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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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的喜欢他呢。

    她的心很清楚地告诉自己。

    仲孙隐留恋地在她唇瓣上点下最后一个啄吻,专注而坚定地看着她。他的心,同样澎湃。

    “验货完毕,这个吻可好?”

    “嗯”她点头,晕陶陶的,迷醉不已。

    “你点头了,表示可以嫁我了?”

    他果然是个生意人!

    不得不承认,他实在很会“谈生意”三言两语加利诱,莫名其妙就让她点头、成交。他若能这样赚钱,当然也能为他自己得来美娇娘。

    喜愿说,仲孙隐这趟出府,回来之后确实有变,确切原因她也不清楚,只说他变得比较有点“人味”听说他以前做事一板一眼,是有名的铁面司爷,凡事走程序按规矩来,难套交情做事。

    “隐爷前世是个官爷,为了保护一批官银坚持奋战到底,力战到最后一刻,才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而不幸被刺身亡。”喜愿看着柳必应,故弄玄虚地问:“你知道那个小女孩是谁吗?”

    柳必应看着她几乎泄底的眼睛,按某种直觉回道:“难道是我?”

    喜愿点头如捣蒜。

    “你曾经偷偷告诉我,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忘不掉这个人了。”

    其实仲孙隐原本是幽冥府的鬼差,只是个性太刚烈,所以被阎帅批了去人间投胎,好磨一磨他的性子。最后一世的他身任朝廷的护银官爷,为护银与救人而死,阎帅念他性子忠诚耿直,待他回幽冥府后,便升他为管钱的司爷。

    “他也知道那女孩是我吗?”柳必应问。

    “现在应该知道了吧,不过之前他可能根本没注意到你后来也在幽冥府里当差。”她实话实说。

    因为在前世,柳必应被仲孙隐救了之后,幸运地活了下来,直到十年后,才在一次疟疾饥荒中,将食物让给娘和弟妹吃,自己饿得骨瘦如柴、生病而死。她比仲孙隐晚些来幽冥府,阎帅看她纯厚又孝顺,于是就让她跟着秦无淮在“感应司”里学习。

    “我还记得你以前每次看到隐爷,总是远远地偷看着,根本不敢靠近半步。”喜愿一边说道,一边带着柳必应走在繁花盛开的小径上。这条路是从“库官司”前去“感应司”最近最秘密的通道,一般不会有人经过。

    “为什么?因为害羞?”若是喜欢他,为什么不上前告诉他呢?

    “对我们而言,司爷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可远观仰望,何况当时隐爷刚从两千年后的未来冥界修习回来,那时他的言行举止可特别了。”喜愿道。

    “两千年后的未来冥界?”好特别。

    “咱们冥界的官差只要经过批准,是可以随时跨越时空,随意来去过去与未来,只要是阎帅大人想培植的官差,都有机会到未来去修习。”喜愿当然也怀抱希望。“我也好希望有一天能被阎帅相中,这样就有机会去两千年后瞧瞧了。”

    “这个可是两千年后的东西?”

    柳必应从衣领里拉出一条白银项链,链上有一个镶钻心型坠饰,闪亮亮的。

    “这是隐送我的,我刚刚才发现它可以打开。”

    她示范地打开心型坠饰,里头镶嵌着一小张纸片,上头印有仲孙隐的脸。他说若是以后她想他,就可以看看这个。

    “啊,这个我知道!是照片。”喜愿兴奋道:“听说阎帅大人宅里可多了,他很喜欢照相,听说整个屋子都是他自己的照片。”

    “真的?”她左看右瞧就是想不明白,怎么脸会跑到纸上去的?若说是用画的也太真实了吧!

    “我好希望有一天能有机会进阎帅大人的府里瞧瞧,他们说那里有更多来自未来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喜愿两手交握祈愿,真不愧是阎帅大人最忠实的拥护者,三句不离阎帅大人。

    柳必应小心翼翼收好项链,心里有丝甜意,这应该算是定情物吧?经喜愿一说,它肯定是很珍贵的东西了,仲孙隐说那个坠饰是“心”的形状,难道也代表了他将自己的心给了她?

    “到了!”

    喜愿带她穿越一个红色门宅,来到一个放满大铜镜的房里。

    “以前咱们就是一起在这里当差的。”

    “这儿?”柳必应看着这里的一景一物、一桌一椅,确实有似曾相识之感。“好多铜镜,是做什么的?”

    喜愿拿起铜镜旁一本厚厚的纪录本,道:“我们的工作就是每天在这里听取那些信徒的愿望,将它们一一纪录下来,呈报给淮爷,经淮爷筛选饼后再呈报给阎帅,阎帅会评估每个求愿者个人生平的福报功过,决定要不要让他们愿望成真。”

    “听起来这差事很不错。”这勾起了柳必应的兴趣。“你们怎么听取那些愿望?可以示范一下给我看看吗?”

    “可以啊!”喜愿左右瞧了一下,趁现在四下无人,她走向最角落的铜镜前,道:“来,这座是管兴安城阎君庙的。”说着,将手掌平贴于镜面,过了一会儿,镜面上出现了影像。

    柳必应看得好惊奇。“真的是阎君庙里的大殿!”

    喜愿指着出现在镜面里,长得很像秦大哥的神像道:“瞧,祂就是淮爷!”

    “那么这个就是隐喽?”柳必应指着脸部被熏得最黑的神像。“为什么把他的脸弄得那么黑?”她想起仲孙隐在阎君庙前抱怨这尊神像做得太丑,不禁莞尔。

    “那表示他最受信徒欢迎啊!”喜愿笑道:“大家都梦想能发财嘛,所以隐爷的脸向来都是最黑的。”

    闻言,柳必应也笑了。

    然后,她们瞧见了一对男女持香跪在大殿前求愿,从铜镜里也能清楚听到他们的声音。

    希望小阎君保佑,让小姐早点醒来。

    这声音好熟悉!

    柳必应立刻趋上前,仔细看清铜镜里男女的长相,不禁惊呼。“啊,是春儿!”她移动目光至跪在春儿旁边的男子,是信顺!

    “信顺变得好瘦”她喃喃道,忽然有股睹物思人的感伤。信顺以前就很瘦了,怎么现在更瘦了呢?

    喜愿见柳必应神情黯然,忽觉事情不对劲,连忙关闭铜镜。

    “这工作大概就是这样了。”她赶紧转移柳必应的心思。“走走,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逛一逛——”

    “我还可以再回来这里当差吗?”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从铜镜见到以前的故人。

    “不可以!”

    回答的是另一个人,两人同时转过身,望向从内室走出来的男子。

    “秦大哥?!”柳必应惊喜,绽放笑颜冲上前。“真的是你!”

    虽知秦无淮其实是冥界的司爷,但她一直半信半疑,如今算是眼见为凭。

    “淮爷。”喜愿有礼地向主子问安,道:“她说想来看您,我便带她来了。”

    “坐吧,来得正是时候,今儿个好吃的东西可多了。”秦无淮一挥袍,桌上立刻摆满一堆水果和点心。“今天各庙供的点心还不错,来,尝尝。”

    当家主子热情招呼两人坐下,柳必应只觉新奇极了,方才小小低落的心绪便被暂时放下。这幽冥府里果然是好吃好玩的东西很多,连差事都这么有趣。

    “为什么我不可以再回来这里?”柳必应挑了自己爱吃的桃子,问道。

    秦无淮含笑看着她吃水果的模样,眼底有着无限疼惜。

    “原因有三,第一你心太软、太有同情心,不可以。第二,你现在在幽冥府是未报到无身分的幽魂,不可以。第三,其实你还没有真正死亡,所以不可以。”

    咳!柳必应和喜愿同时被噎到。

    “没死?!”两人同时惊呼。那么她的魂为什么会在这里?

    “隐那家伙坚持护住你的肉身,也坚持要将你的魂先私藏起来。”秦无淮说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隐太害怕你再受到伤害,这是他保护你的方式。”他比较担心的是,为了救她,仲孙隐已经破戒越权做了他不该做的事。

    目前阎帅大人出游去了,暂时不在幽冥府内,但纸能不能包得住火,谁都没有把握,现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我的肉身现在在哪里?”

    “你想看吗?”

    她用力点头。

    “看了可别哭。”他先强调。他最怕看到她哭了。

    她再用力点头。

    “保证不哭。”

    “已经七七四十九天了。”

    “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表情凝重地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人儿,两个满面胡渣的男人同时陷入可怕的沉默。

    是哥哥吗?为何看起来如此憔悴?

    “那天,信顺那小子背着她回来时,她全身伤痕累累,几乎已经断气了。”不眠不休的照料让柳济世的声音既乾又哑,已不见往日的强势傲慢。

    因为担心再遭报复,当天,他带着妹妹残破的病体连夜离开兴安城,找到这小村落暂时落脚。如今,肉体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为何她就是无法醒来?

    “所有能试的方法我都试过了,都没有用——”

    多讽刺啊!亏他还是个名医,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

    桌上堆叠着满满的医书,是他束手无策下仅存的希望,只要能让他发现一点眉目都好。

    “瞧瞧我们做了什么?怎能让她遭遇这种事?”

    柳悬壶在床边坐下,痛心地看着原本拥有粉嫩双颊的妹妹变得枯槁乾瘦,宛若是个活死人,他执起她骨瘦如柴的手,悉心诊脉,眉头深锁。

    一接到二弟通知,原本在崑仑山上寻药的他便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他还能为她做什么呢?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让她醒过来?

    “妹妹是被人害死的!”

    柳济世握着拳,忿忿咬牙,声嗓中有自责、有懊悔,更多的是心痛。

    自小,他们就想对这唯一的妹妹好,但碍于年龄与身分,他们始终与她保持着一种莫名的疏离。或许是因为庶出的自卑吧,当必应越是想亲近他们,越是对他们展露纯真无瑕的笑容时,就越令他们自惭形秽。

    想对她好,却不知如何应对,最后,只能以自己认为对的方式,表达对她的手足之情。

    难道他们真的做错了吗?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是我们害了她!”

    柳悬壶内心的自责不会少于柳济世。

    妹妹从小体弱多病,算命的曾断言她活不过二十,母亲和父亲过世前,亦再三嘱咐他们必须好好照顾她。这些年,二弟拚命赚钱、钻研医术,为的是她,而他长年在外奔波寻药,一发现珍贵有用的药材便立马请人速递回家,为的也是她!

    如今,他们却害惨了她

    “必应,你是不是还在生二哥的气?所以不想再见二哥了?”柳济世走向床边,低垂着头,沉痛地问。

    一滴水珠,落在柳必应的脸上。

    二哥,你在哭吗?是在为必应而伤心吗?

    “必应、必应,你这名儿是大哥给你取的,因为你打一出生,不管谁逗你、跟你说话,你必定都会笑着回应你能再回应大哥一次吗?”

    柳悬壶紧紧握住柳必应的手,声音好轻好柔。

    “该怎么做你才能醒来?如果可以,哥哥们愿意折自己的寿,只愿换你健康无忧地活下来——”

    保证不哭?才怪!

    柳必应哭得唏哩哗啦,搞得“感应司”都要淹大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