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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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谈的声音,让君什善抓了抓头,翻了个身,拉起被子,企图往头上一盖。

    淳于御见状,拉着被子。“该醒了。”“哎唷”她奋力一拉,被子硬生生裂开“啪”的一声教她蓦地张开眼,迷糊地看着眼前肉色的墙,不解地伸出手抚着嗯,温温的,还满细滑的,这是什么墙

    “你够了没?快起来!”君什善一怔,瞪大眼,火速往后退,下场就是摔到床底下“砰”的一声,痛得她抱头哀哀叫。

    淳于御冷眼看着她,大手轻抚她刚刚抚过的地方,五味杂陈,真不知道该恼还是该气。

    “为什么你会抱着我睡?!”她翻坐起身,抱着头质问。

    “是你抱着我。”他沉声驳斥。

    “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指着腹部、手臂和手指。“看仔细一点,有你咬过和舔过的痕迹。”这一夜,是他这一辈子截至目前为止,最难熬的一夜。

    她就在他怀里,让他一夜不成眠;她就近在眼前,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被她折磨到天亮。

    君什善小脸涨得通红,不相信自己睡梦中竟对他又咬又舔。“我”“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嗤道,站起身,随意挑了件衣袍穿上。

    “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睡迷糊而已。”她小声辩解着,小手捣着发烫的睑。

    天啊,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会荒唐地拿他的腿当枕头,又怎会把他当成娘亲撒娇真是睡傻了她。

    “承欢,到底下的舱房,把她的包袱拿过来。”穿戴整齐后,他开了条小缝,对着门外的随侍吩咐。

    “是。”尽管内心有太多疑问,但他还是立刻执行主子的命令。

    必上门,淳于御回头,瞧她像个小媳妇似的坐在地上,长发披散,身上还穿着过大的衣袍,裤管都不知道卷上几卷,看起来很瘦小,教他油生一股怜惜,想要环抱住她。

    昨夜,她时而睡得香甜,便抓着他的手又啃又舔,时而睡得不安稳,便紧抓着他的手,不断地梦呓,像是害怕失去什么。

    那样的她,教他心疼,想要不顾一切地拥住她。

    “起来,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但化为行动,他却是用手轻点着她的额头。

    她没抬头,反倒是垂得更沉。

    “你在做什么?”他索性往她前方一坐,双肘靠在膝上,倾近她问着。

    “忏悔。”垂落的长发遮掩不了她扁起嘴的可爱模样。“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乱来”她那可怜兮兮的口吻配上万分愧疚的表情,让淳于御突地喷笑出声。

    “你干么笑我?”她咬唇拾眼,看着他抿嘴强忍笑意。

    睇着她哀怨的神情,他忍俊不住地笑出声。

    “讨厌!我真的很有心在忏悔欵,你”话未完,她无预警地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君什善瞪大眼,贴着他的颊,感受他身上的热度,一双小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把他推开还是回抱住他。

    就是这滋味呀就像小时候,娘搂着她的滋味。

    “君什善。”他笑声渐止,哑声喃着。

    “干么?”她傻愣愣地问。

    “你”“侯爷,我把”门一开,曲承欢的大嗓门突地顿住,猛地再拉上门板,怀疑自己瞧见什么但下一刻,门又打开来,露出淳于御冷沉的脸。

    “侯爷”他颤着声。糟,他刚刚是不是坏了侯爷的好事了?

    “拿来。”他立刻把小小包袱交给主子,再见门板当着自己的面重重关上。

    转身,淳于御将她的包袱丢给她,却见她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你比较喜欢我的衣袍?”他戏谵地道。

    “你在这里,我怎么换?”她也想换,问题是舱楼亮得很,况且,他刚刚莫名其妙的抱着她,害得她现在脑袋一片空白,连带动作都迟钝起来。

    淳于御看了她一眼,不耐地开门,走到舱楼外,就见自己的随侍还傻在外头。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他沉声问。

    曲承欢无言以对。他能说,自己只是震愕过度,忘了跑远一点吗?

    好一会,他才强迫自己动了动唇“侯爷,今天的雾很浓,风很冷。”当作是等着报告例行公事,总行了吧。

    淳于御闻言,环顾四周,发现雾确实浓得有些吊诡,抬眼看着天空,初晨的天空竟半点光线也无,阴霾得像是暴风雨即将接近。

    “快下雨了。”他淡吟着。

    闭上眼,他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湿度,嗅到雨水将至的气味,而海浪也开始不安稳,一波波地推动着船身。

    “那不就糟了?”曲承欢不禁皱起眉。

    虽然船上的士兵都打过水仗,对于行船作战并不陌生,但他们并没有过过暴风雨,就怕会乱了分寸。

    而,今天不过是出海的第二天,距离预计回航的时间尚有三天。

    淳于御沉敛长睫,思忖着如何因应时,身后的门板被推了开来,他回头就见她已经换上自己的粗劣衣裳,软巾也将长发藏得好好的,露出她的精致小脸要不是她的声音粗哑外加力大无穷,绝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个男的。

    “你拿着你的包袱做什么?”当他的视线落到她的手上时,浓眉微拧着。

    “我晚上要回底下舱房。”她垂着脸道。

    “你知道舱底有多少名士兵、船工和水手?”“很多。”这艘船够大,人真的很多,所以在舱底,什么气味都有,再加上海浪,真的让她很想吐,才自告奋勇到舱楼上收篷,谁知刚好遇见了他。

    “士兵五百,手水一百,船工七名你以为我会让你跟他们搅和在一块?”一晚相处,让他的心意已定。毕竟这事早晚会传到赵立的耳里,与其避嫌,倒不如将她带在身边,至少他不需要提心吊胆。

    “什么搅和?我搅和了什么?”她不解地拾眼。

    “横竖没有我的命令,你哪儿也别想去。”淳于御说着,拎起她的包袱往舱楼里一丢。

    “喂,你很霸道耶。”君什善气得跺脚。

    就算他是侯爷、是主帅,也不能这么对待她吧。

    “承欢,准备早膳。”淳于御睬也不睬她,迳自发号施令,却见随侍那张嘴已经张得可以吞下一颗鸡蛋。“快去。”“是。”他领命而去,却边走边回头,一瞧那君什善又被押进舱楼,他惊诧得忍不住捏自己的脸,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进了舱房,君什善双手环胸,气呼呼地瞪着他。

    “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踏出房外。”“为什么?”“就因为你的女儿身,要是由于你而影响到整艘船上的人命,你背负得起?”君什善闻言,尽管不服也只能无言地垂下脸。“可是,我已经领了十两银子,那该怎么办?”她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一脸舍不得,因为那十两银子就在里面。为了赚这些钱,她还特地拜托下天竺寺里的师父,有空到小屋看探夕月姊姊的“那十两银子是你的。”他哭笑不得地道。

    许是他身边的人皆是名门闺秀和王孙贵胄,才教他无法理解区区十两,有什么好不舍的。

    “真的?可我什么都没做耶”说着,感觉地板一晃动,她踉跆了下,脑袋发昏。

    “你什么都不用做,陪着我就好。”他将她搂进怀里,稳住她的身形,怕她受不住海浪拍打船身,待会又想吐。

    君什善一愣,一把将他推开,把衣襟拉得很紧。“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你是侯爷、是主帅,也不能趁这当头占我便宜。”淳于御闻言,微眯起眼。“昨天晚上,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欵?”瞧他指手又指腹部,她小脸羞得通红,忙申明“我睡迷糊了嘛!”“一句睡迷糊了,就想一笔勾销,这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他瞪着她。“是你巴着我不放,你千万要记住。”她垮下肩,明知道他是硬拗,偏偏自己“作案”在前,无以反驳。“好吧,在船上这段时间,我会乖乖地待在这里。”“不只是船上这段时间,下船后,你必须搬进侯爷府。”一夜让他想得透彻,既然确定自己的心意,那么藉着保护她的名义,再引诱她慢慢爱上自己,又有何不可。

    “咦?”不会吧,见她一脸不愿意,淳于御委实哭笑不得。

    罢了,等他先把海贼剿灭,再慢慢地料理她。

    一会,曲承欢取来早膳,往桌上一摆,一双桃花眼忍不住飘啊飘的,瞧见主子将乾粮递给她,还夹了小菜。

    “我想吐,吃不下。”船身只要晃一下,她就觉得头昏得难过,忍不住反胃。

    “承欢,把窗子全部打开。”淳于御眼也不抬地道。

    “是。”舱楼有一门三面窗,往外推开,可以瞧见四面八方的风景,让空气流动。

    曲承欢迅速打开三面窗之后,又回到主子身后,看他极尽温柔地对君什善嘘寒问暖外头强劲海风冷得刮骨,他却觉得这舱楼里已是春暖花开。

    “有人在上头。”君什善小口吃着馒头,听到舱楼上有声响。

    “应该是要收锚启航,所以有船工在上头竖起篷子。”“喔”她点点头,啃着馒头。“对了,那篷子上为什么系了好几种颜色的旗子?”她之所以问,是因为昨天她要收篷时,上头的色旗全都搅在一块,解得她快掉泪。

    罢上船时,有人带着他们几个船工认识这船的构造,从船首到船尾的舵楼,还有底下的分层船舱和水手房,东西多得记不清楚,其中最令她好奇的就是旗帜。

    “自有用处。”淳于御淡道。

    在陆地上作战,可以凭藉鼓点排列阵形,但在船上,鼓声容易被海浪声给吞噬了,所以色旗在这个时候,就能发挥作用。

    说着,突地豆大雨点落下,敲打着舱楼顶。

    “侯爷,下雨了。”曲承欢看向窗外。

    他看着窗外,浓雾渐散,瞥向后头跟随的船只,却发觉第二艘船后,并没有任何船影。

    “承欢,交代下去,取下黄色和红色的旗子。”他眯起眼,想确认是被浓雾遮掩,还是状况有异。

    曲承欢先是一怔,随即应了声离去。

    “发生什么事了?”尽管她不懂作战,但看他神情有异,肯定哪里出了问题。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待在房里。”淳于御沉声道。

    听他这么说,君什善跟着严肃起来,直盯着外头,可惜视野一片雾蒙蒙,她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不一会,曲承欢差人换好色旗,便又赶回覆命。

    淳于御看着后头那艘船,确定甲板上有人,但却没有跟着更换色旗,当下勾出一抹噬血笑意,淡道:“吩咐下去,转舵向右到底。”“咦?”“把火蒺藜拿出来。”曲承欢听完,知道战事已起,立刻走到外头,喊着“舵手转舵向右到底,全员戒备。”话落,便听到外头响起阵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所有士兵全部土甲板,跳板也准备妥当,弓箭长剑在手,等着船首回转。

    “难不成海贼出现了?”见淳于御站起身,君什善忙问。

    “别出来。”淳于御看向外头,船首正缓缓掉头。

    色旗的排列,代表各种阵型,是他特地为海战而设计的,只要船上有他麾下的兵,必定懂得色旗改变的含意,但第二艘船并没有动静,而且船首掉头,让他清楚看见,第三艘船消失了。

    不,应该说,二、三艘船都消失了,后头这艘是海贼船。

    三艘战船之间有大麻绳牵系,海贼能够不动声色地移花接木,赵立难脱罪,不过眼前还是要先将海贼拿下,杀他个措手不及。

    当他走出舱楼时,第二艘船的甲板上,早已有弓箭手开始放箭。

    杯箭朝他射来,他挥手拨开。

    “侯爷。”曲承欢从舱底走来,手上拿着火蒺藜和超大拉弓。

    淳于御接过火蒺藜,看向约莫百尺外的海贼船,稍稍动了右肩,点燃了火蒺藜下方的引信之后,随即振臂扔到海贼船上,一阵轰然巨响,火焰狂燃。

    “弓箭手。”他沉厚的嗓音划破了海浪和雨声。

    所有甲板上的士兵蹬地高喊“杀!”这头系着火药的弓箭齐飞,尽管下着雨,但海贼船上火花四起,忙得海贼焦头烂额,不过海贼也不甘示弱,以船首撞击战船的侧边,船身随着翻浪往旁巨幅地倾斜,没有防备的士兵,在湿透的甲板上滚撞成一团。

    “舵手!”淳于御撑在船舷上,朝后方的舵楼喊着。

    淳于御回头望去,瞧见舵手早已中箭倒下,海贼甚至射出火箭头,让舵楼烧了起来。

    “承欢,这里交给你!”他喊着,朝舵楼奔去。

    舵楼上有罗盘,要是失去它,会无法回航,而且舵一旦烧起,就无法控制船的方向,海贼习于海上生活,自然知道一艘船的弱点就在于此。

    “领命!”曲承欢一改懒散神情,神色清肃地重咆“全员听令,三方散开,射篷、舵楼、舱楼!”回头又朝着舱房阶梯喊“水手戒备,右边停止,左边全速摇橹!”“得令!”士兵站起,无惧向前,霎时飞箭随着疾雨狂落,哀嚎四起。

    曲承欢跃上舱楼收篷,免得狂风打篷,让船身更加倾斜,又急着到船尾拉着云车,丢下重锚。

    躲在舱楼里的君什善,尽管不清楚外头的战况,但光是听声音,就够她胆战心惊。

    淳于御呢?

    她没听到他的声音,总觉得万分不安,不由得走到窗旁,看着外头大雨滂沱,更加影响她的视线。

    不过她隐约可以看见着火的舵楼,放眼四周皆不见他的身影,她不禁皱起眉,想问人,却又不知道该问谁。

    就在这当头,突地响起曲承欢的声音“保护侯爷!”她听到有人朝舵楼的方向跑,但才跑几步,便重摔在地。

    “往舵楼,保护侯爷!”曲承欢再吼,那嗓音急得没有平时的从容。

    君什善握紧了粉拳,顶着大雨冲出舱楼,直朝舵楼的方向奔去。

    着火的舵楼里,淳于御右手强拉舵柄,控制着船首的方向,另一手往下拉动披水板,增加船舵的控制力。

    海贼船从战船的右侧方撞击,随即调转船首向右而去,以船身逼着战船翻覆。

    此刻,他已无暇再管其他,因为一旦舵柄损坏,无法再控制方向,船身便会因为撞击和风力而倒落,在这入冬的天候里,在离岸百里远的地方,士兵万一落水,就全都回不了家。

    所以,他不能放手,必须聚精会神地感觉海浪,施放力道,抓准舵柄,就算火已经烧到他周围,他还是不放手,更无法多拨心神注意飞至脚边的箭。

    “淳于御!”他猛地一震,侧眼望去,瞥见那抹纤瘦的身影朝自己奔来。“回去,谁要你离开舱楼的?”他恼火地咆着。

    他的嗓音刚好成为她找到方向的凭据,更加确定他就在舵楼里,毫不犹豫地朝他跑去。

    “你!”他骂道,眼角余光瞥见海贼船上射出的箭,从她侧面飞至——这一瞬间,他眼前的一切缓慢得不可思议,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心脏紧缩,他感觉浑身血液急速窜流。

    只要他放开舵柄,他就可以救她,可一旦他放开,船上六百多条的人命都将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