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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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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他,是我走进幼儿园教室时注意到的第一个孩子,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望着我眨巴个不停,红润的皮肤显得是那么的可爱,特别是嘴角的那颗小红痣,让我觉的是那么的亲切。

    不由自主吧,我走近了那个孩子,蹲在他旁边也那样傻傻的望着他。

    足有几秒钟,我就那样望着,似乎已经忘记了我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他的老师了。

    小兰老师提醒我,这就是我要接手的幼儿大班。

    没有理由的我喜欢上了这个班。

    上大学的时候,我去幼儿园见习过,但那时的我觉得小孩儿太闹,去了一天就打住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儿啊?

    八年了,恍惚之间就八年了!

    “老师,我要洗手手!”

    “好!”

    顺着稚嫩的叫声,我笑着拉过这个第一眼就让我伫目的小男孩儿:

    “你为什么不叫我阿姨而叫我老师啊?”

    “因为你戴眼镜啊!”

    我被他的回答逗笑了,戴眼镜的就一定是老师啊,呵呵,什么逻辑,不过真的是多可爱的孩子啊!

    “你叫什么名字?”

    “木子!”

    来到水龙头前,我挽起他的袖子。

    突然,我看见他的手腕,居然戴着一根跟我手腕一模一样的丝带手链。一模一样的猩红!同是那样的扎眼,同是那样的让我窒息!

    虽然也是一根极普通的丝带,但于我,曾是那么的重要,辗转无数个城市,居然让我又一次触碰到了它!

    触电一般的感觉!

    这样的丝带,不是我和他才有的吗?

    老天为什么要如此的捉弄一个人,六年了,难道用六年的时间还不允许我忘记一个人?

    他,那个曾经让我刻骨铭心的男人——杨林,那个送给我红丝带的男人,还会在多年以后,想起他送丝带的傻女孩吗?

    是六年前的一个五月吧!

    那天我走出他的视线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他,第一次让我感觉到他的单薄,感觉如此的需要人呵护!

    他的眼睛依然紧紧的闭着,可是我还是能想象他的眼神是多么的迷茫啊!

    我还是流着泪走出了他并未苏醒的视线!

    那天天气很好,我想在他早上醒来的第一时刻亲口告诉他:我怀孕了,我有了我们的爱情结晶!

    我在他的寝室外敲了很久的门,一直没有人答理,这么早他会去哪儿呢?

    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孤零零的我彷徨在他寓所附近的街角。

    电话响起。

    是他的号码。

    “你这么早到哪儿去了啊?我在——”按下接听键,由不得他说什么我就开始责备起来。

    “对不起,请问你是这个手机号码的家人吗?”

    不是他?他的手机怎么会在别人手里?这个冰凉的声音

    心头猛然一阵悸动。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里是市中心医院,刚才出了起车祸”

    记不得电话里后面还说了些什么,甚至连手机掉落在地上也没有了感觉,打的、奔医院

    急救室里,我还是一下子认出了吊着氧气瓶,全身打满绷带的杨林.泪水如充盈的泉水一泻入眼眶。

    这还是我的杨林吗?一米七八的个子蜷缩在那狭小的病床里,绷带外还有隐隐渗出的血渍,青紫的脸在雪白的绷带中隐隐可现,却没有了任何表情

    医生过来,说必须马上动手术,如果稍有迟疑,很有可能永远都不能苏醒成为植物人!

    而且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即使手术也不排除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植物人!植物人?

    怎么可能呢?昨天跟杨林分手的时候,他不还是好好的吗?不就是一起车祸吗?

    我一把抓住并不能清楚这一切的杨林,心里紧张的不得了,我知道我没有了主心骨,但我还是默默的跟他唠叨:不要紧的,杨林,你会好好的,你只是吓唬我的,对吗?

    杨林,你昨天离开的时候不是说会带我去北京看奥运,去九寨沟旅行的么?你醒醒,杨林,这些你都忘了吗?

    杨林,你醒醒啊!听见你的玉儿在叫你吗?

    “病人的家属在哪儿,签字!”

    家属,他的父母在千里之外的重庆,我就是他最亲的人,可是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我刚刚用公用电话打过电话回去了,但是只告诉他的父母,杨林出了点小车祸住院了,我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身过来啊,即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也要明天,这可怎么办啊?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病人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动手术,如果稍有拖延,挽救的希望就会更加渺茫!”

    “我”我咬了咬嘴唇,深深的叹了口气,望望病床的杨林,欲哭无泪。

    “我可以签字吗?我是他——未婚妻!”

    “他在宜昌没有任何亲人。”我又补充了一句。

    我看不到护士那位年轻的女医生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做不了主吧,看她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出去了。

    接过手术协议书的时候,我的手一直抖个不停,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的名字再简单不过,通常情况自然是一笔潇洒的呵成,可是那一天,当我在手术协议上签上“王玉”二字的时候手是那么的笨拙,笔是那么的沉重,沉重的无法控制颤抖的手提笔。

    杨林,你知道吗,当我签上“王玉”二字的那一刹那,我真的感觉我们的生命绑到了一起,不是,是融合到了一起,你的生死就是我的生死,比我把自己交给你第一次的时候还要郑重!以后不管我们怎么了,都不会离弃对方,即使你真的成了植物人,又有什么呢?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到老,到最后的一分钟!

    我给昏迷中的杨林哼起了他最喜欢的那首最浪漫的事。

    我记得他说过,他不懂浪漫,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陪我一直到老!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二>

    谢天谢地,杨林的第一次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尽管他还没有苏醒,可我还是能从他偶尔抿动的嘴唇读到他生存的勇气。

    那一晚我一直趴在他的床边,紧紧的撰着他的手,就像以前过马路的时候,他紧紧撰着我的手一样。

    应该是到了半夜时分吧,有微弱的响动把我惊醒,是杨林,他醒了。

    我轻轻的摇动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杨林:

    “杨林!是我,睁开眼看看,我是你的玉儿啊!”

    他的嘴嘟噜了几下,但我还是听清了,他叫着一个我熟悉的名字:肖琴。

    是肖琴!

    他的初恋情人!

    是肖琴!是肖琴!

    在生命最垂危的时候他叫的不是守侯在他身边怀着他的宝宝的人,而是——是肖琴。

    一直没有淌下的泪水顷刻间崩泻了下来。

    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什么砍儿都能挺过去,接到他出车祸的电话的时候,我抑制住了充盈的泪水,看他满身绷带不醒人事的时候我强颜为他轻歌,当他生命垂危的时候,却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此刻,我还能抑制自己的泪水吗?

    原来,我深爱的男人,心灵最最深处,却是另一个女人!

    我笑,顺着脸颊的泪水抽搐的笑!

    医生来查房了,朦胧的灯光掩饰不了我的销魂落魄.

    “他的手指在动,这是好现象,应该很快会恢复意志。应该说基本脱离了危险,再观察一下,明天早上可以做第二次手术了!”

    外面下着雨,江南的梅雨一直是如此多情。

    我叫醒已经在打盹的护士,把卡上所有的钱刷下来给他办好了住院手续,理了理紊乱的头发和不整的衣角,不由自主的走出了病房,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我也不知道我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决定。

    十年的相识五年的爱恋,还是敌不过她,肖琴,一个曾经相恋不到一年的笔友。

    没有雨伞,独自踟躇在无人的大街,此刻的我,任凭雨水与泪水肆意的交融“肖琴”原来我真的敌不过那个用笔迹堆砌的模糊身影。

    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钻心的疼。

    我才想起守在病房的十多个小时里,滴水未进。

    真的好累!好想就在这雨中哪怕小憩一会儿。

    雨不大,却感觉实在承受不了缥缈的雨丝加在身上的重量。

    脚下很滑,眼前就那么突然一片漆黑——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白的,惨白的一片,很久都不能让我睁开眼睛。我又回到了病房?不过渐渐苏醒的我明白:现在换成是我躺在病床上。

    一个慈祥的女医生微笑着告诉我,好好休息,我刚刚度过了危险期。

    空荡荡的病房,充斥着满屋子的药味儿,一种不祥的预感由然而生,孤寂的城市,孤寂的病房,孤寂的我。

    我下意识的摸摸肚子:

    “孩子呢?”

    “姑娘,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女医生摸了摸我的额头,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一个出租车司机送过来的,昨晚送你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凌晨四点?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我实在想不起我是怎么倒下的,想起眼前的漆黑的一片的刹那,心底就猛的咯噔了一下。

    看着女医生慈祥的眼睛,我想,她会告诉我吧。

    “你身上怎么连个手机也不带啊?我们没有任何方式联系到你的亲人或者同事,对于奄奄一息的你,没有人能承担签字的责任。姑娘,是我在手术中签了字,并亲自给你做了手术。这是不合规定的。但是,情况很危险,容不得我们太多考虑。”

    “你很像我的女儿。她活着的时候也是跟你一样的大眼睛长头发,可是在难产中”

    女医生再次抚摩我的额头,轻轻的擦去我不小心滑落的泪水。

    很像我的母亲。

    她告诉我,我是宫外孕流产,如果再迟哪怕五分钟很可能会因失血过多危机生命。

    可是直到我出院的时候她才告诉我,我这辈子恐怕永远也不能当妈妈了!

    <三>

    “玉儿老师,你怎么哭了啊?好孩子都不许哭!”

    收起思绪,急急擦去眼角不经意的泪水,立即在嘴角挤出两条略微向上的弧线,轻轻弯下身子告诉木子,老师不是在哭,是沙子钻进老师的眼睛了,不舒服。

    “那我帮你吹吹吧!”

    我蹲下来,捏了捏他红润的小脸蛋儿“小鬼头!”

    回到教室,小兰老师告诉我现在是收视课,负责招呼小朋友看动画片。

    小朋友看动画片的时候真的很听话,一向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他们,此刻是一句话都不讲,全端端正正的坐着等我放碟片儿,那股认真劲儿真是让我感动!

    “那我帮你吹吹吧!”木子简单的一句话又在耳边萦绕,究竟是木子说的还是杨林?

    就是这句话,杨林也对我说过的。

    那是我第一次去他家乡的时候,他带我去朝天门玩儿,我们走过街巷,来到江边。

    我说我们玩沙子去,于是赤着脚走在细软的沙子地里的我们,快乐的真像两个忘返归途的小孩子。

    我捧起一把沙子,看它从封闭的指缝中悄悄滑落,也把它撒向并不汹涌的江水,还在沙滩上写满杨林的名字

    杨林问我为什么那么喜欢玩沙子。

    我笑笑说,沙子孕育了美丽的胡杨,一种最最让我敬畏的沙漠植物。

    对,胡杨!

    已记不得在哪儿听说胡杨是爱情的结晶,说它长在沙漠一千年不老,老后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朽

    胡杨在一个个苦难、一个个痛苦、一个个灾难中穿行和超越,苦难对于它们,已经不再是苦难,而是一种本能的抗衡

    其实,我没有去过沙漠,更没亲眼见过胡杨。

    只是冥冥之中,觉得这是在我心中最神圣的活的精灵。

    甚至,我觉得我的爱情一定也会像胡杨一样坚贞。

    可是杨林,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并不曾见过的胡杨呢?

    我也常问自己:杨林,你是我生活里的一片平凡杨树,还是我生命中的一片神秘胡杨?

    那次流产,我们其实就住在同一家医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离别,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不是么?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离别,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就在这里”

    独自一人躺在病床,数着秒度过了漫长的一个星期。

    我不知道那一个星期是怎么熬过来的,不过即使到了现在,每每想起那段日子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以前听同伴说,女人生孩子是最痛苦的事,所以女人首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就是万一要孩子,也一定要是给自己真爱的那个人,而且也一定要一直他在你的身边陪着你。

    可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我却不得不选择一个人呆呆的望着四周白的发怵的墙壁,他,不能照顾我,我也不会再要求他照顾我!

    穿着病号服,我不由自主的脚步迈到了杨林的病房附近,从门缝中,我感受到了里面的热闹,踟躇了很久,我还是没有踏进半步。

    他妈妈说话的声音很大,听不清讨论什么,但能感受到的是他们的温馨、惬意。

    他的主治医生告诉我,他的状态很好,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出院在家养伤了。

    杨林的妈妈很年轻,一般人很难从她的脸上看到岁月的痕迹“城里人怎么都那么不显老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杨林妈妈时,由衷的发出的的第一句感叹,也不由的想起跟她年纪一样大的,我那一辈子在农村操劳的渐渐老去的妈妈。

    杨林说他的妈妈虽然是那个市多年的优秀妇女工作者,却很迷信,迷信的让他和他爸爸都不可思议。自然也信命,重男轻女的思想也很严重。

    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我就有所领教。

    “小王啊,你们老家是不是那种土房子啊,晚上可不要带林儿走屋檐下啊!”

    “小王啊,你是不是把眉毛给拔了啊?女孩子可不能总要漂亮不注意保护自己啊,那样可不好的,火焰低,夜里会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小王啊,问问你妈妈你到底是不是子时出生的啊,八字缺木么?”

    我沮丧的问杨林“你妈妈怎么对我什么都不顺眼,怎么那么不喜欢我啊?”

    杨林顿了顿捧着我的脸告诉我“应该不是不喜欢你,是怕别人把我从她的手中抢走吧!”

    尽管有他这样的安慰,我还是明显的感受到他的无赖,如冬日的一丝凉风,虽不致寒,却不得不让人有些许的颤栗。

    有一次我开玩笑的问杨林,如果我们有个孩子的话,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

    杨林不假思索的说:

    “儿子!”

    “一定吗?”

    “恩。”

    他专注的望着我的眼睛,然后扶着我的肩膀,很认真的告诉我:

    “我们杨家几代都单传,你是知道的。妈妈答应我三十岁以后结婚,我答应我妈妈一定给她生个男孙子。”

    无语。

    我努力的说服自己,爱他就要爱他的一切,包括接受他的思想,接受他的家人,接受他家人的一切。年代不同了,观念也会慢慢改变吧!

    可是,现在想想当初的我竟是如此的幼稚啊!

    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一切,可是嫁一个人就仅仅是他的一切?

    还有父母,还有他的他的家庭,还有他家人的观念啊!这些会不会影响爱情的忠贞,会不会影响婚姻的幸福?

    钱老说的对,婚姻是围城!

    与其走进婚姻的“坟墓”还不如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一直思念着对方,好好的爱着对方!

    <四>

    我出院那天,眉子来了。

    五月的梅雨还没有离去,阴霾的天穹如我下雨的心情。

    我告诉她我要辞职走了,到很远的地方去,一个可以看见胡杨的地方。

    眉子是我在这所中学教音乐时的同事,跟我在一个寝室住了整整三年,吃同样的饭说同样一字不差的话,有时候的默契到不可思议。

    但即使是她,也是怎么不会明白我和杨林爱的如此之深,却要离开他的吧!

    我知道她很想问,但却都一直缄口不语,我们静静的走过很多很多熟悉的街角。

    末了,我告诉眉子“不管我哪儿都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去向!即使是杨林问起我,也绝对不告诉他。”

    “我只跟你联系。”这是我离开这座流着泪的城市的最后一句话。

    辞职。

    收拾行李。

    悄然离开。

    我选择了西安,一个古朴而让我神往的城市,一个想象当中离胡杨很近的地方。

    车内响起一首歌

    “我怕我没有机会

    跟你说一声再见

    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宁愿我要离开

    熟悉的地方的你

    要分离

    我眼泪就掉下去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

    我会珍惜你给的思恋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不能答应你

    我时候会再回来

    不回头

    不回头的走下去”

    歌者略带沙哑的嗓音不禁让我泪如雨涟,心情也更加的沉重起来。

    我怎么可以那么不争气的让眼泪一个劲的在那么多人面前流啊,玉,你不是说你很坚强么?为什么从走出医院的那一刻就感觉不是真实的你了呢?

    “我怕我没有机会”杨林,我真的很怕我像歌中所唱的一样没有了机会,难道这是唱给我的吗?我连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留下,我真的不能答应你我还能不能回来,杨林,当你醒来,当你有一天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你会明白我的不舍吗?

    杨林,请原谅我,也许像歌中唱的一样,我没有机会跟你说再见,也许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你

    一个转身的距离,真的就会是一生?

    只是,我会像张振岳所唱的一样: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以前眉子说,只有经历过爱情的人,或者失过恋的人,才会感受什么是眼泪,什么是痛苦的滋味。

    当时的我嗤之以鼻,总觉得那是年轻人的胡乱告白,但今天我才是真的体会啊!

    六年了,我还是没有勇气再听那首煽情的再见,难道有些歌就是为了赚取我的眼泪而存在的?

    后来眉子告诉我,我走后不到一个月,杨林就结婚了,跟肖琴。

    我又笑了。

    很平静的流着泪微微一笑。

    杨林结婚了。

    我们相爱的五年,他都没有向我求过婚,或者哪怕讨论过婚姻。一个月,结婚。

    呵呵,结婚!

    哈哈!结婚!

    我依然没有看见胡杨,或者不应该看了吧,它是爱情的结晶,它可以做到活着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而我,什么都没有!

    什么沧海桑田,什么海誓山盟,不过是年轻人冲动时的一种宣泄?

    五年,五年就告终的恋情用胡杨祭慰?

    我做不到,或者说,我没有资格玷污我那心中的圣洁!

    <五>

    再过两个月又是我的生日了。

    当年一个个大喊着永远单身的姐妹们大多都走进了婚姻的“围城”有的姐妹的孩子在n年前就可以叫我阿姨了,只有我,仍然孑孓一人。

    结婚于我,一个太过于沉重的话题。

    尽管老家的爹妈急的不得了,妹妹的小孩都快上小学了,而我,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有给他们带回去过。

    怕过年,怕回家,怕他们问起已经30岁的我。

    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们,怕想起老妈那双因劳累而风蚀的泪眼,怕看到老爸不说话只叹息的渐驼的背影

    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从来没有忘记爸妈一直把我当家里的顶梁柱当儿子看待的,我很想问自己我真的要一个人走过那么漫长的岁月?

    那天当女医生告诉我我很可能不能生育的时候,我知道,在他母亲眼中我跟杨林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爱情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我领略过他母亲的本领!

    而我,那渐渐老去的母亲,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心情呢?

    有人说爱是可以转化的,爱深了就会是痛!就会是恨!所谓的由爱生恨就是那样解释的吗?

    可是我能恨得起他来吗?

    以为逃避了杨林,逃避了我们熟悉的街巷以及一切事物,也可以逃避与杨林共同走过的日子,可以逃避那段略显灰淡的记忆,可是为什么看到哪怕丁点与他相似的东西,都可以勾起对他的记忆?

    也许,世界真的太小!

    “老师,苏克的妈妈也在北京吗?”

    “老师,苏克和贝塔也吵架吗?他们的妈妈也骂他们吗?”

    “玉儿老师,你喜欢苏克还是贝塔?苏克和贝塔小时候一直都那么快乐吗?”

    孩子们的一再提问把我拉回了现实的生活,我用眼睛瞪了瞪最后准备提问的木子,故意不高兴的说:

    “保持安静!”

    就在木子嘟噜着嘴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的唧唧嚷嚷,原来是需要我去换碟了。

    “恩,所以我们小朋友也要听妈妈的话,做个乖孩子,那样才会一直那么快乐啊?”

    换完碟,也换来了周围的一片静寂。

    此刻的我,忽然很想也问问远方的杨林,你小时候像他们一样快乐吗?

    应该是快乐的吧,我想。

    他曾说过他小的时候最喜欢去他姥姥哪儿玩,美丽的嘉陵江边有捡不完的好看的小石头,他就是在嘉陵江边学会了打水漂、抓鱼。

    还多好多过往的大船留在了我们遥远的记忆,即使现在身处异乡很多年了,夜深的时候似乎还可以听到轮船经过时悠扬的鸣镝。

    他曾说过,过江桥底下的石滩,留下了他很多童年美好的记忆。

    其实那个石滩我比他熟悉。

    我的家就在嘉陵江边离石滩最近的江边,从学会走路哪会儿,石滩就是我的乐园,每每放下书包,我们一拨一拨的爬上那些大石头,捉迷藏啊,过家家啊,打水漂啊,几乎天天都有去报道。

    有一天,杨林笑着问我:

    “我们小时候会不会就在一起过家家啊,或者我就是孩子他爸?”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太遥远的记忆了吧,久远的在记忆深处连黑白的影子的碎片也分辨不出来,只觉得那是些很美的日子。

    “不知道,不过我真希望我们在一起玩儿过!”

    “也就是说,我们是青梅竹马了哦!”

    爽朗的笑声依稀可辩,只是,跨越了遥远的时空,我还会依稀活在他的笑声里么?

    <六>

    杨林第一次在我的心中留下印记,是在一次校篮球比赛上。

    那时刚上中学不久,学校举行一次年级篮球队员选拔赛。

    他,连续两个漂亮的三分球,连我这个从旁边路过的从不关注篮球的球盲也觉得真酷。

    不由的仔细端详了一下他:高高的个子,运动中依然白皙的脸,脸上挥洒的汗水,还有那一颦一笑,我想,应该给当时很多女孩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吧!

    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他相识。

    后来对他真正有所了解,是在第一学期结束的一次颁奖大会上。我又看见了他,一个连续拿了“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十佳少年”三个大红奖状的获奖专业户,也第一次让我记住了他的名字——杨林!

    其实中学三年我们没有怎么交往,甚至也一句正面的交谈也没有。

    现在想想,即使我们有机会碰面,高傲的他碰上矜持的我,怎么也撞不出火花的吧,何况他还是我学习上一个强劲的对手!

    中考的时候,我是以不多一分的成绩考上当地的最好高中的,而他,足足多了我60分!

    当然这也是很多年以后,在无意中知道的!

    高中三年,几乎是钻在书堆里度过的,经历过高考的人,谁都不会忘了那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激烈和残忍吧。

    喜爱摆弄文字的我选择了文科。

    记得已经是快高考的时候了吧,繁重的学业压的本来天性散漫的我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整日在室友唉声叹气的感召中郁郁寡欢。

    有一天,从其他校区新转来的室友肖琴提议搞个笔友会!

    有创意!

    可我们都是要走的人了,在哪儿交笔友呢?

    杂志?报纸?不可信,最重要的是没那份闲心。

    肖琴望了望我,眨眨眼睛说她有办法。

    ——,学校有那么多帅哥,写一则公告在学校觅知音!

    原来她说的是在学校的公告栏上出一则启示,用交笔友的方式来缓和高考的紧张气氛。

    于是她把她喜欢的名人及知音或者伴侣一一罗列,然后在公告中写明我们的用意,贴在我们几个负责的校园文化专栏。

    比如:

    徐志摩——林微音

    愈伯牙——钟子期

    顾城 ——谢烨

    海子 ——(面朝大海)

    我选择了唯一没有写出知音的海子的“面朝大海”一场浪漫的悲剧人生之旅。

    给我回信的只有一个“海子”并且只有海子那句: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最喜欢的海子的一句。

    会是一个阳光的男孩、还是一个多情的女生与我一样喜欢忧郁中透出希望的海子呢?

    不知为何,我也没有写出自己的任何看法,只是摘录了海子的另一首日记里的最后一句: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我想看看我的海子到底有多了解海子呢。

    而他给我的则是海子的一首答复:

    麦地

    别人看见你

    觉得你温暖美丽

    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

    被你灼伤

    我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

    麦地

    神秘的质问者啊

    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肖琴找到了很多“志摩”但她说都没什么感觉,都不过是些玷污了志摩而已的假君子而已。

    我喜欢我的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种淡淡的忧郁里透出的是欣喜、是希望,我喜欢他回复的海子的诗,因为正是我也喜欢的。

    特别是那娟秀有力的笔迹,如果说看诗是一种享受的话,那么读他的字简直就是一种陶醉!

    肖琴说她也喜欢我的海子。

    “就凭那娟秀的字迹?那你出转让费,我就让给你!”我笑着开玩笑,虽然心里十万个舍不得。

    她高兴的跳起来,做了个欢快的手势“哦啦”一下就跑开了。

    肖琴跟我的海子联系的火热,虽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可是那种热情真的不亚于对高考的热忱啊!

    我时常模仿她妈妈的口吻逗她:

    “琴儿,学习重要啊,浪费了时间以后后悔可来不及啊!”

    通常的回答就是她严厉的连拍带轰:

    “去、去、去”!

    发起人肖琴还准备在校园爱心湖的亭子里开了个笔友见面会,说要毕业了见个面也算对这座学校的纪念,我被她生拉硬扯硬拽了去。

    湖水很静,清风下的杨柳煞是好看,连平日暗淡的亭子也因为有了我们有了些许的生气。

    我翻着海子的诗,不经意间我看到了他——杨林,几年前的竞争对手,或者说崇拜的偶像。

    更让我意外的是,他就是我曾经的“海子”!

    他是“校园名人”自然认不得我这个无名之辈吧,我想。

    虽然心里还是那么咯噔了一下,一种无名的落寞让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我并没有主动跟他打招呼,与其说是出于礼貌,不如说是怕自己尴尬,礼貌性的跟他握了握手,说了声“你好”算是我们最初的交往吧。

    也不应该是后悔把他让给肖琴吧,我想,其实人世间,有太多的巧合,也有太多的不经意,不是我的,即使得到了也会失去!

    在同样的学校里呆了六年,却一直是两条不交叉的直线,偶尔的重合也只会让我们离的更远!

    是有缘,还是无份?

    平时的我喜欢写写东西,时而也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个一文半载的,大家都说我是个搞文学的料儿,但是报考大学时我却选择了与此相距甚远的音乐专业。

    没有理由,我喜欢。

    生活中不也是时常如此吗?

    我们往往喜欢一个人,一样事物,可在最终抉择的时候,却选择了自己根本就不会在意的另一样,是的,没有理由,不需要的。

    半年后,肖琴跟她的男朋友去我上大学所在的城市旅游的时候漫不经心的告诉我:杨林没有上大学,他爸爸病了,很严重,连高考都没有赶得上参加,所以他选择了复读。

    大学四年我一直过的很平静,没有高考想象中的繁杂,也没有小说中的浪漫际遇,有的,只是一个人静静的走过了四年的校园林荫道的记忆。

    没有人喜欢我,我也没有中意的人,很多人都说不相信我会那么静静的度过四年。

    有同学说我是太傲了,大学里没有个男朋友简直是有病,甚至还有个谈杀的死党问我是不是喜欢哪个女孩子。

    但真的是从没有一个人在楼下为我唱一夜的歌,也没有谁给我百朵玫瑰,给我写多少情书

    偶尔也会想起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杨林,想起他打篮球时漂亮的扣篮,想起他在湖心亭见到女孩子的调侃,羞涩的一笑,想起他女孩子般隽永的字迹但是一如郑愁予的错误: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是的,我只是想起,我不是归人,我是过客。

    走在江南的小巷,走在水乡的昏晚,独不闻伊人的暗香。

    东风不来,冬风已至,袭来的是如柳絮的飞雪,下在心间,下在那寂寞的小小的空城,下在我那落寞的心尖。

    江南如花,江南如画,江南不如伊人的衣袖眉发!

    莲花般开落的容颜,掩饰马蹄的错!

    窗扉紧掩,心扉依依,青石的街道

    奏不响的蛩音,揭不开的春帏——永远,美丽的错!

    打江南走过的我们,永远只是对方渐远记忆中的孤独过客?

    <七>

    毕业了,我没有去发展潜力很大的西部,也没有选择梦想的北京。室友燕子说我们去三峡吧,哪儿很美,于是我们选择了水电之都——宜昌!

    世间就有那么多的巧合,落入俗套的巧合:

    到宜昌的第二天,我陪燕子去三峡大学见他刚上大学的妹妹缨子,在校门口我们见到了正买书回来的杨林,原来他竟然是燕子中学时代的同班同学,现在是这所大学大四的学生!

    他依然很阳光,只是没有了当年的那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我很喜欢他的这种改变。

    坐在校园不远处一个别致的饭馆,我吸了一大口杯中的奶茶,慢悠悠的说:

    “杨林,当年你可是我的偶像啊,可惜啊你认不得我。”

    没等他说话,我又笑了“你怎么可以那么聪明啊,我可是一直很嫉妒你哦!”

    他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再次羞涩的一笑,我又清楚的看到他右边脸颊浅浅的甜甜的酒窝。

    “哪有啊!都是你过奖啦!”

    燕子也附和着“要不是你爸爸两次在你高考时病到,现在真还说不定是清华、北大的高才生呢!不过啊,那时恐怕也认不得我们了哦!”

    杨林帮我们摆好纸巾,沉默了很久才说“玉啊,哪个时候我还想,那个叫王玉的女孩子怎么就那么会写啊,记得你发表在校刊上的那篇镜花水月真的是好唯美。我每次看到作文就头疼,我还想,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可以向你多学习作文也少扣分了啊!”

    然后他还着重强调了他说的是真的。是的,我早记不得我在校刊上发表过什么了。

    “诶呦呦,就玉了啊?”

    燕子故意大笑起他来。

    我也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不过真的是好亲切的称呼,一种膨然心动的称呼,从来没觉得我的名字也可以被叫的如此的好听。

    想想也真是好玩啊!

    原来,我记得他的样子,他记得我的名字,本以为不相隶属的两个人,只会是对方曾经记忆的一瞬,原来,即使那一瞬,也是可以留下痕迹的,而且会很美丽!

    也许是离开家太久了吧,我们几个远道而来的游子,经常能聚在一起,哪怕窘迫的我们只是喝杯茶,吃个炒菜。

    杨林比我们早来这座城市三年,俨然已经是地道的东道主了,五一广场、宜昌大桥、摩基山、三峡集景,还有很多我记得不记得的地方,都留下过我们三个的足迹。

    三个不同性格的人,在一起可以讨论燕子的男朋友,也分析我写的新小说,偶尔也给杨林找工作的建议,幽默中不乏情趣,那段日子真的很惬意吧!

    杨林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他不是说他一直喜欢那个喜欢“海子”的肖琴么?

    他说那不一样。

    “肖琴的热情主动,不是每个男孩子都可以抵挡的。我是真的喜欢过她,喜欢她激扬的文字,喜欢她泛滥的笑脸,喜欢她的自由遐想,喜欢她的恣意娇纵整整有一年的时间吧,但她太过于追求浪漫,那是需要用很多的时间和钞票堆积的浪漫,她不是属于我天空的鸟儿!”

    我没有回答,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吧!

    “我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感觉跟你在一起有一种从没有过的舒坦,一天不见你的时候就特别的担心你。是没有理由的喜欢吧!”

    其实我是真的很想问他喜欢我什么的,原来他可以越过我的提问,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默契?

    心有灵犀——不点也通!

    “我比你大,可是有时候你也会像个姐姐一样照顾我,那种幸福我从来没有体验过;有时候我又特别想照顾你,不忍心看你那么辛苦的工作玉,我——喜欢你!”

    静静的听完杨林一个人说了那么多,心跳很快,真的不相信眼前这个优秀的男人会说喜欢我,会对我讲这么多让人心情舒畅的话。

    杨林说这些的时候,我时不时的偷偷望望他,但是他一直望着静静的黄泊河,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我能感受他的真诚!

    许久,他拉起了我的手,没有小说中描写的那般激动、忐忑,我感受到的,是一种渴望已久的幸福!

    像众多的情侣一样,没人的地方,我们总是会紧紧的撰着对方的手,即使冒汗了也一直舍不得松开。是我怕失去,还是我本来就把握不住?

    那年我二十二岁。

    <八>

    音乐声响起,小朋友要回家了。

    小兰老师说,小朋友离开幼儿园的时候,一般都有家长来接,老师要在幼儿园门口送小朋友跟小朋友说再见。

    但是木子是唯一一个没有家人来接自己回家的小朋友。

    我问木子:

    “你妈妈怎么不来接你啊?”

    “爸爸说妈妈出国了。”

    “那你爸爸也不接你啊?”

    木子有些不高兴了,透过外衣掏出挂在脖子的钥匙,不服气的对我说:

    “我有钥匙,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看着渐渐走远的他,忽然他回过头补充了一句:“爸爸说我是个男人了!”

    我笑了,连忙挥挥手:

    “恩,听话的小男人,明天见!”

    看着木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是为这个五岁的小男人,还是这个五岁的小男人带给我的所有思绪?

    木子,你为什么长着跟杨林一样的大眼睛,嘴角为什么也长着一颗跟他一样的小红痣啊?还有右边脸颊的小酒窝,为什么是那么惊人的相似啊?

    六年了,如果有如果的话,我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应该跟木子差不多大小了吧!

    北京的夜色很美,用六年的时间习惯了一个人散步,一个人思考,可是此刻,那个五岁的小男人木子,却是一次次的勾起我对往事的痛苦记忆。

    “我会牢老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曾经有多少个这样的月夜,杨林陪我散步走过一条条的街巷,走过一个个记忆的过往啊!

    他的棱角还是那样分明,只是,隔着月亮的脸怎么摸的到呢?

    杨林学的是土木工程,据说是那所大学里最好的一个专业。

    但他最终没有走出去,他选择留在了宜昌,选择了一份与专业一点联系都没有的办公室工作。

    他没有说过原因,正如他几年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我爱你”一样。

    我是个喜欢自由的人,山山水水给我的向往远远高于对物质的追求。

    宜昌是个很美的城市,江水环绕,湖水荡漾,总是有那么多好玩又美丽的地方。

    玉泉寺,金狮洞,坛子岭,三峡大坝,三峡副坝环绕的水晶城秭归每一次,无不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三游洞里的长长的爱情锁,九腕溪漂流时的尖叫,五柳公园的长相依偎

    但生活是现实的,两个人一个月加起来不到三千多块钱的工资,很难应付我每个假日的四处飘游。

    杨林说没关系,只要我高兴就行,他会努力赚更多的钱陪我到我想去的每一个地方。

    在我二十四岁生日那天,他送给我一根猩红的红丝带手链,他说我24岁了,到了我的本命年,按当地的习俗,本命年应该戴红穿红那是会保佑健康幸福的。他买了一对红丝带手链“把我们两个人都栓在一起,永不分开!”

    <九>

    我时常想如果没有那次车祸,或者我没有听到他在昏迷当中叫着肖琴的名字,这个故事会不会是另外一个结局呢!

    我是个雍散的人,可以邋遢的三天不吃饭,可以散漫的一个星期不折被子,很多东西都可以容忍,但不是可以容忍一切。

    是的,我不能忍受我深爱的人爱的却是别人!

    我更不能原谅自己不能为他,哪怕是生下一个女儿!

    可是,这一切,能不与他有关吗?

    我恨过他,可是连骂他一句的勇气都没有,由爱生恨,谁的逻辑?

    也许恨吧!

    但是现在我的身边连一个可以让我恨的人都没有。

    西安的古朴、壮美已经不能再提起我对旅游的热衷,戒了吧!

    用工作,用书本、网络来麻痹自己!

    有人说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痛苦的日子总是没有尽头,回想我当时的样子应该就可以理解了吧!

    从重庆到湖北,再到西安,辗转的脚步,过迁的心境,为什么辗转之间又到了生日了,女人过了二十五岁生日就是悲哀,我呢,一个人的二十九岁的生日?

    除了爱情,或者说除了他的影子,我还应该有点别的,就是所谓的追求吧!

    可是,我没有!

    决定离开西安的时候,暗暗给自己下了个任务,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也就是在我三十一岁生日以前,一定给妈妈带个女婿回去!

    <十>

    对我来说,北京是个很陌生的城市,林立的高楼隔断了很多遐想的思绪,快节奏的生活让天性散漫的我很不适应。

    来北京的第三天我找到了一份钢琴培训的工作,刁难的老板,加上我已经不再娴熟的钢琴演奏,让我索性第二天就炒了老板的鱿鱼!

    来幼儿园是一种巧合吧!

    那天跟大学的死党在qq里聊天,说想写点关于小孩子的东西,让她给讲讲她的孩子。

    她说你去幼儿园体验生活吧,哪儿有很多可爱的孩子,会有你喜欢的!

    木子所在的是所名叫民生的幼儿园,听说是一个从重庆过来创业的杨老板资助的,从幼儿园到中学各个年级都有,里面的孩子也大多是来北京务工、创业的外地人的子女。

    我之所以选择民生也许正因为它的朴实。

    小兰老师告诉我,再过两天我就要正式接任木子所在的大班了。

    “王玉,我们晚上去喝咖啡吧?”

    我随口应了声:“好啊。”

    那是一个名叫“镜花水月”的咖啡厅,不大,却很精致,朦胧的灯光映射出久违的暧昧。

    “就我们两个人吗?”刚坐下我就问开了。

    “还有我男朋友和院长。呆会儿介绍你们认识啊!”

    迎面向我们走过来两位男士,小兰老师的男朋友我见过,那另一位穿着整齐的想必就是院长了吧!

    “你好!”

    院长是习惯性的伸出了手,我也握了握这位年轻的院长。

    “喝点什么?”院长一落座,就让人感受到一股老北京人的爽朗风尘。

    我由衷的说了句“院长真年轻啊!”

    “呵呵,王玉老师真会讲话,而立之年了哦!”

    我依然要了杯碳烧咖啡,习惯了那种苦涩的感觉,对别的咖啡早已经没有了兴致,就像一个女孩子真正喜欢上一个男人,是很难再接受哪怕再优秀的其他男人的吧!

    “玉儿老师喝咖啡不加糖的啊?”

    我点了点头。

    “真有个性!”

    应该不是个性吧。

    我清楚的记得我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是好奇的,加了那么多的糖,刚入口还是觉得肠子都苦清了,许久,才敢尝第二口。

    老实说,我喝咖啡不是什么享受,就当在治病吧!(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我的这种说法),但当时不闻甜食的我,只是觉得这是唯一一种可以让我补充点糖份的机会。

    我从小就有严重的低血糖,要命的是带点甜味的东西从来都不吃,包括水果都不怎么爱,喝咖啡的习惯就是想给自己补充点糖份吧,尽管我知道这样根本没什么作用。

    这几年,我对咖啡的依赖,简直到了一种病态,应该不压于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对网游的痴迷吧。

    只是,渐渐不加糖了,喜欢那种苦涩,沉醉于那种苦涩,我的生活不正是杯苦涩的没有加任何伴侣的咖啡么。

    每每咖啡飘香,我总会想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低血糖,那天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也许不会晕到,也许就不会流产,或许现在还有一个如木子般大小的孩子叫我妈妈,那么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

    讨厌,为什么又是如果啊?

    <十一>

    “玉儿老师早上好!”

    我还没有收拾完教室的教具,木子已经第一个到幼儿园来了。

    “恩,真乖,木子早上好!”

    我拉着木子的手问他:

    “木子,你这么漂亮的花衣服谁给你穿的啊?”

    “我自己啊!”

    我诧异了,才五岁的孩子呢?

    虽然来这儿的小朋友大多是来北京打工的外地人的子女,但是从我第一眼见到的木子,就感受他透出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乖巧。是艰苦生活的磨砺还是他的少年懂事?

    可是为什么他的衣服,他的神态又投出一般孩子所不具有的灵气呢?

    也许,他小小的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太多吧!我想。

    音乐课上,我踩着已略带咯吱响的风琴,敲起仍然还算熟悉的琴键,教他们唱一首我们小时候的歌种太阳:

    “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

    长大以后能播种太阳

    播种一个一个就够了

    会结出许多的许多的太阳

    一个送给送给南极

    一个送给送给北冰洋

    一个挂在挂在冬天

    一个挂在晚上挂在晚上

    啦啦啦种太阳

    啦啦啦种太阳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种太阳

    到那个时候世界每个角落

    都会变得都会变得温暖又明亮”

    看着他们伸长着脖子大声的和唱,调儿跑的都不知道到哪儿了,我忍不住笑起来,多可爱孩子们啊!

    我用左手伴奏,腾出右手给他们指挥起来,真感觉那一会儿跟无忧无虑的孩子们融为一体了,情不自禁的,我也大声跟着唱起来。

    我多久没有唱歌了啊?或者哼歌?记不得了。

    真的记不得了。

    “王玉老师,孩子们都很喜欢你啊?”

    我不知道院长是什么时候来到孩子们中间的,看到他胖胖的身子蹲坐在弱小的小朋友的凳子上,实在是有点滑稽。

    我微笑了一下,继续领着孩子们唱起来。其实已经忘记应该休息会儿了。

    手工课上,我拿着剪刀教小朋友剪一个纸帽子。

    “小朋友,看老师手里有些什么啊?”

    “剪刀!”

    “漂亮的花纸!”

    还有一个小朋友大声叫着“是布!”

    “对,小朋友真聪明,是剪刀,还有——纸板。来,看着老师对折一下这张红色的纸板”

    “老师,黄明明欺负我.”

    “老师,艾嘉佳把我的剪刀拿过去了。”

    这一天,终于在喧闹中结束了。耳边似乎还在嗡嗡的响着叫着老师这老师那的,我笑自己,在孩子们中间走火入魔了吧!

    送走了最后一个孩子,我重新回到那个只属于我的空旷的屋子。

    窗外很热闹,却是如此的寂寞,很自然的就想起朱自清那句: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很伤感的一句无言对白!

    <十二>

    “王玉老师,晚上请你喝一杯不加糖的碳烧咖啡,怎样?”

    不好推辞院长的好意,再次走进了“镜花水月”

    很巧,还是那个靠窗的座位,我也依然选择了坐在他的斜对面。

    抿满满一口香浓的碳烧咖啡,静静的品味北京的夜色。

    院长讲了很多有关北京的小故事,我听的很认真。

    可他到底讲了些什么呢?实在记不起来。

    末了,院长说,我们散散步吧,我带你看看北京的夜景。

    我没有应答,算是默许吧,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季节,有一个人陪着散步是一种安然的享受吧!

    我们都走的很慢,多久没这样散步了啊?或者多久没有跟一个异性这样散步了啊?

    记忆中除了杨林,院长还真是第一个这样陪我散步的异性。

    该死,又是杨林,为什么又想起他啊?

    很长的一段路吧,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事业成功而还没结婚的院长,在感情上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有着解不开的心结呢?

    “我可以叫你玉儿吗?”

    还是院长打破了这种沉寂,不过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实在有些消受不起。

    我连连摆手说不。

    那个称呼是只属于杨林对我的啊!

    “那我跟小朋友一样叫你玉儿老师吧!”

    “恩,好的,院长。”

    “可以不叫我院长吗?”

    “那——”

    “我全名付子清,叫我子清或者小付吧。”

    我真有些服这个比我还小将近一岁的院长了,我是他的员工怎么可以那么叫呢?以后还怎么管理下属啊?

    大约半个月后的一天吧,小兰老师对我神秘的一笑:

    “老实交代,院长是不是在追你啊?”

    “你瞎说什么啊?”看来我真的不大适合开这样的玩笑,小兰老师看我严肃的表情赶紧缄口,可她撅起的小嘴依然流露出极端的不信任。

    “你没感觉到啊?我来这儿工作几年了,从没见过院长来检查工作这么勤的,而且啊也没对谁这么好过!”

    “你个鬼灵精啊,不可能的,我比院长还大呢!我们不会是对方喜欢的类型。”

    小兰老师仍然撅着小嘴不说话了。

    当年,我不是也经常在杨林面前撅嘴撒娇的吗?是不是老了,都不知道撒娇是什么感觉了?

    <十三>

    那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农历四月初十。

    女人年纪大了,特别还是单身的时候,真的是很怕过生日吧!

    跟平常一样早起,上班。

    我只想跟平常一样淡淡的独自祝福。

    但是那天木子一直没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我特别希望能看见木子。

    “玉儿老师,今天晚上我可以请你出去走走吗?”

    是院长。

    这样的心情是很希望有个人陪吧!

    我们在一个西餐厅坐下,应该是预约好的吧,刚点燃的蜡烛摇曳着昏暗的红光,也有些“镜花水月”的暧昧气息,说实话,这种感觉我不大喜欢。

    钢琴响起,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熟悉的旋律让我的心情渐渐爽朗起来。

    “我可以去弹一首曲子吗?”说完这句话就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唐突。

    “这——”

    没有说完,他离开了座位。

    突然觉得很尴尬,自己的要求很无理,这不是我熟悉的幼儿园啊怎么可以提如此的要求呢,遭遇拒绝会让他多难堪啊。

    我抬起头准备叫回他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

    很久违的一丝感动吧。

    他回来的时候,满脸微笑“准备一下吧!”

    轻轻离开自己的座位,抚摩着那多年珍爱的钢琴,轻轻的弹起刘若英的后来,不由也落寞的哼哼起来: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我能感受忧伤的音符滑过我的每一寸肌肤,可是已经没有了泪水,初到西安的那半年早已经流干了啊!

    餐厅的人不多,我还是听到了稀啦的掌声,是他,院长。

    “生日快乐,玉儿老师!”

    说着递过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吧!”

    我没接,颤抖的语调掩饰不住我的激动: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的?”

    “喜欢一个人,就没有什么做不到吧!”

    他没有望我,低着头:

    “请原谅我的冒昧。这不是我年轻时候的冲动,我知道,我已经错过了一个女孩。我不能再错过你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坐下来静静的听他讲述多年前的故事:

    有一个喜欢他的女孩子,但是他们却总是在一次次的不经意间擦肩而过,他不理解也不接受女孩子制造的一次次际遇,让她很失望。后来他有些感动了,但想告诉那个女孩子,他将先以事业为重。一年后,当他明白原来冥冥之中自己也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子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已经披上了别人为她准备的嫁衣。

    我感受到了院长眼中的晶莹,那绝对是真情的流露!

    又一次走在寂寞的大街,依然不像情侣。

    我们各自揣着手走在一前一后,隔的很近,却似有无法逾越的距离。

    我讲起了杨林,讲起了那个还没有成型的孩子,还有不曾见过的胡杨

    那天回到家,打开院长送给我的礼物,盒子里是一对精致的项坠,一个坠子是锁,一个是钥匙。

    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我还是包好放在了他并不经常光顾的办公桌。

    <十四>

    “木子,你手腕的丝带呢?”

    给木子洗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木子天天戴在他手腕的丝带不在了。

    “爸爸说今天不戴。”

    “为什么?”

    “他不让我问,说我不懂。就是今天不能戴!”

    今天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明天是五一,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啊?难道是木子妈妈的生日吗?

    阴霾的天气压抑的我似乎有些喘不过气,心里也一直堵的慌,就连身上也是一阵阵酸痛。

    记得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妈身上一痛,就说要变天了,说是生我的时候着了凉落下的后遗症。

    我会不会也是因为那一次流产受了影响落下的病因呢?

    对了,六年前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不正是五一吗?

    也就是说,六年前的今天是杨林出车祸的日子,也是我离开他的日子!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啊!

    我刚到西安的时候,眉子就告诉过我,杨林出院后半个月就回到了重庆,又过了半个月就结婚了,新家在重庆的九龙坡。

    世间有很多事情并不是那么巧吧,只是有的人想的多了,牵强附会便很神秘了。比如今天的日期,比如今天木子没有戴的丝带,我们允许那么多的不巧合,为什么不能接受那么多的巧合呢?

    突然很想知道木子的父母叫什么名字。一种无缘无故的好奇。

    接到老妈电话的时候,我正走在院长的旁边,本以为她老人家又会提起我的终身大事的,可她只说了句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倒是我不习惯了这种改变。

    是提厌了,还是怕我伤心?

    我身旁的这个男人会是我离开西安的时候想的,带给您老人家的女婿吗?

    <十五>

    谁都可以看出院长对我的好,他的倜傥、他的细心,着实会感动我,但,感动终归不是爱啊。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年轻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一个比我小的男人,现在更不会,我希望我的他能够好好的呵护我,或者,是我骨子里的保守不亚于杨林的妈妈吧!

    年轻的时候向往被人喜欢,可惜没有。

    现在都三十的女人了,也渴望。

    但是院长对我的好,更多的让我感觉是一种负担。我可以跟他讲杨林,可是我能讲我不能生孩子吗?

    “我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请不要对我这样好院长。”

    讲完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那种压抑很久的泪水就要落下来,哒吧哒吧的滴在自己的心间,只是,没想到我讲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向儒雅并跟我距离很远的院长一把紧紧的抱住了我。

    我挣脱不了他的怀抱,呼吸也急促起来,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受到一丝被呵护的幸福。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上次给我讲他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我问了一个当医生的朋友他证实了我的猜测。不过,我不在乎。”

    “可是——”

    他用手堵住我的嘴:

    “你喜欢孩子的话,我们去领养一个。”

    一切像看小说一样。

    每一天都是那么的不可预知。

    “木子,你妈妈多久回来看你一次啊?”

    木子嘟起了小嘴:

    “我还没有见过我妈妈!”

    我很想继续问问木子,可是木子的抽泣,让我觉得木子幼小的心灵不应该承受那么多不该他承受的东西。

    “玉儿老师,你像我妈妈吗?”

    现在轮到我吃惊了。

    “爸爸的钱包里放着一张照片,很像玉儿老师。但爸爸不告诉我那是不是我妈妈。”

    木子真的哭了,这个五岁的小男人第一次在我的面前哭的那么伤心,原来缘分是有一定道理的啊!我喜欢木子的时候,他也觉得我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这是否就叫感应呢?

    <十六>

    眉子当妈妈了,跟他的男朋友经过八年的恋情长征,终于修得了正果。

    她打电话说来北京,还说要腻在我这儿。

    首都机场。

    远远的我就认出了洋溢着一脸笑意的幸福的眉子,那一刻,我们抱在一起足足转了有三四圈吧,学生时代的热情附着在我们的身上还是很自然啊!

    “老公怎么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啊?”

    眉子故意生气的说:

    “不喜欢大学时的初恋情人陪你啊?那我可走了啊,别后悔哦!”

    那调皮的样子还是没有变,原来很多东西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消失了,消失的只是那个环境吧。

    晚上我们睡在一张大床,眉子无头无尾的问了句:

    “你还是没有忘记他?”

    我知道我骗得了别人,骗不了眉子。

    “你知道吗?前几天我见到了跟你一起去宜昌闯荡的燕子,听他说了很多关于杨林的事情。说他在医院一醒来的那天,就拼命的打你的电话,可一直是关机。还说他一出院就到处找你,连你老家都去过好几次,那一个月发了疯似的喝酒,可是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跟肖琴就闪电结婚了。”

    我别过脸去,眉子并不煽情的讲述也让我难受。

    “你知道吗?他们结婚才7个月就生了个孩子,孩子刚两个月,她就提出离婚,跟他公司的一个外援到美国去了,到现在一直就没有回来过。”

    不知什么时候我又开始流泪,我很想对眉子说,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跟他一起五年他从没有提过结婚,我离开一个月他就成了新郎!

    “玉,他来北京了,带着他五岁的儿子!”

    北京?五岁的儿子?

    难道木子?

    不会——

    不可能的,那是小说中的巧合,世界再小,也不会有那么多交融的轨迹,可是,诶,我的心里为什么那么忐忑呢?

    “眉子,他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不知道,听说很可爱,很懂事”

    “睡觉吧!”

    我猛的打断了眉子的话。

    <十七>

    “小兰老师,我给木子请个假,我要带他回老家一躺!”

    “木子爸爸啊,木子的老师在里面,请进吧!‘

    那个声音——

    六年前的声音——

    是他,真的是他,没错!

    我转身起来,还没有来得及躲进洗手间。

    “请问——”

    “玉、玉!玉儿?”

    这是一个怎样的会面啊?两个泪流满面的人相视不语,脑袋空空的,为什么我眼前的一切都在跟着旋转?

    我又一次在病房中醒来,只觉得手被拽的生痛,并且怎么也抽不回来。

    是他,第一次在病床上醒来时最希望看到的人杨林,泪水又一次不由的滑过眼角。

    “对不起,玉儿。”

    他一只手依然紧紧抓着我的手,跟当年我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一样,另一只手轻轻擦拭着我不小心滑下的泪水。

    他就那样傻傻的望着我,许久许久。

    出院那天,我告诉杨林:

    “我要结婚了,跟我们的院长。”

    我不善于撒谎,简短为妙吧!

    院长是个好人,那天他一把抱住我的时候,我还想,要是没有杨林,我也许会选择眼前这个男人的。

    <十八>

    “玉儿老师,木子回家有十天了吧?怎么还不回来啊?”

    不是,是整整的十二天了。

    忽然觉得他们的离开真的很久了,他们,还会回来吗?

    我很想木子。虽然他是肖琴的孩子。

    眉子说我是个傻女人,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傻的人。

    我觉得也是。

    “眉子,陪我喝酒去好吗?”

    “自找的啊!你不是答应我不喝酒了吗?”

    “去不去!”一向温柔的我,也容不得眉子的不解。

    我们走向住处不远的一个叫做“不醉不归”的小酒吧,一改往日的杂啤

    “来瓶白兰地!”

    “玉儿!”

    我瞪了她一眼“不是有你吗?”

    “干杯!”

    “玉!别喝了,你醉了!”

    “干啊那么多废话啊!”

    “我叫你姐还不成吗?”

    “喝不喝?”

    “诶!”

    灯光真美,怎么没有人跳舞呢?哦,桌子在旋转,呵呵,还有眉子,你晃悠什么呢?

    路也不平,真是的,谁说我喝醉了,我明白着呢,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酒醉心明,对,就是酒醉心明,我可明白了!

    杨林,你在哪儿啊?我好想你!

    六年了,老天为什么还是让我见着你啊?

    杨林,杨林!

    “玉,要哭就哭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难受的!”

    杨林,杨林,我的杨林

    “玉儿,是我,你的杨林,不要这样好吗?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玉儿”

    我掐了掐自己,很痛,不是做梦,可是声音从哪儿传出来的呢?

    四周没人,我确信!

    <十九>

    一觉醒来的时候,我还是不确定是不是在梦中听到杨林的声音的,那么熟悉,又那么模糊。

    眉子不在。

    真难为她了,快两个星期了,不仅没有带她出去玩,还一个劲儿的拉着她陪我去喝酒。

    这么早她会去哪儿呢?

    正在纳闷的时候,眉子提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

    “玉,醒了啊?脑袋还疼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打开便当,立刻一屋子的葱香。

    真的饿了,我埋着头一个劲儿的吃起东西,许久,才打破了这种沉寂:

    “对不起,昨天真是难为你了!”

    “什么啦!谁跟谁啊!”

    眉子帮我收拾好屋子,问我今天是不是休息。

    当然啦,难得一个周末啊。

    “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或者我们到远一点的地方散散心!”

    去看长城吧,我提议,眉子自然是欣许。

    面对绵延的长城,眉子掩饰不住她的高兴“真是太伟大了!”

    我呆滞的眼神还是让眉子的喜悦打了折扣,汗津津的两个女人坐在了沧桑的烽火台前。

    “以前一直不理解你,那么爱一个人却一定要离开他。我还想,至少是爱的不深吧!可是玉,我真的错了,假如是你,当年我也会离开的,只是我现在才渐渐明白你的感受。”

    眉子说这些的时候,我也想起了他。

    “你刚离开的那段日子,杨林发了疯似的揪住我,要我把你交出来,最后甚至跪下来求我,可我答应过你,我只骂了他一句‘活该!平时不珍惜她,现在后悔了吧’,看着一个一米七几的汉子伤心成那样,我的心都碎了。你为什么连跟他说个再见的机会也没有给啊?”

    我知道眉子并不是想责备我,可是我自己选择的这一切除了默默忍受,还能怎么样呢?

    “我常想,你们两个感情虽然很好,平平淡淡,几乎连架都没有过,但是也没有什么生死与共的经历啊,为什么彼此都痛苦成那样呢?我有时都恨你们两个,你们拿的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做的赌注啊!”

    眉子说的没错,我赌上了自己的一生,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那我现在还放不下什么呢?

    不是一直很喜欢那篇一的一生会遇到的四个人的网络散文么,里面有几句话我是深有感触的:

    “没有人是故意要变心的,他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

    可是他不爱你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爱你了

    他爱你的时候没有办法假装不爱你;

    同样的,他不爱你的时候也没有办法假装爱你。”

    我为什么要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面呢?

    “爱不是占有

    你喜欢月亮,不可能把月亮拿下来放在脸盆里

    但月亮的光芒仍可照进你的房间。

    换句话说,你爱一个人,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拥有

    让爱人成为生命里的永恒回忆。”

    杨林,你曾经是我心中的太阳,可我只能选择把你作为我生命中一段回忆,这算不算另一种方式的拥有呢?

    <二十>

    想起了院长,很想给他打个电话,除了工作还不曾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吧。“院长啊,不!子清啊,我是王玉!”

    “是你啊玉,诶,真是太好了,难得啊,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呵呵!”听着电话那头略显激动的声音,我不禁笑出声来:

    “怎么,不可以么?”

    “当然可以!我是受宠若惊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有事才可以打电话给你啊?”

    听着电话那头极力的为自己辩护,我又一次笑起来。三十岁的男人了,激动什么啊?

    是不是说明我还有一定的魅力啊?

    我正在暗自窃喜的时候,子清已经到了我的住处。

    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他,原来他的皮肤也是那么白皙啊,还有,睫毛原来那么长、那么可爱!

    很少那样仔细的观察一个人,特别是男人,看,他都被我盯的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不敢正视我的眼睛,这哪像三十岁的男人吗!

    我不由又笑起来:“子清,你喜欢我什么啊?”

    很显然,他被我的单刀直入震住了。

    “没想过。”

    “恩?”

    他搓了搓手,抬起头望着窗外:

    “觉得你很特别吧!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成熟的气质很独特。很想亲近你,你让孩子们觉得值得信赖,这种感觉也传染给了我!”

    也许是从来没有人那样评价过我吧,有些激动。

    已经很善于掩饰自己感情了。

    我平静的对他说:

    “感觉不一定都对啊,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在外漂泊了那么多年还一事无成,不过谢谢你对我的肯定。你也很好!”

    “成功有什么特定的含义吗?做了官,发了财就是成功?不是自己想做的事,不是跟自己真爱的人,即便做了富翁、当了皇帝也不一定幸福啊!”

    我哑然。

    <二十一>

    眉子要走了,因为他老公单位临时有情况,所以不能来北京陪她,她将去杭州等待与老公的相会。

    我给她买了一套奥运福娃饯行。

    “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要离开北京了。”

    “当然啊!”

    很奇怪,今天出门她反而没怎么打扮,通常过了三十的女人是需要伪装一下的!

    “来北京没几天啊,就可以在前面做向导了”我故意奚落她。

    眉子刮刮我的鼻子,肆意的笑起来: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路盲啊!”

    欺负我啊,我才不示弱呢,拎了拎她的嘴巴,大喊:

    “叫你挤兑我!挤兑我!”

    在咯咯的笑声中,不觉的已经走到了湖心公园。

    “坐会儿吧!”我实在有些走不动了。

    “是跟我散步没激情吧?”

    瞧眉子那张嘴,跟当年真没什么变化啊。

    “是不是又想我拧你啊?”

    看看眉子连连后退的可爱劲儿我不禁再次笑起来,哪像孩子他妈啊。

    累了,一屁股坐到了喷泉前的台阶。

    有很多小孩在玩水,还有情侣往里面仍硬币。

    多傻的行为啊,那个时候我不也和杨林在有喷泉的地方仍硬币、默默祈祷吗?现在呢,还不是天各一方。

    年轻人的把戏啊!

    “眉子,你也信这个啊,心疼,那可是血汗钱呢!”

    她一把捂住我的眼睛:“我要你许个愿,钱已经仍了,许吧。”

    眉子又调皮了。

    许愿,要我许愿?

    我第一次在喷泉边许愿的时候,闭上眼睛默默对自己讲出的第一句是希望永远和杨林在一起。就在水花飞溅的喷泉旁,他还剥夺了我的初吻。

    我想到了木子,想到了木子的爸爸。

    希望,他——

    不,希望子清吧,希望子清能幸福!

    “老实交代,你刚才许的愿是什么?”

    又是眉子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自然不会那么善罢甘休,摆出一副盛气凛然的架势。

    “以你对我这么多年的了解,你觉得我会在你的淫威下屈服吗?”

    “玉儿老师,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啊?我也要参加!”

    是木子!

    我听出来了,是木子的声音!

    <二十二>

    眉子接电话走远了,我望着眼睛眨巴个不停的木子,愣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玉儿老师,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我依然摸摸他的脑袋。

    “我爸爸也想你!”

    “你爸爸?”

    我看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天我假装睡着了,看到爸爸看照片哭了。那张照片我见过,放在他的钱包里,照片上的阿姨跟玉儿老师长的很像,玉儿老师那个人是我妈妈吗?”

    木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玉儿老师——”

    “怎么了?”我摸了摸预言又止的木子,鼓励他说下去。

    “玉儿老师,你可以做我妈妈吗?”

    可是木子,你叫我怎么回答啊?

    “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我没有。他们欺负我,我回家没有妈妈可以讲,爸爸说我是男子汉不可以哭,为什么其他的小朋友可以哭啊?”

    我一把抱住这个已经成泪人儿的小男人,真的很想一直这样抱着他,好好的呵护,至少让他想哭的时候可以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木子,老师答应你,不,妈妈答应你,以后只要你想叫妈妈的时候就叫老师妈妈,好吗?”

    “恩!”木子立马止住了哭,用胖乎乎的小手擦拭着眼角还在滑落的泪珠,然后捧起我的脸重重的吻了一下:“妈妈”!

    听着木子甜甜的呼喊,我把他搂的更紧了。

    为什么是木子一个人来到这么远的公园呢?我四处张望。

    “玉儿——,我在你后面。”

    在我后面?

    一个转身的距离?

    <二十三>

    “眉子走了。”

    “我知道。”

    就那么简单的两句寒暄,成了走在林荫道上我和杨林之间唯一的对白。

    耳边隐隐传来那首已经略显苍老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后各自曲折

    各自悲哀?

    只怪我们爱得那么汹涌

    爱得那么深

    于是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

    却回不了神

    ”

    沉闷的天气压在小道上空,窒息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玉儿——”杨林预言又止。

    我能感觉他将要说什么,就像当年我不动嘴他永远知道我要吃什么、喝什么一样。可是你要明白,很多东西是回不去的,我们说的话,我们经历的事,我们的决定,我们的时间

    原来在不经意中,流走了那么多东西,如东逝的江水,如不再的记忆,一切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生命没有如果,生活不是如计算机的快捷键ctrl+z,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可以撤消的!

    “玉儿——对不起!”

    对不起,又是一句对不起。

    还是从前吗?即使“对不起”也是有保质期的啊!

    从前我调皮的时候、胡闹的时候,不管是谁的错,他总会说一声对不起,总会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用他宽大的臂榜、温柔的唇堵住我的嘴。

    现在呢?

    “玉儿,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你可以给我一个哪怕是解释的机会吗?”

    我没有回答,别过脸去。

    “玉儿,我们知道我们心里一直有对方,对吗?为什么偏偏选择折磨自己呢?眉子什么都告诉我了,我知道我不能求得你的原谅,更不奢望你还会选择我,可我还是要说——”

    “杨林——”我的话还没有出口,杨林就轻轻的堵住了我的嘴,眼睛是那么直辣辣的望着我,由不得我反对。

    “你知道吗,那次车祸我住院的时候,我妈告诉我你去看过我了,说你工作太忙先忙去了,我虽然纳闷,可也没想那么多。当我回到熟悉的寓所,没有了所以与你有关的所有的东西的时候,我蒙了,你知道吗,那一刻真的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我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你的足迹。眉子把我骂回来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眼前一旦没有了你,我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多么的珍贵啊!”

    “我辞掉了工作,整天只知道喝酒,本以为喝酒就可以让我忘记你,于是我一天天的让自己在这种骗局中睡去、醒来。有一天我一个人喝酒回来,无意中碰到了一个人,她就是肖琴。以前我是喜欢过她,但与其说喜欢他,还不如说喜欢她的文字、喜欢他的笔迹。那天她送我回来,朦胧中我看到的是你责怪的神情”

    “你知道吗?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赤裸裸的睡在我的旁边到底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真的都不记得。”

    “那是我出院的第九天。玉儿,这一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我嗤之以鼻,几个男人不是这样给自己找借口的?

    “那天我醒来后她起床就走了,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喝酒。一个月后她告之我的家人,她有了我们的孩子,爸爸打电话问我们的关系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回到了我重庆的老家。后来我接到妈病重的消息回家,却是一场结婚的骗局,很麻木的感觉,也许你不信,但是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知道,婚礼场上只有她一个人,我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喝酒,醉的一塌糊涂。”

    “很可笑是不是?她为了一个不爱他的男人赌气跟我结婚,而我却在醉酒中完结了一生的幸福,谁都不相信这些,包括我自己!”

    “我恨过你留给我那么多的记忆,也恨过你的不辞而别。本以为我跟她因为孩子的联系可以慢慢有一些感情,但孩子才两个月她就走了,两个月!孩子的名字是她取的,说我们的结合不落俗套,孩子的名字也特别一点吧,不要什么所谓的姓氏,就叫木子吧。”

    我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在他面前流泪,我想到了木子,可怜的孩子,无依无靠的,小小年纪却要承受那么多的东西。她是肖琴的孩子,我却没有一丝的恨意,他是如此的让我牵挂啊!

    也许真的没有无缘的爱,没有无故的恨吧,所谓缘分,不正是我看到木子的第一眼虽然不知道会与我、或者我身边的人有什么关系,可是那种想亲近的感觉么?

    <二十四>

    我辞职了。

    既然我做不到跟子清在一起无法不想另一个人,何必让他也成为一个受害者呢。

    杨林因为知道了我的流产,变的象个千古罪人一般,那种愧疚让我觉得不安。他知道我是真的喜欢木子,我也曾开玩笑的说,木子是老天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就是让我不要承受那份生孩子的痛苦,杨林还是不作声,默默抚摸着手腕上戴的从木子手上摘回去的红丝带手链。

    “肖琴回来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些许的不平静,可是那依然深邃的眼光还是没有变化,他没有望我。

    “她说想见孩子。”

    我依然没有说话,与其说这是给我的打击,还不如说是我预料之中的吧!

    “我没有答应,她不配。”他依然很平静。

    “不配?”我想不到的是从他口中蹦出的竟是这样的两个字眼。

    “她不配,当初在你生命垂危的时候你会念叨她的名字?我会滑倒?我会流产?我会不能生孩子?你会跟她结婚?是你不配!是你!”

    他一把站起身,拉住愤怒的准备离开的咆哮着的我。

    六年的委屈,六年的怨恨,要是可以,真想一下子全宣泄出来。

    “她的名字?”

    “是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也是。在你手术后迷糊着的时候,你不是叫的我的名字,也不是你家人的名字,而是肖琴,是肖琴!”我大声的咆哮。

    是啊,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什么离开了,我的委屈、我的痛苦,难道是一个不配的词语可以对比的?

    望着一脸诧异的杨林,我简直是发泄到了极点:“我希望它成为我一个人的秘密,连最好的朋友眉子都不知道。可是你知道吗?你是个骗子,感情的骗子!你骗了我,也骗了你自己!你是十足的骗子!”

    我发疯似的咆哮着,一种无法抑制的酸楚倾泻而出。

    眼前黑起来,开始意识还有些清醒,知道自己可能又像上次倒下,摸了下额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依然是在病房。

    我别过脸去,一再拒绝他送到唇边的杯子:

    “听话啊,玉儿,乖!”

    “洒了没关系,我马上喊护士来换,药我再给你冲啊!”

    “玉儿,还记得以前我们一起看的阿有正传吗?阿有跪在他未来的丈母娘面前说的那句话你还记得吗:一个女人应该有的幸福我都会给你的,只多不少。就是那句话让当时的你热泪盈眶,虽然我表达不出这么感人的句子,但我会努力让你幸福的!我不知道当初昏迷中的我说了些什么,但一直以来我肯定我最爱的人一直是你,我最想娶的人是你,最想把我的所有一切给予的人是你”

    他出去了,静静的病房其实很希望有他的存在。

    就在那么一瞬吧,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昏迷中的一句话就可以证明一切?可以纠缠我这么多年?

    王玉啊,十足的傻瓜,是你自己把他推出去的,是你自己不相信除了孩子你们的爱是还可以持续的,是你自己把他叫的那个豪无意思的名字联想起了那么多,是你自己王玉啊王玉!

    生活又经得起多少这样的不经意啊?

    忽的,我想起了胡杨!

    长在沙漠一千年不老,老了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朽

    <二十五>

    “我们去塔里木沙漠吧!”

    杨林又一次牵起了我的手,并且轻轻摇了摇。

    “我们去看胡杨!”

    他再次摇摇手强调。

    “胡杨,他怎么知道我喜欢的的?”

    我的诧异隐瞒不住杨林的眸子。

    “眉子告诉我的。

    那天你们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她给我打了电话,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一直听不清你嘟噜的是什么,但是可以清晰的听出你叫我的名字。

    原来那天我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不是做梦。

    眉子说你的电脑壁纸是一棵挺拔的胡杨,以前你告诉过她,你要去看胡杨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直没有去,对么?

    当初燕子告诉我你有可能来北京,我就想,说不定有一天可以在北京的大街上邂逅着你。即使碰不到你也可以履行我们当初到北京看奥运的约定。

    可是当我见着你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是那么的不可原谅,我应该消失的。院长是个优秀的男人,他会给你幸福的,我没有资格阻挡你们在一起。

    我不配。

    我以为我会跟你一样就那样消失了,可是我做不到你那么的彻底。

    那天晚上,我接了眉子打来的电话,我听到你一声声含糊的杨林,我才知道,你的内心深处原来一直在等待我,一直还爱着我。

    玉儿,我们的爱会如胡杨的,它不也要经历大漠风沙的考验么”

    我是一直在骗自己,可是对胡杨的挚爱,不正是对杨林的不舍么?不是一直很希望发生在我身上的爱情可以忠贞如胡杨么?

    他说每年我离开他的那一天,他都会撰着那条已经磨的失去光泽的红丝带手链一整天。

    他说他的妈妈很后悔失去我这个善良的儿媳。

    他说那个从重庆过来的资助木子学校的杨老板就是他。

    他还说很想一直撰着我的手永不松开。

    “你还有多少事我不知道?”

    杨林狡讦的一笑:

    “我会让你用一生来继续了解发掘我的!”

    我们走进了塔里木,金黄色的胡杨一直徜徜徉徉地伸向远方,湖边滋润的、树林里盘恒的、在沙漠里傲然挺拔的,无不震撼着我,它独特的气质和永恒的形象,真的是第一眼就让我折服了。

    看看吧,这是一种什么树啊!

    如风暴中列队的勇士,在狂风中傲然挺立,就连那些已经老去、已经枯去而不倒的干胡杨枝虬,也以它独特的残枝傲对风暴。

    我和杨林,亲眼见证了活着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的奇迹。一次次默默的惊叹,一次次热烈的相拥、相吻!

    狂沙席卷并撕碎了胡杨的皮,疯狂地摇撼着它们的干,但是它们仍然紧紧地抓住脚下的土地,仍然屹立成沙漠的每一道风景。

    我问也被深深震撼的杨林:

    “是沙漠造就了胡杨奇崛的品格,还是胡杨使沙漠更具有不可抗拒的威力?”

    杨林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抱的更紧

    “玉儿,不管我们的生命还要经历多大的风浪,都答应不要再离开我!”

    “恩,我会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目睹了胡杨被沙暴摧残过后的千姿百态,也经历了人生的悲欢离合,忽然觉得生活是那么的绚烂。

    那么苍茫瀚海中的这幅撼天动地的生死对抗图,会是我们面对今后我们生命中的荆棘的航标灯么?

    是的,那些被狂风刮倒的胡杨,它们倾斜着身躯,依然长出片片嫩叶,不正是一种顽强而温柔的生命力量?

    那么对于我和杨林呢?

    也许考验还会继续,但是我、还有杨林,都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