将下来,石灰触水,立刻沸腾,乳白色的烟水突起,弥漫而起。

    展梦白仰天长叹忖道:“想那‘炼魂潭’是何等凶险之地,都害不死我,想不到我却死在这小小陷阱之中。”

    他心中当真是悲愤填膺,难以自解,仰天大呼道:“好朋友们究竟是何来历,不妨说出来,乃好教我”

    坑上人大笑道:“你人已要死了,还问什么来历”

    语声未了,突听一阵尖锐激厉,几乎能刺破人们耳鼓的破空之声,自坑顶呼啸飞过!

    接着,便是四声惨呼,一声接着一声,回音激汤在山林晨雾间,教人听来,不由得机伶伶生出寒意。

    回声消寂后,上面竟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