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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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花盛开的园子里,鸟语花香。

    园中的大树枝叶繁茂,延伸出来的树枝遮住屋檐,大片的树影投射在灰色的墙上,随着风吹晃动变化出不同图案,生动中却又带着悠闲。

    “”“”被大树遮隐的房屋,隐密而优雅。

    灰色的墙内,正进行着同样隐密的对话,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甚至要护卫退到一里之外,除了扩大保护范围之外,不希望被人听见彼此对话的意图亦非常明显。

    “换句话说,这其中有人在搞鬼。”穿着白衣的男子和穿着黄袍的男子进行短暂交谈之后骤下结论。

    “不愧是朕钦点的状元郎,一点就通。”黄袍男子打开折扇搧风,动作还算优雅但跟他的身分就是不搭,在白衣男子眼里看来甚至有些勉强。

    “过奖。”身为臣子,白衣男子和皇帝没有隔阂,少了生疏的用字,多了一些亲切的戏谑,这也是皇帝所希望的。

    穿着黄袍的男子是当今的皇上,十岁即位,在经历多次皇位保卫战之后,如今已变得成熟圆融,甚至有些阴险狡猾,唯独对李英豪的态度还是不变,将他当自己的兄弟看待。

    李英豪——前年的状元,由皇帝钦点进入翰林院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别看翰林只是区区五品官,实际上握有很大权力。内阁成员一般都由翰林出身,翰林院被视为进入内阁的快捷方式,朝廷的丞相也多由翰林拔擢胜任,说是进入最高权力中心的跳板也不为过。

    李英豪虽然尚未拜相,但他在皇上的心目中却比丞相还要重要。他是少数皇上可以信任的人,也是皇上的心腹,许多不能和朝中大臣商量的事,他都能和李英豪分享,而李英豪也总能适时提供解决之道。

    今日,皇上又面临一道难题,这道难题说难解也难解,说简单也简单,关键是要找对人办。

    “江南的税收对朝廷甚为重要。”皇上沈吟。“可以说,朕的半壁江山都靠江南的税收支撑。”

    没错,江南诸省不但是鱼米之乡、皇粮的供应地,同时也是重要的税收来源,倘若江南的税收出了问题,朝廷的财政也会陷入困境,必须趁事态尚未严重前先行处理,否则等到事情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就太晚了。

    “依你看,这件事该派哪个人去才好呢?”皇上又搧了几下扇子,一双狭长的眼睛直盯着李英豪,心中人选隐然浮出台面。

    “臣斗胆猜测圣上的意思,应该是想派李大人前往。”李英豪倒也有趣,明知皇上属意他扛这个苦差事,偏要把朝廷一堆同姓的官员拖下水。

    “李大人所言甚是,那么”皇上偏不上当,就是要李英豪自己跳下火坑。

    “就由愚臣负责这件苦差事好了,反正陛下原本也是这个打算。”李英豪顺着皇上给的台阶下,玩笑不至于开过火,这也是皇上最欣赏他的一点。

    毕竟君臣有别,偶尔开开玩笑可以,过分就显得造次。

    “我记得你本身就是杭州人士,这次也算是回到故乡。”李英豪肯主动请缨,着实让皇上松一口气,说实话除了李英豪之外,他想不到有谁比他更适合这个差事。

    “臣确实出身杭州府,直到臣全家搬来京城之前,一直都住在同一个地方。”说这话时,李英豪的脑中浮现出旧家的小花园,不由得微笑。

    “看来你很怀念你的故乡,说到故乡时,嘴角都扬起来。”皇上注意到李英豪似乎很想念杭州。也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此风光明媚的地方,谁能不留恋?

    “臣失态了。”李英豪不否认他确实很怀念杭州,但他怀念的可不只是杭州的山水,更怀念那儿的人,尤其想念他的对门邻居。

    “真羡慕你有故乡可以怀念。”皇上感叹。

    “陛下的故乡就是京师,这可是很多人一生想来都来不了的地方,说起来陛下才真的教人羡慕呢!”李英豪虽说是拍马屁,却也拍得轻巧。京城的繁华与江南水乡的秀丽,是全然不同的风景,多少人终其一生,看不到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因此而抱憾终生。

    “听爱卿这么说,倒是朕不知满足了。”皇上明知李英豪在安慰他,倒也乐得接受安抚,这就是李英豪厉害的地方。

    “臣不敢。”李英豪进退之间拿捏得宜。“臣只是以为,京师才是最适合陛下待的地方。”

    “明白。”这是他的宿命,他曾以为自己能够掌握命运,谁晓得终究还是抵挡不了天意,被迫坐上这座龙椅。

    “李英豪听旨。”只是既然都当了皇帝,他也只能尽全力守护好国家,守护好人民。

    “臣接旨。”李英豪拍拍两边的袖子,跪下来行君臣之礼。

    “朕命你为钦差大臣,暗中调查杭州府税收短缺之事。”皇上拿出黄铜镀金的令牌,交给李英豪。

    “臣谨遵皇命。”李英豪接过皇上给他的令牌,这块令牌有先斩后奏的作用,也是他作为钦差的证明。

    “你此番前去,必有风险,我已经安排好人手让你带上路,一来可以协助你办案,二来可以保护你的安全。”皇上是个思虑周全的人,各种情况都已经考虑在内,也作了最坏的打算。

    “谢陛下。”李英豪小心收好令牌,起身与皇上对看。

    “千万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皇上嘱咐李英豪,就怕他的好朋友、他最忠心的臣子死于非命。

    “臣一定会查明事情的真相,平安的回来。”李英豪承诺他不会那么轻易挂点,皇上这才笑了出来。

    “也对,差点儿忘了你险些成为武状元,哪能轻易送命?”皇上想起当初李英豪考虑该不该去武场应试的挣扎模样,不禁笑出声。

    李英豪闻言微笑以对,未置一词。

    他是学了些功夫没错,但是否能达到以一敌十甚至敌百的程度,他自己都怀疑,更何况殿试最终的选择权握在皇上手里,他无论投身文试或是武试,最终还是会被点选为状元,想想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骄傲。

    “总之,一切小心,知道吗?”皇上收敛笑意,表情变得凝重,不再和李英豪开玩笑。

    “是,陛下。”李英豪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虽说他是钦差大臣,但强龙难压地头蛇,况且还是捅一整个蛇窝,此行确实有一定风险,不得不谨慎。

    李英豪与皇上两人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李英豪这趟返乡之旅,必须低调再低调,尽可能隐瞒身分,才有成功的可能。

    “别跑!”

    “抓住他!”

    一大群捕快追着一个黑衣人跑,嘴里喊打喊杀,无奈就是追不到人。

    “可恶的夜贼,今儿个一定要逮捕他归案!”捕头陈江快领着手下边追边发誓。

    底下的兄弟们完全能了解他的心情,他们再抓不到这只狡猾的猴子,别说衙门的面子挂不住,万一知府大人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不早点将他缉捕归案不行。

    只不过说归说,做归做,如果这夜贼那么好抓,他们也不必头疼了。

    陈江快领着捕快踏遍杭州的大街小巷,四处奔波抓夜贼。

    蹬蹬蹬蹬

    杭州的百姓只要一听见这凌乱的脚步声,就知道衙门又在玩“官兵抓强盗”的游戏。

    有趣的是百姓本该对夜贼深恶痛绝,但他们却不。原因很简单,这个和官差玩捉迷藏的夜贼,专门偷些有钱人家的不义之财,然后拿来发给穷人,换句话说,他是个义贼。

    也因此,杭州的百姓不但不恨他,反而还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外号叫“月光”因为每当月儿高挂的夜晚,总能看见他的身影灵巧地穿越大街小巷,四处发银子给一些需要帮助的人,那些受到他恩惠的穷人把他当成活菩萨,杭州百姓感佩他的义行,就算瞧见他也故意装作没看见,因此捕快想抓到他是难上加难。

    “怎么办,头儿?”追到大街的尽头追丢了人,底下的捕快请示陈江快。“要不要跟百姓们打听有没有瞧见月光的踪影?”

    “不必,问了也是白问,只会浪费口舌。”陈江快要手下们别妄想百姓会帮他们,还是靠自己比较实际。

    “是,头儿。”底下的捕快答道。“可前面就是海家,咱们还要继续追过去吗?”

    海家的老爷海万行是杭州有名的大善人,在地方上素有名声、得人敬重,就这样贸然闯进海府,恐怕会引起非议。

    “那也得搜,走!”陈江快当然也忌讳海万行的名声,但是他更怕杭州知府吴得兴。要知道,吴得兴背后可是聚集了数十位,甚至数百位杭州当地有力人士,这些大户人家哪个人的府宅没被“月光”踏过一回?有些人甚至连续遭窃,难怪他们要发火。

    海万行虽然也算得上是杭州的有力人士,但他却不喜欢与官府交往,而是把时间和金钱放在照顾杭州百姓上,此举虽然赢得杭州百姓的敬重,官府相对少了些顾虑,对待海万行自然也不会像对待其他金主那样绑手绑脚。

    陈江快毫无疑问也是官商勾结下的既得利益者,吴得兴若吃肉,陈江快少说也有碗汤喝。

    以这回谎报朝廷稻米欠收为例,如果没有他在下面奔波,四处找替死鬼顶罪,吴得兴哪能这么轻易过关,轻轻松松暗中攒下五十万两银子。

    当然,陈江快也拿了不少好处,足足分了一万两。然而比起吴得兴的五十万两,仍是小巫见大巫,陈江快只要一想起他比吴得兴足足少拿了四十九万两银子,就呕到不行,几乎没有力气捉贼。

    “是月光,快抓住他!”只不过陈江快心里再不痛快,仍是不敢违抗吴得兴的命令,只得尽全力捉拿夜贼。

    一轮明月高挂夜空,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屋顶上跳跃,彷佛广寒宫里住着的兔子,又有如嫦娥奔月,动作灵活轻巧。

    于是晚归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仰头看月下的人影,不时发出惊呼声。

    “让开,别挡路!”眼看着快要追上月光,陈江快见人就推倒,见石头就踹开,发誓这回非逮到“月光”不可,否则他无法向吴得兴交差。

    外号叫“月光”的夜贼,果然消失在大街的尽头,一晃眼失去踪影。

    “可恶,又追丢了!”陈江快一行人在路口停下脚步,就如他所猜测“月光”果真到这地方就不见人,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跟海万行是否有什么关系。

    “头儿,要叫门吗?”手下问陈江快,陈江快犹豫了一会儿,注意到还有另一间宅子和海家对门而立,规模似乎不小。

    “赵山,这栋宅子有人住吗?”陈江快同时注意到宅子里头一片黑暗,连盏灯都没有,恐怕是废屋。

    “回头儿,这宅子本来归一户姓李的人家所有,不过几年前搬走了,现在正空着呢!”名叫赵山的捕快回道,他同时是陈江快最信任的手下,专门帮他打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两人可说是狼狈为奸,心眼儿一个比一个坏。

    “没卖也没租?”陈江快闻言愣住。

    “没卖也没租。”赵山点头。“不但如此,听说李家还雇人专门打扫庭院、整理屋子,多少年来从没间断过。”

    “这就怪了。”陈江快沈吟。“按理说这么大一栋宅子值不少钱,什么都不做就只是放着,有些不合常理。”

    “听说李老爷在还没搬离杭州之前,便和海万行交好,两家往来密切,不分彼此,头儿你不妨深入想,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赵山对于地方人士的往来情形比陈江快清楚,自然没有陈江快的疑虑。

    海万行是杭州最大的布商,同时兼营珍珠买卖。他不但在廉州府雇用众多珠民帮他采珠,在太湖一带也养了不少珠蚌,海水珠和淡水珠通吃,甚至连唯一的掌上明珠都取名为“珍珠”足见珍珠事业在海万行心中的分量。

    “也对,如果是和海万行交好,那就没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敝。”陈江快想了一下点点头,赞成赵山的说法。

    众所皆知海万行在杭州也算数一数二的富商,如果他有意,大可攀附在吴得兴的权势之下,藉此赚取包多钱财。

    然而海万行却未这么做,海万行非但不愿攀炎附势,反而选择将部分财产都拿来帮助穷人,这位已搬走的李老爷过去既与海万行过从甚密,想必性子也差不多,会将宅院闲置也就不稀奇。

    “头儿,如果你不放心,咱们闯进去搜他一搜,你看如何?”赵山见陈江快似乎还有疑虑,遂建议。

    “没主的宅子有什么好搜的?”陈江快呸道。“就算搜到也捞不到油水,只会浪费力气。”

    “头儿说得是。”确实如此。“那么”

    赵山及陈江快的头不约而同转向海家大门,心里盘算月光最好在里面,万一被他们逮着海万行窝藏犯人的证据,他们可要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