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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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

    阳光柔柔地抚慰着清的前额,她喜欢这种感觉。身侧,一株美丽的粉色风信子正在骄傲的盛开着。娇柔的花像害羞的小女孩,悄然间绽放。清也说不清它是哪一天开放的,也许在一夜之间。它粉色的小脸,远远望去,真像一个个小巧玲珑的喇叭,似乎在轻轻地告诉人们春天来了。

    粉红的花儿里摇曳着金黄色的花蕊,在翠色欲滴的叶子衬托下,显得格外娇美。一股股迷人的芳香不时地沁入清的心肺,闭上眼睛,做个深呼吸,全身舒畅。

    下一刻,她就要见到锋了,锋买了新房子,会是什么样子呢?清想着,心里美滋滋的。每一个星期,清与锋会见上一面,而这样的见面是彼此热切盼望的,他们会缠绵在一起,尽诉情怀。锋会说一些让清开心的小笑话,小故事,而清,会将宿舍里同学之间的一些趣事娓娓动听地说给锋。

    清还在上学,在北京理工大学。那不是她自己的选择,是母亲帮她选的专业。好在还有半年,她就可以毕业了。余下的这半年,基本上是社会实习。清可以不用到学校去了,就等八月份拿毕业证了。也许,今后,她就可以长久的与锋在一起了,一时间,心中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滋味。是喜,是甜,感觉飘忽忽的,象飞在天空的云朵。

    清有着一双动人的眼睛,明亮,清澈,就是这一股纯足以让锋神魂巅倒。清是个时常忧郁的女孩,也是个时常让人莫明其妙的女孩,她曾对锋说:我就是神经病。说这话时,她却神彩飞扬。锋包容着她的种种种种,体帖她如温室的花朵,锋明白清一个人的孤单。

    清坐在豪华大巴里,半眯起眼睛,车窗外的绿色嫩嫩的,小草小树舞动着娇柔的身躯,在微风里摇摆欢歌。她喜欢这样的感觉,懒洋洋,散漫,她的思绪可以漫无边际地飘飞,她愿意。

    那一年,清才高中毕业,长长的暑假让她无所事事。高考期间,清同所有立志成才的学子一样,读书,发奋,而成绩下来的时候,她却没有了开心,没有如期奔赴自己喜欢的学校,当然,更没有自己喜欢的专业。这些,而今的清,已然不在意了。

    清的姑姑在天津新港,长长的假期,成天无所事事的她就去姑姑家小住。新港是个很不错的城市,每天看着车船游走,清的心里满是阳光。就是那个时候,她遇到了锋,锋高高瘦瘦的个子,有着迷人的眼睛,经常身着浅色的衬衣,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爽。也许是上天注定,也许是鬼使神差,锋居然与清有着一丝亲戚关系,这当然缘自于姑姑。

    锋大清五岁,他已经参加工作了,那是一家金融公司,效益很好,所以,清每次来看他,他都可以有足够的理由带着她到处乱走。最难忘的当然是第一次他们相遇,清永远清晰地记得。清在姑姑家楼下的花园里坐着,一个顽皮的小男孩在一旁踢皮球。球不时地滚到清的脚边,撒着欢,打着滚,清好开心,用脚接住球再准确地传给小男孩。花园里到处弥漫着绿意,清每天都在这里坐着,看绿。她喜欢绿,生机无限,散发着光芒,绿离她那么近,她几乎可以拥抱它们。万绿丛中,此时,她定定的目光欣赏的是一株的小草样的植物,纤柔的枝条,长长的叶子,却稀疏只有几片,根不深,扎在土里。

    一片白影遮住了清眼前的绿。那是一个大男孩。

    大男孩身形矫健,却很难晃出清的视线。清看得呆了,她喜欢这个穿白t恤白长裤的小伙子,这个与小男孩抢皮球的大男孩。片刻,大男孩将皮球踢给小男孩,朝清走过来。他显然注意了她。

    锋说,这花叫风信子。

    锋又说:风信子开放的季节刚过。夏季是它休眠的时候。

    清点点头。她一直以为这是一株草。

    那时候,清不知道西方人经常提起的风信子是一种什么样的花,关于它也有很多美丽的故事。清迷茫着双眼,注视着这个才结识的男孩。惊诧于他懂得那么多,而自己似乎什么也不懂。

    风信子,又名五色水仙,它来自美丽的荷兰。虽为草本,却执着,倔强,骄傲。据说风吹过时,向它许愿,风就能把你的愿望带到你身边。清聆听着锋讲风信子的故事,她相信这个故事是真实的。

    锋挖起风信子的球茎,小心的包好,送给清:“等到十月份栽种,球茎就会生根,明年早春又会开花了。”锋笑嘻嘻地看着清,此时,他们是那么亲近,幸福就在他们手边。

    那个暑假,快乐伴随在清的左右。锋的家离姑姑家很近,姑姑说,清该叫锋表哥。锋虽然长在天津,却是在乌兰浩特出生的,跟清的老家是一个地儿的。不同的是,锋是汉族,清是满族。锋在家是老小,有三个姐姐,大姐一直在东北做生意。二姐三姐都在天津。清却从未喊过锋表哥,一味执着地跟着二姐三姐般的叫他:小四。

    自此,清就乖乖地跟着表哥小四到处乱走。

    锋时常来到清看绿的花园,一起看绿,一起牵手散步,有时,也会一起去吃天津小吃,一起看电影,很快,清对天津这个城市熟识了,清幽的海河、南市、河东河西

    锋喜欢唱歌,每每会在清的耳畔唱起悠美的旋律:体会这狂野,体会孤独,体会着欢乐,爱恨离别,体会着狂野,体会着孤独,这是我的完美生活,这也是你的完美生活。

    到处乱走的日子终于随着清的开学结束了。而清的内心是充实的,三年多的学习,一种叫做“情”的花总在开放着。粉色风信子年年绽放,芳香,怡人,盈盈间,风情万种。

    浮云在空中飘荡着,清的思绪也难平静。此时锋在做什么呢?今天,清没有提前给锋打电话,或许,她的内心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便是叫锋惊喜。她想知道惊喜的锋是什么样子?

    清知道自己很坏,坏得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她对锋很任性,凡是她认定的事,她都必须去完成,无论对错。清知道,锋的生活很自由,同时又很规律,因为锋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对什么事特有主见,只有对清,全部依着,顺着,宠着。这样的结果导致清更加坏,锋却说,这没什么,我喜欢。清更象个精灵鬼,任自己坏下去,有将坏进行到底的架式,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有趣,才剌激。

    而有些时候,清又如一只温顺的猫,那便是与锋缠绵在一处时,她会变得体帖,变得象个大人,知道疼人般的温和。

    想想就笑。清的嘴边滑过一丝笑意。汽车终于驶进终点。这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清觉得刚刚好,很舒服,怀抱着风信子涌出了车站的人流。这刻,才拨通了锋的电话:小四,你猜我在哪里?

    锋:你不会在天津吧?今天好象不是周末,你快说了。

    清笑了笑:当然在天津了,我没课了。我现在都出车站了。

    锋:我马上去接你。别乱动。

    清又嘻嘻地笑:你现在没下班,别接我了,你的新家在哪儿?

    锋听到清的笑声,心里同样美滋滋的:嗯,在绿园。可是,你没钥匙,你到我公司来吧。等你到了,我也快下班了。

    清答应着挂了手机。其实,现在离他下班也没多长时间了,清在街上悠悠地走着。一辆辆车疾驰而过,风信子长长的花茎在微风中摇曳,香气袭人。一辆出租车停在清的身旁。

    锋的公司在平阳路上。同样是一座混凝土大楼,与其他公司不同的是,公司前面是停车场,停车场前面有一片园子。园子里有几十棵果树,相嵌着不同风格的花朵。几十棵柳树围绕着一个绿汪汪的水潭,人影树影花影摇摇摆摆,竟相成趣。园子前面是个喷池,喷池在歌唱。在清看来,这样一座平凡的大楼因有了这个园子而变得可爱,变得招摇,变得富有生气。

    清还在聆听着喷泉的歌声,锋已跑到她的近前,一把抱住了清,抱住了清怀中的风信子。“天下掉下来的,我还要去北京接你呢,怎么想把风信子带回来?”

    清的脸红着“笨,我没课了,过了今年的花期,风信子又休眠了。”锋笑了“瞧我笨的,嘿嘿,走,咱回家去。”

    锋牵着清的手走到一辆别克旁边“上车,亲爱的。”

    清惊奇:“小四,你什么时候买的车?刚买了房,你厉害呀!”

    锋忍不住的乐:“怎么着,不行呀,有人赞助。是大姐,她也来天津了。”

    这次大姐回来,在天津经营了一家饭庄。还做了一个美容化妆品的天津总代理。锋说,经营的很不错呢。

    清说,我才几个星期没过来,变化还真不小呢。这世道,变化就是快。二姐三姐她们都好吧?

    都好,都好。二姐准备要小孩子了。呵呵,锋笑着说。

    车子滑过天桥,驶出东桥区,绿园就在不远处。而此时天色也暗了下来。夜幕降临。

    绿园里,到处都是青草气息,茜草、针叶、小排叶、富贵竹,还有好多不知名的花都在不甘寂寞地盛开着。红装嫣然,在城市的夜里莫若幻影!霓灯闪烁,人如花,花似人。

    (中)

    青春的时光就是这样美,这样乱,美得让人着迷。乱得让人目不暇接。接下来的日子里,清象小猫一般的生活着。早上,锋会为清送来民生源的早餐,之后再去上班。清常常漫步在房间里,自在悠闲,一似窗台上的那株风信子。花开娇媚,柔弱无比。

    清有时会上街买菜,学着小商贩一般的讨价还价,摸着黄瓜说老,摸着西红柿说软,芹菜发黄,辣椒太辣。褒贬一番后,还是会买回家一大堆,继而做这做那。

    锋下班时候,清会偎依在他的身边,低语一些不着边际的童话。“早上,我收拾房间,一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清幽幽地说着“我一直在想,它会从柜子上掉下来,我的手也抖了,所以,它,终于掉下来了。之后,我看到窗外一只蝴蝶在飞。”

    锋没有生气,不就是一个花瓶嘛。“有没有扎到手,是不是自己在屋子里呆得太闷?”锋关心地问清。“我没事,不闷,每天看看这,看看那,这一天就过去了。”清说。“要不要出去玩玩?要不我晚上带你去卡拉ok?”清点了点头“妈妈已经回国了,她在石家庄,一直不放心我呢。你安排吧,我无所谓。”清迷蒙着双眼。

    等待。忽然之间,灰白的天花板上出现在这两个字。清惊诧地坐起。白天上街的情景会浮在脑海里,感觉那个女人是自己吗?怎么那么俗?曾经那个清纯的小女孩哪去了?毕业证马上要到手了,接下来做什么呢?

    风信子快要休眠了。低垂着纤弱的枝条,怅然无语。走到窗前,清轻轻地摘去一片枯叶。香消魂也散。她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青翠。摇落一地芬芳,想握住一缕幽香,却已散去。

    推开门,清晰地听到一串风铃的声音,叮当几声之后便悄然无声。这间ktv感觉上很诱人。这个时候,锋的几个朋友也到了。锋积极地为清点歌,他知道,清的歌声不错。清喜欢王菲。她唱了一首棋子。曲尽,一眼望过去,锋,如玫瑰的剌一般扎入灵魂深处,是那么暧昧又疼痛。一切又是谁编织的幸福泡泡?忽然间,清想起菲麻醉在mv的表情,孤独迷离而又纯真如婴儿。

    锋的歌声再度响起:在阳光温暖的春天,走在这城市的人群中,在不知不觉的一瞬间,又想起你,你是记忆中最美的春天,是我难以再回去的昨天,你象鲜花那样地绽放,让我心动。也许就在这一瞬间,你的笑容依然如晚霞般,在川流不息的时光中,神采飞扬。

    他是这样地痴迷许巍,那个流浪地、摇滚地,永远在路上、在别处的家伙。

    秋天来了,清将风信子的球茎种到花盆里。躺在被窝里,有着熟悉的锋的气味的被窝,昏黄的台灯,清感觉有些孤寂。从哪里来,将去往哪里。清对锋说:小四,我想回家了。“锋抱着清,点头。

    锋开车送清去石家庄。路上,锋说:“你学开车吧。”锋耐心地讲着操作原理。清认真地学着。她喜欢开车,并且胆子蛮大。很快,她就明白了操作原理。锋将车子停在路边,让清试试。果然,清很稳地起步,继而平稳地停下。

    这没什么难的,只在于熟练。锋说。清好开心自己这样聪明。天津到石家庄没有多远,他们就在一路玩笑一路学车中渡过。

    清说要家住一段时间,让锋自己回去。锋悻悻地回去了。他没想到,清这一住便是半年多。第二年早春的时候,清才回到绿园。她想他,想她的小四。清要看她的风信子有没有开花。清不在的日子里,锋可能是太忙,忘了浇水,风信子,已经死了。清的心里很难过,锋看着清难过,他更难过。

    清坐在锋的腿上,手中拿着一瓶牛奶。硬逼着他喝“花没有了。”清有些抽泣。

    锋抱着清,别难过了,我们开车去郊区玩罢。

    清的车技越来越好了,锋给清买了一辆bora,她成了全市最有名的驾驶学会的优秀会员。清经常独自一个人驾着车子到处乱走。

    锋的工作很忙,经常很难顾上清。有几天,他不知道清在干什么。几次,他回家来,都没有见着清,而清也如此。一个城市一个家见一面怎么这么难。也许只有在电话里才能将对方的情况通报一下。也许,只是通报一下而已。

    有一天,清打锋电话说:小四,我们结婚吧。

    锋迟疑着不语。清咬咬了嘴唇,回家再说吧。然而,双双回家后,有关事宜终未达成一致协议,结婚就此搁浅。

    空了的时候,他就想,是不是给清找一份工作呢?也许,清应该有份工作。也许是自己太自私了,也许,是清不求进取,她毕业了这么长时间了,还不想工作,为什么呢?

    好多问题一旦被搁浅,就只有先挂着。然而,只要是挂着的问题,再重题的时候很难一致。

    日子流水般游走。

    又是一年春天来临。依然没有风信子。绿园如旧。

    锋发觉清的生活有些无所事事。要不要工作呢?锋试探着问清。

    清一脸迷茫:“我还会什么呀?哪里招工能要我这样啥也不会的?”

    锋一时间感觉有些对不住清。“你要是想工作,我明天就尽力帮你找,好不好?好在你的英语还不错,应该不是很难的。”

    清苦笑了两声“小四,别太费神了。再说吧。”

    清可能是习惯了散慢的生活,习惯了与锋在一起的这些习惯。必竟,她认识小四那年,她才十九岁,高中才毕业,似乎什么习惯也没有,什么也不懂。

    五一节的时候,清的家人来了。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十几位。庞大的亲友团的来到让锋一时不知所措。

    锋的心中倍加紧张,是不是来逼婚的呢?锋前前后后热情倍至地接待着来宾。清的妈妈当然是率团者。她今年四十出头,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纳闷,清一个人在外面跟个男孩同居好久了,老不结婚算怎么回事?她的问题也是清与锋挂着的问题。

    锋小心地说:清现在还小,也没有工作,我不想这么早就给她背上婚姻的包袱。清当然心里明镜一样,妈妈一行人为什么会这样。虽然当初有姑姑照顾,但自己是个女孩子,必竟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而且还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住了这么久。每个家长的担心都是正常的,这就是她在家住半年多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这个问题确实是个问题,妈妈一行人当然也无力解决。当事人尚且难解决,何况他人?

    (下)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自从妈妈走了之后,清的家里再也没人来。锋还如从前一样,体贴着清的生活。清,偶尔出去,大部分的时间里在家躺着。躺着很好。她们的这场爱恋变得漫长,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