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明史 > 章九十八

章九十八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桑乔(胡汝霖) 谢瑜(王晔 伊敏生 童汉臣等) 何维柏 徐学诗(叶经 陈绍) 厉汝进(查秉彝等) 王宗茂 周冕 赵锦 吴时来 张翀 董传策 邹应龙(张槚) 林润

    桑乔,字子木,江都人。嘉靖十一年进士。十四年冬,由主事改御史,出按山西。所部频寇躏,乔奏请尽蠲徭赋,厚恤死者家。参将叶宗等将万人至荆家庄,陷贼伏中,大溃,贼遂深入。天城、阳和两月间五遭寇。巡抚樊继祖、总兵官鲁纲以下,皆为乔劾,副将李懋及宗等六人并逮治。

    十六年夏,雷震谨身殿,下诏求言。乔偕同官陈三事,略言营造两宫山陵,多侵冒;吉囊恣横,边备积弛。而末言:“陛下遇灾而惧,下诏修省。修省不外人事,人事无过择官。尚书严嵩及林庭木昂、张瓒、张云皆上负国恩,下乖舆望,灾变之来,由彼所致。”疏奏,四人皆乞罢。诏庭木昂、云致仕,留嵩、瓒如故。嵩再疏辨,且诋言者。给事中胡汝霖言:“大臣被论,引罪求退而已。嵩负秽行,召物议,逞辞奏辨,阴挤言官,无大臣体。”帝下诏戒饬如汝霖指。时嵩拜尚书甫半岁,方养交游,扬声誉,为进取地,举朝犹未知其奸,乔独首发之。

    乔寻巡按畿辅,引疾。都御史王廷相以规避劾之,嵩因构其罪。逮下诏狱,廷杖,戍九江。居戍所二十六年而卒。隆庆初,赠恤如制。

    胡汝霖,绵州人。由庶吉士除户科给事中。二十年四月,九庙灾。偕同官聂静、御史李乘云劾文武大臣救火缓慢者二十六人,嵩与焉。帝怒所劾不尽,下诏狱讯治,俱镌级调外。汝霖得太平府经历。既谪官,则请解于嵩,反附以进。累迁至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及嵩败,以嵩党夺官。

    谢瑜,字如卿,上虞人。嘉靖十一年进士。由南京御史改北。十九年正月,礼部尚书严嵩屡被弹劾求去,帝慰留。瑜言:“嵩矫饰浮词,欺罔君上,箝制言官。且援明堂大礼、南巡盛事为解,而谓诸臣中无为陛下任事者,欲以激圣怒。奸状显然。”帝留疏不下。嵩奏辨,且言:“瑜击臣不已,欲与朝廷争胜”帝于是切责瑜,而慰谕嵩甚至。居二岁,竟用嵩为相。

    甫逾月,瑜疏言:“武庙盘游佚乐,边防宜坏而未甚坏。今圣明在上,边防宜固而反大坏者,大臣谋国不忠,而陛下任用失也。自张瓒为中枢,掌兵而天下无兵,择将而天下无将。说者谓瓒形貌魁梧,足称福将。夫诚边尘不耸,海宇晏然,谓之福可也。今瓒无功而恩荫屡加,有罪而褫夺不及,此其福乃一身之福,非军国之福也。昔舜诛四凶,万世称圣。今瓒与郭勋、严嵩、胡守中,圣世之四凶。陛下旬月间已诛其二,天下翕然称圣,何不并此二凶,放之流之,以全帝舜之功也?大学士翟銮起废弃中,授以巡边之寄,乃优游曼衍,靡费供亿。以盛苞苴者为才,献淫乐者为敬,遂使边军益瘠,边备更弛。行边若此,将焉用之!故不清政本,天下必不治也。不易本兵,武功必不竞也。”

    疏入,留不下。嵩复疏辩,帝更慰谕,瑜复被谯让。然是时帝虽响嵩,犹未深罪言者,嵩亦以初得政,未敢显挤陷,故瑜得居职如故。未几,假他事贬其官。又三载,大计,嵩密讽主者黜之。比疏上,令如贪酷例除名,瑜遂废弃,终于家。

    始瑜之为御史也,武定侯郭勋陈时政,极诋大小诸臣不足任,请复遣内侍出镇守。诏从之。瑜抗章奏曰:“勋所论诸事,影响恍惚,而复设镇守,则其本意所注也。勋交通内侍,代之营求,利他日重贿。其言:‘官吏贪浊,由陛下无心腹耳目之人在四方’。又曰:‘文武怀奸避事,许内臣劾奏,则奸贪自息’。果若勋言,则内臣用事莫如正德时,其为太平极治耶?陛下革镇守内臣,诚圣明善政,而勋诋以偏私。在朝百官,孰非天子耳目?而勋诋以不足任。欲陛下尽疑天下士大夫,独倚宦官为腹心耳目,臣不知勋视陛下为何如主?”会给事中朱隆禧亦以为言,勋奏始寝。瑜,隆庆初复赠太仆少卿。

    王晔,字韬孟,金坛人。嘉靖十四年进士。授吉安推官,召拜南京吏科给事中。二十年九月偕同官上言:“外寇陆梁,本兵张瓒及总督尚书樊继祖、新迁侍郎费寀不堪重寄”帝下其章于所司。居两月,复劾瓒,因及礼部尚书严嵩、总督侍郎胡守中,与巨奸郭勋相结纳。嵩所居第宅,则勋私人代营之。逾月,御史伊敏生、郑芸、陈策亦云嵩居宅乃勋私人孙澐所居,澐籍没,嵩第应在籍中。帝怒,夺敏生等俸一级。嵩不问,而守中竟由晔疏获罪。明年秋,嵩入内阁。吏科都给事中沈良才、御史喻时等交章劾嵩。逾月,山西巡按童汉臣章上。又逾月,晔与同官陈垲、御史陈绍等章亦上。大指皆论嵩奸贪,而晔疏并及嵩子世蕃,语尤剀切,帝皆不省。嵩憾甚,未有以中也。久之,为山东佥事,给由入都,道病后期,嵩遂夺其官。晔在台,尝劾罢方面官三十九人,直声甚著。比归,环堵萧然,数年卒。

    伊敏生,上元人。郑芸、陈策,俱莆田人。敏生官至山东参政。策,台州知府。芸,终御史。

    沈良才,泰州人。起家庶吉士,历官至兵部侍郎。三十六年大计自陈,已调南京矣,嵩附批南京科道拾遗疏中,落其职。

    喻时,光山人。官至南京兵部侍郎。

    童汉臣,钱塘人。由魏县知县入为御史。寇大入宣府、大同,总督樊继祖等掩败,三以捷闻。汉臣等劾之,得罪。其按山西,督诸将击却俺答之薄太原者,会方劾嵩,触其怒。明年,汉臣与巡抚李珏覈上继祖等失事状。章下吏部。汉臣前劾嵩并劾吏部尚书许赞,赞亦憾汉臣。因言汉臣劾迟延,宜并论。嵩遂拟旨镌珏一阶留任,谪汉臣湖广布政司都事。举朝皆知为嵩所中,莫能救也。久之,为泉州知府。倭贼薄城,有保障功。终江西副使。

    陈垲,余姚人。后为嵩斥罢。

    何维柏,字乔仲,南海人。嘉靖十四年进士。选庶吉士,授御史。雷震谨身殿,维柏言四海困竭,所在流移,而所司议加赋,民不为盗不止。因请罢沙河行宫、金山功德寺工作,及安南问罪之师。帝颇嘉纳。寻引疾归。久之,起巡按福建。二十四年五月疏劾大学士严嵩奸贪罪,比之李林甫、卢杞。且言嵩进顾可学、盛端明修合方药,邪媚要宠。帝震怒,遣官逮治。士民遮道号哭,维柏意气自如。下诏狱,廷杖,除名。家居二十余年。隆庆改元,召复官,擢大理少卿。迁左佥都御史。疏请日御便殿,召执政大臣谋政事,并择大臣有才德者与讲读儒臣更番入直。宫中燕居,慎选谨厚内侍调护圣躬,俾游处有常,幸御有节。非隆冬盛寒,毋辍朝讲。报闻。进左副都御史。母忧归。万历初,还朝。历吏部左、右侍郎,极论鬻官之害。御史刘台劾大学士张居正,居正乞罢,维柏倡九卿留之。及居正遭父丧,诏吏部谕留。尚书张瀚叩维柏,维柏曰:“天经地义,何可废也?”瀚从之而止。居正怒,取旨罢瀚,停维柏俸三月。旋出为南京礼部尚书。考察自陈,居正从中罢之。卒谥端恪。

    徐学诗,字以言,上虞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历郎中。二十九年,俺答薄京师。既退,诏廷臣陈制敌之策。诸臣多掇细事以应。学诗愤然曰:“大奸柄国,乱之本也。乱本不除,能攘外患哉?”即上疏言:

    大学士嵩辅政十载,奸贪异甚。内结权贵,外比群小。文武迁除,率邀厚贿,致此辈掊克军民,酿成寇患。国事至此,犹敢谬引佳兵不祥之说,以谩清问。近因都城有警,密输财贿南还。大车数十乘,楼船十余艘,水陆载道,骇人耳目。又纳夺职总兵官李凤鸣二千金,使镇蓟州,受老废总兵官郭琮三千金,使督漕运。诸如此比,难可悉数。举朝莫不叹愤,而无有一人敢牴牾者,诚以内外盘结,上下比周,积久势成。而其子世蕃又凶狡成性,擅执父权。凡诸司奏请,必先白其父子,然后敢闻于陛下。陛下亦安得而尽悉之乎?

    盖嵩权力足以假手下石,机械足以先发制人,势利足以广交自固,文词便给足以掩罪饰非。而精悍警敏,揣摩巧中,足以趋利避害;弥缝缺失,私交密惠,令色脂言,又足以结人欢心,箝人口舌。故前后论嵩者,嵩虽不能显祸之于正言之时,莫不假事托人阴中之于迁除考察之际。如前给事中王晔、陈垲,御史谢瑜、童汉臣辈,于时亦蒙宽宥,而今皆安在哉?陛下诚罢嵩父子,别简忠良代之,外患自无不宁矣。

    帝览奏,颇感动。方士陶仲文密言嵩孤立尽忠,学诗特为所私修隙耳。帝于是发怒,下之诏狱。嵩不自安,求去,帝优诏慰谕。嵩疏谢,佯为世蕃乞回籍,帝亦不许。学诗竟削籍。先劾嵩者叶经、谢瑜、陈绍与学诗皆同里,时称“上虞四谏”隆庆初,起学诗南京通政参议。未之官,卒。赠大理少卿。

    初,学诗族兄应丰以善书擢中书舍人,供事无逸殿,悉嵩所为。嵩疑学诗疏出应丰指,会考察,属吏部斥之。应丰诣迎和门辞,特旨留用,嵩恚益甚。居数年以误写科书谮于帝,竟杖杀之。

    叶经,字叔明。嘉靖十一年进士。除常州推官,擢御史。嵩为礼部,交城王府辅国将军表柙谋袭郡王爵,秦府永寿王庶子惟燱与嫡孙怀墡争袭,皆重贿嵩,嵩许之。二十年八月,经指其事劾嵩。嵩惧甚,力弥缝,且疏辩。帝乃付袭爵事于廷议,而置嵩不问。嵩由是憾经。又二年,经按山东监乡试。试录上,嵩指发策语为诽谤,激帝怒。廷杖经八十,斥为民。创重,卒。提调布政使陈儒及参政张臬,副使谈恺、潘恩,皆谪边方典史,由嵩报复也。穆宗即位,赠经光禄少卿,任一子官。

    陈绍终韶州知府。

    厉汝进,字子修,滦州人。嘉靖十一年进士。授池州推官,征拜吏科给事中。湖广巡抚陆杰以显陵工成,召为工部等郎。汝进言杰素犯清议,不宜佐司空,并劾尚书甘为霖、樊继祖不职。不纳。三迁至户科都给事中。户部尚书王杲下狱,汝进与同官海宁查秉彝、马平徐养正、巴县刘起宗、章丘刘禄合疏言:“两淮副使张禄遣使入都,广通结纳。如太常少卿严世蕃、府丞胡奎等,皆承赂受嘱有证。世蕃窃弄父权,嗜贿张焰。”词连仓场尚书王暐。嵩上疏自理,且求援于中官以激帝怒。帝责其代杲解释,命廷杖汝进八十,余六十,并谪云南、广西典史。明年,嵩复假考察,夺汝进职。隆庆初,起故官。未至京,卒。

    秉彝由黄州推官历户科左给事中。数建白时事。终顺天府尹。

    养正以庶吉士历户科右给事中。隆庆中,官至南京工部尚书。

    起宗初除衢州推官。召为户科给事中。延绥几饥,请帑金振救。终辽东苑马寺卿。

    禄以行人司擢户科给事。谪后,自免归。

    王宗茂,字时育,京山人。父桥,广东布政使。从父格,太仆卿。宗茂登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授行人。三十一年擢南京御史。时先后劾严嵩者皆得祸,沈炼至谪佃保安。中外慑其威,益箝口。宗茂积不平,甫拜官三月,上疏曰:

    嵩本邪谄之徒,寡廉鲜耻。久持国柄,作福作威。薄海内外,罔不怨恨。如吏、兵二部每选,请属二十人,人索贿数百金,任自择善地。致文武将吏尽出其门。此嵩负国之罪一也。

    任私人万寀为考功郎。凡外官迁擢,不察其行能,不计其资历,唯贿是问。致端方之士不得为国家用。此嵩负国之罪二也。

    往岁遭人论劾,潜输家资南返,辇载珍宝,不可数计。金银人物,多高二三尺者。下至溺器,亦金银为之。不知陛下宫中亦有此器否耶?此嵩负国之罪三也。

    广布良田,遍于江西数郡。又于府第之后积石为大坎,实以金银珍玩,为子孙百世计。而国计民瘼,一不措怀。此嵩负国之罪四也。

    畜家奴五百余人,往来京邸。所至骚扰驿传,虐害居民,长吏皆怨怒而不敢言。此嵩负国之罪五也。

    陛下所食大官之馔不数品,而嵩则穷极珍错。殊方异产,莫不毕致。是九州万国之待嵩有甚于陛下。此嵩负国之罪六也。

    往岁寇迫京畿,正上下忧惧之日,而嵩贪肆益甚。致民俗歌谣,遍于京师,达于沙漠。海内百姓,莫不祝天以冀其早亡,嵩尚恬不知止。此嵩负国之罪七也。

    募朝士为干儿义子至三十余辈。若尹耕、梁绍儒,早已败露。此辈实衣冠之盗,而皆为之爪牙,助其虐焰,致朝廷恩威不出于陛下。此嵩负国之罪八也。

    夫天下之所恃以为安者,财也,兵也。不才之文吏,以赂而出其门,则必剥民之财,去百而求千,去千而求万,民奈何不困?不才之武将以赂而出其门,则必克军之饷,或缺伍而不补,或逾期而不发,兵奈何不疲?迩者,四方地震,其占为臣下专权。试问今日之专权者,宁有出于嵩右乎?陛下之帑藏不足支诸边一年之费,而嵩所蓄积可赡储数年。与其开卖官鬻爵之令以助边,盍去此蠹国害民之贼,籍其家以纾患也?臣见数年以来,凡论嵩者不死于廷杖,则役于边塞。臣亦有身家,宁不致惜,而敢犯九重之怒,撄权相之锋哉?诚念世受国恩,不忍见祖宗天下坏于贼嵩之手也。

    疏至,通政司赵文华密以示嵩,留数日始上,由是嵩得预为地。遂以诬诋大臣,谪平阳县丞。

    方宗茂上疏,自谓必死。及得贬,恬然出都。到官半岁,以母忧归。嵩无以释憾,夺其父桥官。桥竟愤悒卒。嵩罢相之日,宗茂亦卒。隆庆初,赠光禄少卿。

    周冕,资县人。嘉靖二十年进士。授太常博士,擢贵州道试御史。重建太庙成,奉安神主,帝将遣官代祭。御史鄢懋卿言其不可。帝怒,降手诏数百言谕廷臣,且言更有协君取誉者,必罪不宥。举朝悚息,无敢复言,冕独抗章争之。帝震怒,立下冕诏狱搒掠。终以其言直,释还职。是时太子生十一年矣,犹未出阁讲学。冕极言教谕不可缓,请早降纶言,慎选侍从。帝又大怒,谪云南通海县典史。冕虽远窜,意慷慨无所屈。

    数迁至武选郎中。杨继盛劾严嵩及严效忠冒功事,语侵欧阳必进。必进奏辩,章下兵部。冕上言:

    臣奉诏检得二十七年通政司状,效忠年十六,因武会试未第,咨两广军门听用。已而必进及总兵官陈圭奏黎贼平,遣效忠报捷,授锦衣试所镇抚。未逾月,严鹄言兄效忠曾斩首七级,并功加赏,应得署副千户。今效忠身抱痼疾,鹄请代职。臣心疑其伪,方将核实以闻。嵩子世蕃乃自创一藁付臣,属臣依违题覆。臣观其藁,率诞谩舛戾,请得一一折之。

    如效忠曾中武举,何初无本籍起送文牒,今又称民人,而不言武举?如效忠果鹄之兄,世蕃之子,则世蕃数子俱幼,未有名效忠者。如效忠果斩首七级,则当时状称年止十六,岂能赴战?何军门诸将俱未闻斩获功,独宰相一孙乃骁勇冠三军?如曰效忠对敌,胫臂受创,计临阵及差委,相去未一月,何以万里军情即能驰报?如曰效忠到京以创甚疾故,何以鹄代职之日,止告不能受职?如曰效忠镇抚当代,则奏捷功止及身,例无传袭。如曰效忠功当并论,例先奏请,何止用通状,而逼令司官奉行?

    臣悉心廉访,初未有名效忠者赴军门听用,鹄亦非效忠亲弟。其姓名乃诡设,首级亦要买,而非有纤毫实迹也。必进既嵩乡曲,圭又世蕃姻亲,依阿朋比,共为欺罔。臣如不言,陛下何从知其奸?且自累朝以来,未闻有宰相之子孙送军门报效者。今嵩不唯咨送军门,而且诡托名姓,破坏祖宗之制,彼蒋应奎、唐国相辈何怪其效尤耶?臣职守攸关,义不敢陷,乞特赐究正,使天下晓然知朝廷有不可幸之功、不可犯之法。臣虽得罪,死无所恨。

    疏奏,直声震朝廷。嵩父子大惧,力事弥缝。帝责冕报复,下诏狱拷讯,斥为民。冕既得罪,而尚书覆奏如世蕃指矣。隆庆初,录先朝直臣,起冕太仆少卿。遭母忧,未任,卒。

    赵锦,字元朴,余姚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江阴知县,征授南京御史。江洋有警,议设总兵官于镇江。锦言:“小寇剽掠,不足烦重兵。”帝乃罢之。已,疏言:“淮兖数百里,民多流佣,乞宽租徭,简廷臣督有司拊循。”报可。军兴,民输粟马,得官锦衣,锦极陈不可。寻清军云南。

    三十二年元旦,日食。锦以为权奸乱政之应,驰疏劾严嵩罪。其略曰:

    臣伏见日食元旦,变异非常。又山东、徐、淮仍岁大水,四方频地震,灾不虚生。昔太祖高皇帝罢丞相,散其权于诸司,为后世虑至深远矣。今之内阁,无宰相之名,而有其实,非高皇帝本意。顷夏言以贪暴之资,恣睢其间。今大学士嵩又以佞奸之雄,继之怙宠张威,窃权纵欲,事无钜细,罔不自专。人有违忤,必中以祸,百司望风惕息。天下事未闻朝廷,先以闻政府。白事之官,班候于其门;请求之赂,幅辏于其室。铨司黜陟,本兵用舍,莫不承意指。边臣失事,率朘削军资纳赇嵩所,无功可以受赏,有罪可以逭诛。至宗藩勋戚之袭封,文武大臣之赠谥,其迟速予夺,一视赂之厚薄。以至希宠干进之徒,妄自贬损。称号不伦,廉耻扫地,有臣所不忍言者。

    陛下天纵圣神,乾纲独运,自以予夺由宸断,题覆在诸司,阁臣拟旨取裁而已。诸司奏稿,并承命于嵩,陛下安得知之?今言诛,而嵩得播恶者,言刚暴而疏浅,恶易见,嵩柔佞而机深,恶难知也。嵩窥伺逢迎之巧,似乎忠勤,谄谀侧媚之态,似乎恭顺。引植私人,布列要地,伺诸臣之动静,而先发以制之,故败露者少。厚赂左右亲信之人,凡陛下动静意向,无不先得,故称旨者多。或伺圣意所注,因而行之以成其私;或乘事机所会,从而鼓之以肆其毒。使陛下思之,则其端本发于朝廷;使天下指之,则其事不由于政府。幸而洞察于圣心,则诸司代嵩受其罚;不幸而遂传于后世,则陛下代嵩受其愆。陛下岂诚以嵩为贤邪?自嵩辅政以来,惟恩怨是酬,惟货贿是敛。群臣惮阴中之祸,而忠言不敢直陈;四方习贪墨之风,而闾阎日以愁困。

    顷自庚戌之后,外寇陆梁。陛下尝募天下之武勇以足兵,竭天下之财力以给饷,搜天下之遗逸以任将,行不次之赏,施莫测之威,以风示内外矣。而封疆之臣卒未有为陛下宽宵旰忧者。盖缘权臣行私,将吏风靡,以掊克为务,以营竞为能。致朝廷之上,用者不贤,贤者不用;赏不当功,罚不当罪。陛下欲致太平,则群臣不足承德于左右;欲遏戎寇,则将士不足御侮于边疆。财用已竭,而外患未见底宁;民困已极,而内变又虞将作。陛下躬秉至圣,忧勤万几,三十二年于兹矣,而天下之势其危如此,非嵩之奸邪,何以致之?

    臣愿陛下观上天垂象,察祖宗立法之微,念权柄之不可使移,思纪纲之不可使乱,立斥罢嵩,以应天变,则朝廷清明,法纪振饬。寇戎虽横,臣知其不足平矣。

    当是时,杨继盛以劾嵩得重谴,帝方蓄怒以待言者。周冕争冒功事亦下狱,而锦疏适至。帝震怒,手批其上,谓锦欺天谤君,遣使逮治,复慰谕嵩备至。于是锦万里就征,屡堕槛车,濒死者数矣。既至,下诏狱拷讯,搒四十,斥为民。父埙,时为广西参议,亦投劾罢。

    锦家居十五年,穆宗即位,起故官。擢太常少卿,未上,进光禄卿。江阴岁进子鲚万斤,奏减其半。隆庆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破擒叛苗龙得鲊等。宣慰安氏素桀骜,畏锦,为效命。入为大理卿,历工部左、右侍郎。尝署部事,有所争执。

    万历二年,迁南京右都御史,改刑部尚书。张居正遭丧,南京大臣议疏留。锦及工部尚书费三旸不可而止。移礼部,又移吏部,俱在南京。锦以居正操切,颇訾议之。语闻,居正令给事中费尚伊劾锦讲学谈禅,妄议朝政,锦遂乞休去。居正死,给事、御史交荐,起故官。十一年召拜左都御史。是时,方籍居正赀产。锦言:“世宗籍严嵩家,祸延江西诸府。居正私藏未必逮严氏,若加搜索,恐贻害三楚,十倍江西民。且居正诚擅权,非有异志。其翊戴冲圣,夙夜勤劳,中外宁谧,功亦有不容泯者。今其官荫赠谥及诸子官职并从褫革,已足示惩,乞特哀矜,稍宽其罚。”不纳。

    二品六年满,加太子少保,寻加兵部尚书,掌院事如故。锦摘陈御史封事可采者数条,请旨行之。四川巡按雒遵憾锦,假条奏指锦为奸臣。御史周希旦、给事中陈与郊不直遵,交章论列,遂调遵外任。帝幸山陵,再奉敕居守。其冬,以继母丧归。十九年召拜刑部尚书。年七十六矣,再辞,不许。次苏州卒。赠太子太保,谥端肃。

    锦始终厉清操,笃信王守仁学,而教人则以躬行为本。守仁从祀孔庙,锦有力焉。始忤严嵩,得重祸。及之官贵州,道嵩里,见嵩葬路旁,恻然悯之,属有司护视。后忤居正罢官,居正被籍,复为营救。人以是称锦长者。

    吴时来,字惟修,仙居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授松江推官,摄府事。倭犯境,乡民携妻子趋城,时来悉纳之。客兵犷悍好剽掠,时来以恩结其长,犯即行法,无哗者。贼攻城,骤雨,城坏数丈。时来以劲骑扼其冲,急兴版筑,三日城复完,贼乃弃去。

    擢刑科给事中。劾罢兵部尚书许论、宣大总督杨顺及巡按御史路楷。皆严嵩私人,嵩疾之甚。会将遣使琉球,遂以命时来。三十七年三月,时来抗章劾嵩曰:“顷陛下赫然震怒,逮治偾事边臣,人心莫不欣快。边臣朘军实、饶执政,罪也。执政受其馈,朋奸罔上,独得无罪哉?嵩辅政二十年,文武迁除,悉出其手。潜令子世蕃出入禁所,批答章奏。世蕃因招权示威,颐指公卿,奴视将帅,筐篚苞苴,辐辏山积,犹无餍足。用所亲万寀为文选郎,方祥为职方郎,每行一事,推一官,必先禀命世蕃而后奏请。陛下但知议出部臣,岂知皆嵩父子私意哉!他不具论。如赵文华、王汝孝、张经、蔡克廉以及杨顺、吴嘉会辈,或祈免死,或祈迁官,皆剥民膏以营私利,虚官帑以实权门,陛下已洞见其一二。言官如给事中袁洪愈、张墱,御史万民英亦尝屡及之。顾多旁指微讽,无直攻嵩父子者。臣窃谓除恶务本。今边事不振由于军困,军困由官邪,官邪由执政之好货。若不去嵩父子,陛下虽宵旰忧劳,边事终不可为也。”

    时张翀、董传策与时来同日劾嵩。而翀及时来皆徐阶门生,传策则阶邑子,时来先又官松江,于是嵩疑阶主使。密奏三人同日构陷,必有人主之,且时来乃惮琉球之行,借端自脱。帝入其言,遂下三人诏狱,严鞫主谋者。三人濒死不承,第言“此高庙神灵教臣为此言耳。”主狱者乃以三人相为主使谳上。诏皆戍烟瘴,时来得横州。

    隆庆初,召复故官。进工科给事中。条上治河事宜,又荐谭纶、俞大猷、戚继光宜用之苏镇,专练边兵,省诸镇征调。帝皆从之。抚治郧阳。佥都御史刘秉仁被劾且调用,时来言秉仁荐太监李芳,无大臣节,秉仁遂坐罢。帝免丧既久,临朝未尝发言,时来上保泰九劄,报闻。寻擢顺天府丞。

    隆庆二年,拜南京右佥都御史提督操江。移巡抚广东。将行,荐所属有司至五十九人。给事中光懋等劾其滥举。会高拱掌吏部,雅不喜时来,贬云南副使。复为拱门生给事中韩楫所劾,落职闲住。

    万历十二年,始起湖广副使。俄擢左通政,历吏部左侍郎。十五年拜左都御史。诚意伯刘世延怙恶,数抗朝令,时来劾之,下所司讯治。时来初以直窜,声振朝端。再遭折挫,沈沦十余年。晚节不能自坚,委蛇执政间。连为饶伸、薛敷教、王麟趾、史孟麟、赵南星、王继光所劾,时来亦连乞休归。未出都,卒。赠太子太保,谥忠恪。寻为礼部郎中于孔兼所论,夺谥。

    张翀,字子仪,柳州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授刑部主事。疾严嵩父子乱政,抗章劾之。其略曰:

    窃见大学士嵩贵则极人臣,富则甲天下。子为侍郎,孙为锦衣、中书,宾客满朝班,亲姻尽朱紫。犬马尚知报主,乃嵩则不然。臣试以边防、财赋、人才三大政言之。

    国家所恃为屏翰者,边镇也。自嵩辅政,文武将吏率由贿进。其始不核名实,但通关节,即与除授。其后不论功次,但勤问遗,即被超迁。托名修边建堡,覆军者得荫子,滥杀者得转官。公肆诋欺,交相贩鬻。而祖宗二百年防边之计尽废坏矣。

    户部岁发边饷,本以赡军。自嵩辅政,朝出度支之门,暮入奸臣之府。输边者四,馈嵩者六。臣每过长安街,见嵩门下无非边镇使人。未见其父,先馈其子。未见其子,先馈家人。家人严年富已逾数十万,嵩家可知。私藏充溢,半属军储;边卒冻馁,不保朝夕。而祖宗二百年豢养之军尽耗弱矣。

    边防既隳。边储既虚,使人才足供陛下用,犹不足忧也。自嵩辅政,藐蔑名器,私营囊橐。世蕃以狙狯资,倚父虎狼之势,招权罔利,兽攫鸟钞。无耻之徒,络绎奔走,靡然成风,有如狂易。而祖宗二百年培养之人才尽败坏矣。

    夫嵩险足以倾人,诈足以惑世,辨足以乱政,才足以济奸。附己者加诸膝,异己者坠之渊。箝天下口使不敢言,而其恶日以恣。此忠义之士,所以搤腕愤激,怀深长之忧者也。陛下诚赐斥谴,以快众愤,则缘边将士不战而气自倍,百司庶府不令而政自新。

    书奏,逮下诏狱拷讯,谪戍都匀。

    穆宗嗣位,召为吏部主事,再迁大理少卿。隆庆二年春,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所部万羊山跨湖广、福建、广东境,故盗薮,四方商民种蓝其间。至是,盗出劫,翀遣守备董龙剿之。龙声言搜山,诸蓝户大恐。盗因煽之,啸聚千余人。兵部令二镇抚臣协议抚剿之宜,久乃定。南雄剧盗黄朝祖流劫诸县,转掠湖广,势甚炽。翀讨擒之。移抚湖广。召拜大理卿,进兵部右侍郎。以侍养归。

    万历初,起故官,督漕运。召为刑部右侍郎,不拜,连章乞休。卒于家。天启初,赠兵部尚书,谥忠简。

    董传策,字原汉,松江华亭人。嘉靖二十九年进士。除刑部主事。

    三十七年抗疏劾大学士严嵩,略言:

    嵩谂恶误国,陛下岂不洞烛其奸?特以辅政故,尚为优容,令自省改。而嵩恬不知戒,负恩愈深。居位一日,天下受一日之害。臣窃痛之。

    夫边疆督抚将帅欲得士卒死力,必资财用。今诸边军饟岁费百万,强半赂嵩。遂令军士饥疲,寇贼深入。此其坏边防之罪一也。

    吏、兵二部持选簿就嵩填注。文选郎万寀、职方郎方祥甘听指使,不异卒隶。都门谚语至以“文武管家”目之。此其鬻官爵之罪二也。

    侍郎刘伯跃以采木行部,擅敛民财及郡县赃罪,辇输嵩家,前后不绝。其他有司破冒攘敓,入献于嵩者更不可数计。嵩家私藏,富于公帑。此其蠹国用之罪三也。

    赵文华以罪放逐,嵩没其囊橐巨万,而令人护送南还。恐喝州县,私役民夫,致道路驿骚,公私烦费。此其党罪人之罪四也。

    天下藩臬诸司,岁时问遗,动以千计,势不得不掊克小民。民财日殚,嵩赀日积。于是水陆舟车载还其乡,月无虚日。所至要索供亿,势如虎狼。此其骚驿传之罪五也。

    嵩久握重权,灸手而热。干进无耻之徒,附⺶亶逐秽,麕集其门。致士风日偷,官箴日丧。此其坏人才之罪六也。

    嵩以蔽欺行其专权,生死予夺惟意所为。而世蕃又以无赖之子,窃威助恶。父子肆凶,中外饮愤。有臣如此,非国法可容。臣待罪刑曹,宜诘奸慝。陛下诚不惜严氏以谢天下,则臣亦何惜一死以谢权奸!

    疏入,下诏狱。谪戍南宁。

    穆宗立,召复故官。历郎中。隆庆五年累迁南京大理卿,进工部右侍郎。万历元年就改礼部。言官劾传策受人贿,免归。绳下过急,竟为家奴所害。

    邹应龙,字云卿,长安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严嵩擅政久,廷臣攻之者辄得祸,相戒莫敢言。而应龙知帝眷已潜移,其子世蕃益贪纵,可攻而去也,乃上疏曰:

    工部侍郎严世蕃凭藉父权,专利无厌。私擅爵赏,广致赂遗。使选法败坏,市道公行。群小竞趋,要价转钜。刑部主事项治元以万三千金转吏部,举人潘鸿业以二千二百金得知州。夫司属郡吏赂以千万,则大而公卿方岳,又安知纪极?

    平时交通赃贿,为之居间者不下百十余人,而其子锦衣严鹄、中书严鸿、家人严年、幕客中书罗龙文为甚。年尤桀黠,士大夫无耻者至呼为鹤山先生。遇嵩生日,年辄献万金为寿。臧获富侈若是,主人当何如?

    嵩父子故籍袁州,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扬州,无虑数十所,以豪仆严冬主之。抑勒侵夺,民怨入骨。外地牟利若是,乡里又何如?

    尤可异者,世蕃丧母,陛下以嵩年高,特留侍养,令鹄扶榇南还。世蕃乃聚狎客,拥艳姬,恒舞酣歌,人纪灭绝。至鹄之无知,则以祖母丧为奇货。所至驿骚,要索百故。诸司承奉,郡邑为空。

    今天下水旱频仍,南北多警。而世蕃父子方日事掊克,内外百司莫不竭民脂膏,塞彼溪壑。民安得不贫?国安得不病?天人灾变安得不迭至也?臣请斩世蕃首悬之于市,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嵩溺爱恶子,召赂市权,亦宜亟放归田,用清政本。

    帝颇知世蕃居丧淫纵,心恶之。会方士蓝道行以扶乩得幸,帝密问辅臣贤否。道行诈为乩语,具言嵩父子弄权状,帝由是疏嵩而任徐阶。及应龙奏入,遂勒嵩致仕,下世蕃等诏狱,擢应龙通政司参议。然帝虽罢嵩,念其赞修玄功,意忽忽不乐,手札谕阶:“嵩已退,其子已伏辜,敢再言者,当并应龙斩之。”应龙深自危,不敢履任,赖阶调护始视事。御史张槚巡盐河东,不知帝指,上疏言:“陛下已显擢应龙,而王宗茂、赵锦辈首发大奸未召,是曲突者不赏也。”帝大怒,立逮至,杖六十,斥为民。久之,世蕃诛,应龙乃自安。

    隆庆初,以副都御史总理江西、江南盐屯。迁工部右侍郎。镇守云南黔国公沐朝弼骄恣,廷议遣大臣有威望者镇之,乃改应龙兵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抚云南。至则发朝弼罪,朝弼竟被逮。万历改元,铁索箐贼作乱,讨平之。已,番人栂犭发反,合土汉兵进讨,斩获各千余人。

    应龙有才气,初以劾严嵩得名,骤致通显。及为太常,省牲北郊,东厂太监冯保传呼至,导者引入,正面爇香,俨若天子。应龙大骇,劾保僣肆,保深衔之。至是,京察自陈,保修郤,令致仕。临安土官普崇明、崇新兄弟构争。崇明引广南侬兵为助,崇新则召交兵。已,交兵退,侬兵尚留,应龙命部将杨守廉往剿。守廉掠村聚,杀人。侬贼乘之,再败官军,人以咎应龙。应龙闻罢官,不俟代径归。代者王凝欲自以为功,力排应龙。给事中裴应章遂劾应龙偾事。巡按御史郭廷梧雅不善应龙,勘如凝言。应龙遂削籍,卒于家。

    十六年,陕西巡抚王璇言应龙殁后,遗田不及数亩,遗址不过数楹,恤典未被,朝野所恨。帝命复应龙官,予祭葬。

    张槚,江西新城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居台中,敢言。穆宗初,复官。屡疏抗中官,尝劾大学士高拱。拱复入阁掌吏部,槚已迁太仆少卿,坐不谨罢归。万历中,累官工部右侍郎。

    林润,字若雨,莆田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临川知县。以事之南丰,寇猝至,为画计却之。征授南京御史。严世蕃置酒召润,润谈辨风生,世蕃心惮之。既罢,属客谓之曰:“严侍郎谢君,无刺当世事。”润到官,首论祭酒沈坤擅杀人,置之理。已,劾副都御史鄢懋卿五罪,严嵩庇之,不问。伊王典楧不道,数遭论列不悛,润复纠之。典楧累奏辨,诋润挟私。部科交章论王抗朝命,胁言官。世蕃纳其贿,下诏责让而已。润因言宗室繁衍,岁禄不继,请亟议变通。帝为下所司集议。

    会帝用邹应龙言,戍世蕃雷州,其党罗龙文寻州。世蕃留家不赴。龙文一诣戍所,即逃还徽州,数往来江西,与世蕃计事。四十三年冬,润按视江防,廉得其状,驰疏言:“臣巡视上江,备访江洋群盗,悉窜入逃军罗龙文、严世蕃家。龙文卜筑深山,乘轩衣蟒,有负险不臣之心。而世蕃日夜与龙文诽谤时政,摇惑人心。近假名治第,招集勇士至四千余人。道路恟惧,咸谓变且不测。乞早正刑章,以绝祸本。”帝大怒,即诏润逮捕送京师。世蕃子绍庭官锦衣,闻命亟报世蕃,使诣戍所。方二日,润已驰至。世蕃猝不及赴,乃械以行,龙文亦从梧州捕至。遂尽按二人诸不法事,二人竟伏诛。

    润寻擢南京通政司参议,历太常寺少卿。隆庆元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诸府。属吏慑其威名,咸震慄。润至,则持宽平,多惠政,吏民皆悦服。居三年,卒官。年甫四十。

    润乡郡兴化陷倭,特疏请蠲复三年,发帑金振恤。乡人德之。丧归,遮道四十里,为位祭哭凡三日。

    赞曰:世宗非庸懦主也。嵩相二十余年,贪裛盈贯。言者踵至,斥逐罪死,甘之若饴,而不能得君心之一悟。唐德宗言:“人谓卢杞奸邪,朕殊不觉。”各贤其臣,若蹈一辙,可胜叹哉!世蕃之诛,发于邹应龙,成于林润。二人之忠,非过于杨继盛,其言之切直,非过于沈炼、徐学诗等,而大憝由之授首。盖恶积灭身,而邹、林之弹击适会其时欤!

    <b>部分译文</b>

    桑乔,字子木,江都人。嘉靖十一年(1532)进士。十四年冬天,由主事改任御史,出按山西。山西所属的地方频频遭受侵略蹂躏,桑乔上奏请全部免去他们的徭赋,优厚地抚恤死者的家庭。参将叶宗等带领万人到达荆家庄,陷于敌贼的埋伏之中,被敌人打得大败,敌贼于是深入内地。天城、阳和两个月中五次遭受敌人的侵略。巡抚樊继祖、总兵官鲁纲以下,都被桑乔弹劾,副将李懋和叶宗等六人一并被逮捕治罪。

    十六年(1537),天雷震坏谨身殿,皇帝下诏书征求言论。桑乔和同官一起上陈三事,略说营造两宫山陵,多有侵冒;吉囊恣横,边防战备积累废弛。而后在末尾说“:陛下遇到灾害就害怕,下诏令修身反省。修身反省不外乎人事,人事无过于选择任用官吏。尚书严嵩和林庭木昂、张瓒、张云都上负国恩,下背舆论,灾变的到来,是由他们所导致的。”疏章奏上皇帝,这四人都乞求罢他们的官。皇帝下诏令命林庭木昂、张云辞职,留用严嵩、张瓒继续担任原职。严嵩再次上疏分辩,并且诋毁谏言的人。给事中胡汝霖说:“大臣被疏论,引罪求退而已。严嵩负秽行,召致人们的议论,逞辞奏辩,有失大臣的体统。”皇帝下诏令进行告诫像胡汝霖所指出的那样。这时严嵩被拜封为尚书才刚半年,方养交游,张扬声誉,为晋官谋取资本,满朝文武还不知道他的奸诈,唯有桑乔首次揭发他的邪恶。

    桑乔不久巡按畿辅,引疾退隐。都御史王廷相以规避的罪名弹劾他,严嵩据此构他的罪。桑乔被逮捕下诏狱,在朝廷上用杖拷打,贬谪守戍九江。在戍所过了二十六年后才死去。隆庆年初期,根据典制对他进行赠恤。

    谢瑜,字如卿,上虞人。嘉靖十一年(1532)进士。由南京御史改任北方的京师御史。十九年正月,礼部尚书严嵩多次被弹劾请求离去,皇帝安慰他并留用他。谢瑜说“:严嵩矫饰浮词,欺君罔上,钳制言官。而且引证明堂大礼、南巡盛事为解,说诸臣之中没有为任事的人,想以此来激怒圣上,他奸状昭然若揭。”皇帝将疏章留下没有发下去讨论。严嵩上奏争辩,而且说:“谢瑜攻击我不止,想和朝廷争胜负。”皇帝于是诘责谢瑜,而特别慰谕严嵩。过了两年竟然用严嵩为宰相。

    刚过一个月,谢瑜上疏说:“武庙盘游佚乐,边防按理是被毁坏而没有达到特别被毁坏。现在圣明在上,边防应当巩固却反而被大大地毁坏的原因,在于大臣谋国不忠,而陛下任用人有失。自从张瓒担任中枢,掌管兵务而天下无好兵,选择将领而天下无良将。有人说张瓒形貌魁梧,足以称为福将。如果真是边关无尘埃耸起,海宇冕然,可称之为福。现在张瓒无功而多次被加恩荫,有罪而得不到被革职夺俸,他的这种福只是他一人之福,并不是军国之福。昔年舜诛绝四凶,万世称圣。现在张瓒和郭勋、严嵩、胡守中四人,是圣世的四凶。陛下旬月之间已诛绝其中的二人,天下一致称圣,何不一并将另外二凶流放,以全帝舜之功。大学士翟鸾起于废弃中,授以巡边重任,于是优游嬉戏,浪费供给上亿。以盛行贿赂的人为才,以献淫乐的人为敬,于是致使边军更加贫瘠,边关防备更加废弛。边军若此,将怎么用他们呢?所以不清政本,天下必定达不到大治。不易换本兵,武功必定达不到强劲。”

    疏章呈入,皇帝扣留不下发讨论。严嵩又上疏奏辩,皇帝对他更加慰谕,谢瑜又被责备。但这时皇帝虽然向着严嵩,还没有深罪言者,严嵩也因为初得政权,不敢公开排挤陷害,所以谢瑜能够继续担任原官职。不久,严嵩假借其他事情贬谢瑜的官职。又过了三年,大举考察官员,严嵩秘密告诉主持考察的人革除谢瑜。等到疏章呈上,皇帝下令按照贪酷的条例将谢瑜除名,谢瑜于是被废弃。终老死于家乡。

    开始谢瑜担任御史的时候,武定侯郭勋陈讲时政,极力诋毁大小诸臣不足以胜任,请求再派遣内侍外出镇守。皇帝听从了他的话。谢瑜抗章上奏说“:郭勋所论奏的各种事情,所指的意向恍惚,但复设镇守,则是他的本意所集中的一点。郭勋交结勾通内侍,代他们营求,以利于他日对他们进行重贿。有言说‘官吏贪浊,是因为陛下没有心腹耳目,人在四方’。又说‘文武之臣怀奸避事,允许内臣劾奏,那么奸贪自息’。如果真的像郭勋所说的,那么内臣当权莫如正德年代时期,这是太平极治吗?陛下革除镇守内臣,确是圣明善政,而郭勋用偏私来诋毁。在朝的百官,谁不是天子的耳目?而郭勋却用不足任来诋毁他们。想让陛下怀疑天下所有的士大夫,唯独倚靠宦官作为心腹耳目,我不知道郭勋将陛下视为什么样的君主?”正巧给事中朱隆禧也对郭勋的事这样说,郭勋的奏请才被止息。谢瑜在隆庆年初期被复官,赠太仆少卿。

    徐学诗,字以言,上虞人。嘉靖二十三年(1544)进士。授官刑部主事,历职郎中。二十九年,俺答逼近京师。在敌人退去之后,皇帝下诏书让廷臣陈讲制止敌人的计策。诸臣大多捡拾琐细小事来应付。徐学诗愤然说:“大奸人掌管国家政权,是祸乱的根本。乱本不除,能攘外患吗?”于是他上疏说:

    “大学士严嵩辅佐政权十年,奸邪贪佞特别厉害。对内交结权贵,对外勾结奸邪小人。文武官员的提拔升迁,一概索要厚贿,致使这些官员用苛捐重税剥削军民,酿成寇患。国事到达这种地步,还敢谬引好用兵不祥之说,来抵赖皇帝的查问。近来由于都城有警,他秘密地将接受的贿财输运回家乡。大车数十乘,楼船十多艘,水陆载道,骇人耳目。又收纳被夺职的总兵官李凤鸣金二千两,让他镇守蓟州;接受因年老被废的总兵官郭琮金三千两,让他督按漕运。诸如此类事情,多得难以全部列举出来。全朝文武没有不感叹愤怒的,但没有一人敢抵牾他们。这是因为他们内外盘结,上下比周,积久而成这种形势。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又凶狡成性,擅自执掌父权。凡诸司有所奏请,必定先请示他们父子,然后才敢向陛下奏闻。陛下怎能全部知晓这些事呢?

    “所以严嵩的权力足以假他人之手落井下石,机谋足以先发制人,势利足以广交自固,文词便捷足以掩罪饰非。而他精悍警敏,善于揣摩,又足以趋利避害;他的弥缝缺失,私交亲密,爱施小恩小惠,巧言令色,又足以结人欢心,钳制他人口舌。因此,前后论严嵩罪的人,严嵩虽然不能在他们弹劾的时候使他们得祸,但无不假借他事托人在对官员的迁升考察的时候暗中报复他们。如前给事中王晔、陈垲,御史谢瑜、童汉臣等人,当时也蒙获宽宥,而今他们在哪里呢?陛下如果真将严嵩父子罢去,另选忠良之人代替他,那么外患就自然无不宁息了。”

    皇帝览看这个奏章,很感动。方士陶仲文向皇上密言说严嵩是孤立尽忠,而徐学诗是以他自己之私对严嵩进行报复。皇帝于是发怒,将徐学诗下诏狱。严嵩感到不自安,乞求离去,皇帝优诏对他进行慰谕。严嵩上疏称谢,佯装为严世蕃乞求回原籍,皇帝也不同意。徐学诗竟然被削官籍。先前弹劾严嵩的人有叶经、谢瑜、陈绍,与徐学诗都是同乡里,当时称为“上虞四谏”隆庆初年,起用徐学诗为南京通政参议。未上任做官,就死去了。赠大理少卿。

    起初,徐学诗的族兄徐应丰因擅长书法而被提升为中书舍人,供事无逸殿,这些都是严嵩所为。严嵩怀疑徐学诗的上疏是由徐应丰指使的,等到考察时,嘱意吏部将徐应丰排斥掉。徐应丰到迎和门去告别,皇帝特下圣旨将他留用,严嵩更加愤怒。过了数年徐应丰因为误写科书被严嵩向皇帝进言诬陷他,徐应丰竟然被杖打死。

    赵锦,字元朴,余姚人。嘉靖二十三年(1544)进士。授官江阴知县,征授南京御史。当时在江海处出现敌情,朝议在镇江设立总兵官。赵锦说:“小寇剽掠,用不着烦置重兵。”皇帝于是罢去这项提议。之后,赵锦上疏说:“淮、兖数百里,百姓多流行迁徙在外受人雇用,乞求宽他们租徭,选派廷臣督有司安抚巡视。”皇上批复准可。战事兴起,平民输送粮食马匹的人,能得锦衣卫官职,赵锦极力陈说不可。不久他到云南清军。

    三十二年(1553)元旦,发生日食。赵锦以为这是权奸乱政的应验,即驰书上疏弹劾严嵩罪状。大略说的是:

    “臣伏见元旦发生日食,变异非常。又加上山东、徐、淮等地仍然年年发大水,四方地震频繁,灾异不会无根据地发生。昔年太祖高皇帝罢丞相,将丞相的权力下放到诸司,为后世考虑得多么深远啊。现今的内阁,虽然无宰相的名义,但有宰相的实权,不是高皇帝的本意。不久夏言以贪暴之性,恣睢其间。现在大学士严嵩又以奸佞之雄继夏言后怙宠张威,窃权纵欲,事无巨细,无不自专。如果有人违忤他,必定得祸,百司望风恐惧叹息。天下事在没有报闻朝廷时,先报告给他知道。给他汇报事情的人,排列等候在他的门前,请求并贿赂他的人,百川汇海般聚集到他的家里。吏部考察升降官员,兵部人事调配,无不按他的意旨行事。边臣失事,一概削减军资到严嵩处贿赂,这样无功的可以受赏,有罪的可以逃避诛罚。以致宗藩勋戚的袭封,文武大臣的赠谥,这些的快或慢、是给予还是剥夺,一概要取决于他们贿赂的是多还是少。以致那些不择手段向上爬的人,妄自贬低自己。称号很不像话,廉耻扫地,此外还有臣不忍说的事情。

    “陛下是天纵圣神,乾纲独掌。自是予夺由皇宫断决,题覆在诸司,阁臣拟旨取裁罢了。诸司的奏稿,一并听命于严嵩,陛下怎么能够知道这些呢?现在夏言被诛,而严嵩才得以作恶,夏言刚暴而疏浅,作恶容易被发现,而严嵩柔佞而机深,作恶难于被知晓。严嵩窥伺逢迎的巧妙,好像是忠勤;他谄谀侧媚的态势,好像是恭顺。他引荐培植私党,布列在要地,伺探诸臣的动静意向,无不先得知情况,所以多半能够称旨。或者伺窥圣意留心之处,据此行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借某一事体的机会,从而鼓动以大放他的毒害意气。假如陛下思考这件事,就会发现是原本发源于朝廷;假如天下指这件事,则这件事并不是出于政府。幸而动察于圣心,则诸司代替严嵩受罚;不幸而被流传到后世,则陛下就代严嵩受罪过。陛下怎能真以严嵩为贤呢?自从严嵩辅佐朝政以来是惟恩怨是酬,只要是有人送货行贿一概接收。群臣忌惮暗中得祸,因而忠言不敢直接陈述出来;四方流习贪墨之风,而闾阎一天天被忧愁所困。

    “自从庚戌之后不久,外寇猖獗。陛下曾经招募天下的武勇之人来充足军队,竭天下的财力来供给军饷,搜集天下的遗逸贤才充任将领,施行超乎常等的赏赐,显示高深的皇威,以晓示内外。但封疆重臣终未有为陛下宽免日夜之忧的人。因为当权大臣行私,将吏风靡,以克扣为要务,以钻营求进为能。致使在朝廷之上,被任用的不贤,是贤人的不被任用;奖赏不当其功,惩罚不当其罪。陛下想达到太平,那么群臣不足承德于左右;陛下想遏止戎寇,那么将士不足御侮于边疆。财用已尽,而外患未见有平息停止;民困已极,而又忧虑内变将要发生。陛下躬秉至圣,忧勤万几,三十二年都是这样,而天下大势如此之危,不是严嵩的奸邪,怎么会到达这种地步呢?

    “臣希望陛下观看上天的垂象,察知祖宗立法之微,大权不可移之于人,纪纲不可使之坏乱,当即罢斥严嵩,以应天变,那么朝廷清明,法纪振治。寇戎虽横,臣知其不足平啊。”

    就在这个时候,杨继盛因弹劾严嵩被重谴,皇帝正蓄怒以待言说这件事的人。周冕争辩冒功的事也被下狱,而赵锦的疏章正好到达。皇帝震怒,在他的疏章上亲手批阅,说赵锦欺天谤君,派遣专使逮捕赵锦治罪,又对严嵩慰谕备至。于是将赵锦从万里之外押回,他多次掉下槛车,濒临死亡有好几次。等到达京城后,又被下诏狱拷打审讯,棒打四十,贬斥为民。他的父亲赵埙,这时任广西参议,也被弹劾罢去官职。

    赵锦在家居住十五年,穆宗即位后,被起用为故官。提升为太常少卿,还没有上任,又晋官光禄卿。江阴年进纳子鲚万斤,赵锦上奏减为一半。隆庆元年(1567)以右副都御史的官职巡抚贵州,赵锦破擒叛苗龙得鱼乍等人。宣慰安氏向来桀骜,但畏怕赵锦,因此为他效命。赵锦被调入朝廷任大理卿,历工部左、右侍郎。曾经署理部事,于事有所争论坚持。

    万历二年(1574)赵锦升迁为南京右都御史,后改任刑部尚书。张居正遭丧,南京大臣议论上疏将他留用,赵锦和工部尚书费三。。不同意才停止。赵锦被调到礼部,又到吏部,都在南京任职。赵锦说“:世宗登记严嵩家,祸延及江西诸府。张居正的私藏未必赶得上严氏,如果加以搜索,恐怕要贻害三楚,受害将十倍于江西草民。而且张居正确实是专权,但没有异志。他辅佐幼年天子,早晚勤劳,中外宁谧,功劳也有不容泯灭的。现在他的官荫赠谥和诸个儿子的官职一并随他被革除,这已足以示惩,乞求皇上同情原谅他,稍微放宽对他的惩罚。”皇帝不采纳他的意见。

    赵锦二品官六年满后,被加封为太子少保,不久被加封为兵部尚书,掌管院事同过去一样。赵锦摘陈御史封事可采用的数条,请皇上下旨推行。四川巡按名隹遵怨恨赵锦,假借条奏指责赵锦为奸臣。御史周希旦、给事中陈与郊认为名隹遵不对,交章论奏名隹遵,于是调名隹遵出朝廷外任职。皇帝到山陵去,赵锦再奉敕命居守。这一年冬天,赵锦因继母死去而回到家乡。十九年(1591)召封赵锦为刑部尚书。赵锦七十六岁了,再次辞官,皇帝不许。赵锦临时住宿在苏州时死去。赠官太子太保,谥号端肃。

    赵锦始终厉行清操,笃信王守仁学说,而教人则以身体力行为本。王守仁从祀孔庙,赵锦是出了力的。早先忤逆严嵩,遭得重祸。等到在贵州做官,经过严嵩乡里,看见严嵩葬在路旁,又恻然怜悯他,嘱咐有司派人护视。后来赵锦忤逆张居正被罢官,张居正被抄家时,赵锦又予营救。人们因此称赵锦有长者风度。

    邹应龙,字云卿,长安人。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士。授官行人,被提升为御史。严嵩专权已久,廷臣攻击他的都遭得祸害,相互告诫不敢言说严嵩。但邹应龙知道皇帝眷爱他已经潜移,他的儿子严世蕃更加贪纵,可以攻击进而除去他,于是上疏说:

    “工部侍郎严世蕃凭藉其父之权,专利无厌。私人擅自颁给爵赏,广泛收纳贿赂。致使选举之法败坏,卖官公行。奸邪小人竞相趋至,严世蕃要价越来越高。刑部主事项治元用一万三千金买通转到吏部,举人潘鸿业用二千二百金买得知州。司属郡吏贿赂以千万金计,那么大至公卿与各方面重官,贿赂费用就更不知有多少。

    “严世蕃平时纳赃受贿,为他当中间人的不下百十多人,而他的儿子锦衣严鹄、中书严鸿、家人严年、幕客中书严龙文为最突出。严年尤其狡黠,士大夫中无耻的人甚至呼严年为鹤山先生。遇到严嵩过生日,严年总是献万金来为严嵩祝寿。家奴获富奢侈达到这种地步,那么主人当如何呢?

    “严嵩父子的原籍袁州,而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扬州,大约不下数十所,让豪仆严冬主持这件事。他们抑勒侵夺,百姓对他们怨恨入骨。他们在外地牟求利益是这样,那么在乡里又如何呢?

    “尤其突出的是,严世蕃的母亲死去时,陛下因为严嵩年事已高,特留侍养,令严鹄扶棺材回到南方。严世蕃于是集聚狎客,拥艳姬,恒舞酣歌,人伦灭绝。至于严鹄的无知,则以他的祖母死丧为奇货。所到达的驿站都骚动,严鹄要索百端。诸司承奉他,郡邑为之一空。

    “现在天下水旱灾害仍然频频出现,南北战事时起。但严世蕃父子还日事克扣,内外百司莫不竭尽民脂民膏,填塞他们欲壑。百姓怎么能够不贫穷,国家怎么能够不衰败,天灾人祸怎么能够不迭至呢?臣请求斩严世蕃的首级于市,作为人臣凶横不忠的警戒。如果臣有一言失实,甘愿遭受杀戮。严嵩溺爱恶子,召赂市权,也应当亟放他回归故里,以清政本。”

    皇帝很了解严世蕃居丧期间淫纵放肆的行为,心里厌恶他。正好方士蓝道行因扶乩获得皇上的宠幸,皇帝密问他辅臣贤不贤。蓝道行假作乩语,具说严嵩父子弄权的情状,皇帝因此疏远严嵩而任用徐阶。等到邹应龙的奏章呈入,皇帝于是勒令严嵩辞职,将严世蕃等人下诏狱,提升邹应龙为通政司参议。但是皇帝虽然罢去严嵩,仍念他赞修玄功,心中还忽忽不乐,手札晓谕徐阶说:“严嵩已退,他的儿子也已经伏罪,敢再说的人,当与邹应龙一并斩首。”邹应龙深感自危,不敢上任,依靠徐阶调和护持始任职。御史张木贾巡盐河东,不知道皇帝的意旨,上疏说:“陛下已经显升邹应龙,但王宗茂、赵锦等人是首先揭发大奸的人没有被召封,是首发者不赏。”皇帝大怒,立即逮捕他到京城,杖打六十,贬斥为民。直到后来,严世蕃被诛,邹应龙才感到自安。

    隆庆年初期,邹应龙以副都御史的身份总理江西、江南盐屯。迁工部右侍郎。镇守云南黔国公沐朝弼骄横恣肆,廷议派遣有威望的大臣镇住他,于是改任邹应龙为兵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抚云南。邹应龙到达后揭发沐朝弼的罪状,沐朝弼终被逮捕。万历改年号,铁索箐贼叛乱,邹应龙将他讨平。之后,番人木母犭发造反,邹应龙合土汉之兵进军讨伐,斩歼俘获敌人各一千多人。

    邹应龙有才气,起初以弹劾严嵩得名,骤然达到通官显贵。等到任太常时,省察北郊牲祭,东厂太监冯保传呼而至,有专人将其引入,邹应龙看见冯保正面燃香,俨然像天子一样。邹应龙大为惊骇,弹劾冯保僭越放肆,冯保非常怀恨他。到这时,京察自己述职,冯保为了报复,令邹应龙辞职。临安土官普崇明、普崇新兄弟构争。普崇明引借广南侬兵作为援助,普崇新则召交州兵。之后,交州兵退去,而侬兵还留在当地,邹应龙命令部将杨守廉前往剿歼。杨守廉抢掠村落,杀人。被侬贼所乘,再次打败官军,人们将罪归咎到邹应龙身上。邹应龙听说自己已被罢官,不等代替的人到达就径直回家乡。代替他的人王凝想自以为功,力排邹应龙。给事中裴应章于是弹劾邹应龙误事。巡按御史郭廷梧向来不喜欢邹应龙,调查结果如王凝所说的一样。邹应龙于是被削去官籍,死在家中。

    十六年(1588),陕西巡抚王璇说邹应龙死后,遗田不到数亩,遗址不过数楹,恤典未能泽及,为朝野所遗憾。皇帝下令恢复邹应龙官,对他予以祭葬。

    林润,字若雨,莆田人。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士。授官临川知县。因事到南丰,敌寇突然到来,林润谋划却敌之计。征授为南京御史。严世蕃置酒召来林润,林润谈辩风生,严世蕃内心忌惮他。酒席散后,严世蕃叫人对林润说:“严侍郎谢君,无刺当世事。”林润到官,首先论判祭酒沈坤擅自杀人之罪,将其置于法司。之后,弹劾副都御史鄢懋卿五大罪状,因严嵩的庇护,没有被问罪。伊王典木英不讲规矩,多次遭到疏论而不改悔,林润又检举他。典木英累奏辩解,诋毁林润是挟私报复。部科交章疏论伊王抵抗朝命,威胁言官。严世蕃收纳伊王的贿赂,因而对伊王只是下诏责让而已。林润于是说宗室繁衍,岁禄难以为继,请求亟议变通。皇帝将这件事下到有关部门讨论。

    正逢皇帝采用邹应龙的意见,将严世蕃贬戍雷州,他的同党罗龙文被贬戍浔州。严世蕃留在家里不到雷州去。罗龙文一到戍所,就逃跑回徽州,多次往来江西,与严世蕃计议事情。四十三年(1564)冬天,林润按视江防,查访到这种情况,急驰上疏说:“臣巡视上江,备访江洋群盗,他们都窜入到逃军罗龙文、严世蕃家中。罗龙文卜筑深山,乘轩衣蟒,有负险不臣之心。而严世蕃日夜与罗龙文诽谤时政,摇惑人心。近来假借治第之名,招集勇士达到四千多人。人们纷纷感到忧惧,都说有不测之变。乞求将他们早正刑章,以杜绝本。”皇帝大怒,当即诏令林润将他们逮捕送到京师。严世蕃的儿子严绍庭是锦衣官,听到这个命令后亟刻报告给严世蕃,让他到戍所去。刚刚二日,林润已经飞驰而至。严世蕃猝然不及到戍所,于是被枷械上路,罗龙文也被从梧州捕至。于是尽查二人的不法事,他们二人终被诛杀。

    林润不久被提升为南京通政司参议,历太常寺少卿。隆庆元年(1567)林润以右佥都御史的官职巡抚应天诸府。属吏被他的威名所慑惧,都感到震栗。林润到达后,则采用宽平措施,多有惠政,吏民对他都心悦诚服。过了三年,林润死在官任上。年纪刚满四十岁。

    林润的乡郡兴化曾被倭寇攻陷,他特上疏请求朝廷再免除三年赋税,发放库金而对他们进行救济抚恤。他的乡人感他的恩德。他死后灵柩运回到家乡,乡亲们遮道四十里,为他立牌位祭哭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