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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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早了，都快十二点了，明天一大早还得出摊儿。打完这一把牌都回家歇着吧。”陈家凡是笑着说这一句话的。在昏黄的灯光和浓重的烟气的映衬下，人们的神情显得异常疲惫。坐在牌局上的张永乐刚才就已经打了好几个深长的哈欠了，但是此时他仍旧没好气的回敬了他的妻子：“要睡你自己睡去，哪来那么多话！”转脸便对牌友笑呵呵的说：“女人就是麻烦！”其实，有时男人就是在做一些无谓的逞强。
来完了这一把牌，牌友们还是各自回家去了。他们也得休养生息为明天的牌局而做充分的准备。牌友走后，张永乐便白了陈家凡一眼。“多事！我这会儿点正顺了。刚才那把牌，一搓起来就是一条龙，龙啊！哼！”一股气从他的鼻孔里喷出来。因为他的嘴里正叼着烟呢。
陈家凡收拾着麻将桌子，没有理会他。他也便只有在那里吐烟圈了。
家凡拾掇清楚了，便休息了。此时永乐凑了该了过来问：“小凯睡了？”家凡没好声气的回了一句：“儿子才不像你呢！”
夜里很静，知了早就歇着了。
夏天夜短，只觉没睡多长时间天就亮了。照例还是家最早起来，忙活着出摊子。
张永乐家所在的这条街，虽然不大，但是人却并不少。为了谋个生计，十几年前张永乐便在自家门前撑起了遮阳伞，摆了个摊位，做起了小生意。不过也就是这个小摊位，养活了这一家子的人。并且以后还要继续。
这条街上早上还是很热闹的。人们大都在这个时候升摊位，虽然各忙各的，但是忙里偷闲还能相互的聊上几句，也是有几分意思的。他们谈论的话题可多了去了，上至国家大事，下到家长里短，真是无所不及了。就连这条街上的气味他们也是饶有兴趣的。因为这条街上早晨的气味相当的特别，它混合着各色各样的气味：微凉的空气的味道，新鲜的大葱味儿，刚出笼的包子味儿，腥腥的猪肉味儿，下水道的泔水味儿，老人们的旱烟味儿他们通过这些气味就能判断出谁家的菜新鲜，谁家的包子香，哪家的肉好，更甚者都能猜出那是哪家的泔水味儿，那是哪个老爷子的旱烟。
家凡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忙碌了一大早晨，终于把摊位上摆好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她身上的那件肥大的背心早就贴在了她的后背上了。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习惯这东西往往让人的忍耐力变得极强。此时的太阳已经失去了刚才的柔和了，有些刺眼。这就是夏天吧。
永乐正蹲在摊位后面的一张小桌子旁吃着油条喝着豆腐脑儿。身上还是平日里常穿的那件白色跨带背心，黑色的大裤衩子。那背心上有好多小窟窿，看样子是抽烟的时候太不小心了。
家凡要回去换衣服了，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却仿佛没有看见，依然自己吃自己的。这也是习惯了。每天都是这样，家凡起早忙活出摊摆菜，永乐便去外边买早饭。一般情况是油条豆腐脑，偶尔也会是烧饼豆腐脑。因为永乐自己爱喝豆腐脑。可是他从来也不知道家凡一闻到那个味儿就想吐。那次见家凡吐他还说：怎么了，越是忙你越是添乱！更让人恼火的是，他每次都不会多买。油条买五根，他自己吃三根儿。如果买烧饼，买五他还是吃仨。而且他会把带馅儿的全吃了。他以为他爱吃的别人都不爱吃。也许是基于这个原因他每次都把豆腐脑喝得一滴不剩。对外宣称：这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
今天他又象模象样对别人说了一句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显得他很有文化。是啊，在他心里他是有文化的。要不然他的儿子怎么能考上大学呢！还记得他儿子张小凯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夏天，他逢人就笑，期待着别人的祝贺。即使别人不买他的帐，他也会自己兴高采烈的告诉人家：我家小凯考上大学了。我儿子！他生怕这条街上还有哪个人不知道。他恨不得要告诉曾经追过他的那条老黄狗。他为了显示自己的高兴，还给了祝贺他的顾客优惠。
家凡从永乐身边走的时候也只是瞟了他一眼而已。老夫老妻了！进了家，家凡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便去叫小凯吃饭。
对于张永乐家来说，早晨和傍晚应该是这一天里最忙碌的时候了。这大夏天的，也就这两个时间还让人舒服点。这会儿，买菜的人正多，人挤人，都在摊子前大声的嚷叫：先给我称吧！当然也有抱怨：这是干什么吗？明明是我先来的啊！没道理的！不过，人们也只是说说而已。最终能买到新鲜的蔬菜了，还是会笑呵呵的走开的。而他们也没有挤坏摊位，所以张永乐当然也是满心欢喜。
“家凡，你催催小陈，让他赶紧送菜来。这马上就卖没了！快点啊！”永乐在摊位后面大声的嚷着。话音未落，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家凡赶忙去接电话。只听那边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我们小陈司机被车撞了，麻烦你们自己来拉一次菜吧。太对不住了太对不住了家凡只发出一个“啊”字来，那边便撂了电话。家凡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便往外跑去告诉永乐。永乐见家凡有些慌就说：你着什么急啊！
家凡没有接这个话茬：“呆会儿你去拉一趟吧。”
永乐：“拉什么啊！”
家凡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你耍什么脾气啊！”
永乐：“让小凯去！”
家凡：“小开今天去他姐家。”
永乐：“你就护着他吧。这么大了什么也不干，白养活他了！”
家凡：“小凯从回来到现在还没去过大秀那呢。”
永乐：“那你去！”
此时，正好来了三五个人买菜，家凡便赶紧大声说：“你快点去吧！”说着便把他推到一边去了“这里我看着。你先擦擦脸上的汗。”家凡顺手递给了永乐一条毛巾。永乐也没有办法了，用毛巾狠狠的擦了把脸就去开车了。
永乐开车走的时候，家凡还是叮嘱了一句：“路上加小心！”永乐不耐烦了：“我可不是小陈！”虽然车辆所制造的噪音并没有让家凡听清永乐说的什么，但家凡心里清楚永乐不痛快！
没多久，永乐运菜回来了，弄的浑身是汗。夏天就是夏天！家凡递给他一条毛巾，没说什么。但永乐却并不懂家凡的体贴，还是生硬的说：“你去卸车！”显然他的气还没有消。
等不忙了，家凡回家换了件干爽的衣服。看永乐很自在的抽着烟，便过去和他商量：这会儿也不太忙，你先在这里看着摊子，我去医院里看看小陈。
一听家凡的话，永乐的脸变了好几次，声音都颤抖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啊！”永乐终于控制不住了。
家凡也实在委屈：“我没说什么呢，你倒嚷开了。这回我必须得去！我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去，你去了就别回来！”
但是家凡还是去了，连头也没回。急得永乐要哭了。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留给他的只是这夏日的炎热，以及这炎热所带来的惶恐和无奈。这么炎热的夏天，谁知道到底会热到多少度，谁知道会热出个什么世界！
家凡最了解永乐了，他知道永乐现在肯定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在回家的路上，她还寻思该如何去和永乐和解。可还没到自家的摊位，她便听到了吵闹的声音。走近了些，她才发现自家的摊位早已被别人堵得严严实实了。人们就是爱看热闹，从前那个蚂蚁的故事便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原来是街上的刘大妈和永乐嚷了起来。说是永乐给了刘大妈小分量。费了半天的劲，家凡才挤了进去。刘大妈还在那里声嘶力竭的嚷着：还成天的说你的菜如何好，你也说得出口？我们都是二十几年的老街坊了，你还糊弄我
永乐正欲还口，家凡便赶紧接了过来：刘大妈，您可别跟我们家老张生气啊，您还不了解他那脾气啊，心粗得不行，也不会说话，好话到他嘴里也不招人待见！
“谁不会说话啊？”永乐还想为自己辩解。家凡看了他一眼：行了啊！接着又对刘大妈说：少了您老多少，我们双倍补上！您看行吗？
“你看看家凡！就是通情达理，不象某些人！”刘大妈说着又瞟了一眼永乐。
最后，刘大妈终于拿着自己的战利品小步溜丢的随着人群的散去而消失在了家凡的视线里。
其实家凡到是很感激这一场争吵。因为永乐已经没有心情为了小陈再去和她吵了。其实真的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必要争吵。不过家凡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了，这到是好的。其实家凡本是想多说几句的，不过家凡还是有些自责的，因为这十几年来，永乐从来没有出过错的。可是因为她（她在心里很肯定的认为这是她的原因），永乐却差点毁了名声。
傍晚七点多了，摊位已经收了起来，太阳也已经在西边化成了一片血红色，这条街上也亮起了一朵朵的灯光，一些人家的烟囱里炊烟正缓缓的往上升。也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正从河里洗澡回来，湿漉漉的往家跑。家凡见了，不由的想起了小凯小的时候，每到夏天也是成天的往河里跑，直到太阳下山才回家。那时家凡还说：小凯就是咱家的太阳啊，早出晚归！
小凯终于从大秀家回来了。家凡见儿子回来了，便忙问了一些有关自己女儿还有外孙雷雷的事情。因为她自己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去大秀那里了。最后家凡顺便问了小凯一句：阿月跟你一起回来了吧？小凯点了头。阿月是隔壁家的小朋友，与雷雷很要好的，所以小凯就带着他一起去了。
此时，在一旁抽烟的永乐狠很的将烟撵在了地上，冲着小凯就骂：什么，阿月也去了？你带他干吗去啊？你有钱啊？这一来回就十好几块啊，你老爸我这一天拼死拼活的才挣多少钱啊？经得起你这样造？
小凯早就看不上永乐，又被他这样骂了一通，当然不肯退让，便也大声嚷着气话：我就是有钱！
而永乐今天也是窝着火气的，又被自己的儿子忤逆，他的身体有点抖了。
小凯没有与他再吵下去，自己回了屋子。永乐也便只有生闷气的分了。
吃过了晚饭，按说这时候应该是搓麻将的时间了。可是由于白天的争吵，刘大妈迟迟不来。其他人等了片刻，只觉无趣，也便告辞了。永乐也觉得无趣至极了。没有了麻将，他觉得这一夜比一辈子还长。永乐发出了一句感慨：这个刘大妈害人不浅啊！
当他看到家凡和小凯正在看电视，他也凑了过去。拿起遥控器，说着：除了搞对象的就是谈恋爱的，有什么劲！便按下了遥控器，并且一个一个的往下按，也不知道他要看什么节目。
小凯坐在原地狠狠的瞪着他。家凡见状赶紧说：就好好的看一个节目就行了。
还没等家凡说完，小凯就把遥控器夺了过来，把节目换到了原来的那一个。
永乐也不示弱。上去就把电视给关了。
“多大的人了！”小凯撂下这句话扭头回自己屋里了。
“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爸，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有本事你来养活这个家！”永乐在小凯的门口扯着嗓子喊着。
“你也回屋睡觉去吧。”家凡当然不愿见到他们父子成仇人。
小凯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这个夜里，没有电视，没有麻将，太安静了，倒让人觉得不安了。
没过多久，就听一声：这日子没法过了！小凯立马从床上跳下来。循声而去，原来是永乐和家凡嚷起来了。
“你还有完没完了？你多大的人了，你还不如小凯看事呢！”
“是！我是不如小凯，我更比不上小陈，是吧？小陈出了事，你看看你急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小凯受不了了“砰”的把门踢开了。“吵够了没有？今天没有麻将打，闲得难受了，是吧？好，接着吵吧，让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永乐伸手就想打小凯的耳光，可那只粗糙的大手抡到半空还是掉了下来。
“你们俩就合伙来气我吧！翅膀硬了，是吧？”永乐已经带了哭腔。
家凡实在不想争吵下去了，便推着小凯出了去。
“妈，我在路上听人说小陈舅舅出了车祸，咱该去看看的！”小凯权衡再三还是说了这些话。因为外婆和小凯说过家凡和小陈的事。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谓是青梅竹马了。但是因为双方家里都反对说是他们的生辰八字相克，便无果而终了。后来，家凡便和人们眼里敦厚老实的张永乐结合了。而小陈呢，也早已结婚生子了。不管怎样，小凯还是相信自己的妈妈的。虽然他身上流的是张永乐的血，但他毕竟不是张永乐。
“你小陈舅舅没事，过些天就可以出院了。”对于儿子的理解，家凡很是欣慰。
其实，曾经，家凡的确想过离婚。凭她的才貌，再找一个好的伴侣并不是难事。可她一直在顾虑。那时大秀小凯都还小，没有人管，家凡实在放不下自己的心头肉啊！而如今呢，她已经年近半百了。人到了这个年纪也就不愿再折腾了。再者说了，她的生活也挺好啊，有一个不错的生意，女儿生活很幸福，儿子上了大学，永乐也不是不好。用张永乐的话说：你还图什么呢？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卑微而真实的想法，所以人们才能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才能忍耐住这一辈子的平凡。而这又恰恰成全了生活的某种真实。
“小凯，你也长大了，以后别总对你爸这样，啊！”
“妈！”
“不管怎样，他再不好，他也是你爸。”
“妈！”
“听话！”
家凡笑了。看着自己的儿子比自己还高呢，她心里高兴。
“过几天，我们再去你姐那里看看。”
“妈，还是让他们上这来吧。”
“哎，他们正是忙事业的时候，哪有那么多空闲啊！”
这夏夜，安静极了。那白天的闷热也已消退了。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蛐蛐叫唤。小凯就陪着家凡慢慢走着。
等他们再回去的时候，张永乐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家凡笑了笑，对小凯说：回屋睡吧，记着：夜里冷，要盖上毯子。小凯笑着说：妈，我知道了。
看着小凯回了屋，家凡也便进屋歇息了。
夏天夜短，明天她还要早起生摊呢。
“时间不早了，都快十二点了，明天一大早还得出摊儿。打完这一把牌都回家歇着吧。”陈家凡是笑着说这一句话的。在昏黄的灯光和浓重的烟气的映衬下，人们的神情显得异常疲惫。坐在牌局上的张永乐刚才就已经打了好几个深长的哈欠了，但是此时他仍旧没好气的回敬了他的妻子：“要睡你自己睡去，哪来那么多话！”转脸便对牌友笑呵呵的说：“女人就是麻烦！”其实，有时男人就是在做一些无谓的逞强。
来完了这一把牌，牌友们还是各自回家去了。他们也得休养生息为明天的牌局而做充分的准备。牌友走后，张永乐便白了陈家凡一眼。“多事！我这会儿点正顺了。刚才那把牌，一搓起来就是一条龙，龙啊！哼！”一股气从他的鼻孔里喷出来。因为他的嘴里正叼着烟呢。
陈家凡收拾着麻将桌子，没有理会他。他也便只有在那里吐烟圈了。
家凡拾掇清楚了，便休息了。此时永乐凑了该了过来问：“小凯睡了？”家凡没好声气的回了一句：“儿子才不像你呢！”
夜里很静，知了早就歇着了。
夏天夜短，只觉没睡多长时间天就亮了。照例还是家最早起来，忙活着出摊子。
张永乐家所在的这条街，虽然不大，但是人却并不少。为了谋个生计，十几年前张永乐便在自家门前撑起了遮阳伞，摆了个摊位，做起了小生意。不过也就是这个小摊位，养活了这一家子的人。并且以后还要继续。
这条街上早上还是很热闹的。人们大都在这个时候升摊位，虽然各忙各的，但是忙里偷闲还能相互的聊上几句，也是有几分意思的。他们谈论的话题可多了去了，上至国家大事，下到家长里短，真是无所不及了。就连这条街上的气味他们也是饶有兴趣的。因为这条街上早晨的气味相当的特别，它混合着各色各样的气味：微凉的空气的味道，新鲜的大葱味儿，刚出笼的包子味儿，腥腥的猪肉味儿，下水道的泔水味儿，老人们的旱烟味儿他们通过这些气味就能判断出谁家的菜新鲜，谁家的包子香，哪家的肉好，更甚者都能猜出那是哪家的泔水味儿，那是哪个老爷子的旱烟。
家凡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忙碌了一大早晨，终于把摊位上摆好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她身上的那件肥大的背心早就贴在了她的后背上了。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习惯这东西往往让人的忍耐力变得极强。此时的太阳已经失去了刚才的柔和了，有些刺眼。这就是夏天吧。
永乐正蹲在摊位后面的一张小桌子旁吃着油条喝着豆腐脑儿。身上还是平日里常穿的那件白色跨带背心，黑色的大裤衩子。那背心上有好多小窟窿，看样子是抽烟的时候太不小心了。
家凡要回去换衣服了，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却仿佛没有看见，依然自己吃自己的。这也是习惯了。每天都是这样，家凡起早忙活出摊摆菜，永乐便去外边买早饭。一般情况是油条豆腐脑，偶尔也会是烧饼豆腐脑。因为永乐自己爱喝豆腐脑。可是他从来也不知道家凡一闻到那个味儿就想吐。那次见家凡吐他还说：怎么了，越是忙你越是添乱！更让人恼火的是，他每次都不会多买。油条买五根，他自己吃三根儿。如果买烧饼，买五他还是吃仨。而且他会把带馅儿的全吃了。他以为他爱吃的别人都不爱吃。也许是基于这个原因他每次都把豆腐脑喝得一滴不剩。对外宣称：这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
今天他又象模象样对别人说了一句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显得他很有文化。是啊，在他心里他是有文化的。要不然他的儿子怎么能考上大学呢！还记得他儿子张小凯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夏天，他逢人就笑，期待着别人的祝贺。即使别人不买他的帐，他也会自己兴高采烈的告诉人家：我家小凯考上大学了。我儿子！他生怕这条街上还有哪个人不知道。他恨不得要告诉曾经追过他的那条老黄狗。他为了显示自己的高兴，还给了祝贺他的顾客优惠。
家凡从永乐身边走的时候也只是瞟了他一眼而已。老夫老妻了！进了家，家凡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便去叫小凯吃饭。
对于张永乐家来说，早晨和傍晚应该是这一天里最忙碌的时候了。这大夏天的，也就这两个时间还让人舒服点。这会儿，买菜的人正多，人挤人，都在摊子前大声的嚷叫：先给我称吧！当然也有抱怨：这是干什么吗？明明是我先来的啊！没道理的！不过，人们也只是说说而已。最终能买到新鲜的蔬菜了，还是会笑呵呵的走开的。而他们也没有挤坏摊位，所以张永乐当然也是满心欢喜。
“家凡，你催催小陈，让他赶紧送菜来。这马上就卖没了！快点啊！”永乐在摊位后面大声的嚷着。话音未落，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家凡赶忙去接电话。只听那边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我们小陈司机被车撞了，麻烦你们自己来拉一次菜吧。太对不住了太对不住了家凡只发出一个“啊”字来，那边便撂了电话。家凡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便往外跑去告诉永乐。永乐见家凡有些慌就说：你着什么急啊！
家凡没有接这个话茬：“呆会儿你去拉一趟吧。”
永乐：“拉什么啊！”
家凡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你耍什么脾气啊！”
永乐：“让小凯去！”
家凡：“小开今天去他姐家。”
永乐：“你就护着他吧。这么大了什么也不干，白养活他了！”
家凡：“小凯从回来到现在还没去过大秀那呢。”
永乐：“那你去！”
此时，正好来了三五个人买菜，家凡便赶紧大声说：“你快点去吧！”说着便把他推到一边去了“这里我看着。你先擦擦脸上的汗。”家凡顺手递给了永乐一条毛巾。永乐也没有办法了，用毛巾狠狠的擦了把脸就去开车了。
永乐开车走的时候，家凡还是叮嘱了一句：“路上加小心！”永乐不耐烦了：“我可不是小陈！”虽然车辆所制造的噪音并没有让家凡听清永乐说的什么，但家凡心里清楚永乐不痛快！
没多久，永乐运菜回来了，弄的浑身是汗。夏天就是夏天！家凡递给他一条毛巾，没说什么。但永乐却并不懂家凡的体贴，还是生硬的说：“你去卸车！”显然他的气还没有消。
等不忙了，家凡回家换了件干爽的衣服。看永乐很自在的抽着烟，便过去和他商量：这会儿也不太忙，你先在这里看着摊子，我去医院里看看小陈。
一听家凡的话，永乐的脸变了好几次，声音都颤抖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啊！”永乐终于控制不住了。
家凡也实在委屈：“我没说什么呢，你倒嚷开了。这回我必须得去！我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去，你去了就别回来！”
但是家凡还是去了，连头也没回。急得永乐要哭了。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留给他的只是这夏日的炎热，以及这炎热所带来的惶恐和无奈。这么炎热的夏天，谁知道到底会热到多少度，谁知道会热出个什么世界！
家凡最了解永乐了，他知道永乐现在肯定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在回家的路上，她还寻思该如何去和永乐和解。可还没到自家的摊位，她便听到了吵闹的声音。走近了些，她才发现自家的摊位早已被别人堵得严严实实了。人们就是爱看热闹，从前那个蚂蚁的故事便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原来是街上的刘大妈和永乐嚷了起来。说是永乐给了刘大妈小分量。费了半天的劲，家凡才挤了进去。刘大妈还在那里声嘶力竭的嚷着：还成天的说你的菜如何好，你也说得出口？我们都是二十几年的老街坊了，你还糊弄我
永乐正欲还口，家凡便赶紧接了过来：刘大妈，您可别跟我们家老张生气啊，您还不了解他那脾气啊，心粗得不行，也不会说话，好话到他嘴里也不招人待见！
“谁不会说话啊？”永乐还想为自己辩解。家凡看了他一眼：行了啊！接着又对刘大妈说：少了您老多少，我们双倍补上！您看行吗？
“你看看家凡！就是通情达理，不象某些人！”刘大妈说着又瞟了一眼永乐。
最后，刘大妈终于拿着自己的战利品小步溜丢的随着人群的散去而消失在了家凡的视线里。
其实家凡到是很感激这一场争吵。因为永乐已经没有心情为了小陈再去和她吵了。其实真的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必要争吵。不过家凡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了，这到是好的。其实家凡本是想多说几句的，不过家凡还是有些自责的，因为这十几年来，永乐从来没有出过错的。可是因为她（她在心里很肯定的认为这是她的原因），永乐却差点毁了名声。
傍晚七点多了，摊位已经收了起来，太阳也已经在西边化成了一片血红色，这条街上也亮起了一朵朵的灯光，一些人家的烟囱里炊烟正缓缓的往上升。也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正从河里洗澡回来，湿漉漉的往家跑。家凡见了，不由的想起了小凯小的时候，每到夏天也是成天的往河里跑，直到太阳下山才回家。那时家凡还说：小凯就是咱家的太阳啊，早出晚归！
小凯终于从大秀家回来了。家凡见儿子回来了，便忙问了一些有关自己女儿还有外孙雷雷的事情。因为她自己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去大秀那里了。最后家凡顺便问了小凯一句：阿月跟你一起回来了吧？小凯点了头。阿月是隔壁家的小朋友，与雷雷很要好的，所以小凯就带着他一起去了。
此时，在一旁抽烟的永乐狠很的将烟撵在了地上，冲着小凯就骂：什么，阿月也去了？你带他干吗去啊？你有钱啊？这一来回就十好几块啊，你老爸我这一天拼死拼活的才挣多少钱啊？经得起你这样造？
小凯早就看不上永乐，又被他这样骂了一通，当然不肯退让，便也大声嚷着气话：我就是有钱！
而永乐今天也是窝着火气的，又被自己的儿子忤逆，他的身体有点抖了。
小凯没有与他再吵下去，自己回了屋子。永乐也便只有生闷气的分了。
吃过了晚饭，按说这时候应该是搓麻将的时间了。可是由于白天的争吵，刘大妈迟迟不来。其他人等了片刻，只觉无趣，也便告辞了。永乐也觉得无趣至极了。没有了麻将，他觉得这一夜比一辈子还长。永乐发出了一句感慨：这个刘大妈害人不浅啊！
当他看到家凡和小凯正在看电视，他也凑了过去。拿起遥控器，说着：除了搞对象的就是谈恋爱的，有什么劲！便按下了遥控器，并且一个一个的往下按，也不知道他要看什么节目。
小凯坐在原地狠狠的瞪着他。家凡见状赶紧说：就好好的看一个节目就行了。
还没等家凡说完，小凯就把遥控器夺了过来，把节目换到了原来的那一个。
永乐也不示弱。上去就把电视给关了。
“多大的人了！”小凯撂下这句话扭头回自己屋里了。
“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爸，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有本事你来养活这个家！”永乐在小凯的门口扯着嗓子喊着。
“你也回屋睡觉去吧。”家凡当然不愿见到他们父子成仇人。
小凯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这个夜里，没有电视，没有麻将，太安静了，倒让人觉得不安了。
没过多久，就听一声：这日子没法过了！小凯立马从床上跳下来。循声而去，原来是永乐和家凡嚷起来了。
“你还有完没完了？你多大的人了，你还不如小凯看事呢！”
“是！我是不如小凯，我更比不上小陈，是吧？小陈出了事，你看看你急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小凯受不了了“砰”的把门踢开了。“吵够了没有？今天没有麻将打，闲得难受了，是吧？好，接着吵吧，让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永乐伸手就想打小凯的耳光，可那只粗糙的大手抡到半空还是掉了下来。
“你们俩就合伙来气我吧！翅膀硬了，是吧？”永乐已经带了哭腔。
家凡实在不想争吵下去了，便推着小凯出了去。
“妈，我在路上听人说小陈舅舅出了车祸，咱该去看看的！”小凯权衡再三还是说了这些话。因为外婆和小凯说过家凡和小陈的事。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谓是青梅竹马了。但是因为双方家里都反对说是他们的生辰八字相克，便无果而终了。后来，家凡便和人们眼里敦厚老实的张永乐结合了。而小陈呢，也早已结婚生子了。不管怎样，小凯还是相信自己的妈妈的。虽然他身上流的是张永乐的血，但他毕竟不是张永乐。
“你小陈舅舅没事，过些天就可以出院了。”对于儿子的理解，家凡很是欣慰。
其实，曾经，家凡的确想过离婚。凭她的才貌，再找一个好的伴侣并不是难事。可她一直在顾虑。那时大秀小凯都还小，没有人管，家凡实在放不下自己的心头肉啊！而如今呢，她已经年近半百了。人到了这个年纪也就不愿再折腾了。再者说了，她的生活也挺好啊，有一个不错的生意，女儿生活很幸福，儿子上了大学，永乐也不是不好。用张永乐的话说：你还图什么呢？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卑微而真实的想法，所以人们才能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才能忍耐住这一辈子的平凡。而这又恰恰成全了生活的某种真实。
“小凯，你也长大了，以后别总对你爸这样，啊！”
“妈！”
“不管怎样，他再不好，他也是你爸。”
“妈！”
“听话！”
家凡笑了。看着自己的儿子比自己还高呢，她心里高兴。
“过几天，我们再去你姐那里看看。”
“妈，还是让他们上这来吧。”
“哎，他们正是忙事业的时候，哪有那么多空闲啊！”
这夏夜，安静极了。那白天的闷热也已消退了。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蛐蛐叫唤。小凯就陪着家凡慢慢走着。
等他们再回去的时候，张永乐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家凡笑了笑，对小凯说：回屋睡吧，记着：夜里冷，要盖上毯子。小凯笑着说：妈，我知道了。
看着小凯回了屋，家凡也便进屋歇息了。
夏天夜短，明天她还要早起生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