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男孩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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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去那家澡堂子洗澡。因为搓澡的师傅下手够狠。

    澡巾在他的手里，正如同木匠手中的刨子。我躺在案板上的肉，无疑成了他接的木工活儿。

    他手握澡巾，一道一道刨下去，泥垢如刨花般纷纷逃离我的裸体，我们俩好像都颇有成就感。

    第一次被他蹂躏时，我问他，师傅，你以前是不是干过木匠？他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哈哈大笑。

    接下来被他折磨的是一个孩子。那嗷嗷的叫喊声，让正在淋浴的我把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搓澡的师傅说，这孩子是个小大人儿，每个星期都一个人来搓背。

    在休息室里刚刚躺下，这孩子却坐我身边了。我一抬眼看见他左腿上老大一块疤，疙疙瘩瘩，面目狰狞，脊背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问他怎么回事。他一脸无所谓地说，小时候让热水烫的。我笑了，问他现在几岁。他说8岁。于是开始绘声绘色地向我讲起伤疤的来历。小时候，我刚会跑的时候吧，人家倒了一盆刚烧开的热水，准备擦车，我从上面跳过去，碰倒了。可把我疼死了。我爸说的。

    我居然被他说动了，向他炫耀起我左腿上的一块疤。那还是上初中时，大冬天的，盘腿坐在宿舍的下铺吃饭，手握玻璃杯悬在左腿上倒热水，玻璃杯的底儿被烫掉了，热水全浇线裤上了，我疼得捋裤子，腿上的皮肤就跟熟透的柿子皮一样被剥开了

    说着说着，不禁哑然失笑。20多岁人了，倒跟一个8岁的男孩比起伤疤来了。

    胸口一荡，突然萌生一个关于伤痕的命题：有伤不在年高啊。从身体到情感，伤害对于一个人来说，并不一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积累啊。一帆风顺白头到老者有之，英年早逝的悲剧却也时有发生。那些心理早熟的孩子们身上，其实正超载着一些远非其年龄段所能承受得了的东西。

    以前在网上泡论坛，看见有网友倾诉感情失意的痛苦，就不遗余力地挖苦他们，说谁再为小情小调儿擦眼抹泪，就把谁直接遣送到伊拉克去，让他们也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水深火热的生活！恐怕过来人最不屑一顾的，就是青年人为情感纠葛神魂颠倒。但他们也许恰恰并不曾经历过那种死去活来的爱情，情感经历还不如一个孩子更加丰富。

    我现在终于理解了那些手上有烟头烙下的疤痕的小女孩儿们。其实每一个疤痕，都是一个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尊重每一块伤疤，不轻易嘲笑任何人的小情小调儿。这是一个八岁男孩带给我的启示。毕竟八岁男孩的伤疤，也是伤疤。

    可孩子就是孩子，此后的几次相遇，8岁男孩依然向我炫耀他腿上的伤疤，那段光荣的历史。

    我只是宽厚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