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子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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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如雪,宛如梨花绽放;红似霞,仿佛桃花争艳。花可入药,治疗烧伤。叶片阔大,宛如农人厚实的手掌,叶可包馍,亦可作为肥田的肥料和农家烧饭的柴禾。果实成熟之后,籽粒可以用来榨油

    故乡川北。群山连绵,峰峦叠翠,漫山遍野都几乎生长着一种很是引人注目的树,它的名字叫做桐子树。

    记忆中,桐子树几乎一身都是宝。同时,桐子树也是一种非常神奇独特的树种,生长于悬崖峭壁或者田野山坡之上,白中带黄的树皮,略带环状的晕圈,仿佛电影片北大荒中所见到的白桦树一般,但桐子树的树身却只有四五米左右,并不高大,更不挺拔,相反看上去还很矮壮,旁逸斜出的枝桠,蓬蓬勃勃地向四处生长与蔓延,努力地向上,或者向四周发展或伸展,俨然黄山迎客松一样地热情与招摇,极具生命的活力与生机。

    一场或大或小的春雨纷纷扬扬之后,那身处山巅或山坡之上的桐子树仿佛深通人性似的,满树的桐子花竟然一夜绽放,白色的花瓣内侧浸润着星星点点血红的颜色,白色如雪似霜,红色如火如荼,纯洁无暇中彰显着热情火辣,洁白素雅中又蕴藏着落落大方。看见桐子花,便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唐人诗句中所描述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情景来。小时候,大人们告诉我们,桐子花其实是味非常神奇的药引。先把冬天里的凌冰拣拾起来放进水瓶胆里,待其融化,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再采摘些桐子花放进融化后的冰水之中,泡上一段时日,就是治疗被火烧伤的最好的神奇良药。那时候,家中周围团转,常常有些不慎被火烧伤之人家,于是,家中父母便吩咐我们取出装有冰水和桐子花的水瓶来,给前来求助的患者,用小瓶子装上一些药水送上,在求助人千恩万谢的道谢声与无比感激的目光中,小时候的我们分享到了助人为乐无比巨大的快乐与喜悦。

    桐子叶也是非常有用的宝贝。夏天玉米成熟之时,我们便去到山上,采摘回新绿的桐子叶,洗净,将玉米面包在叶片之中,当然,有时也用桑叶包裹,裹好之后,放进煮饭的锅沿蒸煮,饭熟之时,揭开锅盖,那蒸熟的桐子叶包谷馍馍清香扑鼻,满屋飘香,令人不禁垂涎不已。待到秋高气爽之时,满树的桐子叶纷纷扬扬飘落满地,儿时的我们又会背上背篓去到树下,在满地的金黄之上,打滚,立天鱼,玩斗地主或争上游的扑克游戏,或者模仿电视剧里的英雄人物互相表演和切磋各种所谓的盖世武功,玩得汗流浃背之后,我们才会各自搂上满满一大背篓枯黄的桐子叶回家去向父母交差,那搂回家去的桐子叶就是我们全家几乎一个冬天烧水煮饭用的柴禾。

    当然,最带给人快乐和惬意的自然要数采摘桐子果了。即使是没有成熟的桐子果也是极能带给人欢悦的回忆。炎炎夏日,看见有钱人家的孩子手中扇动着五颜六色的纸扇,没钱买纸扇的我们,便将图画书的纸张拆卸开来,折叠成纸扇的形状,然后去到山上采摘回一两个乒乓球大小青绿的桐子果来,将小刀削去果实的最尖端,于是,雪白的浆液便从果尖之处刹那之间渗透而出,成为了粘贴纸扇的最好的天然胶水,于是,我们就用图画纸做成半圆形、圆形甚至菱形等等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纸扇,轻轻摇动,惬意着凉快着整整一个炎热的夏天。

    天高气爽,当满山遍野的桐子果成熟之时,每天放学回家去到山上打猪草的我们,就会顺带地爬到山坡之上的桐子树上去采摘桐子果,胆子大的同伴也会爬上悬崖之上的桐子树枝桠上去采摘桐子果,至今刻骨铭心地依旧记得小时候和我们一起的一位打猪草的叫李雪娃的伙伴的哥哥,为了采摘更多的一点桐子果换回一点钱来贴补家计,爬上长在悬崖峭壁的一株桐子树上采摘桐子果时,不慎因为枝桠折断而摔下悬崖,从此再也没有醒来了。血的教训依旧阻止不了我们采摘桐子果的脚步。从小,在冒着生命危险采摘桐子果的过程中,我们就炼就了一副从不畏惧困难也从不在困难面前服输的胆大心细的本领。小时侯,在我们心目中,任何一样的东西的得来,都得付出艰辛的努力,乃至生命的代价。世上绝对没有白吃的午餐。惟有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一颗颗辛苦采摘回来的桐子果堆放在墙角,日积月累越来越多,在火红的红花大太阳之下晒上几个对火大太阳之后,青绿颜色的桐子果便会变成黢黑的颜色,晒干晒黑之后便能拿到公社的供销社出售了,三毛五毛一斤不等。那时,老家永兴供销社负责收购工作的是一位名叫杨文的和蔼可亲慈祥的老人,他有一个爱好,喜欢养花,那时候,那工作的供销社的后院,全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俨然现在电视剧中所描述的皇帝的御花园一般,至今依旧记忆犹新。小时候,我们常常去供销社卖牙膏皮、麻芋、过路黄、桐子果等等,也常常光临他的后花园去看稀奇。当然,采摘回的桐子果,我们也并不全卖,往往则会留下一部分,拿到村中的榨油房榨成桐子油,然后拿回家中晚上照明而用。在乡村的很多的夜晚,小时候的我,就伴随在这样星星之火如豆一般的桐油灯之下,读书,习字,温习功课,或者看一些有趣的连环画,一个又一个难忘的乡村之夜竟然也就转瞬即逝了。

    那时候,最使我难忘的就是家中慈祥的父母,在灯光微弱的桐油灯之下,常常时至深夜一觉醒来,也总是看见慈祥的父母在黯淡的桐油灯之下一针一线地缝制着她人的衣裳,以此换回一些微薄的报酬,养活着我们,养活着家。临近过年之时,母亲也会为家中我们兄妹们赶制过年的新衣服。记忆里,星星之火微弱如豆的桐油灯光带给我们的其实更是慈祥的父爱、母爱与无限的家的温馨。

    往事如烟,岁月如歌。很多年过去,如今,离开故乡已久,父母也早已不在人世,栖居于这个古风徐徐精致秀美的川北古城之中,灯火阑珊的夜晚,我的思绪,我的记忆,我的思念,常常无形之中飞回我梦中的老家,总是刻骨铭心地难忘故乡的那些青山绿水,难忘故乡的那些鲜活的音容或者笑貌,难忘故乡的那些山野之间生长的桐子树,难忘那些孤独而寂寞的乡村夜晚那些些微如豆的桐油灯光下的如烟往事,而一切的一切均已渐行渐远。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当纷纷扬扬的清明雨润湿我的眼际,又是该到回家的时刻了,也不知故乡的那些山坡之上悬崖之巅的雪一样白血一样红的桐子花们是否又迎风绽放了否?

    桐子花开,美丽常在。

    2012年3月30日记于司马相如故里蓬安嘉陵第一桑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