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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沐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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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曜景二年,四月二十一,芒种。

    一场大火,将蚩尤赤都的皇宫化为灰烬,砖墙倾塌沉陷,地宫赫然现于世!

    诸国皆哗丫。

    据后来的书史记载,实为正在西逻交战的曜景帝,与西逻女王暗中达成共识,率精兵五百,西逻幻术士两百,潜入皇都,肃清沈氏一派媲。

    沈家与一干有所勾结的大臣皆受株连罪论治。

    太后沈氏与其子裕德亲王,于火海中丧生。

    至此,朝炎内和。

    而民间,却有另一个不同的说法流传了下来

    有传先皇北堂振练得神功,久居地宫,无所不用其极,操纵亲子,夺取天下之权。

    最终落得自食恶果的下场。

    太后沈氏,实则早就暗中与烈皇密和,偷得半生,代价便是从此在朝炎消失。

    四月三十日,朝炎极北边城,北境三国结下‘永世不战’之约。

    辗转到了五月。

    此时的南方,春暖花开已过,炎夏的火苗渐露,穿着单薄的纱衣,正午时竟也能让人汗流浃背。

    翻过翡翠山脉,再往南行两百里,绕过苗域边界,就是碧渊海了。

    站在最后一座山峰顶端,女子背风而立,面向身后那座静卧在群山中的宫殿。

    那是在战祸中因为偏僻的位置,从来完好留下来的最后一座前夏皇家行宫——离桑。

    阳光正好,明媚的洒满群山,红色的宫殿砖瓦,折射出绚丽的色彩,更昏花的晃出彩虹般的光晕。

    静谧而令人神往。

    看到无忧望着远处的宫殿怔怔出神,此刻心情必定复杂非常,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回忆太多,太沉重。

    了尘走到她身旁去,用悠闲的口吻说道“我听说前夏覆灭后,曾有山匪想打此地的主意,不过真是稀奇得很,去一批死一批,那尸首都被倒挂在行宫入口的山道前,就像是在警告那些心生歪念的人,久而久之,后来就再没有人敢去了。”

    “附近都在传,说是夏氏皇族的亡魂显灵,守护着这个地方。”程鲛儿也颇感兴趣,抱着手把她知道的一一说来。

    远眺过去,灵秀群山间,藏着这样一座宫殿,夏氏皇族的后人,怎可能会不闻不问?

    “依我看,应该是夏之谦耍的手段罢。”

    无忧眼眸询问过去“程姐姐,你的意思是,明谦哥哥派人守着离桑行宫吗?”

    扬眉,程鲛儿撇撇嘴道“反正我是不相信闹鬼之说的。”

    没有什么比活着的人,还有善变的心,更可怕的东西了。

    “怎么了?触景伤情?”

    这一路上最不痛快的苏景年,坐在诸人身后的一颗大树下纳凉,明明已是灼热的天,话从他口中说出,就是冰凉刺耳得很!

    他伸展手臂舒展过后,直接交叠在脑后,一副想要打个盹的懒散模样。

    “别怪我多事,谁也不知道夏之谦在那行宫里藏了多少暗人,没准我们的行踪早就被发现,正密谋着是先斩后奏,还是飞鸽传书,让苏灵那边派人来围剿!”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陆长空为人正直不阿,最恨的就是口如悬河之辈。

    苏景年呵声的笑“你们真以为夏之谦是泛泛之辈,朝炎内乱已平,他的生母还被软禁在敌国,若是在此地遇到了夏无忧”

    话还没说完,众人只闻利箭破空袭来,‘咻’的一声,直中苏景年头顶的树干上!

    只差半寸,若非他下意识的往下缩了一缩,恐怕此刻他脑门已穿了个窟窿!

    惊心之余,他大骂了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紧接着,密布的箭雨从山腰下簌簌射来,众人忙各自寻地方躲避。

    程鲛儿厌烦的瞪向苏景年,嗔怒“我真想撕烂你那张嘴!”

    那男子就近藏在身后那颗大树后,自若的摊手,再精准的说“想不到新夏实用的弩箭已经能有如此远的射程,看来武顺皇帝收服夏国疆土之心未曾消退过。”

    得他点醒,无忧脸色更加凝重!

    来的人真的是明谦哥哥暗中安插在此,守护离桑行宫的暗人吗?

    他们是来杀她的?!

    几道视线向山下看去,只见数个黑影,驾驭着利落的身形,纵跃穿梭,极快的攀行向上。

    每次凌空跃至最高点,都会抬起手中的弩箭,向她们这面射来——

    停顿的空隙,偷得数秒观望,那箭雨又再如黑云般压上山头,威力之大,射程之远!

    无忧猛然想起铁城一事,难道是他们窃去的火战丨弩丨图纸,连弩箭也借此改良了吗?

    一人每次能发一箭,从这阵阵箭雨判断,来的至少有五十人。

    “老衲与他们夫妻留下对付,红月带公主和这乌鸦嘴先行一步,五日后苗域马家寨汇合!”

    了尘说完,提起一口气施展着绝学狮吼功,大步跨出去,与当先的黑衣暗人杀成一片。

    没有人犹豫,依他之言,兵分两路,无忧她们即刻往下山飞奔——

    这山岭陡峭无比,几乎没有路,若非他们轻功不弱,稍不留神,稳不住身形,便会失衡滚落下去!

    身后杀声不断,渐行渐远,却无一漏网之鱼追来。

    就在无忧以为她们定能够轻松脱身,暗自为那三人安危担心时,回头之余,就见山峰之顶,忽然高高跃起一道缩起身影,除了了尘还能有谁?!

    随之,在他还没完全落地时,又是两道身形跟随纵起!

    三人先后往下疾奔而来,那步子迈得极大!几乎脚尖轻点,触及某片草丛或者石面,借力再起,周而复始!

    几个呼吸间,只与无忧相隔数十步的距离。

    后面的暗人肃杀紧跟,弩箭不曾停下,不是说断后么?

    再见略靠后的程鲛儿与陆长空,一边将手中的剑舞在周身,像是在斩什么东西,保全自己!

    强烈的日照下,依稀可见有黑点在他们周遭?

    是那些东西让他们也开始不顾一切的冲下山来,逃命?

    才是想完,再听了尘狂喊“跑!他们有杀人毒蜂!”

    杀人毒蜂?!

    竟然真的有这种东西?

    这下连喜怒不行于色的红月都露出紧张的神情!即便无忧不问,但是听这响亮的名号,都能猜到此物的厉害。

    心绪翻涌间,嗡嗡声随着那杀来的暗人一起逼近!

    众人无话,都死死屏息住一口气,疯狂的向山脚下奔去——

    山脚有方湖泊,只有到了那里,才有活路!

    深山间,几只灰色的野兔正乖巧的立在静若止水的湖泊边引水。

    随着那翡翠山脉背脊上一阵移动,林摇木晃,犹如什么从山巅疾驰而下,来势汹汹,更牵引出不可遏止的动。

    湖边的生灵登时察觉了什么,向身后的密林隐没了去。

    几乎就在刹那之间,一抹红色的身影最先从参天的高木中夺出,毫无停滞的坠入碧绿的湖水中!

    水花渐起,荡出的涟漪还未完全散开,紧跟着她奔出的方向,无忧、苏景年,接着是了尘,还有程鲛儿和陆长空,全都如法炮制,将自己完全沉浸沁凉的湖水中。

    黑压压的杀人毒蜂,紧跟其后,低低的盘旋在那湖面上空,形成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湖水下,众人都憋着一口气,无忧被红月拉到身旁,形成相依的姿势,随时准备应战!

    除了这毒蜂之外,那暗人必定会即刻入水,与他们殊死一搏。

    兵刃在手,苏景年从腰间取出了火折子,指指离自己最近的那两夫妇,示意大家,他游到对岸引火来烧毒蜂,让这二人为他掩护。

    另外三人,自然是对付那些暗人。

    除了程鲛儿之外,他的水性最好,也只能如此了。

    眼见他像条鱼般灵活的在水底潜游,靠近岸边,全然浸泡在水中的几人都聚精会神的静待暗人出现,却

    等待在细数的心跳声中缓慢的度过,诸人都不禁疑惑起来,怎还没有动静?

    甚至连那威力巨大的弩箭都没有放一支?

    湖岸另一端已经可见有火光燃起,头顶的那片毒蜂形成的黑云也逐渐散去。

    无忧那一口长长的气也快憋不住了,就在这时,忽然从她们等待的方向,有什么生兀的坠了进来,腥红的血液随之蔓延,那竟然是——

    暗人的断体残肢?!

    那灼目的颜色,从被肢体平整的断口渗出,像是流窜的瘟疫,不缓不慢的扩张着。

    更在那之后!不断有相同的残破的身躯落进湖中,令人骇然!

    了尘脚下一蹬,最先往水面游去,其他人随他一道,在这片区域被完全染红前,齐齐浮了出去——

    无忧刚呼吸了一口久违的空气,视线中,湖岸边已然来了另一批人马,将此地密密包围。

    他们仍旧身着黑衣,分成两路,极其训练有素。

    一路有条不紊的把微湿的树枝用火烧出浓烟,将杀人毒蜂驱赶离远离。

    一路则手握弩箭,瞄准湖心中的人,只消任何人轻举妄动,箭雨就会将她们统统射穿!

    岸边一处,苏景年的脖子上已经架了锋利的刀刃,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有着一张让无忧感到陌生的脸孔。

    但她看自己的眼神,却是痛恨且熟悉!

    这个女子,是冲着她来的。

    看到湖心中央的人儿冒出那颗狼狈的脑袋,而生杀大权尽在自己手中,花月容便享受无比。

    她怨毒提起唇角,阴鸷的说“夏无忧,我真想知道北堂烈看到你的首级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未时过半,深山间的响动终于停止了。

    不消片刻的功夫,仿佛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然而在那盈满血腥之气的湖泊边,四神堂的四位堂主,被两两绑在了参天巨木上。

    几人的周身还滴着水,破天荒的第一次束手就擒,如此窝囊,只怕传了出去,在江湖上是再也抬不起脸面!

    偏那叫做花月容的女人,说什么恩怨分明,今日,她要对付的只有夏无忧。

    不日前北堂烈秘密返回赤都,杀了那宫中诸人一个措手不及,连带她的爱人也一并葬身火海,她怎甘心?!她怎咽得下这口气?!

    “你可意外在这里见到我?”

    她转向那小人儿,说到做到,只对她一人发难。

    虽她不懂武功,连要握紧手中的匕首都感到吃力,可对眼前的人,她真是恨啊在这里见到朝炎第一才女,确实让人吃惊非常。

    无忧只在当初北堂烈点妃时看过她的画像,若非她亲口道出自己的身份,谁也无法确定。

    再回想起当日北堂烈曾经肯定的说过,花月容为他所用,且是不能与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那么那个人

    “怎么了?想不明白吗?”

    没了曾经的才女风范,此刻的花月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被复仇占据了内心的全部。

    她要夏无忧死!她要北堂烈血债血偿!

    走到女子面前去,她探手轻抚她的脸颊“就是这张脸,竟然让我们朝炎名垂青史的曜景帝痴迷,呵”她眯了眯眼,神色间飘忽而诡异,情绪更加阴晴不定。

    随着她每开口说一句话,那阴冷的气息就从她指尖流转出来,浸染她恨的人。

    “你可知道,在那所谓的‘大业’成功之前,有多少人会白白送去性命,多少人想爱而不得爱,你的亡国之痛与我的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双手被暗人束缚着,无忧只能移开脑袋,避开她的触碰!

    却不想她突然变得狠厉起来,抚在她脸上的手猛地擒住她的下巴,狠狠的捏住,恨不能将她捏碎——

    “你尝过失去心爱的人的滋味么?你有没有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他在火海中挣扎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却仍旧歇斯底里的喊着你的名字?你没有吧”

    因为北堂烈,还活得好好的。

    睁大了瞳孔,无忧与她直视,纵然已经历经千万苦楚,还是无法抵挡她身上散发的阵阵狰狞。

    “你爱的人,是谁?”她问,脑海里已经给出了答案。

    放开捏着她的那只手,花月容扬声对天大笑“他都已经死了,还重要吗?”

    可是此刻,钳制住他们的却是朝炎的夜军。

    这世上,唯有三人能命令他们。

    那都是北堂皇族的男人,如今两个已死,只剩下北堂烈。

    北堂振一生只为运筹帷幄,夺取天下,那么花月容的爱人,除了永不能见天日的夜军统领北堂幽,还能是谁?

    从无忧渐渐清明的眼神中,她洞悉了她的心迹。

    不由的,那嫣红的唇咧出轻烟般的诡笑“你想明白了是吗?但,你应该还没尝过那样的痛吧?”

    回身过去,她看看五花大绑的四位堂主,露出放心的神色,才道“我刚开始也茫然过,该如何杀你呢?是效仿沈太后栽赃嫁祸一举,以铁城祭典之刑将你折磨致死,还是干脆的——”

    花月容伸出玉手抚过自己的粉颈,脸上泛出愉悦的快丨感“思前想后,我觉得这样是最直接的,我要亲手将你的首级送回朝炎去,告诉那个男人,你死得并不痛苦,你说,如此对他来说,这惩罚是轻了,还是恰到好处?”

    说完,她似乎沉浸在那样的想象中。

    这对她来说就是安慰内心最好的办法。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自己挚爱的生命枯竭成灰更未痛的事了。

    她连时日都算得刚刚好。

    在这里取了夏无忧的首级,带回朝炎,至少需要十五日,加上这天气越发酷热,只怕去到赤都,那颗脑袋已经腐烂了吧?

    那么北堂烈会有如何的反映呢?

    她已经迫不及待去做这一切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枉她精心布局,赶在他们翻越翡翠山脉之前来此部署。

    轻松的又再度转身,面向夏无忧,花月容扭曲的脸上阴暗无比。

    “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离桑行宫一直是你皇兄夏之谦的暗人,秘密驯养杀人毒蜂的巢穴,再过不久,新夏就要向朝炎开战了,我很好奇,你会期待谁赢得这场战争呢?”

    是她的哥哥夏之谦?

    还是她所爱的那个男人?

    战祸,还是不可避免。

    那么又在那时,北堂烈收到夏无忧的死讯,更亲眼得见她的首级

    “你是不是疯了!”程鲛儿被这女人癫狂的手段搅得心境难平。

    被绑在这里不得施展已经罢了,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忧儿死吗?

    那在另一端的红月,更是卯足了内力,想要挣脱,奈何着绳子比寻常的更加柔韧,竟然使不上力。

    道了句‘阿弥陀佛’,了尘嬉笑参半的说道“这位女施主,依老衲之见,你若是要杀这小公主,不如将我们也一并杀了作罢,不然到时候,我们四人也会为她寻仇的。”

    他说这话虽玩笑居多,可眼里已然早就没了嬉笑之色。

    教主早就有交代,如果这小公主今日真的折在这里,他们几个除了以死谢罪,再无其他选择!

    “是么?”花月容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环顾周遭,密林参天,叫天天不应,除了行宫中扬毒蜂的暗人,到了夜晚,便只有吃人的野兽出没。

    “绑住你们的绳,乃是碧渊海的千年海纱,若能挣脱,那是你们的本事,否则就算神仙来了,也只能看着我砍下她的头!”

    话方是说完,倏的,在这林间忽而响起一个极度清朗的声音,亦是带着几分不羁和轻松——

    “神仙没有来,武功天下第一的来了,不知可有胜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