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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寂静的早晨

    如果冬天是大自然书写给季节一页孤独的故事,那么夜是上天赐予我一节忧伤的乐章吗?

    飞机穿越云层的时候,风是在呼啸还是在叹息?我不知道,只是在钻出机仓走在人丛中,明白我是顺利地到家了。

    家里没人,但却窗明几净,淡雅依旧婉约如新,靠门边顺放着一双毛绒拖鞋,象是一个静静守候主人回家的孩子,鞋帮上的小熊猫正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温柔地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晨归人,一排的热水瓶齐齐地立在厨房的餐桌上,里面盛满饱胀的情意,揭开瓶盖,热气袅袅漫漫地升起,散发出微白色的暖雾来,掌心的温度顿时遍布全身。

    环顾四周,洁净的墙壁和依然熟悉的家具电器,仿佛主人的身影一直与它们朝夕相处,从未曾冷落过它们,客厅一角处的淡菊醒眼地在那里顾自妩媚,清清雅雅地吐蕊怡香,给无人的家频添一枝春意芬芳,随手抱起沙发上的小猫咪,轻快地转了起来。

    清晨,四周很静,小猫咪也没有发出甜脆的叫声,哦,没电了。自从我走后,就没有人顾得上它。急忙装上电池,轻轻接着背部:“嘿!你好,我回来了!”“妙!妙!妙”

    手机响起来,是工会主席秋华的声音:

    “你现在哪里?如果到家了,就直接上我家来。”

    一看时间:6:45,人家还在被窝里呢,不必大清早地这么麻烦朋友。

    “我才出机场,估计三四个小时才到,你睡吧,还早着呢。”

    升起了火炉,打开电视,空气开始振动起来。家,如同一座无人的花园,春暖花香,却没有飞来飞去的蜂蝶和小鸟。

    朋友的信息在手机上闪动着:

    “到家了吧,回家的感觉好吗?真羡慕你的潇洒,说回家就回家,我是年年过年,年年身只影单,羊城繁华似景天,伊人离愁千万点哪!”

    “洪,别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寂寞的人不止你一个,闷了吗,我现在陪你说说话吧。”

    “妮,我失眠了,去网吧上了通宵,这个时候才出来,你能陪我说话真是太好了!”

    “什么?你还真能透支自己,这么通宵达旦的,好象是在浪费别人的革命本钱,天哪,还不快睡觉去。明天还要上班呢。”

    “不,我睡不着,再说也快上班了,怎么睡呀。”

    “不行,现在才到七点,你还可以睡半个多小时,听话,乖乖睡觉,不理你了。”

    “你不理我也不行,我还是睡不着。”

    “那好,想跟我说话吧,看你酸溜溜的咸水豆腐(杜甫)块挺多的,我出个对子,你若对不上就得服从命令:给我卧倒。”

    “那我还是睡吧,你知道我这点水平,脑细胞严重缺损,别联没对上,还搭上个神经衰弱,太不合算了”

    “这才乖嘛。”

    “谢谢妮,我睡了。”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窗外开始有人走动,故乡的家里我的第一个早晨开始了,电视里刀郎的歌声那么沧桑而驿动,豪迈煸情地响起:

    我站在北方的天空下

    任晚风吹乱我头发

    望着那映红天边的晚霞

    我想那是天使的家

    我站在北方的天空下

    思念的你远在天涯

    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但这里是我们永远的家

    二、岁月如风

    太阳会哭,春天会哭,这些只有风能听到,岁月能听到,这是个充满叹息与伤感的冬天

    ——岁月如风

    水的尽头是海吗?那山的尽头应该是路吧,而路的尽头呢,是时光吗?时光的尽头是什么?是村口坡前那棵骨瘦如柴光秃秃的老槐树,还是一场苍白如轻云的雪花呢?或许生命就在这片凋零中开始搅动。而对于我的心情来说,这个回家的冬天,充满着叹息与伤感。

    见到香儿的时候,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午,十点了她仍在家里坐着陪我说话,很奇怪今天不是休息日,她怎么有空坐下来陪我,她笑着说:“不是我陪你,而是你陪我,现在你能天天陪我这么坐着说话,来看我,我会很开心的,我退休了。”声音到这里嘎然而止。我迫不及待地嚷了起来:“这不可能,你还不到五十岁呢,别吓我好不好。”她说现在单位是人满为患,不是我太老,而是他们太年轻,有关系的,上头顶头的龙子龙孙们,蜂拥而入,办公室的位置自然就成了抢眼的一道风景,而首当其中的角色便是香儿办公室主任宝座了。

    印象中香儿一直是个风风火火,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女强人,那一年我们先后调到一个镇级单位,因为都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因为都爱好吹打弹唱,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中的好朋友,以后的许多年里,她仕途春风得意,步步青天,由青年团委书记做到办公室秘书,到当时廖若星辰的女副院长,到今天身兼数职的工会主席,我便在这棵大树底下轻舟顺帆,一路山转水流风送爽,心无负隅地在自己的业务天地里舒展身手,在单位上下艳羡的目光里,我们被男士口中传喻的红衣双娇,那意思是风华占尽,青光揽尽的一对,当然是指事业与人气。那些流金岁月是何时过去的,怎么回想起来犹如眼前,鲜活如今

    去南方后,家里的一切公事私事琐事,全由香儿一手操办,有关家里的小事大事,一个电话,她是即时解决,在我眼中她太能干了,同事们曾笑侃她是我的私人秘书长——红衣代办。人在南方,而享受着与在职职工一样的待遇,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香儿的手眼通天。香儿是我的一棵树,我一直是快乐的活在她的绿荫下,如今这棵树要连根拨起,边离去边对我说:“丹,我要休息了,要离开这片曾经叱咤风云的土地了,以后再也不能给你清凉与庇护,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眼前萧条的冬景与香儿此时一脸的沧桑,我不禁疑惑起来,时光是什么时候开始向我复仇的呢?

    岁月如风,不是我没有想到,而是根本不愿去想,轻轻地拍着伏在怀里的香儿,看着这个昨天还挥手风雨扬头雷电的红衣霹雳女人,转眼间如堤岸坍塌的身子,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阳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时间吗?我们没法改变它,但却可以改变自己,把春天移个地方吧,跳舞去,上球场去,去你曾经想去的地方,春天不止一个,也不是谁的专利,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但不会让春天离开我们的心灵原野,只要你愿意和努力,就可以依然去拥有它,让春天永远陪伴在身边和心底。”

    香儿笑了,说:自从那道“如梦令”下来后,她虽然心情一下子失落惆怅,糟透了,但脸上总是装得仍是春意盎然,她说其实她快要撑不住了,她受不了身后年轻目光中的一些蕴含,那里面是同情是怜悯,还是什么。

    我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第二个春天已在你身上开始了,这是永远的起跑线,没有止境,直到一棵树最后倒下,为了倒下树根处的新芽,香,别后悔走入老去的行列,站在另一处置高点微笑吧。

    哦,香儿,今天让我们打扮起来,穿戴一新,去冬的山顶上,去人群里,寻找我们的春天,让当年的红衣双娇春风满面地走在街头上,人流中

    回家的第一个白天,我和香儿出现在单位的办公室里,在同事们一片问候与欢迎声中,我们步态轻盈,怡然而笑,一个年轻的声音惊呼起来:“哇!好漂亮哎。我好忌妒你们嘞。香姐今天怎么这样美啊,快告诉我们你的美颜大法,可不许保守哦!”又一声惊叹响起:“当年的红衣双娇又回来了!”

    香儿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悄悄地握紧了我的手

    那晚我失眠了,为这些天的心情起伏,为今天戏剧性的变化,为岁月如风,一切在我意料中意外地发生,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又那么顺理成章,想起香儿快乐地对我说:“明年不去南方好吗?陪我在家乡寻找春天好吗?”忘了自己是点头还是摇头还是不置可否,思绪仍在飘摇着,那晚网友发了一通宵的信息,一条也没看也没回,只有四个字在脑际如雾如影,久久缠绕不去:岁月如风!记忆呢?当有一天我也象雪花一样突然消失,又嘎然而止的时候,记忆也如风过吗

    三、又见小路

    我看到,一双托起太阳的手,她的身子却在潮湿的阴暗中。

    ——母亲的姿势

    又见儿时的小路,那条由母亲的目光和笑容筑成的小路,仍然百年依旧地静卧于山谷间,一切没变。村口还是当年的那棵老榆树,只是身上布满岁月的痕迹,远远望见一个身影在小山坡上蠕动着,急切地走近前,是村里的二奶奶,这个村里最年高的长辈,只见她脸上的绉纹比老榆树的线条更长更深,她站在那里与老榆树一同在风中微微颤动,我知道她在等待她回家过年的女儿,她身后是一幢新盖起的楼房,想象楼房里一定是儿孙满堂的热闹景象,而老人却在风中显得那么孤独落寞,如老榆树一样,任稀疏的枝叶与干枯的白发在风中飞扬。

    别后重逢,带着城市的风尘,回到诗意浓浓的山水中,曾经梦里千百次的呼唤与遐想的故乡,那个儿时的小屋子、青山和太阳在山后升起的地方,出现在眼前竟是村口的老奶奶与这条山间小路,很惊奇时隔多年,这条小路以古老的方式存在,并且一如当年,这些绵绵落叶与静静卧地的松针,把小路铺垫得松软如棉,躺在树丛中,小路旁的松果,仿佛是一个老人满是绉纹的诉说,张开的果瓣便是它自豪的见证,满山的松树依然枝青叶翠,新的松果又在枝头上饱满待发,一切真相便是人生的邀约,死的成因,这些只有风去编辑、定稿、出版和放影,它把一粒种子吹成一片绿野,一棵松树,吹开满树花果,然后把这些老去的,累赘的,又从树上吹落,所有的伤痕只是它随手的错失,只有这满地的落红深深地埋藏着那些剌痛的重叠与伤害。开始怀疑,我是一阵风吗?为何,听得这般清晰,看得这样明白?那么,我的错失是什么?

    或许最初的起点便是最终的回归,这些只是一瞬间,或许这些过程里我还是遗忘了一些关健的环节,比如转身的犹豫,比如回首的漠然,还有几度不忍心的舍弃,难以放手的执着

    一切都在变着,人们在争先恐后地发挥到极致地变着,城市的路面也在争先恐后地南北贯穿,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昂首阔步地扬长而去,路面上的后生们争先恐后地拥进这条人声鼎沸的路面上来,就象风把松子吹成一片丛林深山,而我却不知道,那些树上的松果是否在老去的时候也争先恐后地从树上掉下来,亦如老人在行将枯朽的时候争先恐后地死去?就象二奶奶此时蹒跚而佝偻的身子,如同风中一支残烛,在生命燃烧到最后一滴烛泪的此时,谁来用身子为她挡住随时袭来的阵风骤雨,让它燃烧得更长一些,更亮一些。

    我们是这些松果怀中的孩子,落地就开花的时候,妈妈曾经那么自豪无比的笑容,那也是花开的声音呀,有谁听到吗!但我知道风会听到,风是见证,只是风不茫然我茫然。

    那时绿水那时山,故地归人两相凝,自那慈容一别后,黄花满地叶无声。

    轻轻一声:妈妈,我回来了,大山,我回来了。山无言,水无声,只有小路依然默默又静静,似乎在守候这个悄然归来的远行人,惊奇这个每天都在变着的世界,而这条小路却寂然如昨,仿佛是母亲脸上的笑容,永远充满爱意,尽管眼角的绉纹里布满忧伤与沧桑。

    小路如昨,小路依然,我不知道这对于远归而来的人是亲切还是悲哀,或许我注定是为这种忧郁的格调而存在的一个人,就象当初带着忧伤而去,如今依然落寞幽深地返回,所以小路一直在忧郁中长长地等待,等待我在长长的忧郁中归来,是一个忧郁的身影在这条小路上长长地呼唤,我知道,那是一个用双手托起太阳的人,为了给我美丽的阳光,而她自己却一直在这块冰凉阴暗的土地上,那是时光的阴影,她将在这阴影中含笑而去,就象那绽开过后只剩枯萎空壳的松果,干瘪而又僵硬,了无生气,正是这个时候,又一个春风绿野,一切翠意盎然

    又见小路,又见山雾,小路还是那条小路,雾也终要散去,而我,却痴对小路,思绪如雾,久久绕缭,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