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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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常会感到有话可说,打开空白文档。几个或几行字敲上去后,又会在忽然间遗失掉所有的语言。

    于是。不断地有空白文档被打开,关闭,丢进回收站。最后随着鼠标的一下轻按,全部消失不见。

    是什么让生活陷入这样窒闷的状态。我的六月,竟如此的哑然失语。

    白天,走在热闹的街上,时常会觉得周围的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陌生,遥远。声势浩大的促销展览,繁华地带里涌动的人群,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临街而立的庄严建筑,人们脸上淡漠的表情,以及那些铺天盖地的刺目光线。

    一切,带给人隔世一样深深的疏离感。

    到了晚上,当清凉的夜风穿过窄巷,拂过草坪时。似乎才尘埃落定,一颗心随着夜风四处游走,自在如飞。只有那一刻,才体会到唯一一点真实存在的感觉。

    人生毫无意义。

    当城市的文明被浓欲的物质气息渐渐淹没时,那些我们原本觉得美好的东西正如指缝中的水一样,一点点地漏失。

    于是,我们开始拼命用物质来填补这些东西遗失后的空缺,到头来却发现越填补越空缺。因为空洞没有止境。如果我们能够用吃来弥补空洞,我们会把整个世界吃空。

    周四,一天昏昏噩噩的培训结束后,急匆匆地赶到车站。去另一个地方,见一个n年未见的朋友。因他临出差前多次相邀,不便推托。而内心真实的感觉只有自己才最清楚。那是一种连笑都觉得奢侈和厌倦的冷漠。当所有浓郁的激情都已燃烧成灰烬时,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挽留住些许的热忱。

    坐在车上,透过洁净的玻璃,看到小站上稀稀疏疏散乱的旅客。他们和车里的人一样,从一处出发,去往另一处陌生或熟悉的城市。彼此揣着各自不同的心事,去各自不同的地方。火车所经之处,不断有人上上下下。旧的气息随下车的旅客消失,新的气息又会随上车的旅客被卷进来。

    长途旅行使人疲惫,一些人顾不得体面和虚荣。翻过来,调过去。不断变幻着坐姿,衣服在长久的挤压下揉搓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皱。

    面色憔悴的男子站在车厢连接处吸烟,神色迷茫地望着窗外倏忽闪过的江桥,田野,绿树。显然对这漫长的旅行异常讨厌,却又无奈可何。

    娇艳如花的女孩子脸上渐渐失去初行时的光泽,目光黯淡,头发凌乱。一路上,除了必要的物质补充,只是昏睡。

    也有一些人,为了打发寂寞的旅途时光,与陌生人天南地北,畅快淋漓地闲聊。彼此因为陌生,所以无所顾忌。一些聊得好的,临走前互留电话号码。但其实,又有几个会真的再联系呢?那些号码,时常在分别后的不久被遗弃。如同尘埃。

    大年初六,告别友人,一个人拖着沉重的旅行箱,走在孤单的旅程上。前几日相聚着的人,从此开始想念。前几日想念着的人,很快又会重逢。友谊的驿站以时间为路轨,不断地重复告别与团聚的画面,多么美好的时光都会如昙花一样转瞬谢落。到最后,盈手可握的只是现在。

    陈旧的武昌车站,人潮汹涌。衣束装严的路警、武警辛苦地维持着秩序,等待检票的队伍穿过站前的空场,一直延伸到马路上。

    这些在旅行上兜兜转转、来回折腾的人,每个子都有自己折腾的理由。除了搬迁和因意外克死他乡的人,大部分最终都要回到居住的地方。在那里重复着千年如一日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不再有一丝力气出去折腾。

    其实,人生何尝不是一次旅行。时光如列车。出生是始发站,途经升学、工作、婚姻、生儿育女等小站。直到某天,疲惫不堪地抵达死亡这个终点站。每个人,在任何一个小站拒绝上车,都将使生命的列车驶入一条不同寻常或暗藏危机的异路。

    这无疑是一趟特殊的旅行。

    在每一站,时光的列车呼啸而来,声音肃穆。毫不留情地卷走我们花样的年华,带来下一段渐近苍凉的生活。因为没有回程,沿途所有美好的经过我们只能竭尽所能地记着。因那是我们在已逝年代活过的唯一印证。

    就如此次去看望的这位友人,我几乎无法记起我们的初相识。

    走出站台时,他已在外面等候多时。未见衰老的脸上露出重逢的喜悦。我也想尽量表现得兴奋些,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热情的笑容。他似是觉察出我的生疏与冷淡。渐渐的,我们不再说什么,沿着华灯初上的柏油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街道上的路灯,不断地拉长、缩短和模糊着我们的身影。天空是灰的,路也是灰的。心情却没有颜色。

    最后的晚餐时光,亦是在彼此大段大段的沉默中消耗掉。即使偶然从嘴里吐出的支言片语,生硬、牵强到让自己听着都觉得深入骨髓般的寒冷。

    在餐厅门口,两小时短暂的相聚在彼此心照不宣的寒暄告别中结束。

    当彼此背道而驰,走在分别的路上后,他发来短信说:感觉你变了很多。

    我简短地答道:因为每个人都会变。

    踏上返程的列车,在亮着一排排昏黄路灯的小站,又看到三三两两散落在站台上的人群。忽地就想起友说过的话,他把我的文集在他的主页里做了链接,名字叫一辈子的朋友。那是他主页上唯一的链接,也是若干年前我们彼此承诺过的话。

    我没有作答。若是有一天,我把他的主页链到自己文集上,一定会起名一辈子的孤单。

    往事如风,诺言如风。

    如同生命小站所有平淡无奇,亦或繁华富丽的发生,终会被时光的汽笛声所淹没,被呼啸而过的列车卷入尘埃,从此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