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驴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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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十五日，北方某大学出现了百余人的示威队伍，在为一名已死去了两天的同学讨说法。据说这同学在出早操跑步时猝死的，而校方却若无其事，不闻不问。
那时老驴刚刚上大一，对什么事儿都稀里糊涂的。他问睡在上铺的老二，到底是谁死了。老二说，是你老乡啊，自控系的，女的，姓赵啊。我还一直以为你早知道了呢，还纳闷你怎么不跟着去闹啊。
老驴只觉得心里一紧，他披上衣服就往外跑。
人们都去了市殡仪馆了。没有直接开往殡仪馆的公共汽车，老驴咬咬牙叫了辆出租车。当时他总以为只有所谓的大款才坐出租车的。
到了殡仪馆，学生们正在往外走，老驴后悔自己来晚了一步。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殡仪馆这幽静肃穆的环境自有让人留连之处。老驴象个幽灵似的转来转去，看着形形色色神情哀伤的人们，满脑子是赵清华的模样。她是自己上大学后最早认识的老乡，大四了。
“喂，小老乡——”
老驴浑身一抖。
赵清华正笑着站在自己面前，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显然是刚刚痛哭过：“你也来了？我刚才没看见你。”
老驴眼里突然滚出了两团泪。他抠抠鼻子，笑：“噢，谁死了？不是你？”
赵清华瞪亮了眼睛，嘴也夸张的很大：“啊？原来你当是我死啦？是赵宁宁。你别这么贼溜溜的盯着我。”
老驴将视线从赵清华的脸上移开，没处落，便转到她的脚上。
“你也别看我的脚。”
“那我看哪儿？”
“看前方那欲雪的天空。天冷了，又快期末了”
一阵风过，小雪飘飘。这是那年的第一场雪。
雪越下越大。老驴和赵清华并排走着，谁也不说话，也没什么话说。老驴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突然长得这么高。赵清华在女生中属于高个子，而老驴又整整高出她一头。
又一阵风来，雪象沙一样直往脸上扑。赵清华微闭着眼睛，缩着脖。老驴扶赵清华站住，把她的衣领立了起来。
赵清华婉尔一笑：“谢谢。”
老驴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中做了件让女孩子满意的事。
雪一直下，两人一直走，竟迷了路。等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
看都没看老驴一眼，赵清华急匆匆的跑上了楼。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老驴揉着没睡醒的眼睛走出阶梯教室，发现赵清华正在外面站着。老驴朝她笑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继续揉着眼睛往前走。
赵清华追了上来。
“你走什么，我是来找你的。”
“啊，找我呢？我还以为等别人呢。又要开什么老乡会么？”
赵清华一跺脚：“哎，怎么我一找你就是要开什么老乡会呢？我想请你做一件很经典的事情。你先把书放回去，我在校门口等你。”
老驴边匆匆的把书送到寝室边猜测这经典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为防尴尬，他揣上了能翻出的所有的钱。然后临镜简单的整理整理那一厘米左右长的头发，偷偷擦了点对面床小妖的"大宝"，就匆匆地跑到了校门口。
赵清华说：“你跑步的样子象跳舞。桑巴舞。”
老驴极力的舒了一口气，借以缓和一下兴奋的情绪：“到底是什么经典的事情？”
“看电影啊。”
“咳——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现在谁还看电影啊？”
赵清华的脸色有些沉下来了：“不爱去就算了。”
老驴的心里一热：“谁说不爱去了，走啊。”
赵清华又愉悦起来，低着头，边走边踢着路上的积雪块儿。
电影是秋菊打官司。老驴很喜欢张艺谋的电影，完全忽略了身旁赵清华的存在。可是渐渐的，他的心思就不在电影上了。因为他感到了一个女性的身体正在越来越紧的靠着他。老驴男性的欲望开始燃烧。
突然，老驴的手被握住了。老驴回握着那只手。手指和手指交错着，用力的纠缠着。一直到村长被警车带走了，两人的手也没有松开。
两人手拉着手走出了人民剧场。
清华低声说：“我一直以为自己活的很理智，可这次，不知为什么，我一直很冲动。我克制不住。几天来我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可是没有用，我还是去找了你。你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老驴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一拉手，就等于是订了终身了。自己的意志是太不坚定了，可是现在，他又不想把那个“不”字说出来。
“无所谓‘后悔’‘不后悔’，一切都顺其自然吧。随缘。”
“那不行，我可是认真的。我大你几岁，不是玩游戏的年龄了。”
“我也没说我不认真，只是感情这东西不能强求。谁知以后都会有些什么变化。”
清华的目光有些天真，闪烁的全是美好的憧憬：“我充满信心。”
说着，她戴上了手套，牵着老驴的手走了两步，又将手套脱了。老驴也觉得，还是不戴手套的手握着舒服。
这时的老驴绝不是情场老手，在这突如其来的情感风暴中，他乱了方寸，已经不能自己主宰自己了。
一回到寝室，老驴就倒在床上回味着那只女性的手。许久，他猛的坐起来，所有的情感又都汇集到了仙芳的身上。他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反反复复欣赏着仙芳的贺卡。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他不敢去触动，就象那美丽的烟圈，只要轻轻一碰，就破了。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临近黄昏，清华约老驴去教堂。
教堂座落在莲花山下，似乎有些佛耶融合的意味。后来才听说基督徒都是过的圣诞前夜，所以此时的教堂很是寂静。不但是寂静，还关着门。
老驴和清华并没觉得扫兴。环境清幽，很象是宋朝的水墨画。夕阳的余辉浮在山峰头、树桠尖、教堂顶，也浮在老驴和清华青春洋溢的脸颊上。在这里，也许所有的邪恶也会闪耀着神圣的光芒了。
老驴想搂住清华的腰。清华躲闪着，少女般的羞涩。可老驴还是将她的腰搂住了。清华一动不动，象一尊雕塑。她所有女性的意识正在复苏。在老驴的拥抱中，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在以前的日子里，她只是做为没有性别的人而活着。老驴兴奋着。女人对于他就象是一份加密的软件，他要破解。
老驴和清华试着吻着，互相探索着，渐渐的，清华的眼神失去了光彩，一堆肉似的瘫在老驴的身上，死了一样。老驴急切的、慌乱的扯断了清华乳罩的带子。又一道程序被解开了。老驴有种成就感，体验到了创造般的快乐。他完成了男人生命中的又一个进程。清华的手伸进老驴的裤子里摸索着，呢喃着：“哪儿呢哪儿呢找到了这儿呢”老驴感到清华的那只手紧张的抖动着，火一样、水一样的摩擦着自己的膨胀得欲断裂的下身。他伏上去，他不可遏制的要继续攀登。月亮出来了。那是滴水的月亮。所有的秘密即将全被揭开，他就要到达生命的巅峰了。可是，清华突然恢复了神智，她恐惧的夹住了双腿“不”老驴很愤怒。很快的，他又被清华的柔情融化了。清华更加用力的抚摸着他，同时分开腿任他的手伸到裤子里尽性的抚摸。老驴从她那母兽般的呻吟中达到了兴奋的极点。突然间，世界轰然坍塌，所有的压抑被释放了，清华也回到了当初的平静。两人紧紧的搂在了一起。“你真好，”清华吻着老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真好。”老驴没说话。他体验到了一种划时代的快乐。他开始接触到女人了，虽然不是女人的全部，但他毕竟真正接触到女人了。
那夜，俩人在月色下相拥着守了一宿。
伴着教堂的钟声，老驴和清华迎着朝阳欢悦的往学校赶，就象两只新生的小鸟。
圣诞节后，俩人很少约会。对于清华来说，是因为考研的日子已经临近了，她要做最后的一搏；而对老驴来说，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只是他的一个借口。因为，他从没有过主动去见一见清华的冲动。他一直在想，自己对清华是否动过爱情。他也说不清爱情究竟是什么，他能确定的是，和清华在一起时，他体会不到一种感觉，一种让心灵激动、让生命沸腾的感觉。难道这种感觉就是爱情吗？也许，爱情就是一种感觉；而恋爱不过是一种行为。行为可以由人自己决定，而感觉却只能是上帝的恩赐。
寒假一结束，春天就到了。
小妖和老二正在儿女情长：“广播站招聘呢，我和老驴是首席评委。应聘的人真多，比我和老驴应聘的那时候多了几倍，挤满了整个大厅。那些不可一世的俊男靓女乖乖的听任我和老驴的折腾。整整一个午后，什么预选、决赛的，最终人选基本有了眉目。人们都散去了，大厅里静悄悄的。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人，一个我一直期待的人奇迹般的出现了。是谁？是明明呀。明明揉着眼睛，好象还没睡醒。她柔声的问：‘这儿在招聘，是吗？’我急忙站起身说：‘是的是的’，明明甜甜的一笑，不说话了。老驴假装一本正经的问：‘都准备什么了？’明明睁大了眼睛，一脸奇怪的样子：‘准备？睡觉了，没来得及。’除了明明，所有的人都笑了。你猜结果如何？连肖书记都同意都明明免试录用。”
老二开始吃醋：“就是说，以后，你们就和明明整天的泡在一起了？”
“那当然。”
老二愣了半天之后，叹了一口长气：“主啊，鲜花为什么总是给牛粪机会？”
正说着，有人敲门。
小妖兴奋的小声说：“明明吧？”
老驴懒洋洋站起身边去开门边纠正道：“什么明明？是清华。”
果然是清华。清华焕然一新，喜洋洋的招呼老驴：“走啊，吃饭去。”
老驴披上衣服就跟出去了。
老驴最看不惯校园中那些总是在餐厅里一起吃饭的了恋人，那样子好象谁也离不开谁似的。其实这看起来亲亲热热的一对儿，大都认为对方是不理想的。好在清华只是偶尔约老驴吃吃饭。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放弃读研究生了，因为我被‘希望电脑公司’录用了，搞软件开发。你不知道竞争有多激烈，可我成功了。快为我高兴吧。”
老驴真的被清华所感动。所有人的成功都会令他感动。
“明天我就去报到了。在那儿的工作也算是我的毕业实习。以后，我们很难经常见面了，到那儿坐火车得七八个小时——除非你有钱坐飞机。”清华从未象今天这般孩子气。
“快吃啊。一会儿，有好事儿”
老驴笑了：“啥好事儿？”
清华的脸红红的，挨紧了老驴，笑而不答。
老驴很不自在，很快的又和清华拉开了距离。
“你怕什么？”
“这么多的同学”
“嫌我配不上你，给你丢面子？”
“我可不喜欢不自信的人。”
“那就挨紧我。——你看谁呢？”
“高高。”
“噢，正对你甜甜的微笑呢。”
“别多心。我们今天下午才认识，她也竞聘主持人去了。”
老驴记得那时的高高怯怯的，静静的，似乎连呼吸都不敢。她不是十分漂亮，可是耐人看，很端庄。室内暗暗的，微弱的日光透过窄窄的窗缝落在她麦黄色的夹克衫上，显得她有些弱，弱得需要喝两剂中药。和那些顾盼神飞、手舞足蹈、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坐在一起，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她始终一动不动的坐着，仿佛坐着不是一种休息方式，而是一项神圣的工作，她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尽职尽责的履行着。她赢得了包括老驴在内的所有评委的好感。在这次招聘中，她以她的沉静击败了几十名对手，她成功了。
“看傻了？”
老驴转眼看了看清华：“她没你高，比你胖，眼睛比你的小，嘴比你的大。”
“皮肤比我的白，眉毛比我的细。整体看起来比我柔和，更多些女人味儿。”
“你们俩比个啥劲啊？”
“就是嘛，我和她比个啥劲啊。吃完了？走吧？”
“走啊。”
“你爱我吗？”
“爱你。”
“骗人。”
清华挎着老驴的胳膊，从高高跟前耀武扬威的走过。
清华的宿舍里。清华静静的象午夜的太阳。
她搂住了老驴，吻他。
渐渐的，清华似乎癫狂了。她从坤包里摸出一样东西来递给了老驴。
是套套。
那扇紧闭的门终于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悄悄的打开了。
“啊进来吧进来了”
老驴完成了。
他惘然若失。
“我是个很传统的姑娘，我把自己的贞操给了你。你要发誓！你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能一辈子忠于我。”
老驴有种被什么击溃的感觉，似乎失去了自我，成了一具被人操纵的木偶。
“我发誓。”
清华疲惫的笑，那样子象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
“今晚就睡这儿吧。等天一亮，就送我到车站。”
送走了清华，老驴觉得轻松，又有无以名状的沉重。太阳出来了，没有风。他漫无目的，垂头丧气。不知不觉中，天已黄昏。他走进了校播音室。每到烦恼时，他总爱一个人到这里静静心。不知从何时起，老驴对广播情有独钟。他喜欢倾听人说话的声音，从中体会一种难以名状的美妙。随意打开收音机，女主持人的声音略有些沙哑，这略带沙哑的声音让人不自觉的想起了成熟和性。
一个眼熟的姑娘推门走了进来。原来是高高。
高高笑着歪脖看着老驴。
老驴莫名其妙的：“你笑什么呢？”
“我没笑啊。”
“你笑着说你没笑你还说没笑？”
“我真的没笑啊。”
老驴定睛仔细观看。是的，高高真的没有笑，刚才是自己眼花了。
这时高高才真的笑了，灿若桃花。
高高自自然然的挨着老驴坐下：“看见亮着灯，我就随意进来了。很高兴是你在这儿。”
老驴忙欲将手里的香烟熄灭，被高高制止了：“没关系的，我不讨厌男孩子吸烟。你吸烟的样子象个思想者。好象心事重重的？”
“无非是关于理想和爱情。”
“你竟然还这样的天真。可第一次看你象个军人。”
“我有那么一本正经吗？”
“不过和现在的你判若两人。”
“你也一样的。应聘那会儿你把这么多的可爱的笑容都藏哪儿了？”
“当时紧张得要命。要不是你的目光给了我自信，我真的连话都不会说了。谢谢你。”
“你真的很不错，大家都很喜欢你。”
“是吗？我想我们会很合得来的，我相信缘份。”
高高说着起身欲走，老驴也就顺势跟了出来。
一轮圆月正悬在图书馆的上方。
“已经是一天没吃东西了。一块儿到外面吃些吧，我请客。”
高高笑一笑：“不了，谢谢你。”
老驴见她长发甩啊甩的走远了。
象风拂在海上，所有关于爱的浪漫感觉在老驴的体内汹涌起来。老驴不懂得克制，他将这种可怕的感觉放纵着。
也许世上本没有爱情，想得多了，便有了，便深了。
高高是个女人味儿十足的姑娘，象是专为老驴而生的，老驴觉得自己已经梦着她一千年了。俩人在一起主持节目，难免有无意中的肌肤之亲，这无疑对老驴的爱是火上浇油。整个生命在燃烧着，壮丽又痛苦。一个你不爱的人爱了你倒也无所谓，让人苦闷的是你爱的人不爱你，可最使人坐卧不宁的是你爱上一个人了却不知道她爱不爱你，失望与希望并存。高高爱老驴吗？老驴真的不知道；高高知道老驴爱她吗？老驴不敢去问。老驴只知道高高对自己很好，这是确定无疑的。在共事的时候，不需要任何磨合，两人总是情投意合，配合默契。高高对老驴似乎有些崇拜和尊重，很听他的话，可老驴多想能有机会为高高效犬马之劳啊。每到节目结束后，俩人总要在播音室再多呆一会儿，谈谈与工作无关的事，每次都谈得很投机。老驴知道了高高是个独生女，会拉小提琴、会画画，有着一般女孩子所有的毛病：比如小心眼儿；爱使小性子；偶尔发发小脾气；不爱学习可又害怕补考；总想在同学中占个尖儿，一旦占不成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总是借机诽谤别人，于是便显得有些嫉妒心等等。可这些毛病只是使高高越发的可爱，越发的让老驴神魂颠倒。
老驴爱和小妖一起喝酒，喝酒时无话不谈，唯有对高高的爱情他隐藏得很深。可是这么重大的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老驴是会憋疯的。他于是总说自己在广播站里和高高的关系最好。每次总这么说，毫无新意，听得小妖都烦了。
还有近一个月期末考试，老驴又神经质似的对小妖叨咕：“高高和我的关系最好了。”
小妖一脸的不屑一顾：“你们的关系不是好吗？反正考完试也就新年了，你要是能在新年晚上把你的高高请到咱们寝室来，陪咱们这八位没有女人的寂寞兄弟喝上两杯酒，算你的本事。”
老驴听不得任何有辱高高的话，哪怕只是一个玩笑：“请注意文明用语！”
小妖笑：“你看你还急了。就算是请女神来给咱们的寒舍蓬筚生辉，行吗？就怕你请不动。”
老驴一把揪住小妖的头发：“你竟敢藐视我？”
小妖一甩头：“我还不知道你呀？说话时挺勃起的，一行动就萎了。别拿我卸火，有本事你就行动啊。”
老驴还真的没有勇气去邀请高高。因为他不知道那样做的结果，他对事情的结果没有信心。更坦白一点说，他惧怕失败。目前他虽没成功，但至少还有幻想，可真的一旦失败，失败就会将所有的幻想抛至九宵云外。老驴也知道，如果他不爱高高，叫她过来玩一玩是件极简单又自然的事，可是他爱高高，所以他想的太多，害怕太多。可是看着小妖那嘲笑的眼神，作为青春男儿的他热血沸腾：“你敢赌不敢赌？”
小妖不依不饶：“有什么不敢赌？”
“你要是输了？”
“我请你吃狗肉。你要是输了呢？”
“请你和明明看电影。”
小妖听了这个许诺马上就变成了一个幸福的孩子：“能和明明共同看一场电影？明明能去吗？那真是象做梦一样啊好吧，我要是输了，请你吃狗肉再加三盒‘红塔山’。”
老驴被逼上梁山，他只能背水一战了。
同学们都扎在图书馆里玩儿命的复习功课，高度紧张的迎接着期末考试的到来。老驴毫无学习的心情，他宁愿在这弥漫着青春气息的夜色中独自欣赏那漫天的飞雪。因为临近期末，广播站的节目也停播了，老驴便没有了和高高交往的机会。他死也不敢到教室或寝室把高高约出来，便整日里满校园里鬼一样的转悠，以守株待兔的心理盼望着一个美丽的邂逅。
头发长了要理。老驴理完发后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当他浑身冒着热气出来时，正碰见高高端着盆往女浴室走。老驴激动得不知怎样打招呼，高高回转身过来了。
“哇，理发了？这么帅。”
老驴听得脸红红的。
高高将头发甩向脑后：“最近忙什么呢？找你几次都没找到。我想问一下，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再开播啊？”
回答这个问题用不着紧张，老驴马上缓和了情绪：“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一。”
“我还以为一开学就开播了呢。好了，再见。”
老驴突然有些结巴：“别别别，我我还有事。”
“嗯？”
“就是很重大的事情想请你，你能答应吗？”
高高有些严肃：“当然能，只要我做得到。”
老驴也豁出去了，脱口而出：“我想在新年时邀请你到我们寝室做客。”
高高“扑哧”一声笑了：“我当是什么大事呢，真好玩儿。”
老驴急切的问：“你去不去呀？”
高高边走边说：“明天告诉你。”
老驴悬着一颗心回到寝室，就盼着明天的到来。
第二天，老驴很迷惑，他不知该怎么做：是自己主动的去问高高还是等着高高主动的来告诉自己。考虑了几个小时，还是决定等高高来主动的告诉自己。小妖象吃了兴奋剂似的，复习起功课来不知道累。而老驴早把功课抛在日程之外了，除了高高，他什么都不再关心。
一天过去了，高高没有来，却收到了她的一封信。
老驴：
你好。本想当面告诉你，可懒的动，恰好桌面上有信封和邮票，就写信给你了。你能邀请我，我很高兴，我当然会答应你的，到时候，你来喊我一声就行了。不知为什么，这几天我一直很快乐。广播站里所有人中，我觉得与你交往最容易，在见你第一面时，我就觉得今后我们一定会相处的很好。我很信缘的，总认为一生中能遇到与自己和得来的人很不易。相识已经快一年了老师过来了，就写到这儿吧。
祝你快乐
高高
老驴沉醉了。
他丝毫没有心情学习了。可惜考试没有一篇关于爱情的作文，不然老驴会考的不错。
一走进考场，老驴就知道栽了。兵败如山倒。结果是两科不及格。
正郁闷时，小妖兴冲冲的进来了，脸红扑扑的。这次考试，他取得了异常好的成绩。
“怎么，老驴，愁眉苦脸的？好好看看书不就得了。——刚才陪明明看了场电影。”
“老驴，明明还说你呢。”
“说我什么？”
“你别生气。”
“说吧。”
“她说你活得不太现实，该清醒了。”
真象是一把尖刀戳破了老驴的世界，他觉得自己的整个生命都被完全否定了。
老驴翻身下床，他脚步匆匆，不知走向哪儿，只是盲目的乱闯。远远的，他看见一个人迎了上来。原来是色(shǎi)子。听说色子三科不及格，肯定是降级了，偏偏这时，他深爱着的女友又提出和他分手。
色子要请老驴吃饭。
吃饭的时候，色子哭了。
“知道我为啥要请你吃饭吗？”
“心情不好？”
色子笑了，笑得凄惨：“以后你会明白。”
色子说着拿出两个乒乓球，一黄一红：“两个，圆圆的，跟睾丸似的。这黄的送你。”
老驴后来才明白，色子原来是在和他告别。色子死了，是自杀。他用酒精焚烧了自己的肉体，留下了一具黑焦焦的残骸。
大学的第二个新年到了。
老驴强打精神和同学们一起联欢，联欢一结束，他就找高高去了。
高高也知道老驴考试不及格的事，一边挨着老驴往老驴的寝室赶，一边安慰老驴：“没关系的，寒假四十多天呢，好好复习一下，只要补考及格了，你就解脱了。我可不喜欢你这无精打彩的样子。”
听了高高的话，老驴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他看着高高，高高真象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此的亲近且不可分割。
见高高进来了，小妖先是很吃惊，可马上他就记起了和老驴打赌的事，忙带头鼓掌欢迎，一屋子人疯了似的狂叫，高高受宠若惊。她有些不知所措的陪大家喝了两杯酒，便有些招架不住，便张罗着走了。
小妖见高高成了自己和老驴打赌的工具，很过意不去，并且他认为自己和老驴一样，都和高高是广播站的同事，便执意要和老驴一起送高高回去。老驴好不扫兴，可又无可奈何。
刚出宿舍楼，不知是因为雪地路滑还是喝了酒，高高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老驴和小妖忙一同把她搀了起来。老驴早就为高高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可小妖始终在旁边，便没有机会送给高高。
眼看就到高高的宿舍楼了，老驴不能再等了，便咬咬牙将礼物掏出来，也顾不得小妖怎么想了。
小妖和高高都很吃惊。礼物包装得很精致，谁也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其实不过是两本老驴喜欢的书——巴黎圣母院和红楼梦，还有一张老驴亲手制作的精致的贺卡。高高接过礼物，沉默了半晌，才说了声谢谢；小妖只顾斜眼盯着老驴的脸，好象不认识老驴似的。
到了高高的宿舍楼，老驴发现广播站的编辑钱伟正在门口站着。
小妖嘴儿快，先打了招呼：“新年好，钱伟，干嘛呢？”
“等高高呢，”钱伟有些不快，气哼哼的问高高“你干嘛去了？”
高高见老驴和小妖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勉强的笑一下：“你们也许还不知道吧，钱伟是我的男朋友，一年前就是了。”
小妖吃惊过后就高兴起来：“是吗？你们怎么隐藏的那么深？共事这么长时间，竟连这么重大的人事关系都没看出来。”
很久老驴才彻底反应过来，他的心血刹那间涌红了他的脸，他感到无地自容，如同受了一次愚弄，一次感情上的愚弄。其实每个有恋爱经验的人都懂得，爱情这东西是场战争，你要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只有傻傻的痴情汉才会裸露胸膛，毫无防备，只是一心一意的大举进攻，向对方喷射自己的全部真情，结果呢？往往是对方只轻轻一弹指，你就要全军覆没。浸于爱情中的老驴手中没有盾牌，在这个新年的夜晚，他稚嫩的热情的青春的生命又受了重重的一击。他没有理由去怨高高，就象他没有理由去爱她一样。老驴是没有错的，高高也同样的没有错。
老驴踉跄着往回走，小妖忙扶住他：“没见你怎么喝酒，怎么就多了？”
开学补完考后，老驴就辞去了广播站的工作。他不想再和高高有什么接触。老驴知道，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接触，那轻微的火花都会将自己引爆，炸得支离破碎。他对高高充满了恐惧。狼是我的上帝，我是羊。
又一个周末的晚上，他和小妖躺在床上吸着烟，老二、老大、老蛋、三炮正吆吆喝喝的打牌。他们住的是二楼。
隐隐约约从窗口飘进来美丽的和声，是高高和明明在一起拉着长音喊：
“老驴——小妖——；小妖——老驴——；老驴——小妖——；小妖——老驴——”
老驴和小妖几乎是同时扑向窗户向下望。
月光下，两个可爱的仰着头的黑眼睛的姑娘也看见了他们，那美丽的和声再次响起：
“小妖——老驴——快下来——”
“哎——就下来——”
老驴和小妖答应着，匆忙的穿衣服。
两人几乎是滚下了楼，似乎只是一瞬间，就有些狼狈的站在两个姑娘面前了。
“什么事儿？”小妖迫不急待的问。
“没什么事儿。刚才高高找的我，说没意思；正好我也没意思。我们一商量，知道你俩也肯定是没意思，就找你们来了。人一多，就有意思了。”
老驴看着高高，高高在微笑。“
钱伟没来么？”老驴问。
“和他吵架了，再不理他了。”高高有些忿忿然。
老驴有些不快：“来找我们，是不是要和他赌气呀？”
高高低下头，过了好半天才说：“是又怎么样？”便拉起明明的手，不再看老驴了。
四个人在沉默中走了三两分钟，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说说笑笑的，快乐得象孩子。
夜里他们实在是很难找出一个好去处。那些高消费场所倒是正灯红酒绿，可对他们来说，只能是个奢望。想来想去，大概是在走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才决定去看通宵电影吧。走了几个影院，都是放一些少儿不宜的片子，要是老驴和小妖单独出来，肯定是进去看了，可旁边有两位神仙一样的妹妹呢，他俩只好装成了正人君子。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走到了新华影院，这里正在放映几部经典的爱情片，其中有罗马假日、魂断蓝桥、鸳梦重温。四个人便毫不犹豫的买票了。
票是高高和明明掏的钱，老驴和小妖也没推让，因为他俩都是身无分文。不是没钱，是根本就没来得及带。
明明坐在高高的左边，小妖坐在了明明的左边，老驴坐在了高高的右边。是随意坐的，很合天意。谁也不说话，只是看电影。温馨是幸福的。
到了后半夜，观众席里有些骚乱。许多人嚷嚷着要放个精彩的。于是就放了一个淫秽的。接着又放了一个恐怖的。有个鬼很吓人，亮亮的眼睛、长长的舌头，突然的就出现了。高高惊恐的叫着刚要抱住老驴，可马上就回身去抱明明了。明明早就歪脖儿睡着了，高高猛的一抱，她也没醒。小妖目不转睛的盯着银幕，可老驴远远的就看见他的心在狂跳不止呢。过了不久，高高靠在明明的肩膀上也睡着了，老驴和小妖一块儿去了厕所，俩人谁也没说话。从厕所回来，又和自己心爱的睡美人坐在了一起。老驴也困了，可他舍不得睡。他要清醒的感觉着和高高在一起时的每一分每一秒。
就这样，一个夜晚过去了。
四个人在外面随意吃了早点。大家都觉得意犹未尽，谁也不想就这样回学校。
高高提议道：“咱们到东山去玩儿吧？”
天气和人一样，是有情绪的。那清新的空气、明媚的阳光正象老驴当时的心情。
他们租了相机，一路欢歌一路笑，象四只以山为家的小动物。他们一路走下去，享受着过程本身。
不知不觉中，老驴和高高走在了后面，被小妖和明明落得越来越远。左拐右拐的，他们两人就从老驴的视线中消失了。这寂静的山林，就为老驴和高高所独有了。
从树隙落进来的阳光舒缓的舞动着。高高在这舞动的阳光中静立成了一尊雕塑。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天堂中的一方净土。高高溶入这宁静和谐优美的自然之中了，溶入了这晚春的风景。
老驴端起了相机。
高高出现在取景镜里，朦朦胧胧的。老驴调整焦距，高高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镜头在缓缓移动，似乎在搜寻着高高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老驴就这样贪婪的欣赏着高高。他的目光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他要把高高一次看个够。高高似乎知道老驴正在欣赏自己，她不断的变换着体态与神情，充分展示着自己的青春之美，不自觉的流露着内心的情感朦动。老驴的血液慢慢的沸腾起来，他的身体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性的冲动。取景镜里的画面在颤抖。渐渐的，老驴入定了，他的心灵经过洗礼而得以升华。一种神圣的宗教般的情感浸透了老驴的全身。他心平气和，博大开阔。画面于是稳定了下来。高高的体态和神情也固定下来，又成了一尊泛满生机的静静的塑像。慢慢的，她象是被一个纯情柔顺又顽皮的小天使附了体，又象是被阳光点点滴滴的融化。她的脸上绽开了那永恒的微笑。哦，这可亲可爱的笑容！这笑容就象一根针，轻轻的触动着老驴生命的内核。——嗬！这已经是一副静止的优美的画面了。“咔嚓”快门掀动。
从树隙落进来的阳光依旧在舒缓的舞动着。老驴将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高高走近前伸过手要去取老驴手中的相机。
老驴亲切的看着高高。
高高始终在微微笑着，她一动不动，任凭老驴将相机轻轻的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两人不说话，默默的迈着欢快的步子，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又追上明明和小妖了。
高高要给明明和小妖拍个合影。
小妖紧挨着明明站好，高高的挺起胸，自我感觉象个骑士。
然后小妖要给老驴和高高拍个合影。老驴记得当时他是紧紧的挨着高高的，可当后来照片冲洗出来，他才发现他和高高之间至少隔有两个人的距离。
四个人一直在山上转悠到了午后，都觉得累了，便有些无精打彩的下山。老驴和高高一前一后，明明和小妖并肩走在高高的后面。
高高懒洋洋的嘟囔：“哎哟，累死了。都迈不动步了”
老驴便回转身，将手里的一张卷成了筒状的旧报纸的另一端递给了高高。
高高一笑，攥住了报纸的这一端。
就这样，老驴用报纸牵着高高走。他的心里美美的、甜甜的。
可是，还没走上几步，高高却将手松开了。
老驴的心一阵凉。
高高松开了报纸，弯腰捡起一根光滑的树枝，递给了老驴，努着嘴说：“来，用这个领着我。”
老驴便用这树枝牵着高高，高高小狗似的在老驴的身后。她的脚步又轻快起来，没有了劳累的样子，边走边哼着歌儿。
就这样，老驴牵着高高，这于他是初恋般的回忆。
下山后，他们又去划船。烟波浩淼，万事皆空。
老驴很快乐。
可这快乐只持续了三天，他最心爱的姑娘就和她的恋人到北京玩去了。
当时老驴正在去买烟的路上，高高着一身新装，背着大包小包和钱伟搂着腰喜气洋洋、欢声笑语的走过来。
老驴一阵眩晕，本能的要躲开，但高高和钱伟几乎是同时眉开眼笑的喊着他的名字。
他出于理性的礼节客气的向他们打了招呼，问二位这是要干什么去呀，钱伟说，他和高高上北京，准备玩儿七天呢，高高又问，你还需要我们带些什么东西回来吗？老驴说，谢谢谢谢，什么都不需要。然后高高长发轻轻一甩，回眸一笑。
看着高高和钱伟亲密的逐渐远去的背影，老驴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眼里涌满了热热的泪，他象是被什么遗弃了。一种原始的野性折磨着他，他醋意大发。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爱着某个女人的男人，而这个女人正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老驴潜意识中更多是不断想象在这七天里高高和钱伟住在哪儿，怎么住。应该是住在宾馆里，不会是分开睡吧？七天啊，一男一女孤身在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了。老驴想着自己和清华在一起时的风月云雨，他几乎清晰的看见了高高和钱伟卿卿我我的动作的细节哦！让我去死吧！老驴强迫自己坚强。
小妖回到寝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脱衣钻进了被窝。老驴摸黑凑了过来，伏在了小妖的身上。
小妖似乎发现有些什么不对劲儿，他摸了摸老驴的脸，惊奇的小声问：“怎么，你哭了？”
老驴一把抱住了小妖的身子，哽噎着，泪水湿透了小妖的被子。他再也克制不住，他终于把折磨着自己的那句心里话说给了别人：
“我爱高高！”
小妖吃惊了。既而，他搂紧了老驴：“其实，我早就应该看出来了”
老驴的心情些许有了缓解，他挨着小妖平躺下来，还要说什么，上铺的老大夸张的翻了一个身，弄得动静挺大：“都几点了？还叽咕咕。快睡觉！”
凌晨两点左右，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早起一看，一夜之间，甬路旁的桃花全开了。
老驴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又是周三，是高高播音的日子。黄昏时分，校园的广播里没有了高高的声音，看来，老驴最心爱的姑娘真的是和她的恋人到北京玩去了。
看来北京之行果然深化了爱情。一回来，高高和钱伟就整日的如胶似漆，总是在大厅广众、光天化日之下亲亲密密。老驴必须得适应这令人心悸的场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驴的心渐渐的变得恬静，静得象窗外嗡嗡叫的小蜜蜂儿。他的眼中涌起了泪，感觉是如此的幸福。感谢这上午的阳光，感谢这绽放的梨花，感谢这暖暖的大气，老驴现在的心情很好。活着真好，他爱这个世界，爱自己所拥有的生活。老驴就是无形无影的自然了。多美的自然，总会飘出他的歌声。存在就是和谐。当老驴远远的看着高高和钱伟相依相偎的身影，就象是在欣赏一副充满生命之美的画，他被一种神圣的情绪感动着。他爱高高，是的，他爱高高。可这爱对于他是那样的博大与高尚。爱不是占有，占有是自私自利的表现，是对所爱的人的人性的剥夺。也许相恋不是永恒，永恒更是不经意的一场相逢。老驴想到了死亡。死亡果然能够如此的从容，果然能够让人坦然面对，果然能让人欣然前往，让人没有遗憾，只要能够拥有你的爱情，能够拥有你，馨香的姑娘。死亡不再可怕了，只要那时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老驴曾经恐惧死亡，可如今他相信，所爱的爱上了自己，梦想的成为现实，生命的终结就成了一个及其自然的过程，他不会有丝毫的抗争。他曾怀疑能为爱人慷慨赴死的真实性，曾不理解甘愿死在爱人怀中的誓言的真诚，而今对这些他确信无疑。他相信爱的博大与高尚，相信爱是人生的巨大动力。可是，世上总有着“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遗憾，世上除了爱还有其他的东西在左右你。唯有爱的人生是畸形的，而没有爱的人生是无生命的，畸形和无生命，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将爱埋在内心深处，躲避自己所爱的人，成了现实中人很平常的表演。于是，有那么多人死不瞑目，死而有憾。他们在临死前期待什么呢？在期待着那个人，自己最爱的，能过来，吻合他的双眼。
高高似乎在有意识的逃避着老驴。每当她和钱伟或牵手或搂抱着碰到老驴时，高高总是先低下头，没看见老驴似的。老驴总是顺其自然，从不刻意的做什么。他整日的泡在图书馆里，可谓是博览群书。他几乎浏览了哲学、宗教、艺术、物理、数学、生物等方面的所有名著，好象要一口气把宇宙和生命都研究透似的，其实他是借此来忘却现实。可身在滚滚红尘，他又怎能不成为其中的一粒砂呢？
再过几天，又要期末考试了。这意味着大学的第三个年头即将结束。老驴的心境很平和，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期末复习中。午后在科技报告厅有场关于爱情的演讲比赛，听说有高高参加。老驴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不去看了。
爱情之火是压不住的。老驴已经竭尽全力，可对高高爱的潮水再次泛滥。
他理性的大堤就要决口了。
老驴的眼泪都出来了，可为什么他出不来？老驴问自己：你是个现代人吗？你的生命为什么被捆绑着？你不想挣脱吗？你不能挣脱吗？你不敢挣脱吗？老驴可怜自己，老驴可怜一个庞大的群体，这个庞大的群体是所谓的七十年代出生的人。
每见高高一次，老驴就象是经历了一场火灾，他快体无完肤了。
又是一个雨夜。图书馆自修室里的人越走越少。
老驴远远的坐在高高的后面，不知什么原因，钱伟今晚没有来，是不是又和高高吵嘴了？
老驴的心理很矛盾，他希望高高和钱伟天天闹矛盾，又希望高高会因为钱伟而幸福。他嫉妒钱伟、恨钱伟，可有时又觉得自己的心和他的心帖得很近，毕竟，两个人都在爱着同一个姑娘。
老驴收起了书，出去了。
高高从后面赶了上来，过了好久才说话：“现在忙吗？”
“还可以。你呢？”
“还有好几科都没看完呢。”
老驴和高高从图书馆里走了出来。
“雨下得真大。你没带伞啊？”
说着，高高打开了雨伞。
两人挨在一起走在了夜的雨中。
“天凉了。”
“难得下场雨，这几天燥得很。”
“快放假了。又该和女朋友见面了吧？”
“不一定。暑假我想留在学校，赚些钱。兜里的钱已经不多了。该是自己养活自己了。”
“也是，咱们中国的孩子独立性就是差。该给父母减轻些负担了。怎么，你冷？”
“没想到晚上会下雨，穿得少。”
“下午就开始阴天，也不注意一下。小心感冒了。”
“没关系的。明天考什么？”
“政治经济学。还有一章没看呢。明天还得早点起来，临时突击一下。”
“你们的政治经济学老师是谁？”
“贾正经。”
“他呀？不用怕，也教过我们，他出题有特点，我可以猜出个大概来。”
“是吗？太好了！那你得帮我猜几个。”
“行啊。什么时候？”
“就明天早晨。”
“可以，怎么找你？”
“嗯算了，不用了。”
两人一阵沉默，缓步前行。
雨声盖过了呼吸声，风吹着路旁的树摇啊摇的。
不多时，到了高高的寝室楼前了。
“你进去吧，我走了。”
“伞你带着。”
“不，不用。”
“带着吧，雨这么大。”高高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老驴”
“嗯？”
“明早五点钟，你在这儿等我。——陪我帮我压压题。”
说完，就不见了。
第二天，老驴如约而至。高高却失约了。
老驴没有过多的猜测高高失约的原因。他想对高高说：我甘愿作一个爱情的小傻子，痴痴呆呆，任你戏弄。
这时清华来信了。清华在信中说，她已经和家里说好了，暑假里把老驴带回去给他们看看，要老驴提前准备准备。
老驴刚看完信，小妖又给他带来一个消息：“高高没跟你说吗，一开学，她们整个系都搬到青岛去了。”
老驴有些不明白：“搬到青岛去干什么？”“高校改革嘛。她们整个系被并到了青岛大学了，不再属于咱们学校了。”
青岛和这儿相隔千里。
老驴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高高只剩下放假前这么五六天的交往机会了。
老驴不想留下什么遗憾。该做的一定要做。
他控制不住了，他也不想再控制自己了。如果跨不出这一步，他就永远跨不进人生。
他会永远记住那一刻，他以自杀般的勇气将那封满是汗水的信掏了出来，递了过去仿佛全世界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他，他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胆怯又羞涩，他心惊肉跳，面红而赤他匆匆的跑下楼，匆匆的跑，他跑啊跑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跑，象是去追寻什么，又象是在逃避什么阳光阳光一片白那时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成了一团燃烧的火。他只记得那一片白色的，白色的阳光他终于向高高表达了自己的爱情。
高高回信说：
老驴，你好吗？我把你的信看过几遍，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你。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姑娘，出乎意料地收到你的这封感情真挚的求爱信，心中有一份说不出的感谢。我是一个恋爱中的女孩儿，我说不清我对他的感觉，但我似乎离不开他，不能离开他，我和他在一起很好。老驴，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对你很有好感，也知你对我很好，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总是很快乐、很幸福，但我说不清这是不是爱。在这诺大的校园里，能同你相识并相知，我很珍惜这份缘，我难以忘记。我真希望你有困难的时候，能第一个想到我，我会帮助你；在你高兴的时候，能让我和你共同分享。老驴，我的眼睛不知不觉的湿润了，我真想把自己分成两半，让你的心情平静下来，让你的感情有个归宿。我真不忍心看到你伤心、失望、痛苦。老驴，你对我的好我忘不了。你是个理智的男子汉，你会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是吗？我真的不愿失去你，我不愿我们从此成为陌路。当我们再次相遇，还会象从前一样，是吗？你答应我好吗？我能被你所爱，我真幸福。可你要让我更加幸福些，就把你的这份爱转化为人间的另一种情感。你会做到的，是吗？
暑假来到了。
老驴去见清华。清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见了老驴，她也很冷淡。两人没有了任何的亲热举动。
清华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象真的一样。”
老驴问：“你梦见什么了？”
清华说：“我梦见你和别人好上了。”
老驴说：“我和她没有结果，但这对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从情感上背叛了你。”
清华不说话，目光呆滞。
她冰冷的手通过老驴衬衣的领子到了老驴的前胸。
那只手在老驴的前胸慢慢的抚摸着。
她的声音在颤抖：“没骗我？”
“没骗你。”
“是真的？”
“是真的。”
清华的手在老驴的前胸停了下了。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眼直勾勾的象是什么也看不见。
慢慢的，老驴看见她浑身上下剧烈的抖动起来，象是要碎了。
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清华号啕大哭，泪如泉涌。
老驴也哭了。
不知哭了多少时候，清华送老驴出了门。
老驴听见清华说：“你知道吗，我把我的全部情感和生命都给了你，你是我的初恋。”
老驴回过头，清华已经将门关上了。
老驴对清华实在是怀着太多太多的歉疚。歉疚是生命的重负。它换来的是生命的一次挣脱。
第二天，老驴就返回了学校。小妖暑假也没回家。除了看考研的书就是和明明频繁的约会。老驴联系了三个家教，都是八九岁的小男孩，教他们学英语，时间一个月。老驴在这三家穿梭来往，忙得不亦乐乎。到明年，该集中办个学习班了。那时候，中国南方北方正在闹洪灾。老驴将自己一个月收入的1800元中的500元主动的捐给了灾区。还剩下1300元，这1300元中拿出300元的学费和一个月的生活费，还剩下700元。还有五天开学。老驴准备好好利用一下这剩下的钱和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他于是想去北京看看天安门。
他本来想乘上午十点的火车，可偏偏和老蛋因为吃生拌牛肉而喝多了酒，就改乘下午的了。
一点多的时候，老驴去校园的一家小卖部买了瓶可乐，就坐在小卖部外面的长条椅子上咕咚咚的喝。
老驴有些不敢相信，高高走过来了。
是的，是高高走过来了，戴着草帽，穿着短裙。
看见了老驴，她也是很吃惊：“你在呀？”
“还没走？”
“再过三天就走了。”
老驴又买了瓶可乐，递给高高：“到学校看看？”
高高看了一眼老驴：“其实，整个假期我经常来学校。好在今天碰见你了。”
“不然，就再也见不到了。我正准备去北京呢。”
“去北京？见你女朋友吗？”
“我的女朋友不在北京。再说，我们已经我想去看看天安门。”
“管你呢。几点的车？”
“四点四十五。”
“现在就走吗？”
“嗯。”
“我送你。”
“嗯这”
“你和别人一块儿走吗？”
“不，就我自己。”
“我送送你吧。”
高高叫出租车在“北极冷饮城”停下了。
两人挨着走了进去。
高高异常的热情，要老驴坐着别动，说一切由她来张罗，简直把老驴当成了一个孩子，又象是把欠老驴的或今生今世应该为老驴做的事在此时此地全部做出来以了却自己的心愿。她跑东跑西，买这买那，颇有些贤妻良母的影子。
老驴静静的坐着，看着高高，领受着高高的热情，阵阵的幸福感。
高高笑着说：“一点儿都不许剩，全吃掉。”
老驴便吃。
两人默默无语。
老驴总是盯着高高傻看。
高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吱声。
时钟的指针在有节奏的一跃一跃。
老驴突然鼻子一酸：“都四点了，这怕是咱俩有生以来的最后一面了。”
高高埋下头：“你乱说什么呀？”
片刻的沉默。
老驴问：“你胳膊这儿是怎么了？”
高高说：“蚊子咬的，又叫我给抠破了。”
老驴看了看高高放在桌面上的手：“高高”
“嗯？”
“高高，我我也许不该给你写那封信。”
“其实有些话不必非要说出来。存在着就存在了。人也总是要自己欺骗自己时间快到了，别误了车。”
“真想能陪你多坐一会儿。”
“又能多坐几分钟啊？”
列车远远的驶过来了。
高高和老驴并排站在站台上。
列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车上的乘客纷纷下车。
车下的乘客开始上车了。
高高的眼里滚出了泪：“以后的日子多珍重，忘了我。”
老驴在车上看着车门下的高高。
他朝高高牵强的一笑，挥挥手。
高高却没有挥手，她孩子般的笑了，笑得纯真无邪。
她把右手向车门上的老驴伸过去老驴一把将高高拽了上来。
车门关上了。汽笛长鸣，列车启动。
高高看着有些发呆的老驴，说：“再送你一程吧。你知道，我从小就爱坐火车。”
老驴只是看着高高，不说话。两人面对面的坐着。
老驴将头伏在胳膊上，高高拖着腮。两个人只管大胆的看着彼此的眼睛。
旅途开始了。
整个世界都在这夏日温暖的阳光中陶醉着、颤动着、孕育着。一切似乎即将开始，又会随时结束。
高高象做了错事的小女孩，很难为情似的，似笑非笑：“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的，真不该算了，管它呢”老驴不去想太多。这是一场意外，又是酝酿已久的必然。他幸福至极，无悲无喜。
到了静西新区，高高说就送到这儿吧。老驴随高高下了车，两人只管默默的走。没有风，没有雨，也没有了晚霞。广场上只有闪烁的灯光、消夏的闲人。高高若即若离，象是诱惑，又象是警示。老驴小心翼翼，不敢妄动。
“这么陌生的环境象是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谁也不认识咱们，什么束缚都没有了，心也放开了。在学校时，总觉得周围有那么多的眼睛在盯着你老驴，我饿了。”
刚走到路中央，一辆车急驶过来，差点碰倒高高。老驴本能的要去扶她一下，可伸过去的手还是又缩了回来。他惊讶于自己竟是如此的胆怯。
老驴不想喝酒，高高说少喝一点无所谓的，我可以陪你。老驴便为高高斟上了。
“我突然想起了我很早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片名忘了，许多情节也模糊了。只记得是外国的事。有一个姑娘，结婚了。她和丈夫的感情很好。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反正她对她丈夫的父亲——应该叫‘公公’吧——很有好感。她的公公是个体面的绅士，也很喜欢她。这也许都是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或是潜意识里的，他们并不很清楚这些。一次，他们俩单独在一起，象中了魔一样，就‘好’了一回。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她的丈夫并不知道。可当三个人坐在一起用餐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觉得很不自在。后来，两个人正在‘好’的时候，丈夫回来了，还是我也记不清了。好象是儿子杀了父亲，不对，是丈夫杀了妻子，反正，三个人都死了。”
高高边说边用筷子蘸着菜汁在桌面上胡乱的画着什么。
这时老驴想起了两个小问题：“不用过多的思考，想起什么就回答什么。你走在一个茫茫的大森林里，看见前方有一个水池。这水是清澈的还是浑浊的？”
“是清澈的。”
“当时你很渴。你会饮用这池中的水吗？”
“嗯不会。”
“晚上怎么过？”
“”
高高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问“你看呢？”
“先在外面走走吧。”
两个人顺着大街一直走，夜渐渐的深了。
“我冷。”
老驴将自己的夹克脱下来给高高披上。
“我还是冷。”老驴面对着高高站着，看着她。
他要拥住眼前这自己最心爱的姑娘。可是他不知结果会怎样，他惧怕美的破灭。现在已是很美，他已谢过上帝几次了。
老驴的身体挨上了高高，高高很自然的躲开了。
“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嗯。”高高答应着。
两人走进了一家中档的宾馆。
两人挨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老驴觉得高高把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是的，高高的头靠在老驴的肩上，闭着眼睛。她困了。老驴体会着她头部的重量。高高是睡着了，因为她的呼吸很重。老驴试探着摸到了高高的一只手。高高很敏感的躲开了。她没有睡着，她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老驴再次试探着去摸那只手，那只手又敏感的躲开了。老驴只是想握住那只手。可那只手象鱼儿一样，是捉不住的。老驴有些气馁。他要再做一次努力。那只手又溜走了，可这此不但是溜走，又很快的回来碰了老驴一下。老驴听见高高说不要老是碰我嘛，我要睡觉呢。老驴说那你的头也不要再靠在我的肩上。高高象是在撒娇，是的，她就是在撒娇，她含糊的说着嗯不嘛，就将头从老驴的肩上移到老驴的胸前了。
两个人狂风骤雨般的吻了起来。
是狂风骤雨般的吻。
一切就这样爆发了，突如其来的爆发了。
整个宇宙在激情中躁动着。时而是老驴主动，时而是高高主动。
爱就是吞食。
他们在互相吞食着。
饥渴的青春贪婪的吸吮着瓢泼而降的甘霖，压抑的生命火山般释放着积蓄已久的原始的能量。有勃发的挺进，有温柔的回旋，有短暂的歇息，有无尽的缠绵。有嗔，有笑，有喜，有怨。我不是我，你不是你；我就是我，你就是你。都解脱了，精神和肉体都不存在了，轻松又飘然。
已是次日凌晨。
就象是一瞬之间。
和所有处于热恋中的人一样，老驴和高高紧紧的搂抱着在大街上漫步，那样子好象一不小心对方就要丢了似的。静西新区会因为一次关于青春的经历而永远铭刻在两个人的记忆之中。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高高孩子般的感叹“竟然会这样。”
高高不只一次拉着老驴在马路旁停下来，把橱窗的玻璃当做镜子，欣赏两个人搂抱在一起时的样子。真是小鸟依人、温馨和谐。高高的神态于是很骄傲。
累了，两人便在长椅上休息。高高坐在老驴的怀里，轻轻抚摸着老驴：“这是胡子这是喉结真象是一场充满冒险与神秘的梦幻般的游戏，如此的新奇与美妙钱伟要是象你这样就好了如果这时他真的出现在这里不可能的，如果他真的出现了，我就永远和你好我是不是太傻了你是不是在诱骗我如果是你的女朋友突然出现了呢”
“我们已经分手了。”
高高摇着头漫不经心的笑：“我知道你是在骗我。”
老驴强调那是真的。
高高依旧固执的认为老驴还是在骗她。“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尤其是这方面。”
老驴觉得没有时间在这一刻千金的日子里争辩这在他看来似乎很无聊的问题。现在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高高在一起。至于以后、甚至马上发生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哪怕是死。
高高要乘火车返回去，而老驴将继续南下。
临行前，俩人去了一家麦当劳。只吃了一点点，高高就说吃不下了了。她看着老驴，习惯性的用薯条蘸着果酱在画着什么。原来，她一遍遍写的是“老驴”这两个字。
“忘了我吧，”高高说“这样就很好。”
“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吗？”
“不能。”
“为什么？”
“咱俩不合适的。再说，我有钱伟，你不也是你有些不切实际，而我更重现实，”
高高掏出一些钱来“离北京还很远，路上多吃点好的，不然就瘦了。”
“不用的，我有钱。”
“我知道你有，可这是我的。是不是觉得这样太俗气了？可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对你的感情。”
车站就在面前。
高高微笑着，问：“几十年后再见面会是什么情景呢？”
老驴想了想，开个玩笑：“我看着面前的老太太眼熟，问：‘你姓什么来着？’”
高高捶了老驴一拳：“你敢！”
售票室里，高高等着老驴。
老驴排了很长的队才发现另一个卖同种票的售票口人比较少，便到那个售票口去了。老驴拿着票过来，高高笑道：“我当你哪儿去了呢。原来是见异思迁。——是两张一样的票？”
“怎能让你就这样一个人回去呢？”“就是嘛。”没有坐号，挤车的人又多。为了高高，老驴一改平日的君子风范，愣是猴子似的从车窗钻了进去，占了两个座。
车外的高高见了美滋滋的，在老驴的目光下，她洋洋得意的孩子气的将吃剩的冰淇淋扔得又高又远。
一路上，高高始终依偎在老驴的怀里，老驴紧紧的搂着她。“现在，你是我的小情人吗？”
“是，”高高亲着老驴“我是你的小情人。”
“再也不分开。”
高高沉默着。
高高说：“我并不爱你。”
“我不相信。”
“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我在理智的做着我的决定。”
“你太狠心了。”
“是的。”
“就这样分开了，结束了？”
高高不说话，只是吻着老驴。
列车进入隧道，没有灯。
老驴听见高高在黑暗中说：“答应我，不要再找我。”
依旧是阳光明媚的午后。老驴和高高牵着手在站台上看着刚刚乘坐的列车呼啸着驶远了。
“真的没有想到，一天前，真的没有想到。一天后我们又回到了这里。”
“还有十分钟吧，又是四点四十五了。去北京的那趟车就又过来了。你上车。我现在是你的情人，那趟车一来，我就‘到期’了”
两个人拉着手在站台上走。
几乎是同时的，在一高大的柱子后面，两个人扑在了一起，拥抱着，激情的吻着。
高高的个子比老驴矮，她不自禁的跳起来让老驴将自己高高的抱住。在迷情的旋涡中，高高的草帽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不知何时又被风吹远了。
似乎阴天了，似乎又下起了雨。
列车的汽笛声刺耳的传过来。
纠缠交错在一起的唇与舌分开了。
头发乱了，衣服乱了，心也乱了。
老驴站在紧闭的车门里向外望。
视野中只有高高娇好的背影。
那背影正在若无其事的远去，就象一个刚刚走出角色的演员。
人的一生不会只爱一个人，也不会只有一种爱情。而只有一个人、一种爱情会纠缠你的一生，让你痛苦、却又至善至美、无可替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老驴知道，高高已在自己生命的后花园里深深的扎了根，象是一棵不断生长的树，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繁茂的枝叶遮掩了一切，成为生命的全部风景。爱情是不可以追求的。如行云流水，本自天成。它超越时空，是一种纯粹的心灵体验，与所谓的恋爱或者婚姻无关。让花儿随意的开放，让蜂儿自在的飞吧。
“清华来过了，”老驴一回去，小妖就说“见你不在，就走了。她要你给她回个电话。我看清华挺好的。”
老驴在电话中问清华有什么事吗？清华过了很久才说：“能再见一面吗，我可以原谅你的一切。”
老驴拒绝了。
每时每刻，一不小心，对高高刻骨铭心的思念的潮水就会将老驴淹没。从秋天到冬天，他总是很消沉。春天来了，燕子又从南方飞回来了，老驴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能够以一种积极的方式投入到人生之中了。
天下着雨。
黄昏时，雨停了。渐渐的，云散了。
在一切都寂静之后，月亮出来了，圆圆的，悬挂中天。对高高的思念又开始了。
他静静的吸着烟。
烟雾缭绕，天空显得朦胧。那是大海吗？
想到大海就想到了青岛，想到了青岛就想到了高高。
老驴的心突然剧烈的跳了起来。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老驴默念着：五，四，三，二，一
身边的电话铃响了。
“你好吗？”
“高高？你在哪儿？”
“还在青岛呢，在被窝里”
“真是你？”
“我也很奇怪，会打电话给你我睡不着，对你的思念涌上心头觉得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爱的方式一年来，我总是不自觉的想起你。我常不让自己想，尽量忘掉你，可我做不到，总想给你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敢想我对你有什么印象，有什么感觉。有一段时间和钱伟吵架了，那时特想见到你，真想立刻回去找你，对你说我的事情，告诉你我想你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忘不了，这是我一生中难有的时刻。那个时刻的每个动作我都忘不了，时常闪现在我的眼前，你的面容我也记得那么清，忘不了。脑中极力想象你的容貌，想你纯真善良的仪表，我怎么会遇见了你呢？我喜欢你的字，喜欢你的文章，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的总之，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我遇到了一个很爱我的人我也会同样用心去体会他的爱，去报答他。我真不知你我再见面时会是什么情形，只当做一般朋友，说说话就告辞，或是，我不愿去想，总之我不知该怎么去做，或许会大胆的在没熟人看到的情况下拥抱你一下”
“如果你想，我愿意。我们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呢？你能不勉强自己，从心底里真诚的说句爱我吗？如果能，我承诺：你会因为我而幸福。我会找钱伟谈，毕业后我也会努力留在大城市。说句爱我，真心的说句爱我。”
“我你看窗外的那个月亮，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我们在看着同一个月亮。”
“是同一个月亮。高高”
“嗯？”
“你说啊？”
“我我们会是永远的好朋友的你看，月亮，它怎么模糊了？”
老驴眼中的月亮也模糊了。
因为泪水模糊了眼睛。
“睡吧，夜深了”
高高的声音远去了，老驴关上了窗。
（全文完）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十五日，北方某大学出现了百余人的示威队伍，在为一名已死去了两天的同学讨说法。据说这同学在出早操跑步时猝死的，而校方却若无其事，不闻不问。
那时老驴刚刚上大一，对什么事儿都稀里糊涂的。他问睡在上铺的老二，到底是谁死了。老二说，是你老乡啊，自控系的，女的，姓赵啊。我还一直以为你早知道了呢，还纳闷你怎么不跟着去闹啊。
老驴只觉得心里一紧，他披上衣服就往外跑。
人们都去了市殡仪馆了。没有直接开往殡仪馆的公共汽车，老驴咬咬牙叫了辆出租车。当时他总以为只有所谓的大款才坐出租车的。
到了殡仪馆，学生们正在往外走，老驴后悔自己来晚了一步。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殡仪馆这幽静肃穆的环境自有让人留连之处。老驴象个幽灵似的转来转去，看着形形色色神情哀伤的人们，满脑子是赵清华的模样。她是自己上大学后最早认识的老乡，大四了。
“喂，小老乡——”
老驴浑身一抖。
赵清华正笑着站在自己面前，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显然是刚刚痛哭过：“你也来了？我刚才没看见你。”
老驴眼里突然滚出了两团泪。他抠抠鼻子，笑：“噢，谁死了？不是你？”
赵清华瞪亮了眼睛，嘴也夸张的很大：“啊？原来你当是我死啦？是赵宁宁。你别这么贼溜溜的盯着我。”
老驴将视线从赵清华的脸上移开，没处落，便转到她的脚上。
“你也别看我的脚。”
“那我看哪儿？”
“看前方那欲雪的天空。天冷了，又快期末了”
一阵风过，小雪飘飘。这是那年的第一场雪。
雪越下越大。老驴和赵清华并排走着，谁也不说话，也没什么话说。老驴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突然长得这么高。赵清华在女生中属于高个子，而老驴又整整高出她一头。
又一阵风来，雪象沙一样直往脸上扑。赵清华微闭着眼睛，缩着脖。老驴扶赵清华站住，把她的衣领立了起来。
赵清华婉尔一笑：“谢谢。”
老驴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中做了件让女孩子满意的事。
雪一直下，两人一直走，竟迷了路。等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
看都没看老驴一眼，赵清华急匆匆的跑上了楼。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老驴揉着没睡醒的眼睛走出阶梯教室，发现赵清华正在外面站着。老驴朝她笑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继续揉着眼睛往前走。
赵清华追了上来。
“你走什么，我是来找你的。”
“啊，找我呢？我还以为等别人呢。又要开什么老乡会么？”
赵清华一跺脚：“哎，怎么我一找你就是要开什么老乡会呢？我想请你做一件很经典的事情。你先把书放回去，我在校门口等你。”
老驴边匆匆的把书送到寝室边猜测这经典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为防尴尬，他揣上了能翻出的所有的钱。然后临镜简单的整理整理那一厘米左右长的头发，偷偷擦了点对面床小妖的"大宝"，就匆匆地跑到了校门口。
赵清华说：“你跑步的样子象跳舞。桑巴舞。”
老驴极力的舒了一口气，借以缓和一下兴奋的情绪：“到底是什么经典的事情？”
“看电影啊。”
“咳——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现在谁还看电影啊？”
赵清华的脸色有些沉下来了：“不爱去就算了。”
老驴的心里一热：“谁说不爱去了，走啊。”
赵清华又愉悦起来，低着头，边走边踢着路上的积雪块儿。
电影是秋菊打官司。老驴很喜欢张艺谋的电影，完全忽略了身旁赵清华的存在。可是渐渐的，他的心思就不在电影上了。因为他感到了一个女性的身体正在越来越紧的靠着他。老驴男性的欲望开始燃烧。
突然，老驴的手被握住了。老驴回握着那只手。手指和手指交错着，用力的纠缠着。一直到村长被警车带走了，两人的手也没有松开。
两人手拉着手走出了人民剧场。
清华低声说：“我一直以为自己活的很理智，可这次，不知为什么，我一直很冲动。我克制不住。几天来我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可是没有用，我还是去找了你。你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老驴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一拉手，就等于是订了终身了。自己的意志是太不坚定了，可是现在，他又不想把那个“不”字说出来。
“无所谓‘后悔’‘不后悔’，一切都顺其自然吧。随缘。”
“那不行，我可是认真的。我大你几岁，不是玩游戏的年龄了。”
“我也没说我不认真，只是感情这东西不能强求。谁知以后都会有些什么变化。”
清华的目光有些天真，闪烁的全是美好的憧憬：“我充满信心。”
说着，她戴上了手套，牵着老驴的手走了两步，又将手套脱了。老驴也觉得，还是不戴手套的手握着舒服。
这时的老驴绝不是情场老手，在这突如其来的情感风暴中，他乱了方寸，已经不能自己主宰自己了。
一回到寝室，老驴就倒在床上回味着那只女性的手。许久，他猛的坐起来，所有的情感又都汇集到了仙芳的身上。他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反反复复欣赏着仙芳的贺卡。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他不敢去触动，就象那美丽的烟圈，只要轻轻一碰，就破了。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临近黄昏，清华约老驴去教堂。
教堂座落在莲花山下，似乎有些佛耶融合的意味。后来才听说基督徒都是过的圣诞前夜，所以此时的教堂很是寂静。不但是寂静，还关着门。
老驴和清华并没觉得扫兴。环境清幽，很象是宋朝的水墨画。夕阳的余辉浮在山峰头、树桠尖、教堂顶，也浮在老驴和清华青春洋溢的脸颊上。在这里，也许所有的邪恶也会闪耀着神圣的光芒了。
老驴想搂住清华的腰。清华躲闪着，少女般的羞涩。可老驴还是将她的腰搂住了。清华一动不动，象一尊雕塑。她所有女性的意识正在复苏。在老驴的拥抱中，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在以前的日子里，她只是做为没有性别的人而活着。老驴兴奋着。女人对于他就象是一份加密的软件，他要破解。
老驴和清华试着吻着，互相探索着，渐渐的，清华的眼神失去了光彩，一堆肉似的瘫在老驴的身上，死了一样。老驴急切的、慌乱的扯断了清华乳罩的带子。又一道程序被解开了。老驴有种成就感，体验到了创造般的快乐。他完成了男人生命中的又一个进程。清华的手伸进老驴的裤子里摸索着，呢喃着：“哪儿呢哪儿呢找到了这儿呢”老驴感到清华的那只手紧张的抖动着，火一样、水一样的摩擦着自己的膨胀得欲断裂的下身。他伏上去，他不可遏制的要继续攀登。月亮出来了。那是滴水的月亮。所有的秘密即将全被揭开，他就要到达生命的巅峰了。可是，清华突然恢复了神智，她恐惧的夹住了双腿“不”老驴很愤怒。很快的，他又被清华的柔情融化了。清华更加用力的抚摸着他，同时分开腿任他的手伸到裤子里尽性的抚摸。老驴从她那母兽般的呻吟中达到了兴奋的极点。突然间，世界轰然坍塌，所有的压抑被释放了，清华也回到了当初的平静。两人紧紧的搂在了一起。“你真好，”清华吻着老驴“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真好。”老驴没说话。他体验到了一种划时代的快乐。他开始接触到女人了，虽然不是女人的全部，但他毕竟真正接触到女人了。
那夜，俩人在月色下相拥着守了一宿。
伴着教堂的钟声，老驴和清华迎着朝阳欢悦的往学校赶，就象两只新生的小鸟。
圣诞节后，俩人很少约会。对于清华来说，是因为考研的日子已经临近了，她要做最后的一搏；而对老驴来说，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只是他的一个借口。因为，他从没有过主动去见一见清华的冲动。他一直在想，自己对清华是否动过爱情。他也说不清爱情究竟是什么，他能确定的是，和清华在一起时，他体会不到一种感觉，一种让心灵激动、让生命沸腾的感觉。难道这种感觉就是爱情吗？也许，爱情就是一种感觉；而恋爱不过是一种行为。行为可以由人自己决定，而感觉却只能是上帝的恩赐。
寒假一结束，春天就到了。
小妖和老二正在儿女情长：“广播站招聘呢，我和老驴是首席评委。应聘的人真多，比我和老驴应聘的那时候多了几倍，挤满了整个大厅。那些不可一世的俊男靓女乖乖的听任我和老驴的折腾。整整一个午后，什么预选、决赛的，最终人选基本有了眉目。人们都散去了，大厅里静悄悄的。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人，一个我一直期待的人奇迹般的出现了。是谁？是明明呀。明明揉着眼睛，好象还没睡醒。她柔声的问：‘这儿在招聘，是吗？’我急忙站起身说：‘是的是的’，明明甜甜的一笑，不说话了。老驴假装一本正经的问：‘都准备什么了？’明明睁大了眼睛，一脸奇怪的样子：‘准备？睡觉了，没来得及。’除了明明，所有的人都笑了。你猜结果如何？连肖书记都同意都明明免试录用。”
老二开始吃醋：“就是说，以后，你们就和明明整天的泡在一起了？”
“那当然。”
老二愣了半天之后，叹了一口长气：“主啊，鲜花为什么总是给牛粪机会？”
正说着，有人敲门。
小妖兴奋的小声说：“明明吧？”
老驴懒洋洋站起身边去开门边纠正道：“什么明明？是清华。”
果然是清华。清华焕然一新，喜洋洋的招呼老驴：“走啊，吃饭去。”
老驴披上衣服就跟出去了。
老驴最看不惯校园中那些总是在餐厅里一起吃饭的了恋人，那样子好象谁也离不开谁似的。其实这看起来亲亲热热的一对儿，大都认为对方是不理想的。好在清华只是偶尔约老驴吃吃饭。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放弃读研究生了，因为我被‘希望电脑公司’录用了，搞软件开发。你不知道竞争有多激烈，可我成功了。快为我高兴吧。”
老驴真的被清华所感动。所有人的成功都会令他感动。
“明天我就去报到了。在那儿的工作也算是我的毕业实习。以后，我们很难经常见面了，到那儿坐火车得七八个小时——除非你有钱坐飞机。”清华从未象今天这般孩子气。
“快吃啊。一会儿，有好事儿”
老驴笑了：“啥好事儿？”
清华的脸红红的，挨紧了老驴，笑而不答。
老驴很不自在，很快的又和清华拉开了距离。
“你怕什么？”
“这么多的同学”
“嫌我配不上你，给你丢面子？”
“我可不喜欢不自信的人。”
“那就挨紧我。——你看谁呢？”
“高高。”
“噢，正对你甜甜的微笑呢。”
“别多心。我们今天下午才认识，她也竞聘主持人去了。”
老驴记得那时的高高怯怯的，静静的，似乎连呼吸都不敢。她不是十分漂亮，可是耐人看，很端庄。室内暗暗的，微弱的日光透过窄窄的窗缝落在她麦黄色的夹克衫上，显得她有些弱，弱得需要喝两剂中药。和那些顾盼神飞、手舞足蹈、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坐在一起，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她始终一动不动的坐着，仿佛坐着不是一种休息方式，而是一项神圣的工作，她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尽职尽责的履行着。她赢得了包括老驴在内的所有评委的好感。在这次招聘中，她以她的沉静击败了几十名对手，她成功了。
“看傻了？”
老驴转眼看了看清华：“她没你高，比你胖，眼睛比你的小，嘴比你的大。”
“皮肤比我的白，眉毛比我的细。整体看起来比我柔和，更多些女人味儿。”
“你们俩比个啥劲啊？”
“就是嘛，我和她比个啥劲啊。吃完了？走吧？”
“走啊。”
“你爱我吗？”
“爱你。”
“骗人。”
清华挎着老驴的胳膊，从高高跟前耀武扬威的走过。
清华的宿舍里。清华静静的象午夜的太阳。
她搂住了老驴，吻他。
渐渐的，清华似乎癫狂了。她从坤包里摸出一样东西来递给了老驴。
是套套。
那扇紧闭的门终于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悄悄的打开了。
“啊进来吧进来了”
老驴完成了。
他惘然若失。
“我是个很传统的姑娘，我把自己的贞操给了你。你要发誓！你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能一辈子忠于我。”
老驴有种被什么击溃的感觉，似乎失去了自我，成了一具被人操纵的木偶。
“我发誓。”
清华疲惫的笑，那样子象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
“今晚就睡这儿吧。等天一亮，就送我到车站。”
送走了清华，老驴觉得轻松，又有无以名状的沉重。太阳出来了，没有风。他漫无目的，垂头丧气。不知不觉中，天已黄昏。他走进了校播音室。每到烦恼时，他总爱一个人到这里静静心。不知从何时起，老驴对广播情有独钟。他喜欢倾听人说话的声音，从中体会一种难以名状的美妙。随意打开收音机，女主持人的声音略有些沙哑，这略带沙哑的声音让人不自觉的想起了成熟和性。
一个眼熟的姑娘推门走了进来。原来是高高。
高高笑着歪脖看着老驴。
老驴莫名其妙的：“你笑什么呢？”
“我没笑啊。”
“你笑着说你没笑你还说没笑？”
“我真的没笑啊。”
老驴定睛仔细观看。是的，高高真的没有笑，刚才是自己眼花了。
这时高高才真的笑了，灿若桃花。
高高自自然然的挨着老驴坐下：“看见亮着灯，我就随意进来了。很高兴是你在这儿。”
老驴忙欲将手里的香烟熄灭，被高高制止了：“没关系的，我不讨厌男孩子吸烟。你吸烟的样子象个思想者。好象心事重重的？”
“无非是关于理想和爱情。”
“你竟然还这样的天真。可第一次看你象个军人。”
“我有那么一本正经吗？”
“不过和现在的你判若两人。”
“你也一样的。应聘那会儿你把这么多的可爱的笑容都藏哪儿了？”
“当时紧张得要命。要不是你的目光给了我自信，我真的连话都不会说了。谢谢你。”
“你真的很不错，大家都很喜欢你。”
“是吗？我想我们会很合得来的，我相信缘份。”
高高说着起身欲走，老驴也就顺势跟了出来。
一轮圆月正悬在图书馆的上方。
“已经是一天没吃东西了。一块儿到外面吃些吧，我请客。”
高高笑一笑：“不了，谢谢你。”
老驴见她长发甩啊甩的走远了。
象风拂在海上，所有关于爱的浪漫感觉在老驴的体内汹涌起来。老驴不懂得克制，他将这种可怕的感觉放纵着。
也许世上本没有爱情，想得多了，便有了，便深了。
高高是个女人味儿十足的姑娘，象是专为老驴而生的，老驴觉得自己已经梦着她一千年了。俩人在一起主持节目，难免有无意中的肌肤之亲，这无疑对老驴的爱是火上浇油。整个生命在燃烧着，壮丽又痛苦。一个你不爱的人爱了你倒也无所谓，让人苦闷的是你爱的人不爱你，可最使人坐卧不宁的是你爱上一个人了却不知道她爱不爱你，失望与希望并存。高高爱老驴吗？老驴真的不知道；高高知道老驴爱她吗？老驴不敢去问。老驴只知道高高对自己很好，这是确定无疑的。在共事的时候，不需要任何磨合，两人总是情投意合，配合默契。高高对老驴似乎有些崇拜和尊重，很听他的话，可老驴多想能有机会为高高效犬马之劳啊。每到节目结束后，俩人总要在播音室再多呆一会儿，谈谈与工作无关的事，每次都谈得很投机。老驴知道了高高是个独生女，会拉小提琴、会画画，有着一般女孩子所有的毛病：比如小心眼儿；爱使小性子；偶尔发发小脾气；不爱学习可又害怕补考；总想在同学中占个尖儿，一旦占不成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总是借机诽谤别人，于是便显得有些嫉妒心等等。可这些毛病只是使高高越发的可爱，越发的让老驴神魂颠倒。
老驴爱和小妖一起喝酒，喝酒时无话不谈，唯有对高高的爱情他隐藏得很深。可是这么重大的事情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老驴是会憋疯的。他于是总说自己在广播站里和高高的关系最好。每次总这么说，毫无新意，听得小妖都烦了。
还有近一个月期末考试，老驴又神经质似的对小妖叨咕：“高高和我的关系最好了。”
小妖一脸的不屑一顾：“你们的关系不是好吗？反正考完试也就新年了，你要是能在新年晚上把你的高高请到咱们寝室来，陪咱们这八位没有女人的寂寞兄弟喝上两杯酒，算你的本事。”
老驴听不得任何有辱高高的话，哪怕只是一个玩笑：“请注意文明用语！”
小妖笑：“你看你还急了。就算是请女神来给咱们的寒舍蓬筚生辉，行吗？就怕你请不动。”
老驴一把揪住小妖的头发：“你竟敢藐视我？”
小妖一甩头：“我还不知道你呀？说话时挺勃起的，一行动就萎了。别拿我卸火，有本事你就行动啊。”
老驴还真的没有勇气去邀请高高。因为他不知道那样做的结果，他对事情的结果没有信心。更坦白一点说，他惧怕失败。目前他虽没成功，但至少还有幻想，可真的一旦失败，失败就会将所有的幻想抛至九宵云外。老驴也知道，如果他不爱高高，叫她过来玩一玩是件极简单又自然的事，可是他爱高高，所以他想的太多，害怕太多。可是看着小妖那嘲笑的眼神，作为青春男儿的他热血沸腾：“你敢赌不敢赌？”
小妖不依不饶：“有什么不敢赌？”
“你要是输了？”
“我请你吃狗肉。你要是输了呢？”
“请你和明明看电影。”
小妖听了这个许诺马上就变成了一个幸福的孩子：“能和明明共同看一场电影？明明能去吗？那真是象做梦一样啊好吧，我要是输了，请你吃狗肉再加三盒‘红塔山’。”
老驴被逼上梁山，他只能背水一战了。
同学们都扎在图书馆里玩儿命的复习功课，高度紧张的迎接着期末考试的到来。老驴毫无学习的心情，他宁愿在这弥漫着青春气息的夜色中独自欣赏那漫天的飞雪。因为临近期末，广播站的节目也停播了，老驴便没有了和高高交往的机会。他死也不敢到教室或寝室把高高约出来，便整日里满校园里鬼一样的转悠，以守株待兔的心理盼望着一个美丽的邂逅。
头发长了要理。老驴理完发后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当他浑身冒着热气出来时，正碰见高高端着盆往女浴室走。老驴激动得不知怎样打招呼，高高回转身过来了。
“哇，理发了？这么帅。”
老驴听得脸红红的。
高高将头发甩向脑后：“最近忙什么呢？找你几次都没找到。我想问一下，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再开播啊？”
回答这个问题用不着紧张，老驴马上缓和了情绪：“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一。”
“我还以为一开学就开播了呢。好了，再见。”
老驴突然有些结巴：“别别别，我我还有事。”
“嗯？”
“就是很重大的事情想请你，你能答应吗？”
高高有些严肃：“当然能，只要我做得到。”
老驴也豁出去了，脱口而出：“我想在新年时邀请你到我们寝室做客。”
高高“扑哧”一声笑了：“我当是什么大事呢，真好玩儿。”
老驴急切的问：“你去不去呀？”
高高边走边说：“明天告诉你。”
老驴悬着一颗心回到寝室，就盼着明天的到来。
第二天，老驴很迷惑，他不知该怎么做：是自己主动的去问高高还是等着高高主动的来告诉自己。考虑了几个小时，还是决定等高高来主动的告诉自己。小妖象吃了兴奋剂似的，复习起功课来不知道累。而老驴早把功课抛在日程之外了，除了高高，他什么都不再关心。
一天过去了，高高没有来，却收到了她的一封信。
老驴：
你好。本想当面告诉你，可懒的动，恰好桌面上有信封和邮票，就写信给你了。你能邀请我，我很高兴，我当然会答应你的，到时候，你来喊我一声就行了。不知为什么，这几天我一直很快乐。广播站里所有人中，我觉得与你交往最容易，在见你第一面时，我就觉得今后我们一定会相处的很好。我很信缘的，总认为一生中能遇到与自己和得来的人很不易。相识已经快一年了老师过来了，就写到这儿吧。
祝你快乐
高高
老驴沉醉了。
他丝毫没有心情学习了。可惜考试没有一篇关于爱情的作文，不然老驴会考的不错。
一走进考场，老驴就知道栽了。兵败如山倒。结果是两科不及格。
正郁闷时，小妖兴冲冲的进来了，脸红扑扑的。这次考试，他取得了异常好的成绩。
“怎么，老驴，愁眉苦脸的？好好看看书不就得了。——刚才陪明明看了场电影。”
“老驴，明明还说你呢。”
“说我什么？”
“你别生气。”
“说吧。”
“她说你活得不太现实，该清醒了。”
真象是一把尖刀戳破了老驴的世界，他觉得自己的整个生命都被完全否定了。
老驴翻身下床，他脚步匆匆，不知走向哪儿，只是盲目的乱闯。远远的，他看见一个人迎了上来。原来是色(shǎi)子。听说色子三科不及格，肯定是降级了，偏偏这时，他深爱着的女友又提出和他分手。
色子要请老驴吃饭。
吃饭的时候，色子哭了。
“知道我为啥要请你吃饭吗？”
“心情不好？”
色子笑了，笑得凄惨：“以后你会明白。”
色子说着拿出两个乒乓球，一黄一红：“两个，圆圆的，跟睾丸似的。这黄的送你。”
老驴后来才明白，色子原来是在和他告别。色子死了，是自杀。他用酒精焚烧了自己的肉体，留下了一具黑焦焦的残骸。
大学的第二个新年到了。
老驴强打精神和同学们一起联欢，联欢一结束，他就找高高去了。
高高也知道老驴考试不及格的事，一边挨着老驴往老驴的寝室赶，一边安慰老驴：“没关系的，寒假四十多天呢，好好复习一下，只要补考及格了，你就解脱了。我可不喜欢你这无精打彩的样子。”
听了高高的话，老驴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他看着高高，高高真象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此的亲近且不可分割。
见高高进来了，小妖先是很吃惊，可马上他就记起了和老驴打赌的事，忙带头鼓掌欢迎，一屋子人疯了似的狂叫，高高受宠若惊。她有些不知所措的陪大家喝了两杯酒，便有些招架不住，便张罗着走了。
小妖见高高成了自己和老驴打赌的工具，很过意不去，并且他认为自己和老驴一样，都和高高是广播站的同事，便执意要和老驴一起送高高回去。老驴好不扫兴，可又无可奈何。
刚出宿舍楼，不知是因为雪地路滑还是喝了酒，高高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老驴和小妖忙一同把她搀了起来。老驴早就为高高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可小妖始终在旁边，便没有机会送给高高。
眼看就到高高的宿舍楼了，老驴不能再等了，便咬咬牙将礼物掏出来，也顾不得小妖怎么想了。
小妖和高高都很吃惊。礼物包装得很精致，谁也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其实不过是两本老驴喜欢的书——巴黎圣母院和红楼梦，还有一张老驴亲手制作的精致的贺卡。高高接过礼物，沉默了半晌，才说了声谢谢；小妖只顾斜眼盯着老驴的脸，好象不认识老驴似的。
到了高高的宿舍楼，老驴发现广播站的编辑钱伟正在门口站着。
小妖嘴儿快，先打了招呼：“新年好，钱伟，干嘛呢？”
“等高高呢，”钱伟有些不快，气哼哼的问高高“你干嘛去了？”
高高见老驴和小妖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勉强的笑一下：“你们也许还不知道吧，钱伟是我的男朋友，一年前就是了。”
小妖吃惊过后就高兴起来：“是吗？你们怎么隐藏的那么深？共事这么长时间，竟连这么重大的人事关系都没看出来。”
很久老驴才彻底反应过来，他的心血刹那间涌红了他的脸，他感到无地自容，如同受了一次愚弄，一次感情上的愚弄。其实每个有恋爱经验的人都懂得，爱情这东西是场战争，你要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只有傻傻的痴情汉才会裸露胸膛，毫无防备，只是一心一意的大举进攻，向对方喷射自己的全部真情，结果呢？往往是对方只轻轻一弹指，你就要全军覆没。浸于爱情中的老驴手中没有盾牌，在这个新年的夜晚，他稚嫩的热情的青春的生命又受了重重的一击。他没有理由去怨高高，就象他没有理由去爱她一样。老驴是没有错的，高高也同样的没有错。
老驴踉跄着往回走，小妖忙扶住他：“没见你怎么喝酒，怎么就多了？”
开学补完考后，老驴就辞去了广播站的工作。他不想再和高高有什么接触。老驴知道，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接触，那轻微的火花都会将自己引爆，炸得支离破碎。他对高高充满了恐惧。狼是我的上帝，我是羊。
又一个周末的晚上，他和小妖躺在床上吸着烟，老二、老大、老蛋、三炮正吆吆喝喝的打牌。他们住的是二楼。
隐隐约约从窗口飘进来美丽的和声，是高高和明明在一起拉着长音喊：
“老驴——小妖——；小妖——老驴——；老驴——小妖——；小妖——老驴——”
老驴和小妖几乎是同时扑向窗户向下望。
月光下，两个可爱的仰着头的黑眼睛的姑娘也看见了他们，那美丽的和声再次响起：
“小妖——老驴——快下来——”
“哎——就下来——”
老驴和小妖答应着，匆忙的穿衣服。
两人几乎是滚下了楼，似乎只是一瞬间，就有些狼狈的站在两个姑娘面前了。
“什么事儿？”小妖迫不急待的问。
“没什么事儿。刚才高高找的我，说没意思；正好我也没意思。我们一商量，知道你俩也肯定是没意思，就找你们来了。人一多，就有意思了。”
老驴看着高高，高高在微笑。“
钱伟没来么？”老驴问。
“和他吵架了，再不理他了。”高高有些忿忿然。
老驴有些不快：“来找我们，是不是要和他赌气呀？”
高高低下头，过了好半天才说：“是又怎么样？”便拉起明明的手，不再看老驴了。
四个人在沉默中走了三两分钟，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说说笑笑的，快乐得象孩子。
夜里他们实在是很难找出一个好去处。那些高消费场所倒是正灯红酒绿，可对他们来说，只能是个奢望。想来想去，大概是在走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才决定去看通宵电影吧。走了几个影院，都是放一些少儿不宜的片子，要是老驴和小妖单独出来，肯定是进去看了，可旁边有两位神仙一样的妹妹呢，他俩只好装成了正人君子。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走到了新华影院，这里正在放映几部经典的爱情片，其中有罗马假日、魂断蓝桥、鸳梦重温。四个人便毫不犹豫的买票了。
票是高高和明明掏的钱，老驴和小妖也没推让，因为他俩都是身无分文。不是没钱，是根本就没来得及带。
明明坐在高高的左边，小妖坐在了明明的左边，老驴坐在了高高的右边。是随意坐的，很合天意。谁也不说话，只是看电影。温馨是幸福的。
到了后半夜，观众席里有些骚乱。许多人嚷嚷着要放个精彩的。于是就放了一个淫秽的。接着又放了一个恐怖的。有个鬼很吓人，亮亮的眼睛、长长的舌头，突然的就出现了。高高惊恐的叫着刚要抱住老驴，可马上就回身去抱明明了。明明早就歪脖儿睡着了，高高猛的一抱，她也没醒。小妖目不转睛的盯着银幕，可老驴远远的就看见他的心在狂跳不止呢。过了不久，高高靠在明明的肩膀上也睡着了，老驴和小妖一块儿去了厕所，俩人谁也没说话。从厕所回来，又和自己心爱的睡美人坐在了一起。老驴也困了，可他舍不得睡。他要清醒的感觉着和高高在一起时的每一分每一秒。
就这样，一个夜晚过去了。
四个人在外面随意吃了早点。大家都觉得意犹未尽，谁也不想就这样回学校。
高高提议道：“咱们到东山去玩儿吧？”
天气和人一样，是有情绪的。那清新的空气、明媚的阳光正象老驴当时的心情。
他们租了相机，一路欢歌一路笑，象四只以山为家的小动物。他们一路走下去，享受着过程本身。
不知不觉中，老驴和高高走在了后面，被小妖和明明落得越来越远。左拐右拐的，他们两人就从老驴的视线中消失了。这寂静的山林，就为老驴和高高所独有了。
从树隙落进来的阳光舒缓的舞动着。高高在这舞动的阳光中静立成了一尊雕塑。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天堂中的一方净土。高高溶入这宁静和谐优美的自然之中了，溶入了这晚春的风景。
老驴端起了相机。
高高出现在取景镜里，朦朦胧胧的。老驴调整焦距，高高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镜头在缓缓移动，似乎在搜寻着高高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老驴就这样贪婪的欣赏着高高。他的目光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他要把高高一次看个够。高高似乎知道老驴正在欣赏自己，她不断的变换着体态与神情，充分展示着自己的青春之美，不自觉的流露着内心的情感朦动。老驴的血液慢慢的沸腾起来，他的身体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性的冲动。取景镜里的画面在颤抖。渐渐的，老驴入定了，他的心灵经过洗礼而得以升华。一种神圣的宗教般的情感浸透了老驴的全身。他心平气和，博大开阔。画面于是稳定了下来。高高的体态和神情也固定下来，又成了一尊泛满生机的静静的塑像。慢慢的，她象是被一个纯情柔顺又顽皮的小天使附了体，又象是被阳光点点滴滴的融化。她的脸上绽开了那永恒的微笑。哦，这可亲可爱的笑容！这笑容就象一根针，轻轻的触动着老驴生命的内核。——嗬！这已经是一副静止的优美的画面了。“咔嚓”快门掀动。
从树隙落进来的阳光依旧在舒缓的舞动着。老驴将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高高走近前伸过手要去取老驴手中的相机。
老驴亲切的看着高高。
高高始终在微微笑着，她一动不动，任凭老驴将相机轻轻的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两人不说话，默默的迈着欢快的步子，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又追上明明和小妖了。
高高要给明明和小妖拍个合影。
小妖紧挨着明明站好，高高的挺起胸，自我感觉象个骑士。
然后小妖要给老驴和高高拍个合影。老驴记得当时他是紧紧的挨着高高的，可当后来照片冲洗出来，他才发现他和高高之间至少隔有两个人的距离。
四个人一直在山上转悠到了午后，都觉得累了，便有些无精打彩的下山。老驴和高高一前一后，明明和小妖并肩走在高高的后面。
高高懒洋洋的嘟囔：“哎哟，累死了。都迈不动步了”
老驴便回转身，将手里的一张卷成了筒状的旧报纸的另一端递给了高高。
高高一笑，攥住了报纸的这一端。
就这样，老驴用报纸牵着高高走。他的心里美美的、甜甜的。
可是，还没走上几步，高高却将手松开了。
老驴的心一阵凉。
高高松开了报纸，弯腰捡起一根光滑的树枝，递给了老驴，努着嘴说：“来，用这个领着我。”
老驴便用这树枝牵着高高，高高小狗似的在老驴的身后。她的脚步又轻快起来，没有了劳累的样子，边走边哼着歌儿。
就这样，老驴牵着高高，这于他是初恋般的回忆。
下山后，他们又去划船。烟波浩淼，万事皆空。
老驴很快乐。
可这快乐只持续了三天，他最心爱的姑娘就和她的恋人到北京玩去了。
当时老驴正在去买烟的路上，高高着一身新装，背着大包小包和钱伟搂着腰喜气洋洋、欢声笑语的走过来。
老驴一阵眩晕，本能的要躲开，但高高和钱伟几乎是同时眉开眼笑的喊着他的名字。
他出于理性的礼节客气的向他们打了招呼，问二位这是要干什么去呀，钱伟说，他和高高上北京，准备玩儿七天呢，高高又问，你还需要我们带些什么东西回来吗？老驴说，谢谢谢谢，什么都不需要。然后高高长发轻轻一甩，回眸一笑。
看着高高和钱伟亲密的逐渐远去的背影，老驴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眼里涌满了热热的泪，他象是被什么遗弃了。一种原始的野性折磨着他，他醋意大发。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爱着某个女人的男人，而这个女人正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老驴潜意识中更多是不断想象在这七天里高高和钱伟住在哪儿，怎么住。应该是住在宾馆里，不会是分开睡吧？七天啊，一男一女孤身在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了。老驴想着自己和清华在一起时的风月云雨，他几乎清晰的看见了高高和钱伟卿卿我我的动作的细节哦！让我去死吧！老驴强迫自己坚强。
小妖回到寝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脱衣钻进了被窝。老驴摸黑凑了过来，伏在了小妖的身上。
小妖似乎发现有些什么不对劲儿，他摸了摸老驴的脸，惊奇的小声问：“怎么，你哭了？”
老驴一把抱住了小妖的身子，哽噎着，泪水湿透了小妖的被子。他再也克制不住，他终于把折磨着自己的那句心里话说给了别人：
“我爱高高！”
小妖吃惊了。既而，他搂紧了老驴：“其实，我早就应该看出来了”
老驴的心情些许有了缓解，他挨着小妖平躺下来，还要说什么，上铺的老大夸张的翻了一个身，弄得动静挺大：“都几点了？还叽咕咕。快睡觉！”
凌晨两点左右，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早起一看，一夜之间，甬路旁的桃花全开了。
老驴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又是周三，是高高播音的日子。黄昏时分，校园的广播里没有了高高的声音，看来，老驴最心爱的姑娘真的是和她的恋人到北京玩去了。
看来北京之行果然深化了爱情。一回来，高高和钱伟就整日的如胶似漆，总是在大厅广众、光天化日之下亲亲密密。老驴必须得适应这令人心悸的场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驴的心渐渐的变得恬静，静得象窗外嗡嗡叫的小蜜蜂儿。他的眼中涌起了泪，感觉是如此的幸福。感谢这上午的阳光，感谢这绽放的梨花，感谢这暖暖的大气，老驴现在的心情很好。活着真好，他爱这个世界，爱自己所拥有的生活。老驴就是无形无影的自然了。多美的自然，总会飘出他的歌声。存在就是和谐。当老驴远远的看着高高和钱伟相依相偎的身影，就象是在欣赏一副充满生命之美的画，他被一种神圣的情绪感动着。他爱高高，是的，他爱高高。可这爱对于他是那样的博大与高尚。爱不是占有，占有是自私自利的表现，是对所爱的人的人性的剥夺。也许相恋不是永恒，永恒更是不经意的一场相逢。老驴想到了死亡。死亡果然能够如此的从容，果然能够让人坦然面对，果然能让人欣然前往，让人没有遗憾，只要能够拥有你的爱情，能够拥有你，馨香的姑娘。死亡不再可怕了，只要那时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老驴曾经恐惧死亡，可如今他相信，所爱的爱上了自己，梦想的成为现实，生命的终结就成了一个及其自然的过程，他不会有丝毫的抗争。他曾怀疑能为爱人慷慨赴死的真实性，曾不理解甘愿死在爱人怀中的誓言的真诚，而今对这些他确信无疑。他相信爱的博大与高尚，相信爱是人生的巨大动力。可是，世上总有着“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遗憾，世上除了爱还有其他的东西在左右你。唯有爱的人生是畸形的，而没有爱的人生是无生命的，畸形和无生命，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将爱埋在内心深处，躲避自己所爱的人，成了现实中人很平常的表演。于是，有那么多人死不瞑目，死而有憾。他们在临死前期待什么呢？在期待着那个人，自己最爱的，能过来，吻合他的双眼。
高高似乎在有意识的逃避着老驴。每当她和钱伟或牵手或搂抱着碰到老驴时，高高总是先低下头，没看见老驴似的。老驴总是顺其自然，从不刻意的做什么。他整日的泡在图书馆里，可谓是博览群书。他几乎浏览了哲学、宗教、艺术、物理、数学、生物等方面的所有名著，好象要一口气把宇宙和生命都研究透似的，其实他是借此来忘却现实。可身在滚滚红尘，他又怎能不成为其中的一粒砂呢？
再过几天，又要期末考试了。这意味着大学的第三个年头即将结束。老驴的心境很平和，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期末复习中。午后在科技报告厅有场关于爱情的演讲比赛，听说有高高参加。老驴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不去看了。
爱情之火是压不住的。老驴已经竭尽全力，可对高高爱的潮水再次泛滥。
他理性的大堤就要决口了。
老驴的眼泪都出来了，可为什么他出不来？老驴问自己：你是个现代人吗？你的生命为什么被捆绑着？你不想挣脱吗？你不能挣脱吗？你不敢挣脱吗？老驴可怜自己，老驴可怜一个庞大的群体，这个庞大的群体是所谓的七十年代出生的人。
每见高高一次，老驴就象是经历了一场火灾，他快体无完肤了。
又是一个雨夜。图书馆自修室里的人越走越少。
老驴远远的坐在高高的后面，不知什么原因，钱伟今晚没有来，是不是又和高高吵嘴了？
老驴的心理很矛盾，他希望高高和钱伟天天闹矛盾，又希望高高会因为钱伟而幸福。他嫉妒钱伟、恨钱伟，可有时又觉得自己的心和他的心帖得很近，毕竟，两个人都在爱着同一个姑娘。
老驴收起了书，出去了。
高高从后面赶了上来，过了好久才说话：“现在忙吗？”
“还可以。你呢？”
“还有好几科都没看完呢。”
老驴和高高从图书馆里走了出来。
“雨下得真大。你没带伞啊？”
说着，高高打开了雨伞。
两人挨在一起走在了夜的雨中。
“天凉了。”
“难得下场雨，这几天燥得很。”
“快放假了。又该和女朋友见面了吧？”
“不一定。暑假我想留在学校，赚些钱。兜里的钱已经不多了。该是自己养活自己了。”
“也是，咱们中国的孩子独立性就是差。该给父母减轻些负担了。怎么，你冷？”
“没想到晚上会下雨，穿得少。”
“下午就开始阴天，也不注意一下。小心感冒了。”
“没关系的。明天考什么？”
“政治经济学。还有一章没看呢。明天还得早点起来，临时突击一下。”
“你们的政治经济学老师是谁？”
“贾正经。”
“他呀？不用怕，也教过我们，他出题有特点，我可以猜出个大概来。”
“是吗？太好了！那你得帮我猜几个。”
“行啊。什么时候？”
“就明天早晨。”
“可以，怎么找你？”
“嗯算了，不用了。”
两人一阵沉默，缓步前行。
雨声盖过了呼吸声，风吹着路旁的树摇啊摇的。
不多时，到了高高的寝室楼前了。
“你进去吧，我走了。”
“伞你带着。”
“不，不用。”
“带着吧，雨这么大。”高高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老驴”
“嗯？”
“明早五点钟，你在这儿等我。——陪我帮我压压题。”
说完，就不见了。
第二天，老驴如约而至。高高却失约了。
老驴没有过多的猜测高高失约的原因。他想对高高说：我甘愿作一个爱情的小傻子，痴痴呆呆，任你戏弄。
这时清华来信了。清华在信中说，她已经和家里说好了，暑假里把老驴带回去给他们看看，要老驴提前准备准备。
老驴刚看完信，小妖又给他带来一个消息：“高高没跟你说吗，一开学，她们整个系都搬到青岛去了。”
老驴有些不明白：“搬到青岛去干什么？”“高校改革嘛。她们整个系被并到了青岛大学了，不再属于咱们学校了。”
青岛和这儿相隔千里。
老驴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高高只剩下放假前这么五六天的交往机会了。
老驴不想留下什么遗憾。该做的一定要做。
他控制不住了，他也不想再控制自己了。如果跨不出这一步，他就永远跨不进人生。
他会永远记住那一刻，他以自杀般的勇气将那封满是汗水的信掏了出来，递了过去仿佛全世界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他，他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胆怯又羞涩，他心惊肉跳，面红而赤他匆匆的跑下楼，匆匆的跑，他跑啊跑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跑，象是去追寻什么，又象是在逃避什么阳光阳光一片白那时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成了一团燃烧的火。他只记得那一片白色的，白色的阳光他终于向高高表达了自己的爱情。
高高回信说：
老驴，你好吗？我把你的信看过几遍，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你。我真是一个幸运的姑娘，出乎意料地收到你的这封感情真挚的求爱信，心中有一份说不出的感谢。我是一个恋爱中的女孩儿，我说不清我对他的感觉，但我似乎离不开他，不能离开他，我和他在一起很好。老驴，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对你很有好感，也知你对我很好，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总是很快乐、很幸福，但我说不清这是不是爱。在这诺大的校园里，能同你相识并相知，我很珍惜这份缘，我难以忘记。我真希望你有困难的时候，能第一个想到我，我会帮助你；在你高兴的时候，能让我和你共同分享。老驴，我的眼睛不知不觉的湿润了，我真想把自己分成两半，让你的心情平静下来，让你的感情有个归宿。我真不忍心看到你伤心、失望、痛苦。老驴，你对我的好我忘不了。你是个理智的男子汉，你会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是吗？我真的不愿失去你，我不愿我们从此成为陌路。当我们再次相遇，还会象从前一样，是吗？你答应我好吗？我能被你所爱，我真幸福。可你要让我更加幸福些，就把你的这份爱转化为人间的另一种情感。你会做到的，是吗？
暑假来到了。
老驴去见清华。清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见了老驴，她也很冷淡。两人没有了任何的亲热举动。
清华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象真的一样。”
老驴问：“你梦见什么了？”
清华说：“我梦见你和别人好上了。”
老驴说：“我和她没有结果，但这对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从情感上背叛了你。”
清华不说话，目光呆滞。
她冰冷的手通过老驴衬衣的领子到了老驴的前胸。
那只手在老驴的前胸慢慢的抚摸着。
她的声音在颤抖：“没骗我？”
“没骗你。”
“是真的？”
“是真的。”
清华的手在老驴的前胸停了下了。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眼直勾勾的象是什么也看不见。
慢慢的，老驴看见她浑身上下剧烈的抖动起来，象是要碎了。
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清华号啕大哭，泪如泉涌。
老驴也哭了。
不知哭了多少时候，清华送老驴出了门。
老驴听见清华说：“你知道吗，我把我的全部情感和生命都给了你，你是我的初恋。”
老驴回过头，清华已经将门关上了。
老驴对清华实在是怀着太多太多的歉疚。歉疚是生命的重负。它换来的是生命的一次挣脱。
第二天，老驴就返回了学校。小妖暑假也没回家。除了看考研的书就是和明明频繁的约会。老驴联系了三个家教，都是八九岁的小男孩，教他们学英语，时间一个月。老驴在这三家穿梭来往，忙得不亦乐乎。到明年，该集中办个学习班了。那时候，中国南方北方正在闹洪灾。老驴将自己一个月收入的1800元中的500元主动的捐给了灾区。还剩下1300元，这1300元中拿出300元的学费和一个月的生活费，还剩下700元。还有五天开学。老驴准备好好利用一下这剩下的钱和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他于是想去北京看看天安门。
他本来想乘上午十点的火车，可偏偏和老蛋因为吃生拌牛肉而喝多了酒，就改乘下午的了。
一点多的时候，老驴去校园的一家小卖部买了瓶可乐，就坐在小卖部外面的长条椅子上咕咚咚的喝。
老驴有些不敢相信，高高走过来了。
是的，是高高走过来了，戴着草帽，穿着短裙。
看见了老驴，她也是很吃惊：“你在呀？”
“还没走？”
“再过三天就走了。”
老驴又买了瓶可乐，递给高高：“到学校看看？”
高高看了一眼老驴：“其实，整个假期我经常来学校。好在今天碰见你了。”
“不然，就再也见不到了。我正准备去北京呢。”
“去北京？见你女朋友吗？”
“我的女朋友不在北京。再说，我们已经我想去看看天安门。”
“管你呢。几点的车？”
“四点四十五。”
“现在就走吗？”
“嗯。”
“我送你。”
“嗯这”
“你和别人一块儿走吗？”
“不，就我自己。”
“我送送你吧。”
高高叫出租车在“北极冷饮城”停下了。
两人挨着走了进去。
高高异常的热情，要老驴坐着别动，说一切由她来张罗，简直把老驴当成了一个孩子，又象是把欠老驴的或今生今世应该为老驴做的事在此时此地全部做出来以了却自己的心愿。她跑东跑西，买这买那，颇有些贤妻良母的影子。
老驴静静的坐着，看着高高，领受着高高的热情，阵阵的幸福感。
高高笑着说：“一点儿都不许剩，全吃掉。”
老驴便吃。
两人默默无语。
老驴总是盯着高高傻看。
高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吱声。
时钟的指针在有节奏的一跃一跃。
老驴突然鼻子一酸：“都四点了，这怕是咱俩有生以来的最后一面了。”
高高埋下头：“你乱说什么呀？”
片刻的沉默。
老驴问：“你胳膊这儿是怎么了？”
高高说：“蚊子咬的，又叫我给抠破了。”
老驴看了看高高放在桌面上的手：“高高”
“嗯？”
“高高，我我也许不该给你写那封信。”
“其实有些话不必非要说出来。存在着就存在了。人也总是要自己欺骗自己时间快到了，别误了车。”
“真想能陪你多坐一会儿。”
“又能多坐几分钟啊？”
列车远远的驶过来了。
高高和老驴并排站在站台上。
列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车上的乘客纷纷下车。
车下的乘客开始上车了。
高高的眼里滚出了泪：“以后的日子多珍重，忘了我。”
老驴在车上看着车门下的高高。
他朝高高牵强的一笑，挥挥手。
高高却没有挥手，她孩子般的笑了，笑得纯真无邪。
她把右手向车门上的老驴伸过去老驴一把将高高拽了上来。
车门关上了。汽笛长鸣，列车启动。
高高看着有些发呆的老驴，说：“再送你一程吧。你知道，我从小就爱坐火车。”
老驴只是看着高高，不说话。两人面对面的坐着。
老驴将头伏在胳膊上，高高拖着腮。两个人只管大胆的看着彼此的眼睛。
旅途开始了。
整个世界都在这夏日温暖的阳光中陶醉着、颤动着、孕育着。一切似乎即将开始，又会随时结束。
高高象做了错事的小女孩，很难为情似的，似笑非笑：“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的，真不该算了，管它呢”老驴不去想太多。这是一场意外，又是酝酿已久的必然。他幸福至极，无悲无喜。
到了静西新区，高高说就送到这儿吧。老驴随高高下了车，两人只管默默的走。没有风，没有雨，也没有了晚霞。广场上只有闪烁的灯光、消夏的闲人。高高若即若离，象是诱惑，又象是警示。老驴小心翼翼，不敢妄动。
“这么陌生的环境象是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谁也不认识咱们，什么束缚都没有了，心也放开了。在学校时，总觉得周围有那么多的眼睛在盯着你老驴，我饿了。”
刚走到路中央，一辆车急驶过来，差点碰倒高高。老驴本能的要去扶她一下，可伸过去的手还是又缩了回来。他惊讶于自己竟是如此的胆怯。
老驴不想喝酒，高高说少喝一点无所谓的，我可以陪你。老驴便为高高斟上了。
“我突然想起了我很早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片名忘了，许多情节也模糊了。只记得是外国的事。有一个姑娘，结婚了。她和丈夫的感情很好。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反正她对她丈夫的父亲——应该叫‘公公’吧——很有好感。她的公公是个体面的绅士，也很喜欢她。这也许都是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或是潜意识里的，他们并不很清楚这些。一次，他们俩单独在一起，象中了魔一样，就‘好’了一回。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她的丈夫并不知道。可当三个人坐在一起用餐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觉得很不自在。后来，两个人正在‘好’的时候，丈夫回来了，还是我也记不清了。好象是儿子杀了父亲，不对，是丈夫杀了妻子，反正，三个人都死了。”
高高边说边用筷子蘸着菜汁在桌面上胡乱的画着什么。
这时老驴想起了两个小问题：“不用过多的思考，想起什么就回答什么。你走在一个茫茫的大森林里，看见前方有一个水池。这水是清澈的还是浑浊的？”
“是清澈的。”
“当时你很渴。你会饮用这池中的水吗？”
“嗯不会。”
“晚上怎么过？”
“”
高高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问“你看呢？”
“先在外面走走吧。”
两个人顺着大街一直走，夜渐渐的深了。
“我冷。”
老驴将自己的夹克脱下来给高高披上。
“我还是冷。”老驴面对着高高站着，看着她。
他要拥住眼前这自己最心爱的姑娘。可是他不知结果会怎样，他惧怕美的破灭。现在已是很美，他已谢过上帝几次了。
老驴的身体挨上了高高，高高很自然的躲开了。
“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嗯。”高高答应着。
两人走进了一家中档的宾馆。
两人挨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老驴觉得高高把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是的，高高的头靠在老驴的肩上，闭着眼睛。她困了。老驴体会着她头部的重量。高高是睡着了，因为她的呼吸很重。老驴试探着摸到了高高的一只手。高高很敏感的躲开了。她没有睡着，她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老驴再次试探着去摸那只手，那只手又敏感的躲开了。老驴只是想握住那只手。可那只手象鱼儿一样，是捉不住的。老驴有些气馁。他要再做一次努力。那只手又溜走了，可这此不但是溜走，又很快的回来碰了老驴一下。老驴听见高高说不要老是碰我嘛，我要睡觉呢。老驴说那你的头也不要再靠在我的肩上。高高象是在撒娇，是的，她就是在撒娇，她含糊的说着嗯不嘛，就将头从老驴的肩上移到老驴的胸前了。
两个人狂风骤雨般的吻了起来。
是狂风骤雨般的吻。
一切就这样爆发了，突如其来的爆发了。
整个宇宙在激情中躁动着。时而是老驴主动，时而是高高主动。
爱就是吞食。
他们在互相吞食着。
饥渴的青春贪婪的吸吮着瓢泼而降的甘霖，压抑的生命火山般释放着积蓄已久的原始的能量。有勃发的挺进，有温柔的回旋，有短暂的歇息，有无尽的缠绵。有嗔，有笑，有喜，有怨。我不是我，你不是你；我就是我，你就是你。都解脱了，精神和肉体都不存在了，轻松又飘然。
已是次日凌晨。
就象是一瞬之间。
和所有处于热恋中的人一样，老驴和高高紧紧的搂抱着在大街上漫步，那样子好象一不小心对方就要丢了似的。静西新区会因为一次关于青春的经历而永远铭刻在两个人的记忆之中。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高高孩子般的感叹“竟然会这样。”
高高不只一次拉着老驴在马路旁停下来，把橱窗的玻璃当做镜子，欣赏两个人搂抱在一起时的样子。真是小鸟依人、温馨和谐。高高的神态于是很骄傲。
累了，两人便在长椅上休息。高高坐在老驴的怀里，轻轻抚摸着老驴：“这是胡子这是喉结真象是一场充满冒险与神秘的梦幻般的游戏，如此的新奇与美妙钱伟要是象你这样就好了如果这时他真的出现在这里不可能的，如果他真的出现了，我就永远和你好我是不是太傻了你是不是在诱骗我如果是你的女朋友突然出现了呢”
“我们已经分手了。”
高高摇着头漫不经心的笑：“我知道你是在骗我。”
老驴强调那是真的。
高高依旧固执的认为老驴还是在骗她。“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尤其是这方面。”
老驴觉得没有时间在这一刻千金的日子里争辩这在他看来似乎很无聊的问题。现在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高高在一起。至于以后、甚至马上发生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哪怕是死。
高高要乘火车返回去，而老驴将继续南下。
临行前，俩人去了一家麦当劳。只吃了一点点，高高就说吃不下了了。她看着老驴，习惯性的用薯条蘸着果酱在画着什么。原来，她一遍遍写的是“老驴”这两个字。
“忘了我吧，”高高说“这样就很好。”
“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吗？”
“不能。”
“为什么？”
“咱俩不合适的。再说，我有钱伟，你不也是你有些不切实际，而我更重现实，”
高高掏出一些钱来“离北京还很远，路上多吃点好的，不然就瘦了。”
“不用的，我有钱。”
“我知道你有，可这是我的。是不是觉得这样太俗气了？可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对你的感情。”
车站就在面前。
高高微笑着，问：“几十年后再见面会是什么情景呢？”
老驴想了想，开个玩笑：“我看着面前的老太太眼熟，问：‘你姓什么来着？’”
高高捶了老驴一拳：“你敢！”
售票室里，高高等着老驴。
老驴排了很长的队才发现另一个卖同种票的售票口人比较少，便到那个售票口去了。老驴拿着票过来，高高笑道：“我当你哪儿去了呢。原来是见异思迁。——是两张一样的票？”
“怎能让你就这样一个人回去呢？”“就是嘛。”没有坐号，挤车的人又多。为了高高，老驴一改平日的君子风范，愣是猴子似的从车窗钻了进去，占了两个座。
车外的高高见了美滋滋的，在老驴的目光下，她洋洋得意的孩子气的将吃剩的冰淇淋扔得又高又远。
一路上，高高始终依偎在老驴的怀里，老驴紧紧的搂着她。“现在，你是我的小情人吗？”
“是，”高高亲着老驴“我是你的小情人。”
“再也不分开。”
高高沉默着。
高高说：“我并不爱你。”
“我不相信。”
“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我在理智的做着我的决定。”
“你太狠心了。”
“是的。”
“就这样分开了，结束了？”
高高不说话，只是吻着老驴。
列车进入隧道，没有灯。
老驴听见高高在黑暗中说：“答应我，不要再找我。”
依旧是阳光明媚的午后。老驴和高高牵着手在站台上看着刚刚乘坐的列车呼啸着驶远了。
“真的没有想到，一天前，真的没有想到。一天后我们又回到了这里。”
“还有十分钟吧，又是四点四十五了。去北京的那趟车就又过来了。你上车。我现在是你的情人，那趟车一来，我就‘到期’了”
两个人拉着手在站台上走。
几乎是同时的，在一高大的柱子后面，两个人扑在了一起，拥抱着，激情的吻着。
高高的个子比老驴矮，她不自禁的跳起来让老驴将自己高高的抱住。在迷情的旋涡中，高高的草帽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不知何时又被风吹远了。
似乎阴天了，似乎又下起了雨。
列车的汽笛声刺耳的传过来。
纠缠交错在一起的唇与舌分开了。
头发乱了，衣服乱了，心也乱了。
老驴站在紧闭的车门里向外望。
视野中只有高高娇好的背影。
那背影正在若无其事的远去，就象一个刚刚走出角色的演员。
人的一生不会只爱一个人，也不会只有一种爱情。而只有一个人、一种爱情会纠缠你的一生，让你痛苦、却又至善至美、无可替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老驴知道，高高已在自己生命的后花园里深深的扎了根，象是一棵不断生长的树，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繁茂的枝叶遮掩了一切，成为生命的全部风景。爱情是不可以追求的。如行云流水，本自天成。它超越时空，是一种纯粹的心灵体验，与所谓的恋爱或者婚姻无关。让花儿随意的开放，让蜂儿自在的飞吧。
“清华来过了，”老驴一回去，小妖就说“见你不在，就走了。她要你给她回个电话。我看清华挺好的。”
老驴在电话中问清华有什么事吗？清华过了很久才说：“能再见一面吗，我可以原谅你的一切。”
老驴拒绝了。
每时每刻，一不小心，对高高刻骨铭心的思念的潮水就会将老驴淹没。从秋天到冬天，他总是很消沉。春天来了，燕子又从南方飞回来了，老驴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能够以一种积极的方式投入到人生之中了。
天下着雨。
黄昏时，雨停了。渐渐的，云散了。
在一切都寂静之后，月亮出来了，圆圆的，悬挂中天。对高高的思念又开始了。
他静静的吸着烟。
烟雾缭绕，天空显得朦胧。那是大海吗？
想到大海就想到了青岛，想到了青岛就想到了高高。
老驴的心突然剧烈的跳了起来。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老驴默念着：五，四，三，二，一
身边的电话铃响了。
“你好吗？”
“高高？你在哪儿？”
“还在青岛呢，在被窝里”
“真是你？”
“我也很奇怪，会打电话给你我睡不着，对你的思念涌上心头觉得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爱的方式一年来，我总是不自觉的想起你。我常不让自己想，尽量忘掉你，可我做不到，总想给你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敢想我对你有什么印象，有什么感觉。有一段时间和钱伟吵架了，那时特想见到你，真想立刻回去找你，对你说我的事情，告诉你我想你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忘不了，这是我一生中难有的时刻。那个时刻的每个动作我都忘不了，时常闪现在我的眼前，你的面容我也记得那么清，忘不了。脑中极力想象你的容貌，想你纯真善良的仪表，我怎么会遇见了你呢？我喜欢你的字，喜欢你的文章，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的总之，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我遇到了一个很爱我的人我也会同样用心去体会他的爱，去报答他。我真不知你我再见面时会是什么情形，只当做一般朋友，说说话就告辞，或是，我不愿去想，总之我不知该怎么去做，或许会大胆的在没熟人看到的情况下拥抱你一下”
“如果你想，我愿意。我们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呢？你能不勉强自己，从心底里真诚的说句爱我吗？如果能，我承诺：你会因为我而幸福。我会找钱伟谈，毕业后我也会努力留在大城市。说句爱我，真心的说句爱我。”
“我你看窗外的那个月亮，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我们在看着同一个月亮。”
“是同一个月亮。高高”
“嗯？”
“你说啊？”
“我我们会是永远的好朋友的你看，月亮，它怎么模糊了？”
老驴眼中的月亮也模糊了。
因为泪水模糊了眼睛。
“睡吧，夜深了”
高高的声音远去了，老驴关上了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