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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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会痛?”

    “痛死了!”

    “痛死你活该!”

    陆青野将更多的碘酒倒在明月的伤口上,惹来她难以忍受的低叫。

    拜他亚心劣的态度所赐,方才在路灯下,一时感伤的眼角泪痕,如今全都收得千干净净,此时在眼眶里打转的晶莹水光全都是痛出来的。

    擦伤虽然不是致命的重伤,但细细碎碎的伤口遍在雪肤,随便牵动一下,都会扯来一阵疼痛。看来,等待伤口结痂的这段日子,她每天都要“嘶”过来、“嘶”过去,走路活动统统都要搭配抽气声当作音效了。

    “既然这么!怕痛,你跟人家逞什么威风?”陆青野横了她一眼。“你是女金刚,有三头六臂,还是神力女超人啊?”

    他凶巴巴地说着,黝黑的大掌握着棉花棒,蘸了蘸药水,俯冲向下的手势凌厉无比,像要制造“二度伤害”

    会痛啊!她吓缩了身子。

    他更加用力地扣紧她的左手腕,将她往自己扯过来。

    “躲什么躲?刚刚你不是还很神勇地巴住机车骑士不放吗?”

    他恨骂,永远也不会告诉她,当他看到那副景象时,心脏差点麻痹掉。

    幸好他的肾上腺素很活跃!想也未想就蹬上去救她,不然;这会儿她恐怕已经成为整点新闻的头条。

    “是他巴着我不放耶!”她皱着脸,双眼紧闭,小声地回嘴;不敢看他粗霍地在她的伤口上“用刑”

    光是在会议室里静静坐着,他都想钉死她了;这会儿他自己想英雄救美,却也跌得满身是伤,不恨死她才怪。

    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在她的伤口上痛加折磨!

    沾着药水的湿棉花贴上她的肌肤,一瞬间,又冷又刺的痛觉让她差点跳起来。

    但是,接下来,棉花轻按,耐心地拂过伤口,一遍又一遍,习惯了药水的刺激以后,反而不那么疼了。

    她眯开眼睛,看看伤口,再看看他。

    他还是一号表情,眉头皱得紧紧的,她敢打包票“吓坏小孩”一定列在他的“人生志愿”前五名。但是、但是

    他的眼神很专注,手握着药用粗轴棉花棒,不断地重复上药、换棉花棒的动作,将她沾满尘沙的伤口清得干干净净。

    他的眼神,她曾经看过,电视上介绍珠宝师傅聚精会神地琢磨钻石时,那眼神就跟此刻的陆青野十分肖似。

    珠宝师傅的眼中只有钻石,陆青野此时的眼中只有她,同样的耐心、同样的专注、同样仿佛正从事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明月忍不住心口一柔。像他这样脾气阴晴不定,不高兴就杠着她好玩的男人,会有耐性吗?会对她特别有耐心吗?

    陆青野不知道她心中所思,口头上还是凶巴巴的。

    “你没听说过‘财去人安乐’吗?”

    明月小小的回了一下嘴。“我只听说过,‘财去肚子饿’。”

    “财去肚子饿”?很有创意,但也很讨打!

    陆青野用棉花棒吸去伤口上的渗液与多余的药水。

    “让伤口保持干燥,别去碰水,以免化脓,还有,最好每天擦一次碘酒!”

    他不悦地瞪着她的伤口。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擦伤也是会留下斑痕的,她觉得女人身上左一块疤痕,右一块伤斑,很好看吗?

    “谢谢。”明月小声地咕哝。“对了,你为什么会刚好在这里?”

    陆青野抿了抿唇。“刚好”?“刚好”?

    才不是狗屁“刚好”!

    自从他发现,她老是在省那一点点公车钱之后,每次开会,每次拖到晚上,他总会不自觉地走在她身后大约五十公尺的地方。

    今天是因为路经转角处,正好有个老太太过来问路,耽搁一阵子,才让歹徒有机可乘,要不然,哪会让她在这里“嘶”来“嘶”去的皱眉头、济眼睛?

    他不可能让她伤得一分一毫!绝不!

    他收拾着急救箱,不期然地,自己批评过明月写的小说的某句话突然翻上心头——为什么男主角总是无所不能?永远能在女记角发生危难的前一秒,紧急赶到?难道他是天眼通?

    他现在知道了!男人才不是“天眼通”而是如果真心在乎一个女人,很自然地就会去在意她的行踪、注意她的安全,哪能让她轻易受伤害?

    他呆滞半晌。

    他在意她?去!他把自己剖折得好像他在喜欢江明月。

    搞清楚,这女人犯过他!

    就因为她自己的一笔糊涂烂账,害他消耗多少大脑记忆体去“存取”她。他永远都记不清楚“侠义”的总机、助理跟接待处小姐的芳名、容貌与三围,倒是她,连十几年前颊上的几颗小雀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在意她?

    去他的爷爷奶奶,去他的爸爸妈妈

    天杀的,他真的在意她!

    在为她默默做了好些事后,他才愕然发现或承认这个早巳存在的事实。

    “陆青野?”她疑惑,他为什么不回答,摆谱啊?

    “没有为什么。”他恼怒了俊颜,耳根子却莫名其妙地红了,口气比平时更凶上几倍。“你家在这里,我家也在这里,回家的路不都一样吗?不要讲得好像我在后面跟踪你、怕你出了什么事一样!”

    明月瞅着他,他恨恨地把脸别到一边去,摆明是在闹别扭。

    饶她是再迟钝的人,也看出了他与平时不一样的态度,何况她又不笨!

    不、会、吧?

    他真的跟在她后头走?回家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公车可坐、有讦程车可搭,就算要靠自己的两条腿,也有不少大道、捷径可选。

    而他却走了跟她一样的路?

    照理说,男人的脚程比较快,如果两人真那么有默契,都喜欢走同一条路,他也早就超前她了,但他还是走在她身后?

    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她正在急难的当口,他立刻就出现的状况。

    明月心里不是不动容。奇怪了,他不是才在会议室里,对她一声凶过一声,干么一转眼就变得那么关心她?

    她突然觉得心情很好。他对她还不错,好像还挺注意她的。

    她微微一笑,却随即敛住,告诉自己要保持冷然不动的心,不能对他产生过分温暖、过分柔软的感觉。

    不过这种心情好,应该算是“正常”的情绪吧!就跟其他朋友对她好一样,她心里也会暖暖的。对她而言,他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

    明月对自己点点头。对,就是这样,他很普通,就跟其他朋友没什么两样。

    陆青野起身,深深抽了一口气,然后憋住,眉峰紧紧一皱。

    明月这才想起。“啊!你也受伤了,换我来帮你擦药。”

    都怪他一回来就勒令她“就刑”害她只顾着自己这边痛、那边痛,却浑然忘了他替她承去了大部分撞击的冲力。

    “不用了,我没什么皮外伤。”陆青野拒绝。

    他出门习惯穿长裤夹克,夏天也一样,具有某种程度的保护作用。撞击到地面,筋骨当然会疼痛,但他刚刚活动了一下,已经确认骨头没有受伤。

    明月眼睛一亮。“那怎么可以?内伤不治,老来会很辛苦的。”

    她难得地起了玩心。

    这家伙刚刚“伺候”过她,虽然他的动作看起来很可怕,但那全是吓唬人的,他的手劲轻巧得不可思议,将疼痛减到了最低点。

    现在,她也愿意“嘶”过来、“嘶”过去,忍痛帮他推拿。当然,她也想如法炮制,先用大动作恐吓他一顿,然后再轻轻下手

    “来吧!我那边有一瓶很不错的跌打损伤药油。”平时写稿写到右臂废掉,自己按摩用的。“我按摩的技术也不差。”全都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不用客气,大家有难同当。”既然我痛个半死,你也不能例外!

    “我没有客气,是真的不需要你的服务。”陆青野哼了一声。

    他可不是死人,方才她整个人蜷在他身上,柔软的起伏煽动了男性体内的原始之火,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平抚了不识相的亢奋。

    要是她想对他揉揉捏捏,今天晚上,他不把她吃了才怪!

    男人为色欲疯狂,这句话可是她说的,如果她想帮他“疗伤”一双小手就得在他的身上揉揉捏捏,光是用想象的,他就没有办法承受。

    “总有瘀青需要揉揉吧?”她毛遂白荐,也想看看他痛得泪花乱转的模样。

    “你的手劲道不足,按不到痛点。”

    “我今天晚上有吃面包,力气会大一点。”

    “还是一样。”

    双手不够,还有双脚万能。“我也可以替你踩背。”

    “我会自己去找马杀鸡。”

    明月一优。“马杀鸡?”

    “男人去的三温暖,要油压有油压、要指压有指压,要粉压有粉压,不劳你费心。”

    去他的!一番好意还被当作驴肝肺。

    她气得想转身离去,却还是舍不得不看他哭爹喊娘、大声惨嚎的精采实况。

    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难得我这么热心,愿意白做工,你确定真的不要我帮忙?”

    矫健的身躯一晃眼来到她面前,大掌钳握住尖尖的下巴,迫她扬首望着他。

    他俯下脸,睇了她好半晌,在她唇边温存呢喃。

    “如果你愿意比照三温暖的作法,按摩之后还有‘全套服务’,伺候得我舒舒服服,我当然没有拒绝让你做白工的理由。”

    一字一句,伴随着他的气息,送入她的心口。

    明月在近若咫尺的黑瞳里,看到慌措的自己。

    他是说、是说要那样?

    那双散发着邀请意味的黑瞳,让她心跳狂颤,而更正令她战栗不已的是她体内竟然有股骚动不安的力量,跃跃欲试。!

    “才才不要!”她不知是拒绝自己,还是拒绝他,慌乱一推,赶紧夺门而出。

    好糗!要人反被耍,而且

    “啊!”她的手好痛!

    陆青野真的出门去了。

    夜里,虽然很疲累很疲累,但明月躺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她耳朵直竖,倾听隔壁的动静,想要知道,陆青野是不是去做那个什么“压”

    直到他半夜开了门又关了门,脚步声渐行渐远,几只爬在她脑门上的瞌睡虫,终于宣告人间蒸发。

    睡不着了!

    她从木板床上爬起来,刷牙又洗脸,整顿一番,让自己处于工作状态。

    要工作,法宝不可少,尤其是发箍与竹筷。

    发箍,是不让不齐长的刘海垂下来,妨碍视线、搔痒鼻尖。竹筷是用来绾住长发,借着扯紧头皮的微疼,来让自己集中精神、不打瞌睡。

    她打开电脑,望着屏幕上,情感毫无进展的男女主角,一阵心烦。

    责任编辑海晶说,希望故事里,爱再深一点、情再浓一点

    怎么深?怎么浓?谁来教教她?

    她顺了一下上下文,掌握故事的发展,改掉几个错字,和怪怪的文句。

    这一回,她笔下的男主角,是个暴躁别扭、爱在心里口难开的鲁男子,女主角则是曾经受过感情创伤,迟迟不敢付出真爱的弱女子。

    鲁男子啊她忍不住想起了陆青野。

    想起他,好几次都把话都说得很凶,但事实上,他根本不曾伤害她分毫;想起他,一边帮她敷药一边骂,动作看似粗鲁,但其实一点也没弄疼她。

    真奇怪,他是这样鲁鲁莽莽,她回想起来,居然还有点窝心

    明月敲了敲键盘,把对陆青野的感觉敲进电脑里,经过一连串的键人消去、剪下贴上、排列组合之后,她突然觉得字里行间,男主角好像变可爱了。

    他变得比较生动,比较有趣,他有想法,他喜欢女主角却怕被她发现,怕因此吓跑了她,他会真真实实地“闹别扭”而不再只是因为她为笔下的人物贴上了“别扭”的标签,他就安安分分地做个别扭的平面人物。

    那女主角呢?

    既然她不算笨,也谈过恋爱,她应该看得出男主角在遮掩自己的感情,一颗受伤的心虽然论之动容,但过往的情伤太深,她无法立刻敞开自己、接受男主角,必须有他更多的包容、更多潜藏在粗鲁之下的温柔,才能重启她心扉。

    感情是这样一点一滴酝酿出来,就算没有狗血的女配角,与“他爸爸杀死我妈妈,我哥哥拐走他妹妹”的芭乐桥段,也很有“写”头。

    说不准是陆青野跟男主角影像重叠的关系,还是女主角的心境与她有几分肖似,一旦把心里所想的念头敲进电脑里,她就像开了窍似的,灵思泉涌。

    这么一来,笔下的男女主角就不再“相对无语”了,他们会说笑、会嗔恼、会赌气、会拌嘴,感情戏不再困扰她,她甚至觉得以前“用几句话就带过去”的作法,实在有点可惜。

    明月喀啦喀啦地敲着,直到天蒙蒙亮,整场对手戏结束,才累得卧倒在床上。陷入睡梦前,最后一个朦胧的念头是——

    她会不会像书中的女主角一样,打破对爱的核,一颗心忍不住朝陆青野飞奔而去?

    一整个下午,明月坐立难安,而且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胸闷。

    隔壁的暴躁邻居自从昨天半夜出门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她眼睛看着屏幕上的稿子,耳朵却竖得笔直,细听动静。

    哼哼!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去什么“三温暖”做完“全套服务”才回来吧?

    她牙根发酸,在应该全力以赴做工作的时候,脑子里拼命转着五四三。

    且慢!楼梯间有动静

    可恶,还哼着小曲儿呢!看样子,昨晚肯定让他“满意”极了!

    明月用力敲着机械式键盘,喀啦喀啦的声响比一支打击乐队的效果更惊人。

    “咚咚咚咚、咚咚!”愉快的敲门声响起。

    可恶!出去外面拍花惹草一整夜,回来还有胆跑来招惹她!

    明月浑然不觉自己的心绪,已经失了以往的冷漠淡然,而陆青野去“办啥事”其实也不关她的事,更没察觉在心里翻腾的是酸海。

    她假装没听见敲门声,但键盘却敲得更用力了!

    “啾、呃、啾啾啾——”换成门铃响起“骚声”的小鸟儿叫,夹杂几声“咳嗽”“啾”声音由大变小,终于寿终正寝。

    明月气冲冲地站起来,砰一声打开大门。

    “你又有什么指教?”一双杏眸往上瞪。

    陆青野微诧。“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她顾左右而言他。“看,你把我的门铃按坏了,你以前不都是直接踹门的吗?”

    “是啊!”陆青野耸耸肩。“不过,我找人帮你换上好好的一扇门,就是为了你的门户安全着想,我干吗没事又踹坏它?”难不成要再让她的安全受到威胁?

    难道这就是他自从换过门以后,再也没有踢踹过的原因?

    明月心中一甜,但随即又板起脸。

    她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将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视线晃两圈。

    很好,他精神饱满、春风满面,一眼即知,该消的“火”全都减掉了。

    可恶心!她不高兴。

    可恶可恶可恶!她居然“为此”感到不高兴!

    “拿去。”他抛了一个长方形小纸盒给她。

    “这是什么?”她伸手接住,照着盒上的名称念出来。“美德特殊除疤凝胶?”她抬起头。“这干吗用的?”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里头有使用说明书,自己看看,记得要擦。”他闪过眼神,故作无事地吹口哨,一转头就要回他家。

    明月还是灰煞煞。“擦哪里?”

    “等你双肘上的伤痕结痂后,就可以开始擦。”

    “哦!”她气焰敛下。她自己都不在乎“疤”不“疤”的,他居然还跑去买药来给她擦,心里不禁淌过一阵暖流。“谢谢。”

    “不必谢得好像是我特地去买来的一样。”他抹了把脸,小声咕哝。

    他的耳根子又红红的了,泄漏他口是心非的心思。

    啊不然这是怎么弄来的?明月有些飘飘然,在心底明知故问。

    “对了,你你昨晚按摩得怎么样?”她问得忸妮。

    “不错啊!我老头推拿的技术还不赖。”

    他扮了一圈脖子,外加做了两下阔胸运动,证明自己应该已经无病无痛。

    明月一愣。“你老头?”

    “就是我爸啊!”他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大家不都是这样叫的吗?难道这年头,还有人中规中矩地喊“爹”?

    喂喂!你不是去“全套服务”吗?

    明月咬着舌尖,叫自己别问出来,以免搞得自己好像很在意他说过的话似的。

    但心里没由来的一甜。

    他只是回家找老爸推拿,干吗说得那么暧昧?害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也不对,她为什么要七上八下?他去哪儿、做什么事,又不关她的事!

    “对了,以后你一个人出门小心一点。”陆青野说。

    她胸臼一暖,正要开口,为昨天的事好好道声谢,谁知他下一句又继续道:“不是天天都有等死的人刚好走在你后面,等着当垫背。”

    他只是想撇清,不让她知道自己多么在意她。接吻已经被她抢了先,又让;她盘据在心里面,教他大男人的面子何存?

    但听在明月耳中,这句话的指控意味就很浓了!

    她本来就好好地走在路上,要不是抢匪莫名其妙的出现,她根本不会有事,也不需要“垫背的”

    再说,昨晚她呼救了吗?没有!是他自己好心多事,跑上前来搭救她的耶!她是感恩在心里,但自愿救人的他,没必要说话这么刻薄吧!

    回想起小六那个晚上遇袭,学长骂归骂,可没说半分苛刻话!

    明月才想到这里,两相比较的话语就不假思索地跳出口。

    “你怎么不跟你哥学一下?学长讲话客气,温文有礼,言语从不出格”

    活题怎么会突然扯到秦佑怀那边去?

    一提到他,明月喜欢老哥,老哥喜欢别人,他上场“代打”的事儿就在脑中乱转,清爽愉悦的好心情也霎时烟消云散!

    他想也没想就截断她的话。

    “是是最,秦佑怀清贵优雅、气度雍容,简直就像白马王子一样,让你心仪不已,从初中时代就哈得要死,还在毕业典礼那天,叫你的姐妹淘把他邀去社团教室后面强押着接吻,对不对?”

    明月脸色涮地变白。

    她举起食指,抖抖抖,抖抖抖抖抖,指上他的鼻子。

    “你怎么会知道?”她呀地一声,霍然明了。“学长告诉你的?”

    陆青野瞪着她,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生气。

    她从来没有情到过她吻的人是他,直到这一刻,也还是没开窍。

    他不想再等下去,谁知道她什么时候豁然开朗?

    “那一天你吻的人是我。”他静静地投出炸弹。

    明月一呆。“怎么可能?”

    “你那位优雅的白马王子早就知道你的预谋,骗我去当替死鬼,所以你吻的人根本不是他。”

    “不可能”明月脑中一团混乱。“你、你是他弟弟啊!”“然后呢?”关兄或弟什么事?

    “既然你是他弟弟,应该不可能就读同一个年级,我吻的人就不会是你。”

    她十分确定,那天吻的“学长”长得跟秦佑怀一模一样,是应届毕业生没错,他胸口还别着胸花呢!

    再说,如果学长有弟弟也在白泉中学就读,一起毕业,那三年之中,不可能连点风声都没传到她耳中啊!

    “我跟他是双胞胎。”陆青野好心提供她答案。

    “双胞胎?”

    “同卵双生,外观长得很像的那一种。但是在白泉中学时,他念日间部,我念夜间部,除了少数师长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

    明月茫然的眼神在他脸上搜寻。“可是你们又长得不像。”

    “当年很像,但现在只能说,各有各的主张。”

    一派主张季生自在,一派主张雍容典雅,说是“亲兄弟”有人信,说是“双胞胎”还得再考虑考虑。

    明月颤抖着红唇。他不会知道,他说出口的消息多么惊人!

    脑中像有跑马灯在转——

    怪不得当年她心里就打了个突,怀疑他远观和近看不一样。远远眺着,只觉他是个阳光男孩,走近一瞧,不驯的眼神就跟此刻一模一样。

    怪不得初中三年她一点接近学长的意愿都没有,一方面是因为ㄍ1ㄥ,另一方面则是隐隐约约有感觉;他不是自己识得的那个人。

    怎么会这样?明月神情迷乱。

    陆青野望着眼前甜美的菱唇,胸中涌起一股骚动。

    他想吻她,非常想!

    或许是因为怀念当时的感觉,或许是想讨回一个公道,或许是想以牙还牙、以吻还吻,或许也或许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单纯地想品尝她的味道!

    明月脑子一团乱,隐隐知道整件事还有内情,却又不知从何抽丝剥茧起。

    当年,她吻的是陆青野?但为什么?为什么心里没有排斥的感觉?

    “不可能”她捂着额头,只觉得整件事复杂得让她头疼。“绝对不可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为什么不可能?”他蛮笑。“要不要再吻一次确认看看?”

    明月瞪大眼睛,第一个反应就是尖叫着逃开。

    陆青野动作更快,立刻追上她,长臂将她环住,火样的眼神就逼在眼前。

    她心慌意乱,根本无法思考。

    他靠得那么近,他要的就是相濡以沫,只是相濡以沫,简单而直接的索求在他的眼神表露无遗,让她觉得自己好软弱。

    “你不可以”她不认为自己抗拒得了他。

    “我当然可以,只是一个吻而已。”

    “你不可以不尊重我的意愿就”

    “当年‘你们’也没有尊重过我的意愿,一个派我去‘代打’,至于你,还派了四个胖妹充当大头针‘钉’住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吻我。”

    “我那是”年少轻狂。

    天哪!“年少轻狂”这四个字被她用烂了没有?

    陆青野笑了,仿佛很以她的惶乱为乐。

    “放轻松,至少这里没有观众也没有大头针。”

    说罢,他的唇便俯盖下来。

    记得当时年记小,只是嘴唇碰嘴唇,蜻蜒点水式的啾一下、啾一下,但——这个吻不一样。

    他来势汹汹,眼神闪烁着熠熠火光,想要狠狠地讨回公道。

    明月用力挣扎,却只是让他的铁臂箍得更紧。

    “你这个混蛋!放开我啊!”她在挣扎中,抢着说话的机会。

    “这不就是你自己惹来的吗?”他的话,有如青天霹雳。

    明月一台,抗拒陡然变软。

    算了,就让他吻一回当作赔偿,从今以后两不相欠好了!

    他恶狠狠地俯下,她软绵绵地迎上,唇在半空中胶合。

    “啊”热烫的唇贴上了她,明月发出轻微的低吟。

    陆青野双臂环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擦伤,右掌捧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自己,左手则环着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拉近。

    他吮上她的粉嫩,轻咬着她的下唇,为那芳甜的气息轻叹不已。

    早知她如此美味、如此诱人,高三那一年,他就该这样吻她,而不是像个二愣子般呆呆站着,只顾生气、只顾瞪她,而错失了这丰润的芳唇。

    他舌尖灵活轻撬,溜入了她的口中,戏耍她生涩的丁香小舌,吮着不放。

    这对明月来说,绝对最重量级的飨宴,当年的啾啾啾根本不够看。

    她被吻得心儿慌慌,几乎站不住,双臂自动自发地绕住他的肩膀,深怕自己往下滑。

    这个动作扯痛了伤口,将她的神志扯回现实。她正想推开陆青野,但环在她腰上的铁臂好生邪恶,竟然潜进衣服底下往上探去,手指一圈一圈地画上了右边的丰盈。

    糟糕,她仗着自己“没啥看头”在家里总是不穿胸衣,现在正好为他大开方便之门。怎么办?

    陆青野的吻变得断断续续,步调慵懒,害她分了神去注意,那点在酥胸上的手指,粗糙的指尖带来了令人战栗的快感,但也带来了羞人的欲望。明月想推开他,也恰知现在推开他并不难,但是、但是

    他还想折磨她多久?那一圈一圈,由外向内画着丰盈的指尖,什么时候才会触及顶峰?

    “吻我。”陆青野微微分开唇,命令。“吻我,如果你想要我”

    明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就是难耐,全身因为心底的骚动浮起了薄汗。那恼人的指尖还在徘徊,不肯

    明月陡然双臂一勾,攀上了他的颈项,就算手疼也想要得到某种达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快感。

    她送上红唇的同时,陆青野猛地接掌一切,大手握住她的丰盈,恣意地享受滑腻的触感。他邪恶的手指轻轻捻弄娇红的蓓蕾,哄着她为他绽放。

    明月承受不住这样的感官刺激,几乎失了神魂。陆青野更加狂猛地肆卷她口里的芬芳,攫取她泛着蜜津的领地

    许久之后,胶合的唇才分开,明月倚着他,唇儿被吻得红红肿肿,姣美的身段也被他的大掌一一拜访过了。

    燃烧太剧烈的激情渐渐缓了下来,粗重与急浅的喘息也慢慢平抚。

    明月才稍微清醒些,睁开眸儿,立刻就往后倒退,钻出他的怀抱。

    她只是还一个吻,结果却、却

    她脸蛋羞红。“你干吗吻到吻到里面去?”还、还、还摸她!

    可恶,她的声音听起来好沙哑,好像想撩拨什么,她用力咳了咳。

    陆青野也没预期到一把火居然会烧得那么旺。他强迫自己不去多看明詌uo迳洗呵榈哪q墙亢斓牧臣沼敕鹤潘獾拿倒宕桨欤伦约夯峥酥撇蛔 ?br />

    他试着打破暧昧的氛围。

    “你不会不知道,本金寄存久了,利息也跟着来了吧?”他戏谑一笑。“我这边的利率可是很高的。”

    明月气结,心里又羞恼,只是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样?还会不会后悔当初吻错了人?”

    他问得看似轻松玩笑,其实心里还介意着秦佑怀,猛吃他的醋。

    吻错了人?

    明月听到这句话,宛如抓住了一把钥匙一一把能够打开谜团的钥匙。

    “你说,你是被学长派来代打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的笑威胁意味十足。“你一定要强调这件事吗?”可不可以把它忘了?

    明月捧着小脑袋,脑中迷雾一片片。

    代打?吻错了人?双胞胎?这一个换戍那一个?

    等等,重要的是

    “很久很久以前,是谁在路边救了我?”

    “你是说,你被怪叔叔踢倒脚蹬车的那一次?”陆青野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当然是我啊!”明月全身剧震了一下,脑门被轰得隆隆作响。

    “噢噢。”是他“当然”是他,陆青野。

    “这么了吗?”他看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没、没事。”明月摇头晃脑,眼神有几分迷离。

    她绕过他去握门把,使劲想把门推开。

    陆青野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你要去哪里?”

    她愣愣地抬头看他。“回家。”

    “你家在那边。”他握住她的双肩,帮她转个向。

    “哦!”明月像机器人似的僵硬地走过去,打开门,走进去,关起来。

    喀!落锁。

    她傻愣愣的反应揪紧陆青野的心。

    他不知道明月后来间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也没去多想。

    他惟一想得到的是——在明月心中“代打”永远都是“代打”怎么样也爬不上“正主儿”的位置,他可以侵略她的唇,却掠夺不了她的心。

    可恶!他一拳捶向墙壁,真是太可恶了!

    明月笔真地走进浴室,把放在角落的脸盆抬出来,坐上小凳子,架好洗衣板,开始洗衣服。

    是他,一直都是他!

    她把水晶肥皂抹在衣服上,用力搓揉起来。

    当初,小学六年级,十二岁,她所心仪的大男生就是陆青野。

    他在狠爪下救了她,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让她在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挫折或不安,梦里就会出现他的身影,给她抚慰。

    她从脸盆里拖出另一件衣服,一样打上肥皂,搓揉。

    小六那时,她足足暗恋了他一年,老是希望能再遇见他,常常在白泉中学校门口晃来晃去,却始终看不到他的人。

    上了初中,开学第一天,就看见神采飞扬的“他”上台演讲,那时心里好高兴好高兴,但是又别扭,不想上前去相认。

    她再从脸盆拖出一件短裤。啊!水晶肥皂变薄了,不好用了,她把肥皂放进过滤袋里,跟其他的旧肥皂挤成一团,然后继续洗。

    如果当时上前去相认,或许就不会有后续绵延十几年的乌龙事件了。

    陆青野才不是“代打”他是“正主儿”一直都存在她的心底的“正主儿”!

    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陆青野,但她的目光却足足追逐了秦佑怀三年,明明感觉到“他”在人前人后有差异,却没有想到“他们”压根儿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天哪!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人比她更呆?

    明月搓揉衣服的手劲更重,仿佛想把衣服给洗破。

    当时,她还集聚姐妹淘的力量,想在毕业典礼留下美好的回忆。

    要不是秦佑怀临时抽腿,拐了陆青野过来,阴错阳差,让她吻着自己想吻的人,那后果会是怎么样?

    她根本不敢想象!

    朋月把洗好的衣服统统丢进水桶里,放水准备脱去泡沫,手里却还一直搓着一件大被单。

    原来,在她心里、在她身边、在她面前的人一直都是陆青野,是她眼拙才没发现。

    怪不得,她老觉得他眼熟。

    怪不得,他总是能够让她冷静自持的面具崩然碎裂。

    怪不得,他总能把她激怒,引出她内心那个恰北北的“麻辣大姐头”

    怪不得,他总能让她一再重温记忆中的安全感,跟他在一起,感觉就是那么对!

    因写由始至终,他就是她偷偷藏在心里的人影。

    那个“人影”早就回到她的现实生活中,恢复为活蹦蹦的“人”只是她一直没有发觉。

    今天的发现,活络了旧有的感觉,曾经萌芽的情苗虽然经过严冰的覆盖,但终于又挣脱出来。

    她回想起近日的种种,他耍脾气、他闹别扭、他粗鲁中的温柔、他不顾一切舍身救她的举动这点点滴滴,有如甘泉浇在情苗上,温柔的情绪与柔软的感觉顿时暴增好多好多。

    明月愈想愈激昂。她喜欢他,打从以前就一直一直喜欢!

    误以为自己被当作“代打”的感觉很差吧?怪不得他总是阴阳怪气!

    她要去告诉他,他才不是“代打”在她心里面,他就是“正主儿”!

    明月从小凳子上站起身,顾不得手掌脚上都是肥皂泡泡,毅然决然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