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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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奶走了,走得很匆忙。

    九五年初夏的一天,我去已有数月未去的原房东家看望张奶。当时已是华灯初上之时,杨大爷坐在邻居家门口。与他打招呼,聋耳的他好容易弄清楚我是小杜后,摆摆手说:“老伴儿没有了!”

    我心为之一沉。这既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但也在我的意料之外。九四年初秋的一天,年老多病的张奶是在为暖瓶灌开水时从台阶上摔倒的,大腿骨折。随之便瘫痪于床上。我当时仅是她家唯一的房客而已。我就迟早迟晚地去问一下老人的病情。张奶整天疼得呻吟。不久,我便搬走,但也时不时去探望一下张奶,张奶的病情也时好时坏。后来听说住了医院。我一直想着去医院看望,因为工作忙,总难以成行。心中一直念着张奶,常祈祷着她早日康复。终于有一天,抽出空来去看老人时,她却去了。

    我和张奶只是普通的房东和房客的关系,但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却是很崇高的。按照城里的规矩,我应该称呼张奶为杨奶,因为她夫家为杨姓。可我不懂,按着家乡的称呼习惯,叫了张奶的姓,称为张奶,等我懂得了城里的规矩,想改口也不易了。虽然只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张奶对我的关心是令我没齿难忘的。以前就曾写过一篇散文房东老太,后来听说张奶过世了,又时时地想写一写关于纪念张奶的文章,但懒散于无奈,今天写一点吧。

    张奶是个幽默风趣的人。她有相当的智慧,而且心地善良,性格豁达,毫不自私,乐观开朗。张奶的幽默是一种天才,我这自以为搞幽默的常自愧不如,私下里吸收了她不少素材。记得有一次,我告诉张奶说,我要买一辆自行车。张奶却说:小杜,你要买车不要买新的。买新车,你自己操心都不说,连贼娃子也替你的车操心呢!高!这是多么高深的幽默呀,这是多么善良的心地呀!

    我在张奶家里断断续续住了三年。这三年来,我常和老太太坐在一起聊天。因为我专门创作不用上班,既去掉了老人的孤独,也赶走了我的寂寞。不管跟张奶聊得如何,我从未听过张奶说过东家的长、西家的短。八旬老人整天洗衣、做饭,从无怨言。我说,张奶,你身体还硬朗得很嘛。张奶说,不死么,不死就得受罪,死不了么!又是多么豁达乐观呀!

    然而,张奶这次却真的死了。我心中很沉重,遗憾的是,却没有见上老人最后一面。

    大学刚毕业,找房子,便找到了这里。刚见到张奶时,觉得她是一位严肃的人,不易接近。后来才觉得恰恰相反。大热的天,我刚搬到这里,老太太见我害羞地躲在屋里,便招呼我出来,说外边凉快,这便是我第一次与老太太打交道。老人驼着背,一走路便喘,不时便由鼻子发出口哨一般的声音。老人有肺心病。

    老人去世并非是因为骨折,而是因为肺心病。这是我后来听房东杨叔告诉我的。十年前,张奶的腿上就长了肿瘤,一直没有管,便造成了她的驼背,走路不便,却仍然活着,坚强地活着,活着就是胜利。

    中国人富于哲学思维,乐观豁达。老人去世也算喜事——白喜事。我心情沉重的同时,也觉得老人去了她该去的地方,一定去享福了。再也没有疾病的折磨,没有肉体的痛苦,再也不用洗衣做饭。我想老人家在另一个世界一定很幸福。

    我默默地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