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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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自强妈被一场噩梦惊醒。睁开眼天已大亮，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雪白的墙壁上投影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形状。自强妈用睡眼蓬松的昏眼盯着墙上那些古怪的形状，它们突然变成一把菜刀、一把剪刀，朝她凶神恶煞地砍过来！
妈呀！自强妈一身冷汗，从被窝里一骨碌爬起。由于太过猛烈，身体立起来时一阵头晕，眼前突然一下子黑暗一片，过了好一阵才像点蜡烛一样慢慢又开始变亮，直至光明又控制着她的视觉。缓了缓，她用粗糙的双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去看那“飞驰而来的菜刀和剪刀”发现那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嗨，那是太阳的影子，大清早的，哪里有什么菜刀、剪刀！哎，人老啰，就是容易胡思乱想！”自强妈无奈地嘲笑着自己刚才所展现的神经兮兮。
经过这一折腾，本来就没休息好的她更加困乏了。她靠在床头，想闭目养神一会。但眼睛一闭着，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昨晚的那个噩梦！
梦里，她看见儿子和儿媳在吵架，锅碗瓢盆摔了一地，俩人越吵越凶，最后扭打在一起，儿子将儿媳的胳膊大腿掐的青一阵、紫一阵，儿媳把儿子脸庞、颈部抓得红一块、乌一块。血肉模糊的俩人丝毫不肯退让，最后一个拿起菜刀、一个拿起剪刀拼起命来，打斗中，她隐约好像听到儿媳哭喊着“妈、妈”地叫过不停那叫声中充满着悲惨、恐惧与绝望，足够让已经步入知天命的她血液上涌、心跳加速，在很短的时间内遭受一阵撕心裂肺地折磨与打击。
“梦中也不知道儿媳喊的是我还是亲家婆。”自强妈一边轻轻抚摸着砰砰乱跳的胸脯，一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本来还想休息一会的，但又害怕听到儿媳那凄厉的惨叫声，脆弱的心再一次遭经受针一般的刺痛。
“得了，还是赶紧起床，免得遭罪！”自强妈这样想着，就披衣起床了。
拉开窗帘，太阳已经穿过地平线了，斜挂在屋前的大山头上，张着圆圆、红红的笑脸，傻傻地看着她呢！
自强妈突然记得在儿子念书时看过的一本诗集，里面好像有一首诗就是瞄写太阳的，她依稀记得有这么两段——
每天的每年
当你熬过漫漫长夜
摆脱黑暗
露出你那粉红的笑脸
我的太阳
我为你的勇敢与坚韧骄傲
我为你的热情与奔放自豪
每天清晨
你用一束束温柔的阳光
抚摸着我那冰冷的脸庞
唤醒了我那迟钝的心脏
我的太阳
你给我带来一天的快乐
你为我点燃一生的希望
自强爸喜欢看书，家里柜子和抽屉里装满了他打工时在地摊上买的书籍。也许是文化熏陶，自强从小耳濡目染也喜欢看书，由于姿势不对，初中时就把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读近视了。他们父子在一起时经常会探讨一些文学的话题，自强妈在一边纳鞋底一边干听着，插不上话，心里很憋屈，不肯服输的她在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把自强买的文学书籍翻出来悄悄阅读，她也希望增长一点文学细胞，省得被他们父子骂做“土包”虽然文化程度不高，认字不多，读起来很费劲，但是几年的积累，她也坚持看过几本厚书了，还背下了不少名言警句。读书总会有些收获的，看多了她有时讲话也偶尔来上几个成语、歇后语，让自强诧异不已。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沐浴着太阳洒向人间的万缕金丝，吹拂着山间纯净略微有些冰凉的的微风，回想着看过的描写太阳的诗句，自强妈心里的不快暂时靠一段落。她依在窗户前，尽情享受着乡下宁静而美妙的清晨。
突然，几声“哇哇”粗劣而嘶哑的叫声将自强妈的好心情再次破坏，寻音看见窗外那颗老杨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几只乌鸦，正在一个劲叽叽喳喳叫得欢快。自强妈觉得那分明是在冲着自己叫，心中一股无名怒火腾地升起，脸上的肌肉绷紧，皱纹的褶皱就像老树皮一样粗糙，眉头紧锁，眼中喷射出一道恶狠狠地刀光，似乎要将那几只讨厌的乌鸦碎尸万段。
“快走！滚得远远的，你们这几只死鸟！”自强妈拍手蹬脚，发出巨响，企图将乌鸦赶走，不成想那几只不识时务的乌鸦仿佛根本对她不屑一顾，更像是专程来找茬的，刚开始它们还是侧着身子对着她，没成想经过她手舞足蹈地叫喊一番公然正对着她“呀呀”地叫得更欢。这分明是挑衅！自强妈心头的怒火更旺。
“你们这几只死鸟，成心跟我作对，看我打不死你们！”自强妈愤怒地抄起窗台上放着的一个饮料罐，朝着乌鸦用力地砸过去，没想到用力过猛，饮料罐砸在树枝上，反弹回来径直砸在了自己的额头，只听“哐”地一声，饮料罐与额头短暂亲吻后落在地上“啪啪”地滚了很久才停止。
自强妈吓得不轻，魂魄丢了似的，脸色卡白。等回过神来，发现除了额头一阵钻心地刺痛、眼前金星直冒外，并没有其它的不适。摸摸滚烫的额头，稍微起了一个包，所幸没有出血。自强妈从惊恐中缓过神，明白这一切的罪过都因那几只可恶的乌鸦引起时，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教训它们一番才解心头之气。她打开大门，拿起一根竹竿，冲到老杨树下，正当她抡起长竹竿准备好好出一口恶气时，那几只乌鸦像提前知觉似的，刷地全部飞走了，只留下空空地树枝摇晃不停，带着几片树叶徐徐落下，其中一片讽刺似地掉在自强妈满是白发的头上。
“哎，算了，何必跟畜生较劲呢！”自强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愤懑不平又无可奈何地返身回屋。
二
喜鹊报喜，乌鸦报忧，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规律。联想起那个可怕的噩梦，自强妈心里堵得慌。能有什么坏事发生呢？自强妈首先想到的是儿媳巧儿。而在儿子结婚前，她最担心儿子自强一人而已。
这天下做父母的，难啊、苦啊！对子女总有操不完的心。十月怀胎把他们辛苦生下来，却担心他们生病；好不容易养大了，又担心他们不好好念书；孩子上学了，小考、中考、高考，足足要担心十二年；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又担心他们毕业找不到工作；工作了，又担心他们工作压力大，还担心他们的婚姻大事；孩子结婚了，又担心小两口吵架、闹矛盾；等他们有孩子了，在有生之年还得重新从头到尾操心一遍哎，生孩子就是造孽啊，一生都在围绕他们转！
自强半年前结的婚。说起这婚事，自强妈可也是愁煞了心。自强25岁还是单身，这搁在城市里也许没什么，但在农村已经是晚婚中的晚婚了，跟他初中同学的铁蛋娃娃都上幼儿园大班了。她也着急啊，一直担心自强的婚姻大事，但结婚这事实在关系一生的幸福，需要谨慎又谨慎。她虽然心里着急，但却又不敢草率，所谓的欲速则不达。自强好不容易念完大学，找到了一个铁饭碗，一个人孤身跑到外省工作，不出大的意外应该会在外面成家，很可能会找一个外乡姑娘。
自强妈心底抵触外乡姑娘，风俗不同、饮食不惯、语言不通，婆媳关系很难相处得好。她最近一直在看被自强爸评价为“臭长臭长”的台剧人鱼小姐，婆媳之间的激烈矛盾演过没玩，看得她心里发憷。再说，她知道自己的个性非常强硬，而且脾气也不好，十分担心以后处理不好与媳妇的关系。所以，自强毕业后她一直想让他在本省工作，一来等她和自强爸老得动不了时有人可以照顾一下，另外呢，也可以找一个本乡本土的姑娘结婚，这样方便沟通。
但孩子大了，就像除了笼的鸟，想管也管不着。自强毕业后毅然签约去了大西北，她知道了又是高兴又是心痛，高兴的是总算找了工作，没有失业，让她为之担忧了十几年的心总算平静下来；心痛的是，孩子以后远在千里之外，一年难得回来一次，以后见上一面都困难了！何况这也是无法更改的事，她只能默认了。
一次看电视，说是小孩从小吃饭捏筷子捏得越远，长大后离家就会越远。虽然没科学依据，但自强妈却相信了。她记得自强从小吃饭手就离筷子很远，打过、骂过但自强就是改不掉那臭毛病。“难怪他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工作，原来命中注定要远离家乡啊！”自强妈心里是有苦说不出来。
自强在外地工作，就没法给他找附近的女娃了，虽然不乏中意的。
比如，隔壁村牛二虎家的闺女凤儿，虽然念的是大专，但长得水灵秀气，也非常懂事乖巧，在市里效益不错的农具厂上班，也算是个好单位。一年前，二虎专门跑到家里来提婚事，他开门见山地说：凤儿以前和自强一起念过书，对自强一直很有感情，所以至今未嫁。我们呢，看中的是自强的学历和为人还有你们家的老实厚道，想到两个娃娃年龄都大了，做父母的都很着急。只要自强愿意，我们就可以凑合俩人尽快将婚事办完，这样一来你我都将心事放下。二虎还拍着胸脯说，事情要是能成，我们家彩礼一份不要，嫁妆全部由娘家提供！他们的婚礼保证办得风风光光！毕竟都是为了孩子，只要孩子过得幸福比什么都强！
对于二虎掏心窝子的话，自强妈差一点就答应了！但理智告诉她，这事不能冲动！如今是自由恋爱，婚姻的事做父母的是干涉不了的，再说，婚姻这事还有个缘分在里面，没有缘分说再多也是白搭。虽然如此，自强妈还是有点不甘心，毕竟凤儿可是千里难寻的好娃娃啊，她老早就打心眼喜欢着呢！
二虎才走，自强妈就给自强打了一个电话，吞吞吐吐问起自强的婚事，自强显然听明白了，不耐烦地说：“妈，我的事你就甭操淡心了，我最近工作上忙得很，而且又不顺心，前两天还被领导批评了一顿，哪还有心情谈感情啊！”她一听赶紧将要到口边的话咽下去。她知道，对一个男孩来说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事业和婚姻，对于他这种好不容易跳出农门的农村娃娃来说，根基都未稳之前事业无疑是第一位的，没有事业何来婚姻？
事情就这么搁下了。尽管自强妈多次在电话里含沙射影、旁敲侧击，但自强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哎！自己的骨肉自己最清楚了，自强那娃啊，从小就是那种面慈心软没主见的怂样，那事啊，我看十有八九不成！”自强妈不无可惜地叹道。
后来二虎过来催了好几次，最后自强妈终于决定忍痛割爱了，向二虎摊牌：“娃娃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把握吧，我们呢，有心无力，干涉不了啊！”二虎问：“你就一句话，自强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自强妈打含糊：“二虎哥啊，其实我和自强爸一直喜欢凤儿那丫头，你看她长得水灵，又孝顺，人见人爱”
二虎一下打断自强妈的话：“大妹子，你就不要跟我饶舌头了，你就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对这门亲事自强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自强妈心想，听自强那语气估计多半没希望了！长痛不如短痛，再说也不能耽误别人家的娃娃，就咬着牙说：“哎！咱就打着天窗说亮话了，自强外面有女朋友了！我们是无福让凤儿做我们家的儿媳了！”其实，自强究竟有没有女朋友她这当妈的也不清楚，现在的孩子跟父母多有隔阂，再说男娃本来就跟母亲走得远，有什么事情宁愿搁着掖着藏在心里，也不愿给母亲说。她之所以撒谎，就是想用这个美丽的谎言彻底让痴情的凤儿解脱！也许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那我就知道了！”二虎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再也没来过！
半个月后，凤儿嫁给了市政府一个教育局长的儿子。出嫁那天，真风光啊！十几辆黑色轿车过来迎亲，浩浩荡荡的车队、一路震天响的鞭炮，吸引了村里男女老少的围观，自强妈也忍不住悄悄挤在角落里等着缓缓而过的婚车。
“快看，新娘子来了！”有人小声说。
自强妈睁大眼睛看到了主婚车前排坐着的凤儿！一身洁白的婚纱，头戴王冠，白嫩的粉脸略显红色，长长的睫毛，水汪汪的大眼睛简直就像个公主！
“新娘子真漂亮啊！”人群惊呼。自强妈呆呆地看着那个与自己家无缘的新娘子从眼前慢慢消失，在快要经过自己家门口时，她分明看到凤儿无意间用那双美丽的大眼扫了一眼她家的房屋，而且眼中还有几滴晶莹的泪花在眼眶转了几下便很快憋进去了！
“看得出来，她对自强真的有感情啊！”自强妈心里五味杂陈、黯然伤神。
“自强，你这没福份的臭小子！你让妈怎么说你好啊！”自强妈在心里骂道。
三
自强妈很久没有走出凤儿出嫁带来的失落、惆怅、消极情绪，直到那天自强告诉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消息。
那天晚上，自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开口就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妈，你说我年龄是不是大了点？”
自强妈以为是自强工作遇到了挫折，失去了信心，连忙鼓励他：“你今年才26岁，年轻着呢！古人不是说三十而立吗？你现在正是干事业的黄金年龄！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现在就是初升的朝阳，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住你的！”慌乱间，为了稳定儿子摇摆的心，情急下她背出了不少书上看见过的语句。
“妈，瞧你说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自强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
哎，那娃就是优柔寡断！以后肯定要吃亏！自强妈心里叹了一口气，问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成何体统！”
“好吧！我是问你，我这年龄是不是该找对象了？”
原来是这事啊！自强妈悬着的心放下来，不过马上又被失去“凤儿”的痛楚搅得生痛。“找什么对象啊！你不是要等吗？你怎么不等到我和你爸都入土了再找呢！那多好，我们眼不见心不烦！”她说着气话。
“妈，看你说的！你和爸不希望我早点找个女朋友啊？”
“谁稀罕啊！你有本事一辈子不娶啊！你爱结婚不结婚，没人在乎！”
“妈，我知道你嫌我结婚晚了！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工作吗？你不是常说大丈夫先要立业方能成家吗？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不是在积极物色对象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你要是不同意就算啦，我现在就跟她分手。不过，以后你和爸想我的时候，就到少林寺去见我吧！”
自强妈“扑哧”一声笑出来，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
“妈，你说，我要是做了和尚，就是不孝；离开了公司，就是不忠，不忠不孝之人在社会上还有何面目生存呢？你不希望看到吧？”
“得得得，少贫嘴！你给我说说，那女孩的情况。”
“我们一个单位的，农村人，本科生，身材高挑，长得挺漂亮的”
自强话还没说完，她一口打断：“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你告诉我，她哪一年出生的？属什么？”
“属相啊，我算算属蛇的！”
“不行！坚决不行！什么属相都可以，就是不能属蛇！”她语气非常坚决，她突然感觉一阵头晕，心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自强妈一辈子呆在农村巴掌大的块地方，从没踏足过市区以外的地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她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农村的因循守旧的思想，最突出的表现是比较迷信，尤其是非常相信神羊山菩萨庙的“瞎子神仙”的话。高考前，她偷偷给自强算过高考的情况，神仙说一本学校希望不大，但二本没有问题。自强当年发挥得并不理想，高考成绩公布分数也不高，按照去年的情况估计只能上个三本了！没想到，分数线一公布，比去年的降了不少分，自强果然顺利考入了一所二本大学！因为这一“算”让她对“瞎子神仙”深信不疑。
去年初，自她又忍不住跑到神羊山花了500元请“瞎子神仙”为自强算了一下工作和家庭情况。“瞎子神仙”要了自强的生成八字，掐算半天，念念有词：“那孩子命中沾了午马运，但注定一辈子像马一样奔波操劳，闲不下来；万事并不是一帆风顺，虽然磕磕碰碰、起起伏伏，但却总能够逢凶化吉、柳暗花明。老虎盘踞西北有利，事业或许能有所成，这一点你不用担忧。至于婚姻，切忌属蛇的女子缠绕，有克夫之患，男虎女蛇乃大忌！今年，他生命中或许有一真龙出现，争取得当，红颜知己、携手一生！至于其他，皆缘分而已，全靠自己把握！
“男虎女蛇乃大忌”“瞎子神仙”的这句话像烙印一样刻在自强妈心坎。她也屡次有意或者无意在自强耳边灌输这一思想，尽管她苦口婆心加上软硬兼施，但自强却不信这一套“妈，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那玩意！那是迷信！”
“犟牛啊！你不信要吃大亏的！虎和蛇就是不能结合，不然你一辈子也别想安宁！你不要不信，事情就是如此！就拿我和你爸来说，他属猴，我属鸡，鸡猴不到头，你看我和你爸一辈子吵架，没休止！老话说了，虎蛇相克、犯大相！结婚那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不要听不进去！”
自强将书合上，调侃说道：“这么说来，你明知道鸡、猴不合适，却怎么还是嫁给我爸了呢？妈，你这是明知故犯哦。”
“你你真是个犟牛啊！你不信要后悔的！”自强妈气得面红耳赤。
“妈，你不知道，这婚姻大事啊，光属相还不够，还有星座和血型起作用。”自强怪模怪样地说：“每个人按照阳历出生的月日可以分为十二星座，白羊座的人热情冲动，金牛座的人温和保守，双子座的人聪明花心每个星座有自己的个性，所以呢，星座讲究搭配，比如多情的巨蟹座最好搭配浪漫的双鱼座，纯情的处女座最好搭配稳重的魔蝎座，高傲的狮子座最好搭配开朗的射手座”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自强妈听得云里雾里，几次欲打断，但自强依然滔滔不绝：“听不懂吧，我告诉你，除了星座，还有血型呢！每个人身上的血型是固定的，分为o型、a型、b型、ab型四种，比如，b型血的人乐观开朗，a型血的人内向顽固，o型血的人热情奔放，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出，b型血与a型血的人呆在一起毫无生趣，而与o型血的人却能擦出火花”
“停停停，你究竟想说什么！”自强妈听出了言外之意，有些生气的质问道。
“妈，我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需要相互磨合与包容，用信任和坦诚才能浇灌成爱情之花。爱情与属相、星座、血型统统无关，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戏，你何必相信呢？！”自强耐心地解释。
“用不着你教训我！婚姻是与那什么狗屁星座、血型无关，但是你属虎就是不能找属蛇的！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自强妈丢下这一句恶狠狠的、不可理喻的话走了，留下自强一个人无可奈何的苦笑。
四
“你个不听话的东西！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早就跟你说不许找属蛇的，你不信！你要气死我啊！”当自强妈猛然听说自强谈的对象属蛇时，她如临大敌，身体都气得都数起来，以至于嘶声揭底地吼叫起来。
“哈哈，妈你息怒啊！逗你玩呢！她属虎呢，跟我同岁！”
“真的？你没骗我？到底属什么！”自强妈都快咆哮起来。
自强感觉玩笑开大了，一本正经地回答：“妈，她属虎，要是撒谎天打雷劈！”
自强妈听了这个恶毒的誓言后，心里的石头才落地，她知道自强是个老实人，是不会骗人的。
“你个臭小子啊！你差一点把我都气死了！”自强妈总算舒缓了一下口气。
“妈，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什么决定？”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我单位以前有一女孩喜欢我，我也对她有感觉，后来知道她属蛇，我就不敢跟她再进展下去了，最后我们成了好朋友！”
“算你有自知之名！最好连朋友也别做，防止以后涟漪再起，死灰复燃！”
“妈，你这就太过分了！我都认识巧儿了呢！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
“巧儿？巧儿是谁？”
“哦，忘了告诉你，巧儿就是我新交的女朋友啊！”就这样，自强妈知道了未来儿媳的情况。虽然她比较固执，甚至有些冥顽不化，但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相反，虽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但是她在村里口碑和人缘都好，为人处世不亚于一个男人。之所以在儿子婚姻的大事上她表现得那么过激，只不过希望儿子一辈子幸幸福福、平平安安，她虽没读过多少书，但是有些古话总得遵循，虽然那只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但总比得过成天心里忐忑不安。善良的人啊，谁能指责她固执而愚昧的初衷呢？
一周以后，自强妈在自强姑父家的电脑上看到了巧儿的照片。光看衣着外貌，巧儿长得可是乖巧可人，识人无数的她第一眼就感觉那娃面善、踏实、懂事，当媳妇很是靠谱、是个过日子的人，这让自强妈心里很是高兴。
自强姑姑说：“女娃生得很好看，真替咱自强高兴！”
自强姑父说：“你不是老是担心自强找不到好媳妇吗？这下满意了吧？”
自强妈非常喜欢看央视八套播放的韩剧、港剧，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碎事，从电视画面上她能感觉得出现在的女孩个性张扬、稀奇古怪、疯疯癫癫，更让她担心地是现在社会复杂，不少女孩打着恋爱的幌子骗人骗财，而自强呢，个性老实本分，可怕的是用情还很专一，万一他为情所困，陷入了爱情的骗局而无法自拔，那样的话按照他那个性肯定要吃大亏，很可能会从此一蹶不振。所以，她一直担心自强找了一个爱情骗子或者野蛮女友，自己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正因为顾虑太多，自从“瞎子神仙”给自强算过命后，她就处处留意起来“今年，他生命中或许有一真龙出现，争取得当，红颜知己、携手一生！”“瞎子神仙”那句话让她既紧张又恐慌。刚巧，没几天二虎爸就来提亲，私下一打探凤儿就是“属龙”的，本来以为“瞎子神仙”口中的“真龙”就是凤儿莫属，没想到有缘无分，让她白空喜一场。
凤儿出嫁，她跟着伤心了很久。但巧儿的出现带走了她心头积压的愁绪，让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这人生啊，就像看电影，看完这一幕永远不知道下一幕将会是什么内容。自强妈感叹道。
听着大家的夸奖，自强妈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满意和欣喜。
自强用qq发过来一句话：“妈，巧儿怎么样啊？”
自强的嫂嫂回复了一句：“你妈很满意，让你国庆带回家看看！”
自强发过来一个“害羞的笑脸”和一句话：“争取吧！”
自强妈突然感叹道：“哎，摸样是挺好，就是看着她眉毛浓，不知道脾气咋样？都说眉毛侬的人脾气恶呢！”
自强的姑父抢白说道：“她脾气还能恶过你？你的眉毛稀疏得很，怎么那么恶呢？依我看，这娃就好得很！你就不要再鸡蛋里挑骨头了，知足吧！”
自强妈居然一时语塞。
好不容易挨到国庆节，自强和巧儿还真的回来了。巧儿跟想象中的一样乖巧懂事，开朗大方，一身素容，却显现出来自身的气质，丝毫没有沾染社会上那些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糜烂作风。巧儿带来了一大堆特产，还给她和自强爸买了一身新衣，一穿居然很合身，穿着也舒服。“真会买衣服”自强妈喜在心上，口上却说：“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啊？能见上你一面我就开心了！”
巧儿则口甜得很：“阿姨，你喜欢就好！以后我常给你和叔叔买。”
自从自强姐远嫁后，就没有人给她买过衣服了！一件衣服也许并不值钱，但是那份孝心却是难能可贵甚至无价之宝。所以，巧儿送给她的衣服所带来的感动和欣慰远远超过了衣服的本身。
国庆在家没呆几天，巧儿每天早起打扫卫生，洗衣服，抢着做饭炒菜，闲下来和她一起看电视聊天，这一切自强妈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为了给巧儿留下一个好影响，她也是小心翼翼，克制自己不乱发脾气、大声讲话。事实上，面对巧儿那张俊俏的笑脸，谁能够无端发起脾气呢？
巧儿走后，自强妈居然天天晚上梦到巧儿，梦到巧儿叫自己“妈”这可喜坏了她。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段时间自强妈感觉贫血、乏力、厌食等老病症一扫而光，陡然间能吃、能喝、能睡，人精神了不少。
她暗地里打电话催促自强抓紧点、主动点，早点把巧儿娶进门。自强却阴阳怪气地挖苦她：“妈，我可是听古话说，一山难容二虎，两个属虎的容易吵架呢！”她生气地说：“狗屁！只要不是属蛇的，什么属相的都跟你般配！一家两个虎王有什么不好！这么好的姑娘你要是弄丢了，你看我怎么”
“收拾我？”自强抢白道“妈，我都多大了？不要动不动说要收拾我！”
“呸，别看你念了几年书就尾巴翘上了天！做错了事照样得教训你！”
“”经过一年多漫长的等待，巧儿和自强在两家人的催促下，在一个两家人都认同的良辰吉日携手步入了婚姻殿堂。当然，在结婚之前，自强妈偷偷跑到神羊山去给他俩算了一命“瞎子神仙”看了俩人的生辰八字，对巧儿赞赏有加：说巧儿有旺夫之像，能带来财运，唯一可惜地是投错了胎、生错了性，不然要是男儿身以她的能力和个性，足以能成就一番大事业！自强妈不求俩人能干多大的事业，只希望俩人平安幸福过一生。为了感谢“瞎子神仙”的“吉言”一向节俭的自强妈居然给“瞎子神仙”送了一千元的红包，自强妈说，花钱买的就是心安。
当然，自强妈也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去找人算命了。因为巧儿与她推心置腹地谈过一次话，大意就是不要轻信算命的胡言乱语，现在讲究的科学，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人的命运靠自己去争取，而不是一切命中注定。找所谓的“神仙”算命，吉言的话自是高兴了、心安了，但也会让人放松乃至执迷、堕落下去；如果万一是“凶言”呢，则让人成天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那简直就是作茧自缚。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应该相信那些算命人的话！
世上根本没有“神算”如果硬说有的话，那么每个人才是自己的神算！巧儿的话让自强妈开了窍，她答应了巧儿的要求，再不去算命了。看到自强在一旁得意地偷笑，她知道那是那臭小子的主意。
虽明知如此，但自强妈就是愿意听巧儿的话，要是自强亲自来说，哪怕说上三天三夜她也懒得听呢！
人啊，有时就这么奇怪！
五
自强妈被乌鸦的叫声扰乱了心绪，心里不放心，想给儿媳巧儿打个电话。
巧儿是个好媳妇，自强妈发自肺腑斯说。
结婚时，因为没有房子，加之亲人都不在身边，巧儿选择和自强一起回老家结婚，没有大城市里那种盛大、奢华的场面，算是委屈了她。她和自强爸想尽了办法，用及所能及的方式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让俩人成了亲，虽然不及城市里的热闹与大气，但却也颇了好几个村里的结婚记录，比如村里第一个请司仪到家举办婚庆典礼的。结婚典礼上，她看得出巧儿很开心，自始至终一脸微笑。
令人难忘地是，当巧儿喊她“妈”时，她都感动得有些想哭。这一声“妈”她可是等了盼了好久啊，而也是因为这一声“妈”将两个本来陌生的人紧紧栓在一起。那一刻，自强妈在心里说：“一定要当一个好婆婆，用心疼爱、呵护这个可爱的儿媳”也是在那一刻，她也对身着新郎装、一脸春光的自强说：“自强啊，结婚后你可要真正自强起来啊！担当起做丈夫的责任，好好爱护你的妻子，你以后要是对巧儿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婚后，巧儿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家里打一个电话，每次都问家里有没有钱，没钱的话她打点钱过去，还一个劲让她和自强爸吃好、喝好、穿好，千万不要苛求自己。说得她是心里暖洋洋的，兼职比吃了蜜还甜！“儿子结婚后很少给家里打电话，即便打过来了也不知道嘘声温暖；女儿呢，自从远嫁后打的电话也少。哎，自己亲生的骨肉居然抵不过外来的儿媳！”有时候，自强妈也会发一些感叹。
虽然巧儿百般好，各方面做得无可挑剔，但自强妈也有一丝隐隐的担忧。就是担心自强那孩子个性太软，而且对巧儿用情很深，万事皆听命。虽然巧儿也没什么坏心眼，听她的话总不会错，但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究竟是什么地方呢？自强妈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那就是她觉得自强作为一个男人，家庭的支柱，需要有自己的独立主见，有些事要能扛起来，独自做决定、拍板子，而不能一味的唯唯诺诺，什么事情都让妻子定夺，那成何体统？
细想起来，这也不能全怪自强。二十多年成长经历，让自强养成了那样一种软弱的个性。在家里，一直是女强男弱，自强妈的个性强势，从小脾气就不好，这主要是家庭环境影响的。想当年，自强的外婆改嫁了，带着两个儿子嫁到后来性情暴戾的外公家，生下自强妈她们姐妹三。那时候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很多封建思想没有根除，在一些守旧的狭隘思想毒害下，自强的外婆以及三个女儿在家里过得很是悲惨，从小外公和外婆就个性不和，一直到死还在吵架。在这种环境里，自强妈她们三姊妹为了生存下去，就不得不提前成熟起来，用自己的冷酷和暴躁保护自己，让自己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艰难地生存下来。
自强妈的两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更是在继父拳打脚踢、缺吃少穿的境况下长大的，因此对那个组合家庭注定是一种暴利和悲哀，这种冷漠的人际关系从小就将5个缺少爱滋养的孩子磨练得有些自私和冷漠。后来，自强的两个舅舅参军远离家乡，靠着从小就渗透到骨子里的坚强与忍耐最终都在大城市落户。自强妈和姐也先后出嫁，因为无儿防老，最终让三丫头也就是自强妈的妹妹招女婿上门。再后来，自强的外公去世了，没几天外婆也去世了，只是自强的两个舅舅到死都没有回家给他外公守孝，可想而知那仇恨已经在心里生根发芽了。
家庭的环境真的非常影响孩子的个性，在潜移默化间孩子就会在观望与揣摩中学习到了父母身上的顽疾。自强妈是在大集体修水库的过程中认识外村的自强爸，当时自强爸高中毕业因学业优秀被推荐为村干部，可谓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年轻的自强妈坚强的个性吸引了自强爸，两人就走到了一起。自强妈比自强爸高一个头，女高男低本来就被看好，更加之自强爸性情温顺而自强妈脾气暴躁，这就导致从两人自结合起家里就是“阴盛阳衰”的格局。所幸，正是“妻管严”的自强爸的好脾气才能容忍自强妈狂风暴雨般的洗礼，一个能忍一个能吵，刚柔相济没有产生质变。正如自强妈所说：我们这家就是在争吵声中一路走过来的。
当然，也不能全责怪自强妈的不是。她本性不坏，只不过从小就在幼小的心灵产生了“必须强大”的欲望。她对外人其实和颜悦色、以礼相待，展现的非常大度与善良，唯独就是对自己最亲的人要求苛刻，在她看来，也许唯有用冷漠的态度来逼迫家人不断上进。刚结婚那阵，正是大集体时期，还没有分家，一大家人生活在一起，常常吃不饱穿不暖，日子非常艰难。分家后，排位老三的自强爸上有哥姐下有弟妹，什么也没分到——当然一穷二白的家也没什么可分，自强妈就和自强爸一道白手起家，起早贪黑、勤奋劳动，硬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和汗水盖起了青砖房，后来又率先盖起了“红线砖”
自强爸一直在村部里“当差”随着下海经商风的吹起，不少人都谋取了生意，自强爸却难以割舍那份悠闲与体面的“差事”经济上就相当拮据了，加之他软弱怕事的个性，是故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尤其是自强和姐姐出世后，日子更加艰难。别人困难时候都有舅舅帮扶一把，但自强的舅舅早与亲人隔断了关系，音信无踪根本没有往来，自强妈妯娌关系也随着世风日下而恶化，以至于自强和姐姐读书的学费都交不起，记得有一年过年一家人只能吃一顿肉饺子。
人穷志不能短，自强妈时常教育孩子。记得有一次，自强家的自行车胎没气了，自强爸让自强到隔壁伯伯家借打气筒，婶婶非常不乐意地借了，嘴里却嘟噜着：“每次都来借，连个打气筒都买不起！”这话被自强妈听到了，她让自强把打气筒送回去，当下跑到镇上将买化肥的钱买了一个打气筒，命令自强再也不要随便到别人家借东西。为了那个打气筒，自强妈一连三天到钻进深山里去摘野中药，硬是挣来了买化肥的钱。也是从那时开始，自强妈开始变本加厉地数落自强爸了，那种变相的动力逼着自强爸丢掉自尊与舒适，去外面打工挣钱。
后来的日子慢慢变好，自强呢，也是在打骂声中一直很听话，读书很是勤奋，虽然智力一般，但就如同“瞎子神仙”所说的，求学一直磕磕碰碰、起起伏伏、不是很顺利，但却最终还是逢凶化吉、柳暗花明，如愿以偿靠上了大学，而且毕业还顺利找到一份外人羡慕的好工作。想到这些，自强妈很欣慰，毕竟自强还是很争气，而且也算懂事，毕业后用积攒起来的辛苦钱为家里盖了一栋豪华、气派的楼房，让家人很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应该说，自强身上流淌着一股不认输的血。他的勤奋踏实、忍耐屈从也许可以帮助他成为一名好下属；但是他的心慈手软、毫无主见却未必可以让他成为一个好丈夫的。男人有时得有些魄力，有些气势，要像个男人样！
自强会当个好丈夫吗？自强妈心里没答案。
六
自强妈从床头拿出手机想给巧儿打电话，但没有网络信号。
家里盖的是新楼房，封闭的钢筋水泥屏蔽无线信号，加之大山阻挡，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巧儿每次打电话过来都要打好几次才能连接上。说起这大山啊，自强妈就会好笑，第一次巧儿来家时，问她对村里的感受时，巧儿脱口而出：“你们这里的山好大啊！”这对于生活在关中平原的巧儿来说，开门就见山、而且是石头山，对她而言自是非常新奇了。
走到门口，手机的信号数开始增加到了三格。年龄大了，眼睛也花了，自强妈眯着眼睛将手机对着阳光在“联系人”里寻找巧儿的电话。在电话薄里，就存储着四个号码：自强爸、女儿、儿子、儿媳。那款手机是巧儿送的，屏幕特别大，数字也好认，适合老年人使用。她本来不会用手机的，巧儿教了好半天才学会，而且还学会了如何看短信，但是却怎么也不会发短信。
正在搜索号码的时候，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吓得自强妈一跳，一条信息过来了。刚准备打开，又来一条，一会来了六条。“谁啊？莫不是狗屁膏药、垃圾短信不成？”自强妈用颤抖的手打开短信，细细读起来，原来是短信提醒，显示在六点半到七点之间，有一个号码打来电话未接通。这个功能是巧儿走前专门给她设置的，说是以后电话打不通会有短信提醒的。
“应该是放在房子里没有信号，所以对方没打通吧。”自强妈想着，眯缝着眼睛仔细读起来那号码，读到最后几位，她就知道那是巧儿打过来的！虽然记不得整个号码，但她早已将巧儿电话最后四位数字烂熟于心。
自强妈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现在快八点了，也就是一个小时前打过来的，难道有什么急事不成？不然的话，没有急事，也不可能打六个电话啊！
自强妈又情不自禁想起昨晚的噩梦和乌鸦的叫声，难道真的有什么不测？她心急火燎，赶紧找到巧儿的电话，贴在耳朵边上听起来，半响后手机那头传出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连接，请稍后再拨！”自强妈急了，换一个地方，信号一下子蹭到了五格，赶紧按下“重拨”键，依旧传出来的是无法连接的提示音。
自强妈不甘心，又找到儿子的电话，拨通后提示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臭小子！你在搞什么名堂啊！”再拨打，依旧如此。自强妈都快急疯了，两个电话轮流打，不管怎样，一个是“无法连接”一个是“关机”任凭这边手机叫得欢快，那边就是联系不上一个人！“真是急死个人！”自强妈一时六神无主、心乱如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从屋里跑到屋外，冷汗都从皱纹里跑了出来。
“不会有事的，巧儿那么好的孩子，自强那么老实，怎么会吵架呢？他们恩爱着呢！绝对不可能是感情问题。”自强妈自言自语“不是感情问题那又是什么问题呢？难道是身体不舒适，或者车祸？！”想到“车祸”自强妈陡然间惊起一身冷汗，旋即又否定自己：“你咋这么糊涂？儿子儿媳命那么好，身体也健康着，怎么会出现意外呢？你这不是诅咒他俩吗？该打！该打！”自强妈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几记耳光，以惩罚自己的胡思乱想。
“也许他们现在忙着，过一会就会打电话过来的！”自强妈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强妈把手机放在信号最好的地方，将声音开的最大，等着巧儿回电话！她知道，巧儿会收到提醒短信的。但是，等待往往是煎熬，她不时将手机屏幕打开，看看有没有未接来电，虽然明知即便有也会听到，但她就是不死心。
约半个小时过去了，手机还是没有反应。自强妈也冷静多了，心想：干等还不如做点事，那样时间会过得快点！于是，她想起起床后还未刷牙，赶紧舀了一缸水，拿起牙刷刷起来，刷了半天突然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原来没有牙膏！重新挤上牙膏，由于心烦气躁、心神不宁，牙刷在嘴里上下左右前后地飞舞，刷得牙龈的血都流出来了，但是她却浑然没有意识到，由于太过心急，加之用力太大，牙刷打滑，一下子戳进鼻孔里，又是一阵钻心的痛，她一抹，血都流出来了！一见那鲜血，自强妈心里有事掠过一丝不祥的预兆！
自强妈用卫生纸将鼻孔里的血止住，仰着头，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手机安静地躺着，没有一丝动静。这一闹腾，身上的痛楚倒是让她冷静了不少，一脸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释然，当然还有无可奈何的悲哀。
“都说梦由心生，为什么昨晚会做那个噩梦呢？”自强妈自己问自己。按说，巧儿和自强那是新婚不久，而且关系也非常好，不可能有矛盾的，即便有矛盾只不过吵吵嘴而已，咋可能像梦中那样会动起手脚来呢？绝对不可能！虽说如此，梦的产生总会有原因的，自强妈仔细想了一会，一拍脑袋记起来了，那完全是自己昨天听到关于外甥也就是大姐的儿子的不幸遭遇而引起的。
昨天，妹妹家搬新房，她过去祝贺，姐也下来了。虽然相隔不远，但是都忙着家庭琐事，很长时间没联系了，因此姐妹三聊了很长时间。几个女人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姐一说起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自强的表哥，就泪流满面，原来外甥感情出了问题，最近要闹着离婚！
想起外甥，自强妈心里一阵苦涩。那也是个苦命的娃娃啊！总觉得他机遇不好，或者说，机遇不如自强好！外甥其实智力很好，虽然也是出身在寒门，但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但却高考发挥失常考入了自强所读的大学，外甥靠着自己的刻苦努力，大学完全靠奖学金与家教的钱来生活，那时几家都穷，加之姐夫也不成器，成天游手好闲，对家里的事不管不问，侄儿有时没钱吃饭，硬是靠着喝盐水、吃馒头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后来，侄儿又考上了研究生，这已经让人非常羡慕了！那时自强妈经常教育自强向他表哥看齐，早日出人头地，免得遭那些无聊之人在背后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研究生毕业，外甥本来还想考博士，但是实在没有经济供他上学，况且家里为他读书欠下的债等着他还，无奈之下侄儿就选择工作。也许是吃了太多的苦，侄子就业没有去那些条件艰苦但是待遇却很好的一线单位，而是去了一家后勤服务单位，环境轻松不少，待遇也很不错，但是却存在国企里按资排辈、靠拉关系的弊病，外甥的技术是杠杠的，但是却太过自命清高，讨厌巴结讨好领导，这些也罢了，关键是他个性怪癖，看不惯那些不学无术、颐指气使的领导，也瞧不起那些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同事，这就导致他在单位里格格不入，因此也一直郁郁不得志，时间长了那些学历没他高、技术没他硬、进厂没有他早的人都爬到他头上了，这就促使他自尊心严重受挫折，越发的苦闷与压抑，工作上的不如意让他性情变得怪异，积压在心头的不满无法倾诉，就只有排泄到家人身上。
外甥结婚四年了，已育了一女，长得甚是可爱。但是，夫妻俩感情却一直不好，听说是个性合不来，一个喜欢通宵打牌，一个喜欢上网玩游戏，加之不能很好的沟通，这就导致俩人的分歧越来越大，经常在家拳打脚踢，摔碗砸瓢，弄得是鸡犬不宁。对双方父母的调节也是置之不理，俩人互不退让，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怨恨越积越深，经过数次离离合合，终于在孩子五岁时选择离婚的道路，对他俩来说离婚也许是唯一的解脱。但离婚的焦点在孩子身上，也就是归谁抚养的问题，这一点上双方更是丝毫不让步，无法解决只能借助法律武器。
自强姨妈说，几天前，儿子一个人悄悄回家将孙女送回来，自己则回单位打官司，而且扬言一定要把女儿的抚养权抢过来，不然誓不罢休！长期工作以及生活上的积怨情绪让儿子神经也有些不太正常，他明显地易怒而且暴躁，人也显著地消瘦、憔悴不少，她非常担心如果这道坎没跨过去，儿子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听了外甥的遭遇，自强妈的心情是万分沉重。也许过度担忧，将外甥的遭遇扩大化，转接到自己的儿子身上，这才产生了梦里那一幕。
七
自强妈想起自己姐妹三的遭遇，感觉都过得不容易。
姐的大儿子就不说了，二儿子在外面打工当保安被人打过、抢过，两次差点丧命，那是个苦命的孩子。妹妹呢，年轻时夫妻俩为了挣钱，丢下孩子外出打工，结果孩子从小缺乏管教，教育是耽搁了，脾气也学坏了，大儿子跟他妈完全没有沟通，每次打电话就是吵架，听着让人心寒；女儿呢，好歹算是读了一个大专，也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但一个女娃娃长期在海上漂，既辛苦又不安全。
至于自己呢，儿子还算顺利，也许像“瞎子神仙”所说的，走点运气，总算是放下了不少心，如今婚也结了，就盼着小两口好好过日子；至于女儿，一想起心里就痛，既心存愧疚也恨铁不成钢。
虽然她和自强爸是农村人，却一点也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当时生下女儿，那是当着宝一样哄着。都说女儿要富养，即便是在最穷困的日子，她也会节衣缩食给女儿买新衣服。所以，对于女儿她是没有任何亏欠的。只不过，女儿小学毕业，便开始走了弯路。她和自强爸为了让女儿早点成才，将有身高优势的女儿送进了体校，准备将女儿培养成一名运动员。艺术类学校本来就耗钱，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毅然供养其上学，后来体校生活艰苦，女儿吃不了苦，再者家里经济条件也开始跟不上，只能半途而废。正是在女儿身上的希望破灭了，她才和自强爸将希望又转投到自强身上，所以，自从那时起，自强身上所承受的压力非常大，因为他已经是那个风雨飘摇的家庭里的唯一希望了。
初中还没毕业，女儿去南方城市打工，遇到了后来的女婿，据说是厂里的“帅哥”狗屁！她后来见着了女婿，那已经是一年之后，俩人已然登记结婚。女儿远嫁外地，她本来是反对的，一个劲打电话让赶紧结束那段不现实的感情，但任性的女儿就是不听，居然来了个先斩后奏，结完婚后俩人第一次上门。此时，生米已经铸成了熟饭，她有再多的不愿意也没办法，骂过、哭过、伤心过后，她和自强爸就只能接受现实了。改变不了事实，就得改变自己，她俩对女儿女婿寄予厚望，希望两人要勤俭持家、本分过日子。后来，女儿生了一个女儿，婆家重男轻女，非让生二胎，一年后又生了一个儿子，算是满足了老人的心愿。
但是，女儿俩的家庭负担却越来越大。尤其让人心寒地是，女婿暴露出来了性格弱点，文弱的背后其实隐藏着投机取巧、不务正业的侥幸心理，这一点非常害人，几次做生意血本无归，而且欠下巨债。更让人气愤地是，他不思悔改，越陷越深，将债越欠越大，最后没办法借高利贷，没钱还被银行通缉，抓进去蹲了几天牢。出来后，依旧我行我素，根本不听人劝告，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女人啊！往往就是这么傻！还没看清男人的真实面貌，就被那些虚伪的外表俘获了芳心，以至于一错再错，最终走入婚姻的坟地！女儿打电话过来向她诉苦，她都想狠狠地骂她“活该！自作自受！谁叫你当初不停劝告！”但话到嘴边又强行吞了下去，毕竟母女连心，她再强势，也有脆弱的一面。
但是，她和自强爸又有什么办法呢？让女儿离婚吧，外甥和外甥女又咋办呢？继续隐忍吧，何时是个头啊？况且女儿远在外省，看不见模不着，孤苦伶仃一人，她虽然痛惜却奈若何。她理解作为一个女人的难处，每听一次女儿的哭诉，她的心就如同刀绞一次，要痛上很长一段时间。
唯一能做的，她和自强爸认为是，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帮忙抚养一下可怜的外甥和外甥女，除此之外，就是求菩萨保佑女婿能够迷途知返，女儿能够早日脱离苦海。除了女儿，他们将更多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自强身上，那毕竟是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一个大学生，有学识、也有点出息。自强的压力也不小，刚买的房子，听说在银行贷了不少款，虽然巧儿总是安慰她：“妈，你不要过问这事了，我俩是双职工，还起款来快着呢！等新房子好了，我们接你和爸去城里住！”
她从没想过要去城里享福，唯一期望地是子女平安幸福，这对她而言或许是最大的福分。正是基于这个信念，她拖着病重的身体，每年都要种些粮作物，晴天一声汗雨天一声泥地在田间地头劳作，用汗水换来一些钱为子女存起来。自己则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每天早睡就是为了省点电费，一日三餐经常凑合，为的是省点煤气，想吃肉了也是要下很大的决心才狠心买一两解馋她的这些所作所为都不敢告诉巧儿，不然那丫头肯定会生气地哭起来。
自强爸年龄也大了，本该在家享一阵清福的，但是如今的形势让他停不下来忙碌的步伐，他每年要出去打工，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寒，都会坚守在工地，他那是在用命为儿子挣钱。他一生和自强妈没有个什么默契，但偏偏在挣钱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他们说，趁着自己还能动，赶紧干几年，能攥钱点攥点钱，让儿子早点还清贷款，缓解一下他们的经济压力。
当然，这些巧儿和自强是无法知道了！
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八
胡思乱想间，手机突然响起来，自强妈像触电一般从椅子上跳起来，尽管头晕脑胀，但她快步将手机攥在手里，砰砰直跳的心似乎要跳出心脏。
她哆嗦地手接通电话：“巧儿，你没事吧？”她本能地喊了出来。
“妈，是我，倩儿。”电话那头不是儿媳巧儿，而是女儿倩儿。
虽然有些是失望，但自强妈好歹找到个人陪着说会话。
“哦，倩儿啊？是你啊！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呢？”
“妈，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是吗？”自强妈想了一会，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还真是自己的生日，只不过自己被心事搅得一团糟，早就将生日忘记了。
女儿打电话过来祝福算是有心了，自强妈已经很满足了。当然，她最关心的是女儿的近况。女儿说，她公公婆婆给她们下了最后的通牒：明年起不再抚养孙子和孙女，要是抚养的话，就得每年上交5万元钱。事实上，公婆已经执行了，老公的弟弟因为嫌抚养费太高，只得自己带养两个孩子。可能是这个丧失亲情的威胁让老公有所清醒，他跟自己的爸妈吵了一架后就去城里打工了，而她也在县上找到了一份超市管理员的工作，工资不高也很辛苦，但是不得不做。
苦命的女儿啊！听了女儿的遭遇，自强妈心里在滴血。但正如女儿所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好事，但愿这次压力面前真的能让女婿觉悟、清醒！
就在自强妈暗自伤感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这次一定是巧儿的！”她本能地预感。
当她试图按住“接听键”时，对方却突然挂断！自强妈着急了，马上拨过去，一直在通话中“到底是怎么了啊！”就在她煎熬之际，再一次拨通，对方接通了，里面传来了那熟悉略带沙哑的声音：“妈，我是巧儿。”
“我的巧儿啊，你可把我担心死了！巧儿，你在哪里？喂？巧儿能听到吗？喂”对方电话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将巧儿的声音瞬间湮灭了。
“妈，医院信号不好我等会再打给您”最后，自强妈好歹听出了这句话。但是没有丝毫轻松“医院”两字让她再次陷入挣扎之中。
“果然出事了！都跑到医院里了！这可是咋好啊！”自强妈都快哭了起来，由于接连的激动，血压上涨，她都有点站不住了。
“救灾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有什么惩罚尽管加大我老婆子身上吧！千万不要让巧儿和自强受伤害啊！求求您了！”自强妈喃喃地说过不停，泪水如雨下。
足足二十分钟，自自强妈像一个雕像一样依靠在门上，汗水和泪水搅合在一起，眼前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只感觉无边的黑暗朝她倒压过来！虽然身体乏力，但她却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巧儿要是发生了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活呢？！”她不停问自己。
手机终于再次响起！血液再次上涌，她勉强扶住大门，用力地接通电话：“巧儿！巧儿！你在吗？”她哽咽着喊道
“妈，我在呢！你怎么哭了？”清晰地声音传过来，底气很足，而且充满了兴奋，根本不像受伤、害病或者遭遇什么意外或不幸所发出的声音，这就像一剂定心针让她理智了不少，自强妈憋在心头的一口硬气终于呼了出来，顿时呕吐作恶的感觉消失了，心里一下舒畅多了，眼前也明亮起来。
“妈，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一早就给你打电话，一直无法接通！”
“原来这样啊！你们都好着吧？自强呢？咋电话打不通？”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一定要再次确定一下。
“我们都好着呢！自强就在我身边呢，他手机没电关机着呢。”电话那头传来了巧儿和自强的对话声，巧儿让自强跟妈说一句话，自强让巧儿先说。
原来是虚惊一场！这一下心中的石头算是彻底落下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自强妈擦了一下泪水，破涕为笑。
“我刚听说你们在医院，你们没什么事吧？”
“妈，没事呢。我们今天去做了一个身体检查，准备计划下半年要孩子呢！刚才医院人多，信号不好，所以一直联系不上。”
“生孩子还要检查啊？”
“是啊，现在讲究优生优育，怀孕前我们得仔细检查一下身体，看缺少什么元素，这样孩子生出来就是最聪明、最健康的了。”
“现在生娃还兴这一套啊！那你们没什么问题吧？”
“我俩都好着呢！医生让我怀孕前三个月按时服用叶酸，可以防止胎儿畸形。”
“那就好，那就好”这时，自强接过了电话。
“妈，你和爸得提前准备好啊！孩子出生了后，你们可得过来带孩子，我俩都在上班，没时间的。建议你们先学习普通话，不然孩子将来说的是方言，就无法跟人沟通了“
巧儿抢过了电话，说道：“妈，别听他的，现在小孩学话快着呢，不会存在沟通问题。我们找好了房子，明年你和爸就过来，我们一起住。”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自强妈悲喜交加，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一个劲儿说“好好好”
“妈，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记得买些好东西自己吃哦！”挂断电话钱巧儿嘱咐道。
“晓得了，晓得了！”
挂断电话，自强妈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这一惊一乍，一惊一喜，早已让她的神经承受不住！
“这个生日过得还真是有意思！”想起一早发生的一切：噩梦、乌鸦、头上的包、鼻孔里的血、一直打不通的电话，自强妈不无感叹地道。
“我不久就有孙子了！”想到“孙子”自强妈又陷入了沉思。
一场更加持久而严肃的沉思。
一
自强妈被一场噩梦惊醒。睁开眼天已大亮，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雪白的墙壁上投影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形状。自强妈用睡眼蓬松的昏眼盯着墙上那些古怪的形状，它们突然变成一把菜刀、一把剪刀，朝她凶神恶煞地砍过来！
妈呀！自强妈一身冷汗，从被窝里一骨碌爬起。由于太过猛烈，身体立起来时一阵头晕，眼前突然一下子黑暗一片，过了好一阵才像点蜡烛一样慢慢又开始变亮，直至光明又控制着她的视觉。缓了缓，她用粗糙的双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去看那“飞驰而来的菜刀和剪刀”发现那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嗨，那是太阳的影子，大清早的，哪里有什么菜刀、剪刀！哎，人老啰，就是容易胡思乱想！”自强妈无奈地嘲笑着自己刚才所展现的神经兮兮。
经过这一折腾，本来就没休息好的她更加困乏了。她靠在床头，想闭目养神一会。但眼睛一闭着，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昨晚的那个噩梦！
梦里，她看见儿子和儿媳在吵架，锅碗瓢盆摔了一地，俩人越吵越凶，最后扭打在一起，儿子将儿媳的胳膊大腿掐的青一阵、紫一阵，儿媳把儿子脸庞、颈部抓得红一块、乌一块。血肉模糊的俩人丝毫不肯退让，最后一个拿起菜刀、一个拿起剪刀拼起命来，打斗中，她隐约好像听到儿媳哭喊着“妈、妈”地叫过不停那叫声中充满着悲惨、恐惧与绝望，足够让已经步入知天命的她血液上涌、心跳加速，在很短的时间内遭受一阵撕心裂肺地折磨与打击。
“梦中也不知道儿媳喊的是我还是亲家婆。”自强妈一边轻轻抚摸着砰砰乱跳的胸脯，一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本来还想休息一会的，但又害怕听到儿媳那凄厉的惨叫声，脆弱的心再一次遭经受针一般的刺痛。
“得了，还是赶紧起床，免得遭罪！”自强妈这样想着，就披衣起床了。
拉开窗帘，太阳已经穿过地平线了，斜挂在屋前的大山头上，张着圆圆、红红的笑脸，傻傻地看着她呢！
自强妈突然记得在儿子念书时看过的一本诗集，里面好像有一首诗就是瞄写太阳的，她依稀记得有这么两段——
每天的每年
当你熬过漫漫长夜
摆脱黑暗
露出你那粉红的笑脸
我的太阳
我为你的勇敢与坚韧骄傲
我为你的热情与奔放自豪
每天清晨
你用一束束温柔的阳光
抚摸着我那冰冷的脸庞
唤醒了我那迟钝的心脏
我的太阳
你给我带来一天的快乐
你为我点燃一生的希望
自强爸喜欢看书，家里柜子和抽屉里装满了他打工时在地摊上买的书籍。也许是文化熏陶，自强从小耳濡目染也喜欢看书，由于姿势不对，初中时就把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读近视了。他们父子在一起时经常会探讨一些文学的话题，自强妈在一边纳鞋底一边干听着，插不上话，心里很憋屈，不肯服输的她在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把自强买的文学书籍翻出来悄悄阅读，她也希望增长一点文学细胞，省得被他们父子骂做“土包”虽然文化程度不高，认字不多，读起来很费劲，但是几年的积累，她也坚持看过几本厚书了，还背下了不少名言警句。读书总会有些收获的，看多了她有时讲话也偶尔来上几个成语、歇后语，让自强诧异不已。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沐浴着太阳洒向人间的万缕金丝，吹拂着山间纯净略微有些冰凉的的微风，回想着看过的描写太阳的诗句，自强妈心里的不快暂时靠一段落。她依在窗户前，尽情享受着乡下宁静而美妙的清晨。
突然，几声“哇哇”粗劣而嘶哑的叫声将自强妈的好心情再次破坏，寻音看见窗外那颗老杨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飞来几只乌鸦，正在一个劲叽叽喳喳叫得欢快。自强妈觉得那分明是在冲着自己叫，心中一股无名怒火腾地升起，脸上的肌肉绷紧，皱纹的褶皱就像老树皮一样粗糙，眉头紧锁，眼中喷射出一道恶狠狠地刀光，似乎要将那几只讨厌的乌鸦碎尸万段。
“快走！滚得远远的，你们这几只死鸟！”自强妈拍手蹬脚，发出巨响，企图将乌鸦赶走，不成想那几只不识时务的乌鸦仿佛根本对她不屑一顾，更像是专程来找茬的，刚开始它们还是侧着身子对着她，没成想经过她手舞足蹈地叫喊一番公然正对着她“呀呀”地叫得更欢。这分明是挑衅！自强妈心头的怒火更旺。
“你们这几只死鸟，成心跟我作对，看我打不死你们！”自强妈愤怒地抄起窗台上放着的一个饮料罐，朝着乌鸦用力地砸过去，没想到用力过猛，饮料罐砸在树枝上，反弹回来径直砸在了自己的额头，只听“哐”地一声，饮料罐与额头短暂亲吻后落在地上“啪啪”地滚了很久才停止。
自强妈吓得不轻，魂魄丢了似的，脸色卡白。等回过神来，发现除了额头一阵钻心地刺痛、眼前金星直冒外，并没有其它的不适。摸摸滚烫的额头，稍微起了一个包，所幸没有出血。自强妈从惊恐中缓过神，明白这一切的罪过都因那几只可恶的乌鸦引起时，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教训它们一番才解心头之气。她打开大门，拿起一根竹竿，冲到老杨树下，正当她抡起长竹竿准备好好出一口恶气时，那几只乌鸦像提前知觉似的，刷地全部飞走了，只留下空空地树枝摇晃不停，带着几片树叶徐徐落下，其中一片讽刺似地掉在自强妈满是白发的头上。
“哎，算了，何必跟畜生较劲呢！”自强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愤懑不平又无可奈何地返身回屋。
二
喜鹊报喜，乌鸦报忧，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规律。联想起那个可怕的噩梦，自强妈心里堵得慌。能有什么坏事发生呢？自强妈首先想到的是儿媳巧儿。而在儿子结婚前，她最担心儿子自强一人而已。
这天下做父母的，难啊、苦啊！对子女总有操不完的心。十月怀胎把他们辛苦生下来，却担心他们生病；好不容易养大了，又担心他们不好好念书；孩子上学了，小考、中考、高考，足足要担心十二年；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又担心他们毕业找不到工作；工作了，又担心他们工作压力大，还担心他们的婚姻大事；孩子结婚了，又担心小两口吵架、闹矛盾；等他们有孩子了，在有生之年还得重新从头到尾操心一遍哎，生孩子就是造孽啊，一生都在围绕他们转！
自强半年前结的婚。说起这婚事，自强妈可也是愁煞了心。自强25岁还是单身，这搁在城市里也许没什么，但在农村已经是晚婚中的晚婚了，跟他初中同学的铁蛋娃娃都上幼儿园大班了。她也着急啊，一直担心自强的婚姻大事，但结婚这事实在关系一生的幸福，需要谨慎又谨慎。她虽然心里着急，但却又不敢草率，所谓的欲速则不达。自强好不容易念完大学，找到了一个铁饭碗，一个人孤身跑到外省工作，不出大的意外应该会在外面成家，很可能会找一个外乡姑娘。
自强妈心底抵触外乡姑娘，风俗不同、饮食不惯、语言不通，婆媳关系很难相处得好。她最近一直在看被自强爸评价为“臭长臭长”的台剧人鱼小姐，婆媳之间的激烈矛盾演过没玩，看得她心里发憷。再说，她知道自己的个性非常强硬，而且脾气也不好，十分担心以后处理不好与媳妇的关系。所以，自强毕业后她一直想让他在本省工作，一来等她和自强爸老得动不了时有人可以照顾一下，另外呢，也可以找一个本乡本土的姑娘结婚，这样方便沟通。
但孩子大了，就像除了笼的鸟，想管也管不着。自强毕业后毅然签约去了大西北，她知道了又是高兴又是心痛，高兴的是总算找了工作，没有失业，让她为之担忧了十几年的心总算平静下来；心痛的是，孩子以后远在千里之外，一年难得回来一次，以后见上一面都困难了！何况这也是无法更改的事，她只能默认了。
一次看电视，说是小孩从小吃饭捏筷子捏得越远，长大后离家就会越远。虽然没科学依据，但自强妈却相信了。她记得自强从小吃饭手就离筷子很远，打过、骂过但自强就是改不掉那臭毛病。“难怪他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工作，原来命中注定要远离家乡啊！”自强妈心里是有苦说不出来。
自强在外地工作，就没法给他找附近的女娃了，虽然不乏中意的。
比如，隔壁村牛二虎家的闺女凤儿，虽然念的是大专，但长得水灵秀气，也非常懂事乖巧，在市里效益不错的农具厂上班，也算是个好单位。一年前，二虎专门跑到家里来提婚事，他开门见山地说：凤儿以前和自强一起念过书，对自强一直很有感情，所以至今未嫁。我们呢，看中的是自强的学历和为人还有你们家的老实厚道，想到两个娃娃年龄都大了，做父母的都很着急。只要自强愿意，我们就可以凑合俩人尽快将婚事办完，这样一来你我都将心事放下。二虎还拍着胸脯说，事情要是能成，我们家彩礼一份不要，嫁妆全部由娘家提供！他们的婚礼保证办得风风光光！毕竟都是为了孩子，只要孩子过得幸福比什么都强！
对于二虎掏心窝子的话，自强妈差一点就答应了！但理智告诉她，这事不能冲动！如今是自由恋爱，婚姻的事做父母的是干涉不了的，再说，婚姻这事还有个缘分在里面，没有缘分说再多也是白搭。虽然如此，自强妈还是有点不甘心，毕竟凤儿可是千里难寻的好娃娃啊，她老早就打心眼喜欢着呢！
二虎才走，自强妈就给自强打了一个电话，吞吞吐吐问起自强的婚事，自强显然听明白了，不耐烦地说：“妈，我的事你就甭操淡心了，我最近工作上忙得很，而且又不顺心，前两天还被领导批评了一顿，哪还有心情谈感情啊！”她一听赶紧将要到口边的话咽下去。她知道，对一个男孩来说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事业和婚姻，对于他这种好不容易跳出农门的农村娃娃来说，根基都未稳之前事业无疑是第一位的，没有事业何来婚姻？
事情就这么搁下了。尽管自强妈多次在电话里含沙射影、旁敲侧击，但自强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哎！自己的骨肉自己最清楚了，自强那娃啊，从小就是那种面慈心软没主见的怂样，那事啊，我看十有八九不成！”自强妈不无可惜地叹道。
后来二虎过来催了好几次，最后自强妈终于决定忍痛割爱了，向二虎摊牌：“娃娃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把握吧，我们呢，有心无力，干涉不了啊！”二虎问：“你就一句话，自强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自强妈打含糊：“二虎哥啊，其实我和自强爸一直喜欢凤儿那丫头，你看她长得水灵，又孝顺，人见人爱”
二虎一下打断自强妈的话：“大妹子，你就不要跟我饶舌头了，你就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对这门亲事自强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自强妈心想，听自强那语气估计多半没希望了！长痛不如短痛，再说也不能耽误别人家的娃娃，就咬着牙说：“哎！咱就打着天窗说亮话了，自强外面有女朋友了！我们是无福让凤儿做我们家的儿媳了！”其实，自强究竟有没有女朋友她这当妈的也不清楚，现在的孩子跟父母多有隔阂，再说男娃本来就跟母亲走得远，有什么事情宁愿搁着掖着藏在心里，也不愿给母亲说。她之所以撒谎，就是想用这个美丽的谎言彻底让痴情的凤儿解脱！也许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那我就知道了！”二虎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再也没来过！
半个月后，凤儿嫁给了市政府一个教育局长的儿子。出嫁那天，真风光啊！十几辆黑色轿车过来迎亲，浩浩荡荡的车队、一路震天响的鞭炮，吸引了村里男女老少的围观，自强妈也忍不住悄悄挤在角落里等着缓缓而过的婚车。
“快看，新娘子来了！”有人小声说。
自强妈睁大眼睛看到了主婚车前排坐着的凤儿！一身洁白的婚纱，头戴王冠，白嫩的粉脸略显红色，长长的睫毛，水汪汪的大眼睛简直就像个公主！
“新娘子真漂亮啊！”人群惊呼。自强妈呆呆地看着那个与自己家无缘的新娘子从眼前慢慢消失，在快要经过自己家门口时，她分明看到凤儿无意间用那双美丽的大眼扫了一眼她家的房屋，而且眼中还有几滴晶莹的泪花在眼眶转了几下便很快憋进去了！
“看得出来，她对自强真的有感情啊！”自强妈心里五味杂陈、黯然伤神。
“自强，你这没福份的臭小子！你让妈怎么说你好啊！”自强妈在心里骂道。
三
自强妈很久没有走出凤儿出嫁带来的失落、惆怅、消极情绪，直到那天自强告诉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消息。
那天晚上，自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开口就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妈，你说我年龄是不是大了点？”
自强妈以为是自强工作遇到了挫折，失去了信心，连忙鼓励他：“你今年才26岁，年轻着呢！古人不是说三十而立吗？你现在正是干事业的黄金年龄！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现在就是初升的朝阳，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住你的！”慌乱间，为了稳定儿子摇摆的心，情急下她背出了不少书上看见过的语句。
“妈，瞧你说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自强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
哎，那娃就是优柔寡断！以后肯定要吃亏！自强妈心里叹了一口气，问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成何体统！”
“好吧！我是问你，我这年龄是不是该找对象了？”
原来是这事啊！自强妈悬着的心放下来，不过马上又被失去“凤儿”的痛楚搅得生痛。“找什么对象啊！你不是要等吗？你怎么不等到我和你爸都入土了再找呢！那多好，我们眼不见心不烦！”她说着气话。
“妈，看你说的！你和爸不希望我早点找个女朋友啊？”
“谁稀罕啊！你有本事一辈子不娶啊！你爱结婚不结婚，没人在乎！”
“妈，我知道你嫌我结婚晚了！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工作吗？你不是常说大丈夫先要立业方能成家吗？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不是在积极物色对象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你要是不同意就算啦，我现在就跟她分手。不过，以后你和爸想我的时候，就到少林寺去见我吧！”
自强妈“扑哧”一声笑出来，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
“妈，你说，我要是做了和尚，就是不孝；离开了公司，就是不忠，不忠不孝之人在社会上还有何面目生存呢？你不希望看到吧？”
“得得得，少贫嘴！你给我说说，那女孩的情况。”
“我们一个单位的，农村人，本科生，身材高挑，长得挺漂亮的”
自强话还没说完，她一口打断：“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你告诉我，她哪一年出生的？属什么？”
“属相啊，我算算属蛇的！”
“不行！坚决不行！什么属相都可以，就是不能属蛇！”她语气非常坚决，她突然感觉一阵头晕，心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自强妈一辈子呆在农村巴掌大的块地方，从没踏足过市区以外的地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她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农村的因循守旧的思想，最突出的表现是比较迷信，尤其是非常相信神羊山菩萨庙的“瞎子神仙”的话。高考前，她偷偷给自强算过高考的情况，神仙说一本学校希望不大，但二本没有问题。自强当年发挥得并不理想，高考成绩公布分数也不高，按照去年的情况估计只能上个三本了！没想到，分数线一公布，比去年的降了不少分，自强果然顺利考入了一所二本大学！因为这一“算”让她对“瞎子神仙”深信不疑。
去年初，自她又忍不住跑到神羊山花了500元请“瞎子神仙”为自强算了一下工作和家庭情况。“瞎子神仙”要了自强的生成八字，掐算半天，念念有词：“那孩子命中沾了午马运，但注定一辈子像马一样奔波操劳，闲不下来；万事并不是一帆风顺，虽然磕磕碰碰、起起伏伏，但却总能够逢凶化吉、柳暗花明。老虎盘踞西北有利，事业或许能有所成，这一点你不用担忧。至于婚姻，切忌属蛇的女子缠绕，有克夫之患，男虎女蛇乃大忌！今年，他生命中或许有一真龙出现，争取得当，红颜知己、携手一生！至于其他，皆缘分而已，全靠自己把握！
“男虎女蛇乃大忌”“瞎子神仙”的这句话像烙印一样刻在自强妈心坎。她也屡次有意或者无意在自强耳边灌输这一思想，尽管她苦口婆心加上软硬兼施，但自强却不信这一套“妈，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那玩意！那是迷信！”
“犟牛啊！你不信要吃大亏的！虎和蛇就是不能结合，不然你一辈子也别想安宁！你不要不信，事情就是如此！就拿我和你爸来说，他属猴，我属鸡，鸡猴不到头，你看我和你爸一辈子吵架，没休止！老话说了，虎蛇相克、犯大相！结婚那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不要听不进去！”
自强将书合上，调侃说道：“这么说来，你明知道鸡、猴不合适，却怎么还是嫁给我爸了呢？妈，你这是明知故犯哦。”
“你你真是个犟牛啊！你不信要后悔的！”自强妈气得面红耳赤。
“妈，你不知道，这婚姻大事啊，光属相还不够，还有星座和血型起作用。”自强怪模怪样地说：“每个人按照阳历出生的月日可以分为十二星座，白羊座的人热情冲动，金牛座的人温和保守，双子座的人聪明花心每个星座有自己的个性，所以呢，星座讲究搭配，比如多情的巨蟹座最好搭配浪漫的双鱼座，纯情的处女座最好搭配稳重的魔蝎座，高傲的狮子座最好搭配开朗的射手座”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自强妈听得云里雾里，几次欲打断，但自强依然滔滔不绝：“听不懂吧，我告诉你，除了星座，还有血型呢！每个人身上的血型是固定的，分为o型、a型、b型、ab型四种，比如，b型血的人乐观开朗，a型血的人内向顽固，o型血的人热情奔放，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出，b型血与a型血的人呆在一起毫无生趣，而与o型血的人却能擦出火花”
“停停停，你究竟想说什么！”自强妈听出了言外之意，有些生气的质问道。
“妈，我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需要相互磨合与包容，用信任和坦诚才能浇灌成爱情之花。爱情与属相、星座、血型统统无关，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戏，你何必相信呢？！”自强耐心地解释。
“用不着你教训我！婚姻是与那什么狗屁星座、血型无关，但是你属虎就是不能找属蛇的！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自强妈丢下这一句恶狠狠的、不可理喻的话走了，留下自强一个人无可奈何的苦笑。
四
“你个不听话的东西！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早就跟你说不许找属蛇的，你不信！你要气死我啊！”当自强妈猛然听说自强谈的对象属蛇时，她如临大敌，身体都气得都数起来，以至于嘶声揭底地吼叫起来。
“哈哈，妈你息怒啊！逗你玩呢！她属虎呢，跟我同岁！”
“真的？你没骗我？到底属什么！”自强妈都快咆哮起来。
自强感觉玩笑开大了，一本正经地回答：“妈，她属虎，要是撒谎天打雷劈！”
自强妈听了这个恶毒的誓言后，心里的石头才落地，她知道自强是个老实人，是不会骗人的。
“你个臭小子啊！你差一点把我都气死了！”自强妈总算舒缓了一下口气。
“妈，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什么决定？”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我单位以前有一女孩喜欢我，我也对她有感觉，后来知道她属蛇，我就不敢跟她再进展下去了，最后我们成了好朋友！”
“算你有自知之名！最好连朋友也别做，防止以后涟漪再起，死灰复燃！”
“妈，你这就太过分了！我都认识巧儿了呢！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
“巧儿？巧儿是谁？”
“哦，忘了告诉你，巧儿就是我新交的女朋友啊！”就这样，自强妈知道了未来儿媳的情况。虽然她比较固执，甚至有些冥顽不化，但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相反，虽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但是她在村里口碑和人缘都好，为人处世不亚于一个男人。之所以在儿子婚姻的大事上她表现得那么过激，只不过希望儿子一辈子幸幸福福、平平安安，她虽没读过多少书，但是有些古话总得遵循，虽然那只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但总比得过成天心里忐忑不安。善良的人啊，谁能指责她固执而愚昧的初衷呢？
一周以后，自强妈在自强姑父家的电脑上看到了巧儿的照片。光看衣着外貌，巧儿长得可是乖巧可人，识人无数的她第一眼就感觉那娃面善、踏实、懂事，当媳妇很是靠谱、是个过日子的人，这让自强妈心里很是高兴。
自强姑姑说：“女娃生得很好看，真替咱自强高兴！”
自强姑父说：“你不是老是担心自强找不到好媳妇吗？这下满意了吧？”
自强妈非常喜欢看央视八套播放的韩剧、港剧，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碎事，从电视画面上她能感觉得出现在的女孩个性张扬、稀奇古怪、疯疯癫癫，更让她担心地是现在社会复杂，不少女孩打着恋爱的幌子骗人骗财，而自强呢，个性老实本分，可怕的是用情还很专一，万一他为情所困，陷入了爱情的骗局而无法自拔，那样的话按照他那个性肯定要吃大亏，很可能会从此一蹶不振。所以，她一直担心自强找了一个爱情骗子或者野蛮女友，自己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正因为顾虑太多，自从“瞎子神仙”给自强算过命后，她就处处留意起来“今年，他生命中或许有一真龙出现，争取得当，红颜知己、携手一生！”“瞎子神仙”那句话让她既紧张又恐慌。刚巧，没几天二虎爸就来提亲，私下一打探凤儿就是“属龙”的，本来以为“瞎子神仙”口中的“真龙”就是凤儿莫属，没想到有缘无分，让她白空喜一场。
凤儿出嫁，她跟着伤心了很久。但巧儿的出现带走了她心头积压的愁绪，让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这人生啊，就像看电影，看完这一幕永远不知道下一幕将会是什么内容。自强妈感叹道。
听着大家的夸奖，自强妈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满意和欣喜。
自强用qq发过来一句话：“妈，巧儿怎么样啊？”
自强的嫂嫂回复了一句：“你妈很满意，让你国庆带回家看看！”
自强发过来一个“害羞的笑脸”和一句话：“争取吧！”
自强妈突然感叹道：“哎，摸样是挺好，就是看着她眉毛浓，不知道脾气咋样？都说眉毛侬的人脾气恶呢！”
自强的姑父抢白说道：“她脾气还能恶过你？你的眉毛稀疏得很，怎么那么恶呢？依我看，这娃就好得很！你就不要再鸡蛋里挑骨头了，知足吧！”
自强妈居然一时语塞。
好不容易挨到国庆节，自强和巧儿还真的回来了。巧儿跟想象中的一样乖巧懂事，开朗大方，一身素容，却显现出来自身的气质，丝毫没有沾染社会上那些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糜烂作风。巧儿带来了一大堆特产，还给她和自强爸买了一身新衣，一穿居然很合身，穿着也舒服。“真会买衣服”自强妈喜在心上，口上却说：“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啊？能见上你一面我就开心了！”
巧儿则口甜得很：“阿姨，你喜欢就好！以后我常给你和叔叔买。”
自从自强姐远嫁后，就没有人给她买过衣服了！一件衣服也许并不值钱，但是那份孝心却是难能可贵甚至无价之宝。所以，巧儿送给她的衣服所带来的感动和欣慰远远超过了衣服的本身。
国庆在家没呆几天，巧儿每天早起打扫卫生，洗衣服，抢着做饭炒菜，闲下来和她一起看电视聊天，这一切自强妈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为了给巧儿留下一个好影响，她也是小心翼翼，克制自己不乱发脾气、大声讲话。事实上，面对巧儿那张俊俏的笑脸，谁能够无端发起脾气呢？
巧儿走后，自强妈居然天天晚上梦到巧儿，梦到巧儿叫自己“妈”这可喜坏了她。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段时间自强妈感觉贫血、乏力、厌食等老病症一扫而光，陡然间能吃、能喝、能睡，人精神了不少。
她暗地里打电话催促自强抓紧点、主动点，早点把巧儿娶进门。自强却阴阳怪气地挖苦她：“妈，我可是听古话说，一山难容二虎，两个属虎的容易吵架呢！”她生气地说：“狗屁！只要不是属蛇的，什么属相的都跟你般配！一家两个虎王有什么不好！这么好的姑娘你要是弄丢了，你看我怎么”
“收拾我？”自强抢白道“妈，我都多大了？不要动不动说要收拾我！”
“呸，别看你念了几年书就尾巴翘上了天！做错了事照样得教训你！”
“”经过一年多漫长的等待，巧儿和自强在两家人的催促下，在一个两家人都认同的良辰吉日携手步入了婚姻殿堂。当然，在结婚之前，自强妈偷偷跑到神羊山去给他俩算了一命“瞎子神仙”看了俩人的生辰八字，对巧儿赞赏有加：说巧儿有旺夫之像，能带来财运，唯一可惜地是投错了胎、生错了性，不然要是男儿身以她的能力和个性，足以能成就一番大事业！自强妈不求俩人能干多大的事业，只希望俩人平安幸福过一生。为了感谢“瞎子神仙”的“吉言”一向节俭的自强妈居然给“瞎子神仙”送了一千元的红包，自强妈说，花钱买的就是心安。
当然，自强妈也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去找人算命了。因为巧儿与她推心置腹地谈过一次话，大意就是不要轻信算命的胡言乱语，现在讲究的科学，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人的命运靠自己去争取，而不是一切命中注定。找所谓的“神仙”算命，吉言的话自是高兴了、心安了，但也会让人放松乃至执迷、堕落下去；如果万一是“凶言”呢，则让人成天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那简直就是作茧自缚。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应该相信那些算命人的话！
世上根本没有“神算”如果硬说有的话，那么每个人才是自己的神算！巧儿的话让自强妈开了窍，她答应了巧儿的要求，再不去算命了。看到自强在一旁得意地偷笑，她知道那是那臭小子的主意。
虽明知如此，但自强妈就是愿意听巧儿的话，要是自强亲自来说，哪怕说上三天三夜她也懒得听呢！
人啊，有时就这么奇怪！
五
自强妈被乌鸦的叫声扰乱了心绪，心里不放心，想给儿媳巧儿打个电话。
巧儿是个好媳妇，自强妈发自肺腑斯说。
结婚时，因为没有房子，加之亲人都不在身边，巧儿选择和自强一起回老家结婚，没有大城市里那种盛大、奢华的场面，算是委屈了她。她和自强爸想尽了办法，用及所能及的方式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让俩人成了亲，虽然不及城市里的热闹与大气，但却也颇了好几个村里的结婚记录，比如村里第一个请司仪到家举办婚庆典礼的。结婚典礼上，她看得出巧儿很开心，自始至终一脸微笑。
令人难忘地是，当巧儿喊她“妈”时，她都感动得有些想哭。这一声“妈”她可是等了盼了好久啊，而也是因为这一声“妈”将两个本来陌生的人紧紧栓在一起。那一刻，自强妈在心里说：“一定要当一个好婆婆，用心疼爱、呵护这个可爱的儿媳”也是在那一刻，她也对身着新郎装、一脸春光的自强说：“自强啊，结婚后你可要真正自强起来啊！担当起做丈夫的责任，好好爱护你的妻子，你以后要是对巧儿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婚后，巧儿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家里打一个电话，每次都问家里有没有钱，没钱的话她打点钱过去，还一个劲让她和自强爸吃好、喝好、穿好，千万不要苛求自己。说得她是心里暖洋洋的，兼职比吃了蜜还甜！“儿子结婚后很少给家里打电话，即便打过来了也不知道嘘声温暖；女儿呢，自从远嫁后打的电话也少。哎，自己亲生的骨肉居然抵不过外来的儿媳！”有时候，自强妈也会发一些感叹。
虽然巧儿百般好，各方面做得无可挑剔，但自强妈也有一丝隐隐的担忧。就是担心自强那孩子个性太软，而且对巧儿用情很深，万事皆听命。虽然巧儿也没什么坏心眼，听她的话总不会错，但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究竟是什么地方呢？自强妈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那就是她觉得自强作为一个男人，家庭的支柱，需要有自己的独立主见，有些事要能扛起来，独自做决定、拍板子，而不能一味的唯唯诺诺，什么事情都让妻子定夺，那成何体统？
细想起来，这也不能全怪自强。二十多年成长经历，让自强养成了那样一种软弱的个性。在家里，一直是女强男弱，自强妈的个性强势，从小脾气就不好，这主要是家庭环境影响的。想当年，自强的外婆改嫁了，带着两个儿子嫁到后来性情暴戾的外公家，生下自强妈她们姐妹三。那时候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很多封建思想没有根除，在一些守旧的狭隘思想毒害下，自强的外婆以及三个女儿在家里过得很是悲惨，从小外公和外婆就个性不和，一直到死还在吵架。在这种环境里，自强妈她们三姊妹为了生存下去，就不得不提前成熟起来，用自己的冷酷和暴躁保护自己，让自己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艰难地生存下来。
自强妈的两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更是在继父拳打脚踢、缺吃少穿的境况下长大的，因此对那个组合家庭注定是一种暴利和悲哀，这种冷漠的人际关系从小就将5个缺少爱滋养的孩子磨练得有些自私和冷漠。后来，自强的两个舅舅参军远离家乡，靠着从小就渗透到骨子里的坚强与忍耐最终都在大城市落户。自强妈和姐也先后出嫁，因为无儿防老，最终让三丫头也就是自强妈的妹妹招女婿上门。再后来，自强的外公去世了，没几天外婆也去世了，只是自强的两个舅舅到死都没有回家给他外公守孝，可想而知那仇恨已经在心里生根发芽了。
家庭的环境真的非常影响孩子的个性，在潜移默化间孩子就会在观望与揣摩中学习到了父母身上的顽疾。自强妈是在大集体修水库的过程中认识外村的自强爸，当时自强爸高中毕业因学业优秀被推荐为村干部，可谓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年轻的自强妈坚强的个性吸引了自强爸，两人就走到了一起。自强妈比自强爸高一个头，女高男低本来就被看好，更加之自强爸性情温顺而自强妈脾气暴躁，这就导致从两人自结合起家里就是“阴盛阳衰”的格局。所幸，正是“妻管严”的自强爸的好脾气才能容忍自强妈狂风暴雨般的洗礼，一个能忍一个能吵，刚柔相济没有产生质变。正如自强妈所说：我们这家就是在争吵声中一路走过来的。
当然，也不能全责怪自强妈的不是。她本性不坏，只不过从小就在幼小的心灵产生了“必须强大”的欲望。她对外人其实和颜悦色、以礼相待，展现的非常大度与善良，唯独就是对自己最亲的人要求苛刻，在她看来，也许唯有用冷漠的态度来逼迫家人不断上进。刚结婚那阵，正是大集体时期，还没有分家，一大家人生活在一起，常常吃不饱穿不暖，日子非常艰难。分家后，排位老三的自强爸上有哥姐下有弟妹，什么也没分到——当然一穷二白的家也没什么可分，自强妈就和自强爸一道白手起家，起早贪黑、勤奋劳动，硬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和汗水盖起了青砖房，后来又率先盖起了“红线砖”
自强爸一直在村部里“当差”随着下海经商风的吹起，不少人都谋取了生意，自强爸却难以割舍那份悠闲与体面的“差事”经济上就相当拮据了，加之他软弱怕事的个性，是故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尤其是自强和姐姐出世后，日子更加艰难。别人困难时候都有舅舅帮扶一把，但自强的舅舅早与亲人隔断了关系，音信无踪根本没有往来，自强妈妯娌关系也随着世风日下而恶化，以至于自强和姐姐读书的学费都交不起，记得有一年过年一家人只能吃一顿肉饺子。
人穷志不能短，自强妈时常教育孩子。记得有一次，自强家的自行车胎没气了，自强爸让自强到隔壁伯伯家借打气筒，婶婶非常不乐意地借了，嘴里却嘟噜着：“每次都来借，连个打气筒都买不起！”这话被自强妈听到了，她让自强把打气筒送回去，当下跑到镇上将买化肥的钱买了一个打气筒，命令自强再也不要随便到别人家借东西。为了那个打气筒，自强妈一连三天到钻进深山里去摘野中药，硬是挣来了买化肥的钱。也是从那时开始，自强妈开始变本加厉地数落自强爸了，那种变相的动力逼着自强爸丢掉自尊与舒适，去外面打工挣钱。
后来的日子慢慢变好，自强呢，也是在打骂声中一直很听话，读书很是勤奋，虽然智力一般，但就如同“瞎子神仙”所说的，求学一直磕磕碰碰、起起伏伏、不是很顺利，但却最终还是逢凶化吉、柳暗花明，如愿以偿靠上了大学，而且毕业还顺利找到一份外人羡慕的好工作。想到这些，自强妈很欣慰，毕竟自强还是很争气，而且也算懂事，毕业后用积攒起来的辛苦钱为家里盖了一栋豪华、气派的楼房，让家人很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应该说，自强身上流淌着一股不认输的血。他的勤奋踏实、忍耐屈从也许可以帮助他成为一名好下属；但是他的心慈手软、毫无主见却未必可以让他成为一个好丈夫的。男人有时得有些魄力，有些气势，要像个男人样！
自强会当个好丈夫吗？自强妈心里没答案。
六
自强妈从床头拿出手机想给巧儿打电话，但没有网络信号。
家里盖的是新楼房，封闭的钢筋水泥屏蔽无线信号，加之大山阻挡，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巧儿每次打电话过来都要打好几次才能连接上。说起这大山啊，自强妈就会好笑，第一次巧儿来家时，问她对村里的感受时，巧儿脱口而出：“你们这里的山好大啊！”这对于生活在关中平原的巧儿来说，开门就见山、而且是石头山，对她而言自是非常新奇了。
走到门口，手机的信号数开始增加到了三格。年龄大了，眼睛也花了，自强妈眯着眼睛将手机对着阳光在“联系人”里寻找巧儿的电话。在电话薄里，就存储着四个号码：自强爸、女儿、儿子、儿媳。那款手机是巧儿送的，屏幕特别大，数字也好认，适合老年人使用。她本来不会用手机的，巧儿教了好半天才学会，而且还学会了如何看短信，但是却怎么也不会发短信。
正在搜索号码的时候，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吓得自强妈一跳，一条信息过来了。刚准备打开，又来一条，一会来了六条。“谁啊？莫不是狗屁膏药、垃圾短信不成？”自强妈用颤抖的手打开短信，细细读起来，原来是短信提醒，显示在六点半到七点之间，有一个号码打来电话未接通。这个功能是巧儿走前专门给她设置的，说是以后电话打不通会有短信提醒的。
“应该是放在房子里没有信号，所以对方没打通吧。”自强妈想着，眯缝着眼睛仔细读起来那号码，读到最后几位，她就知道那是巧儿打过来的！虽然记不得整个号码，但她早已将巧儿电话最后四位数字烂熟于心。
自强妈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现在快八点了，也就是一个小时前打过来的，难道有什么急事不成？不然的话，没有急事，也不可能打六个电话啊！
自强妈又情不自禁想起昨晚的噩梦和乌鸦的叫声，难道真的有什么不测？她心急火燎，赶紧找到巧儿的电话，贴在耳朵边上听起来，半响后手机那头传出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连接，请稍后再拨！”自强妈急了，换一个地方，信号一下子蹭到了五格，赶紧按下“重拨”键，依旧传出来的是无法连接的提示音。
自强妈不甘心，又找到儿子的电话，拨通后提示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臭小子！你在搞什么名堂啊！”再拨打，依旧如此。自强妈都快急疯了，两个电话轮流打，不管怎样，一个是“无法连接”一个是“关机”任凭这边手机叫得欢快，那边就是联系不上一个人！“真是急死个人！”自强妈一时六神无主、心乱如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从屋里跑到屋外，冷汗都从皱纹里跑了出来。
“不会有事的，巧儿那么好的孩子，自强那么老实，怎么会吵架呢？他们恩爱着呢！绝对不可能是感情问题。”自强妈自言自语“不是感情问题那又是什么问题呢？难道是身体不舒适，或者车祸？！”想到“车祸”自强妈陡然间惊起一身冷汗，旋即又否定自己：“你咋这么糊涂？儿子儿媳命那么好，身体也健康着，怎么会出现意外呢？你这不是诅咒他俩吗？该打！该打！”自强妈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几记耳光，以惩罚自己的胡思乱想。
“也许他们现在忙着，过一会就会打电话过来的！”自强妈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强妈把手机放在信号最好的地方，将声音开的最大，等着巧儿回电话！她知道，巧儿会收到提醒短信的。但是，等待往往是煎熬，她不时将手机屏幕打开，看看有没有未接来电，虽然明知即便有也会听到，但她就是不死心。
约半个小时过去了，手机还是没有反应。自强妈也冷静多了，心想：干等还不如做点事，那样时间会过得快点！于是，她想起起床后还未刷牙，赶紧舀了一缸水，拿起牙刷刷起来，刷了半天突然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原来没有牙膏！重新挤上牙膏，由于心烦气躁、心神不宁，牙刷在嘴里上下左右前后地飞舞，刷得牙龈的血都流出来了，但是她却浑然没有意识到，由于太过心急，加之用力太大，牙刷打滑，一下子戳进鼻孔里，又是一阵钻心的痛，她一抹，血都流出来了！一见那鲜血，自强妈心里有事掠过一丝不祥的预兆！
自强妈用卫生纸将鼻孔里的血止住，仰着头，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手机安静地躺着，没有一丝动静。这一闹腾，身上的痛楚倒是让她冷静了不少，一脸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释然，当然还有无可奈何的悲哀。
“都说梦由心生，为什么昨晚会做那个噩梦呢？”自强妈自己问自己。按说，巧儿和自强那是新婚不久，而且关系也非常好，不可能有矛盾的，即便有矛盾只不过吵吵嘴而已，咋可能像梦中那样会动起手脚来呢？绝对不可能！虽说如此，梦的产生总会有原因的，自强妈仔细想了一会，一拍脑袋记起来了，那完全是自己昨天听到关于外甥也就是大姐的儿子的不幸遭遇而引起的。
昨天，妹妹家搬新房，她过去祝贺，姐也下来了。虽然相隔不远，但是都忙着家庭琐事，很长时间没联系了，因此姐妹三聊了很长时间。几个女人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姐一说起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自强的表哥，就泪流满面，原来外甥感情出了问题，最近要闹着离婚！
想起外甥，自强妈心里一阵苦涩。那也是个苦命的娃娃啊！总觉得他机遇不好，或者说，机遇不如自强好！外甥其实智力很好，虽然也是出身在寒门，但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但却高考发挥失常考入了自强所读的大学，外甥靠着自己的刻苦努力，大学完全靠奖学金与家教的钱来生活，那时几家都穷，加之姐夫也不成器，成天游手好闲，对家里的事不管不问，侄儿有时没钱吃饭，硬是靠着喝盐水、吃馒头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后来，侄儿又考上了研究生，这已经让人非常羡慕了！那时自强妈经常教育自强向他表哥看齐，早日出人头地，免得遭那些无聊之人在背后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研究生毕业，外甥本来还想考博士，但是实在没有经济供他上学，况且家里为他读书欠下的债等着他还，无奈之下侄儿就选择工作。也许是吃了太多的苦，侄子就业没有去那些条件艰苦但是待遇却很好的一线单位，而是去了一家后勤服务单位，环境轻松不少，待遇也很不错，但是却存在国企里按资排辈、靠拉关系的弊病，外甥的技术是杠杠的，但是却太过自命清高，讨厌巴结讨好领导，这些也罢了，关键是他个性怪癖，看不惯那些不学无术、颐指气使的领导，也瞧不起那些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同事，这就导致他在单位里格格不入，因此也一直郁郁不得志，时间长了那些学历没他高、技术没他硬、进厂没有他早的人都爬到他头上了，这就促使他自尊心严重受挫折，越发的苦闷与压抑，工作上的不如意让他性情变得怪异，积压在心头的不满无法倾诉，就只有排泄到家人身上。
外甥结婚四年了，已育了一女，长得甚是可爱。但是，夫妻俩感情却一直不好，听说是个性合不来，一个喜欢通宵打牌，一个喜欢上网玩游戏，加之不能很好的沟通，这就导致俩人的分歧越来越大，经常在家拳打脚踢，摔碗砸瓢，弄得是鸡犬不宁。对双方父母的调节也是置之不理，俩人互不退让，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怨恨越积越深，经过数次离离合合，终于在孩子五岁时选择离婚的道路，对他俩来说离婚也许是唯一的解脱。但离婚的焦点在孩子身上，也就是归谁抚养的问题，这一点上双方更是丝毫不让步，无法解决只能借助法律武器。
自强姨妈说，几天前，儿子一个人悄悄回家将孙女送回来，自己则回单位打官司，而且扬言一定要把女儿的抚养权抢过来，不然誓不罢休！长期工作以及生活上的积怨情绪让儿子神经也有些不太正常，他明显地易怒而且暴躁，人也显著地消瘦、憔悴不少，她非常担心如果这道坎没跨过去，儿子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听了外甥的遭遇，自强妈的心情是万分沉重。也许过度担忧，将外甥的遭遇扩大化，转接到自己的儿子身上，这才产生了梦里那一幕。
七
自强妈想起自己姐妹三的遭遇，感觉都过得不容易。
姐的大儿子就不说了，二儿子在外面打工当保安被人打过、抢过，两次差点丧命，那是个苦命的孩子。妹妹呢，年轻时夫妻俩为了挣钱，丢下孩子外出打工，结果孩子从小缺乏管教，教育是耽搁了，脾气也学坏了，大儿子跟他妈完全没有沟通，每次打电话就是吵架，听着让人心寒；女儿呢，好歹算是读了一个大专，也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但一个女娃娃长期在海上漂，既辛苦又不安全。
至于自己呢，儿子还算顺利，也许像“瞎子神仙”所说的，走点运气，总算是放下了不少心，如今婚也结了，就盼着小两口好好过日子；至于女儿，一想起心里就痛，既心存愧疚也恨铁不成钢。
虽然她和自强爸是农村人，却一点也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当时生下女儿，那是当着宝一样哄着。都说女儿要富养，即便是在最穷困的日子，她也会节衣缩食给女儿买新衣服。所以，对于女儿她是没有任何亏欠的。只不过，女儿小学毕业，便开始走了弯路。她和自强爸为了让女儿早点成才，将有身高优势的女儿送进了体校，准备将女儿培养成一名运动员。艺术类学校本来就耗钱，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毅然供养其上学，后来体校生活艰苦，女儿吃不了苦，再者家里经济条件也开始跟不上，只能半途而废。正是在女儿身上的希望破灭了，她才和自强爸将希望又转投到自强身上，所以，自从那时起，自强身上所承受的压力非常大，因为他已经是那个风雨飘摇的家庭里的唯一希望了。
初中还没毕业，女儿去南方城市打工，遇到了后来的女婿，据说是厂里的“帅哥”狗屁！她后来见着了女婿，那已经是一年之后，俩人已然登记结婚。女儿远嫁外地，她本来是反对的，一个劲打电话让赶紧结束那段不现实的感情，但任性的女儿就是不听，居然来了个先斩后奏，结完婚后俩人第一次上门。此时，生米已经铸成了熟饭，她有再多的不愿意也没办法，骂过、哭过、伤心过后，她和自强爸就只能接受现实了。改变不了事实，就得改变自己，她俩对女儿女婿寄予厚望，希望两人要勤俭持家、本分过日子。后来，女儿生了一个女儿，婆家重男轻女，非让生二胎，一年后又生了一个儿子，算是满足了老人的心愿。
但是，女儿俩的家庭负担却越来越大。尤其让人心寒地是，女婿暴露出来了性格弱点，文弱的背后其实隐藏着投机取巧、不务正业的侥幸心理，这一点非常害人，几次做生意血本无归，而且欠下巨债。更让人气愤地是，他不思悔改，越陷越深，将债越欠越大，最后没办法借高利贷，没钱还被银行通缉，抓进去蹲了几天牢。出来后，依旧我行我素，根本不听人劝告，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女人啊！往往就是这么傻！还没看清男人的真实面貌，就被那些虚伪的外表俘获了芳心，以至于一错再错，最终走入婚姻的坟地！女儿打电话过来向她诉苦，她都想狠狠地骂她“活该！自作自受！谁叫你当初不停劝告！”但话到嘴边又强行吞了下去，毕竟母女连心，她再强势，也有脆弱的一面。
但是，她和自强爸又有什么办法呢？让女儿离婚吧，外甥和外甥女又咋办呢？继续隐忍吧，何时是个头啊？况且女儿远在外省，看不见模不着，孤苦伶仃一人，她虽然痛惜却奈若何。她理解作为一个女人的难处，每听一次女儿的哭诉，她的心就如同刀绞一次，要痛上很长一段时间。
唯一能做的，她和自强爸认为是，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帮忙抚养一下可怜的外甥和外甥女，除此之外，就是求菩萨保佑女婿能够迷途知返，女儿能够早日脱离苦海。除了女儿，他们将更多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自强身上，那毕竟是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一个大学生，有学识、也有点出息。自强的压力也不小，刚买的房子，听说在银行贷了不少款，虽然巧儿总是安慰她：“妈，你不要过问这事了，我俩是双职工，还起款来快着呢！等新房子好了，我们接你和爸去城里住！”
她从没想过要去城里享福，唯一期望地是子女平安幸福，这对她而言或许是最大的福分。正是基于这个信念，她拖着病重的身体，每年都要种些粮作物，晴天一声汗雨天一声泥地在田间地头劳作，用汗水换来一些钱为子女存起来。自己则是能不花钱就不花钱，每天早睡就是为了省点电费，一日三餐经常凑合，为的是省点煤气，想吃肉了也是要下很大的决心才狠心买一两解馋她的这些所作所为都不敢告诉巧儿，不然那丫头肯定会生气地哭起来。
自强爸年龄也大了，本该在家享一阵清福的，但是如今的形势让他停不下来忙碌的步伐，他每年要出去打工，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寒，都会坚守在工地，他那是在用命为儿子挣钱。他一生和自强妈没有个什么默契，但偏偏在挣钱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他们说，趁着自己还能动，赶紧干几年，能攥钱点攥点钱，让儿子早点还清贷款，缓解一下他们的经济压力。
当然，这些巧儿和自强是无法知道了！
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八
胡思乱想间，手机突然响起来，自强妈像触电一般从椅子上跳起来，尽管头晕脑胀，但她快步将手机攥在手里，砰砰直跳的心似乎要跳出心脏。
她哆嗦地手接通电话：“巧儿，你没事吧？”她本能地喊了出来。
“妈，是我，倩儿。”电话那头不是儿媳巧儿，而是女儿倩儿。
虽然有些是失望，但自强妈好歹找到个人陪着说会话。
“哦，倩儿啊？是你啊！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呢？”
“妈，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是吗？”自强妈想了一会，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还真是自己的生日，只不过自己被心事搅得一团糟，早就将生日忘记了。
女儿打电话过来祝福算是有心了，自强妈已经很满足了。当然，她最关心的是女儿的近况。女儿说，她公公婆婆给她们下了最后的通牒：明年起不再抚养孙子和孙女，要是抚养的话，就得每年上交5万元钱。事实上，公婆已经执行了，老公的弟弟因为嫌抚养费太高，只得自己带养两个孩子。可能是这个丧失亲情的威胁让老公有所清醒，他跟自己的爸妈吵了一架后就去城里打工了，而她也在县上找到了一份超市管理员的工作，工资不高也很辛苦，但是不得不做。
苦命的女儿啊！听了女儿的遭遇，自强妈心里在滴血。但正如女儿所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好事，但愿这次压力面前真的能让女婿觉悟、清醒！
就在自强妈暗自伤感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这次一定是巧儿的！”她本能地预感。
当她试图按住“接听键”时，对方却突然挂断！自强妈着急了，马上拨过去，一直在通话中“到底是怎么了啊！”就在她煎熬之际，再一次拨通，对方接通了，里面传来了那熟悉略带沙哑的声音：“妈，我是巧儿。”
“我的巧儿啊，你可把我担心死了！巧儿，你在哪里？喂？巧儿能听到吗？喂”对方电话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将巧儿的声音瞬间湮灭了。
“妈，医院信号不好我等会再打给您”最后，自强妈好歹听出了这句话。但是没有丝毫轻松“医院”两字让她再次陷入挣扎之中。
“果然出事了！都跑到医院里了！这可是咋好啊！”自强妈都快哭了起来，由于接连的激动，血压上涨，她都有点站不住了。
“救灾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有什么惩罚尽管加大我老婆子身上吧！千万不要让巧儿和自强受伤害啊！求求您了！”自强妈喃喃地说过不停，泪水如雨下。
足足二十分钟，自自强妈像一个雕像一样依靠在门上，汗水和泪水搅合在一起，眼前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只感觉无边的黑暗朝她倒压过来！虽然身体乏力，但她却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巧儿要是发生了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活呢？！”她不停问自己。
手机终于再次响起！血液再次上涌，她勉强扶住大门，用力地接通电话：“巧儿！巧儿！你在吗？”她哽咽着喊道
“妈，我在呢！你怎么哭了？”清晰地声音传过来，底气很足，而且充满了兴奋，根本不像受伤、害病或者遭遇什么意外或不幸所发出的声音，这就像一剂定心针让她理智了不少，自强妈憋在心头的一口硬气终于呼了出来，顿时呕吐作恶的感觉消失了，心里一下舒畅多了，眼前也明亮起来。
“妈，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一早就给你打电话，一直无法接通！”
“原来这样啊！你们都好着吧？自强呢？咋电话打不通？”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一定要再次确定一下。
“我们都好着呢！自强就在我身边呢，他手机没电关机着呢。”电话那头传来了巧儿和自强的对话声，巧儿让自强跟妈说一句话，自强让巧儿先说。
原来是虚惊一场！这一下心中的石头算是彻底落下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自强妈擦了一下泪水，破涕为笑。
“我刚听说你们在医院，你们没什么事吧？”
“妈，没事呢。我们今天去做了一个身体检查，准备计划下半年要孩子呢！刚才医院人多，信号不好，所以一直联系不上。”
“生孩子还要检查啊？”
“是啊，现在讲究优生优育，怀孕前我们得仔细检查一下身体，看缺少什么元素，这样孩子生出来就是最聪明、最健康的了。”
“现在生娃还兴这一套啊！那你们没什么问题吧？”
“我俩都好着呢！医生让我怀孕前三个月按时服用叶酸，可以防止胎儿畸形。”
“那就好，那就好”这时，自强接过了电话。
“妈，你和爸得提前准备好啊！孩子出生了后，你们可得过来带孩子，我俩都在上班，没时间的。建议你们先学习普通话，不然孩子将来说的是方言，就无法跟人沟通了“
巧儿抢过了电话，说道：“妈，别听他的，现在小孩学话快着呢，不会存在沟通问题。我们找好了房子，明年你和爸就过来，我们一起住。”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自强妈悲喜交加，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一个劲儿说“好好好”
“妈，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记得买些好东西自己吃哦！”挂断电话钱巧儿嘱咐道。
“晓得了，晓得了！”
挂断电话，自强妈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这一惊一乍，一惊一喜，早已让她的神经承受不住！
“这个生日过得还真是有意思！”想起一早发生的一切：噩梦、乌鸦、头上的包、鼻孔里的血、一直打不通的电话，自强妈不无感叹地道。
“我不久就有孙子了！”想到“孙子”自强妈又陷入了沉思。
一场更加持久而严肃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