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子山只知道每当他想起福怡,他心中有一比凄然的快乐,那已经足够叫他满足。

    林氏家族的斗争不知进行得怎样。

    他们肯定不会快乐。

    子山是吃铃薯的人,过一日算一日,林氏家族却为万年基业烦恼。

    他在绳床睡着,关上船舱,像置身一只瓶子里,或是一只葫芦。

    他的手提电话响了又响,子山挣扎着起来,“喂。”

    “朱子山?我是环星代表王立富,有时间与我们谈一下吗,戏立即要开拍,剧本需要改动一下,费用另付。”

    “你们在什么地方?”

    “洛城,付你来回飞机票,可否立即起程?”

    子山忽然挺起胸膛,大声要求:“我可否带女友同来!”

    对方笑,“你俩明早一起去美联航空公司取飞机票,中午十二时之前到达洲际酒店,我再派人与你联络。”

    转运了。

    奇遇由马车经过湿地那日开始。

    子山立刻赶到餐馆把家华叫出来,把好消息告诉她。

    家华团团转,一时担心小霖去不了,一进又说找不到替工,忽然蹲到地上,双手掩面。

    子山温言说:“你当是放假好了,试想想,多久没休息。”

    “那么,回去收拾行李,明晨乘六时飞机。”

    家华说:“我还不能辞去日间工作。”

    “当然,要有最佳盼望,可是作最坏打算。”

    他们欢呼一声回船屋收拾行李。

    小霖自补习社回来,见他们如此高兴,便问:“可是你俩要结婚了。”

    “比结婚还好,我们找到工作。”

    家华致电学校及餐馆告假,他们一行三人也没有休息,天未亮就在邻居门上贴告示,告知去向,然后,就乘车往飞机场。

    十五岁的小霖十分憧憬:“不是结婚吗?”

    这天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他俩均找到工作,学以致用。

    环星有许多公司,短短三个月时间,朱子山成为他们剧本医生,许多名家剧本都交到子山手上修改,令子山诚惶诚恐,全力以赴。

    在健全制度下,修改费用有规定价格,专业人士在旁协助提供可靠资料,过程虽然繁复,子山处理得很好。

    家华独当一面,接到演员角色,但很快发现她更擅长处理公共关系,她成为选角助理经理。

    两人工作忙,瘦许多,精神奕奕,加上经济情况改进,衣着时尚,人也显得年轻。

    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但是实际子山仍然与家华维持朋友关系,他们租了一间房子,子山住地库,各有门户进出,可是双方从不邀请异性上门。

    家华寂寥地对子山说:“是因为那白皙得像永远没有晒过太阳得女子吧。”

    子山不出声。

    “‘悠悠此心,岂无他人,为君之故,沉吟至今’。”

    “你可打算出售?”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始终是我们的家,洛城虽好,没有四季,我怀念下雪日子,在甲板上瑟缩,别有情趣。”

    子山说:“我走不开呢,有一个侦探电视剧找我写本子,主角谙咏春拳,十分新鲜有趣,肯定叫座。”

    “你不走我也不走。”

    “匆匆一年过去,我已略有节蓄。”

    “我想回去买一间公寓,进可攻,退可守。”

    过了三十,该作打算,再吃喝浪荡,后果堪虞。

    “子山,你知我喜欢你。“

    子山答非所问:“谁买一大叠中文报?“

    “小霖订报学读中文头条。”

    子山并非刻意顾左右而言他,他眼睛落在一张放大彩色照片上,那是一帧结婚照,歌德建筑教堂门口,站满身穿礼服的男女,新娘子弯腰低头走下石阶,新郎向观礼的客人挥手。

    是新娘的神情,她微笑垂头,戴着栀子花环,礼服式样古典,针型裙摆下露出锻鞋,那是一个雨天,天色阴霾,她却似一颗珍珠似闪亮。

    家华问:“这是谁?”她读出来:“统元地产林智科与伍福怡结婚,你认识他们?”

    子山摇摇头,咳嗽一声。

    “新娘十分清丽,她不戴任何首饰,奇怪,一向只有皇室成员可以完全不理会时尚流行,或是领导时尚流行,这家人完全不似暴发户。”

    子山还是不出声。

    终于结婚了,时间比预期中晚一点,也许林智科需要较长时间康复,可能筹备婚礼需时。

    不知道她有否发现,这个林智科不像先前那个,抑或,这个林智科才是她原先认识那个。

    朱子山只客串演出了几天。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家华问:“为什么一张照片,会引起你这样大注意?”

    “照片很漂亮。”

    “这是真的。”

    子山把报纸收好,问家华:“你本来打算站台前,此刻做了幕后工作,感觉如何?”

    家华笑答:“这一年我每朝起来送小霖上学,都忍不住喊一声哈利路亚,原来我适合及喜欢幕后,一次我客串角色,只三句对白,却讲错十次以上,而且,导演嫌我不上镜。”

    子山也笑,“我也有同感,不过,拥有演戏经验,写起本子来,比较了解演员心态,今日才知大学课程有用。“

    “大家都喜欢现有工作,那多好。“

    “最得益的是小霖。“

    “她长高许多,功课进步,笑容渐多。“

    “生活稳定对每个人都很重要。“

    “我的生命像是终于上了轨道,每天有目的有展望。“

    “我替我们高兴。“

    “小霖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子山笑,“她一开头就那么问。”

    “等躺在病榻上方知道伴侣多么重要,有时伤风鼻塞半夜醒来想喝口粥也无才知凄凉。”

    子山不予搭腔,那自然是真理。

    家华说:“每天那么多失业演员前来面试,真叫人心惊肉跳。”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颗明星背后多少失意演员。”

    “我最尊重性格演员,他可能是耶鲁大学戏剧系毕业,可是其貌不扬,永远不会成为明星,但仍然敬业乐业,努力做好本份。”

    “小霖会承继你衣钵吗?“

    “我何来衣钵,小霖最好读一张教育文凭教书。”

    “嘿,所有母亲都那么想,全球教师过剩。”

    子山回转地库,埋头工作。

    他是好人,一直对自己说:如果没有意思,就应当说明,家华再也禁不起蹉跎。

    这些日子以来,她从不透露小霖的生父是什么人,她不抱怨,也不解释,心情实在欠佳,至多说句:“六十多天没下雨,皮肤龟裂。”

    子山与家华,好像都没有过去。

    第二天傍晚,家华便开始喝啤酒解闷。

    “发生什么事?”

    子山以为家华前夫出现,企图索还小霖,却原来是工作棘手。

    “找不到合适角色,导演朝我开炮。”

    “这么难找,是何种复杂要求?”

    “年轻、美貌、性感、野性难驯。”

    “在洛城街上扫一扫起码有一万五千名。”

    “双眼似两泓水,充满怨怼。嘴唇像樱桃,叫人巴不得一口吞下”

    子山骇笑,“哪个导演要求这样苛刻?”

    “片名角洛城谋杀案,李冠导演。”

    “要什么国籍的女子?”

    “没有国籍最理想,或是混血儿,欧亚美非观众看上去都觉顺眼舒适。”

    “这就比较困难,是主角还是配角?”

    “已经见过千多名面试者,全城知道环星在找这样一个女子,她只是戏中帮凶。”

    “这个角色会一炮而红。”

    “我想到当年名导演伊力卡山全城寻找荡母痴儿一片男主角,遍寻不获,不知如何开戏,一日,有人推门而入,大家一看,就知道:是他了,那年轻人如一只狼,不用试对白,已经录取。”

    家华笑,“那年轻人是占士甸。”

    “你也听过这段传奇。”

    子山这时似有某种感觉,他不禁沉吟。

    家华立刻问:“你见过那种像一只狐似的女子?”

    子山随即笑:“我孤陋寡闻。”

    家华仍然纳闷不已。

    过了几天,子山带着小霖去接家华下班,小霖有好消息要第一时间告诉母亲,她成绩全a,老师批准她越级挑战。

    走进办公室。只见整个会客室坐满艳女,每个人拿一个号码,她们都焦急不安,嘴里喃喃有词。

    小霖奇问:“这是干什么?”

    “面试。”

    “这么多人争一个角色?”

    “有时五千人才挑一个。”

    “哗,这是极之残忍的竞争。”

    “僧多粥少,”子山感慨,“每一行业都弱肉强食,尖子生存,每年中学毕业生中只得三分之一有机会升大学。”

    “不获录取的人怎样?”

    “回家,气恼,哭泣,再尝试。”

    小霖说:“我知道,像妈妈以前那样,白天做女侍维持家计。直至机会来临。”

    “艺人生活真不容易。”

    子山一路看过去,他只敢偷偷窥看,不敢明目张胆,一见到鱼网袜露脐装,便暗中摇头说不。

    一个也不及格。

    他们进办公室看到家华捧着头倦得发昏。

    可是这个好母亲一听八个a立刻精神一振,大叫说:“我们会船屋度假庆祝。”

    “还未挑到角色?”

    “我下班了,交给下属继续泄气。”

    家华现在也有助理了。

    他们一行三人自侧门离开办公室往停车场。

    这时一向不下雨的洛城忽然下雨,他们正要上车,忽然家华说:“看。”

    子山随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边檐篷下一个女子正在吸烟看雨。

    她穿薄薄白色衬衫,三个骨牛仔裤,一双平跟鞋,美好身段难以遮掩,头发有点脏,故此束成马尾,脂粉不施,可是浓眉大眼,尤其是小小肿嘴吐出香烟时如一颗樱桃。

    家华说:“我找到了,你们先上车,我立刻叫导演来。”

    是她,子山心中暗叫,怎会是她。

    女子听见人声,转过头来,虽然没有化妆,双眼闪烁,子山看真她一点不错正是赫珍珠,这些人物,又在朱子山的世界出现。

    子山与小霖上车,他把车驶近一些,保护家华。

    只见家华如获至宝,轻轻一步,走近,像猎人看到猎物,生怕那小动物惊走。

    子山手心全是汗。

    小霖轻声问:“发生什么事?”

    “嘘。”

    只听见家华咳嗽一声,“这位小姐可是来试镜?”

    “我?”女郎睁大双眼,“你与我说话?我不是演员,我再吸烟。”

    家华说:“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兴趣,我们正在找你这样的人。”

    女郎微笑,“是吗,我没有兴趣。”

    这时,一辆巨型黑色吉甫车飞驰而至,水花四溅,车还未全停,已经有人推开车门跳下,奔到家华面前,他是副导演史密夫,他大声问:“人在哪里”,接着一眼看到女郎,呆住,“你——”他再也不会放过她。

    家华走近子山的车,“你与小霖先回去吧,我们还有事。”

    子山问:“她说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珊瑚。”

    随便叫什么,朱子山认得她是赫珍珠。

    发生什么事,她怎会憔悴地流落到洛城工业区?

    子山把车子掉头回家。

    小霖看得嘴清楚,她是观众,耳聪目明,双眼雪亮,她问子山:“朱叔,那艳女是谁,你从前的女友?”

    子山不由得好笑,“到底十五岁了,仿佛懂得很多。”

    “你一见她,面色变为灰白,还想否认?你根本没忘记她。”

    “你没猜中。”

    “这女子较试戏轮候室里所有人漂亮。”

    子山点头,“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正是人比人,比死人。”连一个孩子都知好歹。

    车子到家,子山负责做晚餐,他把意大利面煮熟,开一罐肉酱,小霖在一旁帮手,一边说:“把真相告诉我。”

    子山答:“真相是,我不认识该名女子。”

    小霖颓然,“成年人永远说谎。”

    就在这时,家华回来了,她轻松地哼歌,双肩上多日背着的重担像是蓦然卸下,她又可以重头做人。

    子山扬声问:“可是有好消息?”

    家华一看小霖竖起耳朵像只猫,立刻问:“你不用做功课?罗马帝国为何东迁,如何灭亡,还不快写出来?”

    小霖只得捧着食物回房间去。

    家华答:“如获至宝,大家正在开香槟庆祝。”

    “她答应签约?”

    “你也看得出她环境欠佳,无论从前多么风光,今日大不如前,原来她在对街桌球室任职,到停车场吸支烟解倦,刚巧被我看到,我与她都够运。”

    “可有试对白?”

    “找规矩总得试一试,可要一起来参观?”

    朱子山忙不迭答应。

    晚上,他们到摄影棚,一进去家华便赞叹:“这叫做艳光,在本行久了,一眼便知道谁会红,谁永远不会。”

    子山忍不住问:“我呢?”

    “你?”家华忽然伸手摸他额角,这是她从来没有的亲昵动作,“你做幕后算了。”

    只见水银灯下的赫珍珠转过头来,此刻她已化好妆梳过头穿上戏服,恢复旧时七分容貌,真是晶光四射,连摄影师都说:“好美!”

    赫珍珠只是牵牵嘴角,没有答腔,她取出香烟,助理立刻上前:“对不起,此处禁烟”,她更加无奈。

    副导演走近,“她唯一要求是叫我们找一个地方给她住。”

    子山诧异,怎会如此窘逼?

    家华警惕,“可是有毒瘾?当心保险公司拒保。”

    “不会,她只是赌输。”

    家华与副导演专心研究合约。

    那边赫珍珠已经披上外套,预备离去。

    子山知道他需把握机会,他走近她,叫她:“珍珠。”

    她缓缓转过身子,她不认得他,冷冷问:“我们见过面?”

    子山知道他也与扮演林智科时完全不一样,那时他一早有专人来帮他修脸梳头剪指甲,现在,他是平民。

    “好吗,珍珠,你已与林智学分手?他没有照顾你?”

    听到这个名字,她一震,“你是谁?”

    子山看她,她仍没有把他认出来。

    半晌,她抓起手袋,“我要走了。”

    子山追出去,“发生什么事?”

    走到门口,珍珠点烟,深深吸一口,“他同我说,会永远地爱着我,他到卡地亚订制一枚指环,是两只小小的手握在一起,有个机关,掀下去,双手弹开,原来手心里是一颗红心,”

    珍珠忽然嘿嘿苦笑,“他说,我们要互相珍惜对方的心,可是,不久,失意的事来到,他迁怒于我,把我赶走。”

    子山不知说什么安慰她才好。

    珍珠又问:“你是谁,怎会叫我珍珠,又知道我的事?”

    这时家华缓缓走近,“珊瑚,记得,导演不允许迟到。”

    珊瑚也好,珍珠也好,她丢下香烟匆匆离去。

    家华好不诧异,“你俩是旧相识?”

    “不是你想像中那种关系。”

    “你这个老实人在何处结识艳女?”

    “当然因为我并不老实。”

    家华忽然笑了,“她再艳丽,也不是你心中女神。”

    子山不服,“你怎么知道?”

    “她肤色较深,与你的女神不一样。”

    子山苦笑。

    家华问:“你此刻在想什么?”

    “我在想,此刻赶回家,也许还能帮上小霖研究斯坦丁大君为何突然转信基督。”

    家华有点感动,现在,他以她为重。

    那篇功课,一直做到深夜。

    家华嘀咕:“老师给你们整个星期,为何到最后一刻才做功课?”

    子山回答:“因为全世界的初中生都是这样蹉跎。”

    家华忽然吟:“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一转头,发觉女儿已呼呼入睡。

    子山轻轻问:“你呢,你又有什么故事?”

    “我的故事乏善足陈。”

    “你是否遭到欺骗遗弃?”

    家华答:“我已活过来,我不再计较往事:谁对不起谁,谁是谁非,谁得谁失,我明早还有许多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