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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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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敏是谁呢?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儿每喃一次,她的眉就多皱一分。

    敏敏接在这名儿后头,还有几句话,很吵很吵的话,是

    敏敏!我会死!没有你我真的会死——

    敏敏——留下来!求你留下来!

    呀!

    难怪觉得耳熟,她一连听过近百次嘛!

    延维转身,重回幻影云桢面前,再度端详仔细,幻影云桢似乎正遇上无比困难之事,眉宇轻蹙,苦笑连连。

    延维记起来了!

    他就是那只在情侣退散楼外,不断嚷嚷“敏敏”的啰嗦家伙嘛!

    延维一折返幻影前,狻猊已察觉她的反常,立即靠过来。

    “怎么了?”他声音微低,介于耳语,用意是想先与她窃窃私语,了解她明明欲走,又突然折回的理由。

    可惜延维没他心思细腻,夅他的扞护,自顾自指着幻影云桢嚷:“原来是他呀,我见过他,半年前,他在我楼子外被女人抛弃,哭死求活的。”

    不能责怪延维记忆里糟劣,她性子冷漠,对于小事及路人皆不费神去记,她戏耍过多少情人、捣毁过多少情侣,有哪几对她回想得起来?连出色如六龙子负屃。她也是耍完即忘,人家都杀到她楼内要讨公道,她还傻乎乎问他是谁哩,何况是逊色于负屃许许多多的云桢。

    她能想起存在感如此薄弱之人,全拜他与敏敏那日百来次的鬼打墙对话。

    没有收敛的恍悟嚷嚷,成功夺去主厅内所有声音。

    每双眼,都直直盯着她看。

    “然后呢?!”西海龙王大声问。

    “正因是对争吵的怨偶,不用你再使力破坏,所以你未多加留意,掉头回到楼子内,未多加理睬,是吧?”狻猊抢言道。

    他希望她的答案是这样!

    她只消点点臻首,逐字不改地附和他,优雅转身走出厅门,就可以了!

    千万不要是——

    “可是他们好吵,一直嚷嚷‘敏敏!我会死!没有你我真的会死’、‘留下来!求你留下来!’,吵得我不能睡。”延维艳颜嗤皱,嫌恶地撇撇唇角,对自己做过的事直言不讳:“所以我踏出楼子,去教训教训他们。”

    正因为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的口吻还带点自豪轻快,好似等人夸奖、赞美般的雀跃。

    “你你如何教训他们?!”西海龙王步步逼近,转眼间,已到达她面前,龙首人身的狰狞阴影,将她笼罩。

    狻猊把她拉退一步,以防西海龙王一爪子挥来,轻易打碎她的小脑袋瓜子,他介入她与西海龙王之间,抵挡西海龙王一身压迫阴霾及戾气。

    延维的声音由他背后传来,丝毫不见委婉,仍旧直率:

    “那男人嘴里直说‘没你我会死’,我不信天底下有什么感情值得如此,于是我叫他死给我看看,让我也开开眼界,失去某一个人,真的会完全活不下去?而抛弃他,移情别恋的那个女人,我追了过去,等在前方与她会合的另一个男人,三两下就被我勾走了魂,瞧也不瞧那女人一眼,我要他叫那女人滚,他比狗更听话,全盘照做呢。”

    延维好诚实,全说了。口气里,充满骄傲笑意,完全不懂西海龙王一身逆鳞直竖,说蕴含的怒意和杀气。

    “她只是口头上教训人,并没有真正出手上海云桢,她见过他们,不代表她是凶手。”狻猊却很懂,懂伯父竖鳞突筋的模样,一字一刀,杀了云桢!”西海龙王咬牙,咬不住字句间的怒颤。

    “你那时用了言灵吗?”狻猊低声问她。

    “我不记得了”这是实话,那时她太想好好睡一场,又被扰得微怒,加上言灵之于她,如同喝水呼吸般自然,有时未经大脑,脱口而出,有没有挟带言灵术力,她从不刻意拿捏。

    她只叫云桢死给她看,又不是叫云桢立刻暴毙是因为如此,云桢才多拖过半年,在她陷入沉睡时死去?

    她在无意之间,使出了言灵?

    她并没有想杀云桢,是他自己不断说着失去敏敏他会死,她又是气又是好奇,才叫他死给她看,这——也有错吗?

    “是你!原来就是你!”西海龙王“轰”地恢复原形。

    庞大无比的铁灰色巨龙,瞬间撑垮主厅,烟雾弥漫了海的一角,如刀剑色泽般的龙鳞,片片散发着冷冽寒芒,龙颜狞狠,爪子重挥,朝向延维所站之处耙下,狻猊带着她闪避,西海龙王震怒,转向四海龙主咆哮:

    “先前说好,她清白,老夫道歉赔罪;她认罪,他们不徇私袒护,现在你的好儿子抽搐阻挡,是想做什么?!”

    “呃”四海龙王语塞,加上自儿时起,最怕这是二哥神情暴怒,每次二哥龙眸一瞪,他双腿便不由自主抖几下,越是怕,佯装威严的声音反倒越响亮:“给给给我拿下狻猊,不许他偏袒小疯子!”

    龙令一出,竟无人动作,龙王面子挂不住,也学二哥来一套大变身,以龙王原貌,换取人形所没有的嚣狂气势,龙啸吼得翻海震天:“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六老七老八老九!将劳务抓起来!谁先到手,赏赐仙桃一盘!”

    手足之情,不及一盘仙桃来得珍贵。

    九龙之间,原本就洗好较量,眼前可以领命开打兼赚取奖赏的大好时机,谁放过谁白痴。

    “我家蔘娃没吃过仙桃,拿一盘回去给她尝尝,包准她眉开眼笑。”第一个出刀的而龙子睚眦,下手狠辣,刀刀直取狻猊而来,有了异性没人性。

    “我本欲上天界取仙桃,让囡囡补补身子,她被‘脱胎换骨’折腾得很虚弱。”六龙子负屃不准备想让,掌心双龙剑窜出,身如银光,疾驰上前。有了异性没人性第二位。

    “我要吃仙桃!”九龙子贪食,一听到仙桃二字,双眼全晶亮起来,管它什么兄友弟恭,全当成马耳东风,闪边去!

    比九龙子身形更长数尺的大斧入手,挥舞起来虎虎生风。没有异性也没啥人性第三位。

    “我老早就想跟老五打一场!”仙桃对死龙子的引诱,不如有机会与只喜动口、不喜动手的狻猊干架,更教他跃跃欲试!

    大龙子双掌展开,半透明的水箜篌入手,弦一动,极致悦耳又包含杀意,半点也没有留情的意思。

    三龙子手上武器奇形怪状,不是刀,不是剑,也不像枪在掌间旋转旋转,也旋出了一道锋利银光,将周身海流给一分为多。

    七龙子八龙子动作最慢,抢输几名兄弟,也不放弃快快赶上。

    龙,血脉里,流着蛮戾好战的野性。

    主厅被西海龙王撑垮,正好拓宽战场,方便龙子们淋漓厮杀。

    一打一,有时间慢慢磨。

    八打一,外加其他海域龙王子女跟着出手,狻猊课不认为自己英勇无敌,能和众龙子打成平手或是取得全胜。

    一面倒的局势,早早看清并另作其他打算,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用纸人替身术快逃!”狻猊拉着延维,避开刀光剑影时,要她照做。

    “可是纸人替身术只能跟我交换,你怎么办?”延维第一次在该逃跑时扭扭捏捏,换做以前,绝对二话不说,马上施展。

    现在,竟担心她逃了以后,留下来的他,如何是好。

    “我不会有事,那是我兄弟,不会杀了我。”狻猊带着笑,轻松说道,握住银烟管的手劲却加重,紫眸定在兄弟们身上,眼底仅剩对峙的专注,而无笑意。

    延维只看到一只只噙着嗜血笑容的俊狞龙子,手握各式锋利刀器,愉悦地冲杀过来——

    不会杀了他,但会重伤他!

    一只只笑得那么狞、那么喜悦,他们会手下留情才有鬼!

    “你先走,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不会分心,你留在这里,只会绊手绊脚,拖累我的反击,害我被兄弟围殴得更彻底。”两人闪过二龙子的雷霆一刀,六龙子的凌厉攻势接连补上,双剑左右开弓,剑影翩翩,似猛鹰扑来,凛冽无情。

    狻猊不单只顾自己闪避,还得护着她躲,而大龙子的琴声,比刀剑更难应付,琴声无所不在,就算捂上耳,也捂盖不掉它的穿透,琴声让听者受缚,动作和反应都显吃力,音律越优美,杀伤力越是强烈难挡。

    她确实是累赘。

    他说得对,有她在,他更绑手绑脚,她应该要明哲保身,先顾好自己再说。她说打不能打,要闪也闪不快,再者,西海龙王要逮的人是她,狻猊好歹是自家人,没有立即危险,他的危险,只因为要扞护她,才会遭兄弟轮番追击,她若离开现场,他们开打的理由消失,自然毋须自相残杀。

    留在这里,不如先回楼子里再作打算!

    “好,我先走了。”撑住,多撑一下。延维衡量情况之后,做下决定,在“走”字还清晰可闻时,娇影已经咻地不见踪迹,原先所站之处,徒剩一张轻盈纸人飘落。

    狻猊不用回头,已知身后无人。

    众龙子对此情况感到错愕,纷纷停下攻势。

    “那女人抛下老五自己逃了?!”睚眦瞪大眸,对延维自私自利的行径,一脸错愕。“真是畜生一只,留老五替她收拾善后?我家蔘娃就不会这样,她只会往我身前站,妄想替我阻挡任何伤害。”

    果然还是自家小蔘可爱讨喜,做不来无耻私逃的事。

    “五弟太不值了”大龙子停下弹奏谁箜篌,悠扬琴声乍止。“五弟,你先向二伯父认错赔不是,为你掩护凶手逃离的行为道歉,并且,将她带回二伯父认错赔不是,为你掩护凶手逃离的行为道歉,并且,将她带回二伯父面前领罚。”做兄长的,规劝弟弟尽早回头是岸,别再错下去。何况是为一个在危急时候,自己掉头逃掉的恶劣女人。

    狻猊轻啜着烟,什么话也没多说,嘴间那抹笑,是在庆幸延维平安逃掉。

    延维的逃离,彻底让西海龙王失控。

    愤恨怒火,沸腾澎湃,翻江倒海地化为一道强大的鸷猛电光,由龙口喷吐而出,直击狻猊泄愤,不管龙威甩去,会扫到其余龙子,愤焰染红一双利眸,一心认定狻猊是帮凶,将对延维的弑子之恨,转移到他身上!

    “二哥手下留情——”龙主阻止不了西海龙王的盛怒,此时谁上前劝阻,都是自讨苦吃,被牵连着一块打。

    狻猊没躲开,口吐薄烟,形成烟雾屏障,要接下西海龙王这一击。

    “笨儿子!快闪!快闪呀!你父王我也挡不住这记电光炮——”龙主吼得太迟,电光笔直轰往狻猊,发出巨大爆裂声,破瓦碎墙,在海水里飞得四散。

    龙骸城一角,垮了。

    延维回到情侣退散楼,匆匆翻出一迭纸人,每一张都写满狻猊之名,为求万无一失,有好几张写着“烟华”

    不受海水湿濡的纸人,散乱满屋。

    她来似风,去亦然,丢下最后一张纸人,她口里吟咒,咻地又跑了。

    她替狻猊也做了替身纸人,虽然没附上狻猊的发或血,不确定效用相同,但如今无法多做思考,死马当活马医!

    现在只需赶回龙骸城,施出替身术,一块带走狻猊,留两张替身小纸人,让龙王们捶胸顿足去!

    他还撑得住吗?

    等她,她马上到!

    留在龙骸城的那张小纸人,躺在凌乱碎瓦间,被厚厚一层砂尘覆盖。当延维再度使出分身术,将自己和它做出更换,重新回到城里主厅时,她灰着脸、土着脸,呛得直咳嗽。

    她坐起身,有东西由胸口滚下,落进满地狼藉间,银亮扎眼。

    长长银烟管,狻猊鲜少脱手的那一枝,据说,是他的一根龙肋。

    延维瞪它,如同鬼魅般,瞪着它。

    沿着它,往四下扫视,才惊觉龙骸城主厅已经消失无踪。

    这里是哪处乱葬岗吗?大大小小的瓦块,掉了满地,有的较小较轻,还在上方海潮间载浮载沉,像轻盈的雪,慢慢、慢慢地飘旋着,不急于降落。

    曾嵌满贝珠的屋顶,只剩毫无遮蔽的一大片海空,洒进千年珊瑚树的淡淡辉光,一颗颗饱满贝珠,好似被谁蛮横扯断的项链,叮叮咚咚,圆珠撒乱了。

    其中一颗碎裂的贝珠旁,她瞧见了修长好看的指,一动不动,在乱瓦碎玉掩埋下,看见那么一小戳

    她认得它,它曾经多么顽皮,多么恶劣,在她身躯每一处作乱造反,抚过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敏感地方,潜探于教人羞涩难耐的深处,勾弄甜蜜和泽润,也曾辗转来到她的唇,描绘着她的唇形,那指间,带点香香的味道,是烟和檀木香息,交杂的味道

    {狻貎!}延维来不及站起,直接爬行,往那截手掌所在之处,努力搬开每一块瓦砾,要把埋于乱石下的挖出来。

    她太专注于眼前,完全忽略自己正背对着多大的危机——

    直至后颈一痛,嫩肤被锐利龙爪刺穿,强大的扣握力道,将延维狠狠提起到半空,五爪间,腥血汹涌汩冒,和入潮洋里,染开大片赤艳血色。

    又痛又辣的知觉,本该占满她所有意识,可她此刻脑力闪过的,不是逃,不是跑,不是大声嚷疼,而是碎瓦底下掩埋的人。

    {禁咒蛇。}西海龙王唤出另一条深绿色的小蛇,顺着他穿扣的龙爪爬去,缠绕延维细嫩颈子,蛇身收紧之际,西海龙王松开对她的箝制,让她跌坐回地。

    她脖上五个爪洞极深,血不停在冒,她连试图探手去捂的打算都没有,她匆匆搬开两大块的琉璃墙瓦,终于看见紫色衣角和黑发长辫。

    她挖到他了!

    {狻貎!}

    他受了伤,昏厥过去,她怎么喊,怎么拍,他都没有反应。

    对!带他走!快带他会楼子去疗伤!

    延维抱住他,立刻吟念纸人替身术——缠在脖上的禁咒蛇,利牙一咧,迅速咬向她的咽喉,她重重一颤,美眸瞠圆,深陷喉头的蛇牙,像要钻到身体最深处,注入火热且炙热的毒液,让吐出一字的红唇,瞬间退去血色,麻痛得无法控制,她硬想挤出第二字,咒术却梗凝不动。

    {没想到你又自投罗网逃了,还敢回来。}

    西海龙王已恢复人形,满身龙鳞没有敛去,依旧布满手脸,模样猛狞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