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花凋 > 第五章

第五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无音。”

    仗着有叶行远在园内保护,因此放心丢下无音一人去打探消息的碧落,在外头奔波了数日仍是一无所获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赶回园子来,但她一回家,见到的,却是个从未曾在清晨里发呆的无音。

    洗去了一身旅途上带回的尘埃的碧落,悬着眉,带着疑心地走至无音的面前,见她也不去园子为她心爱的花儿们浇水,反是动也不动地坐在房内椅上,手端着一盅早已凉透的茶,一双往昔明亮的大眼,毫无焦距地定视着前方。

    碧落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她却像是没有发觉有人站在她面前似的,忽地她端茶的手势一软,托在手中的茶盅跌出她的掌心往下坠去,机警的碧落连忙手脚并

    用,一手接住茶盅,一脚踢高就快落地的盅盖,在接到两者后将它们放在桌上。

    “无音?”发现她还是一点反应也无的碧落,大感不对地摇着她的肩。

    “嗯?”一双流离的水眸,在她的呼唤下方归回定位,无音惺忪地眨了眨眼。

    碧落端起她的下颔,担心地左瞧右望“你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是吗?”她摸摸自己的脸,好似刚梦醒。

    “身子不舒服?”愈瞧她两眉愈是拧紧的碧落,忽地觉得这张容颜,比起数日前憔悴多了,阵阵的不安,也自心底一涌而上。

    “也不是”无音合上眼,疲惫地一手抚着额“只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累”也不知怎的,这几日她总觉得身子很懒,很困也很倦,每到白日她就昏沉沉的。

    瞅看着她的碧落,前思后想不过片刻,心底霎时对她这种情况大概有谱。

    “你在这歇着,今天别到园子里去了。”她隐忍着满腹的怒气,好言好语地扶起无音带至床榻边。

    “好。”出乎意外的,无音没有反对,只在安躺上榻后渴睡地合上眼。

    坐在床畔再三审视她后,碧落轻手轻脚地步出房内合上门板,转过身来时,再也掩不住眼底焚烧的怒火,大步大步地迈向客居准备找人算账,但未到客居,在廊上的转脚处,却迎面撞着了表情显得忧心忡忡的叶行远。

    “我有话要告诉你。”见来者是他,怒气冲冲的碧落随即用力地推开他,一双柔荑叉放在腰际上瞠目以视。

    “我正好也要找你。”相较于她一身外放的怒意,叶行远就含敛多了,但脸庞上的眉心紧锁得竖成一字纹,双目阴森含凉。

    “不”她深深吸气,方启红唇,话还含在口中,他的警告已比她先一步而至。

    “不许你再接近无音。”早就察觉无音身子有异的他,头一个就把她视为凶嫌“再动她一根汗毛,你就准备在镜中度过你的余生。”与修行千年的他相比,这只道行不过数百年的小镜妖根本就不足与他为敌,再有一回的话,就算她被无音视为亲人,他也会不念同道情份。

    “什么?”她万没想到竟是他先发制人“我才想对你说这句话!”

    叶行远阴沈地敛紧了眉心“你说什么?”

    她气结地探指频频戳着他的胸口“你这棵臭芍藥,想吸人类的精气就到别处去吸,要是你敢再多吸一口无音的,看我不找到你的肉身把它烧了!”

    “你以为是我?”他有些错愕,怎么也没想到情况竟会倒过来。

    她一脸的凶悍“不是你还有谁?”园子里也只有两只妖,不是她,当然是他干的好事!

    叶行远严正地声明:“我是吸食天地水露为生的,我从不吸食人类的精气。”他哪像她一样,需要借住在镜里,藉人类照镜时暗中吸取人类的生气?

    当下换碧落愣大着嘴“啊?”

    “我原以为是你。”排除了她的嫌疑后,他不需多想,马上就找到了另一个按兵不动已久的嫌犯。

    “我?”她一手拍着胸坎“无音是我一手看顾到大的,我怎么可能会害她?”

    叶行远没理会她,微偏过头转看向某个方向,眯细了一双黑眸之余暗自握紧了拳心。

    犹自嚷了一阵的碧落,在顺过气时朝着他的目光看去,后知后觉的她在有所领悟了后,一双美眸霎时狠狠地盯着申屠令的客房,半晌过后,沈不住气的她柳眉倒竖,忿忿地挽起了袖。

    “岂有此理,我去找他算账!”他们这属同一阵营的自家人内讧了半天,却都遗忘了另一位房客。

    “慢着。”叶行远冷静地一把拉住她“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火冒三丈高的佳人扭头便要走。

    他暗自在她的臂上施了力“连底都没探清楚你就想去撕破脸?万一他的道行胜你一筹该怎么办?”就凭她这只贪玩不认真修练的镜妖也想对上申屠令?只怕她一去,申屠令不把她收了或吃了才怪。

    碧落气不过地抽回手“不然还能怎样?”她总不能让再让申屠令继续吸食无音的精气,再这样下去,无音会像花草一般日渐枯萎最后步上死亡一途。

    “我想”他沈吟了一会,眼中焕出一丝狡光“咱们可以找个帮手来帮忙。”既然探不得屠申令的底,那就找个万无一失的人来接手承办。

    “帮手?”难道他有什么道行高深的妖友可以助阵?

    叶行远有信心地笑了“等他到了你就会明白。”

    *******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眼底写满倦意的无音,枯坐在窗边看着看着碧落白天未亮就在屋里来来去去。

    两手忙碌得很的碧落,回首看了她一眼,随后又转过头继续张罗着手边的事务。

    “碧落”当无音不死心地想再叫住她问个明白时,房里外室的门扇却遭人轻敲了两下。

    “来得正好。”碧落止住了手边的动作,黛眉一挑,飞快地走出内室赶至外头应门。

    很好奇会是谁在这清晨时分敲门的无音,拖着近来总是懒洋洋的身子起身,还未走出内室,便听见碧落低低的交谈声,脚步一转来到外头,她有些讶异地平日在园内工作时,总是不在乎穿着打扮,但现下却是束发整冠,一身打扮不但合宜,还因过于俊俏而很招人注目的叶行远。

    “你要出门?”这只外表可说是标准祸水的花妖,不会是想出门祸害人间勾引良家妇女吧?

    他露出迷人的笑意“嗯,想上街买点彩料。”

    “正好,你顺道陪她去吧。”碧落随即接上话,并且勤快地将客人请进房里来。

    无音指着自己的鼻尖“陪我去哪?”她有准备要出门吗?

    “昼月庵。”碧落淡淡地应着,一双杏眸溜至无音那张瞬间风云色变的面容上。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无音紧缩着呼吸,不久,她将两眼一撇,转头便要往里头走。

    “今日是你娘的生辰。”早就料到的碧落一把将她拖回来,顺手把备妥的竹篮交至她的臂上让她挽着“我已帮你准备好了寿礼,你就去看看她吧。”

    “我不能去。”她面无表情地拿走手边的东西“况且,我爹也不许我去。”这么多年来,她爹始终不肯让她离开花相园去探视娘亲,她这么一去,若是被知情了,怎办?

    “我会施法弄个你留在这的,你就安心的去吧,不会有人起疑的。”碧落再次将竹篮塞至她的怀里,在她不肯收时,干脆改将竹篮交给两手空空的叶行远,再把她一骨碌地推至叶行远的身边。

    她皱着眉“碧落”

    “我要出门几日,她就麻烦你了。”不待她拒绝,碧落径自朝叶行远交待完毕后,便脚步飞快地走至摆在桌上的四神镜旁。

    “你又要上哪?”无音瞪大了眼,在她又要一脚跨进镜里时赶忙出声。

    她随口诌着:“去打听消息啰。”按照他们的计划,在把无音弄出门后,他们请来代为处理申屠令的那个人就该到了,她现在不暗中去盯着申屠令怎么成?

    “等等”心里有千百个不同意的无音急走上前,潜进镜内的碧落却是在转首对叶行远眨眼示意后,转身消失在镜里。

    一只健臂穿越过她的眼前,她转过头去,无声地看着叶行远拿起搁在桌上那席为她准备的淡色纱绸,仔细地覆在她的头上,盖至她的额间罩住她的容颜,而后在她的颈间将两股纱绸交叉迭放至她的两肩上。

    “走吧。”为她打点妥当后,他伸手想牵起她的手,但她却匆忙避开。

    “我不”想到又要踏出花相园,她的眉心就抗拒地紧锁着。

    “你不想见你娘吗?”他弯下身子,两眼直视着她忐忑游疑的眸心。

    很想,但,又很不想。

    这么多年来,她早就断了去探视娘亲的这个想望,也早忘怀了娘亲的模样,对于过去的那些事,她已用遗忘的泥土将它深深埋葬,但,即使事情都已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准备好那份去面对娘亲的心情,她还不知道,她到底该不该原谅那个为了一己私欲,一手造成她今日的娘亲

    “来。”为了让他们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纵使她面有难色,叶行远还是牵起她的手,在她心思紊乱如麻,犹在挣扎着该与不该时,不给她反对机会地拉她出门。

    她的脚步走走又停停的“你怎么又”他怎么老是用一副说了就算的模样来强迫她?

    他兀自拉着她来到花相园园门处,在这时,她却用力地止住脚步,再也不肯往前再进一步,她恐慌地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半晌;没勇气走出去的她,偷偷地缩回了脚步。

    “你怎比我还怕人?”自紧密相牵的手心感觉到她颤抖的叶行远,半侧过身来帮她调整她头上的纱绸,将她的容貌再遮掩得周密些。

    无音边说边摇首,连声调里都掺了点颤意“我

    我还是不去好了”回想起每次踏出大门后的下场,她就只想快些躲回园内。

    “别担心,有我在,有事我会护着你的。”他安慰地松开彼此紧牵的手,大掌改而环上她的腰肢“走吧。”

    唉踏出大门一步,无音迅即紧紧挨靠在他的身旁,他会意地拍拍她的腰际将她搂得更紧,一同走出邻里的小巷后来到大街上。

    好奇和讶异的目光纷纷投射而来,令她感觉到似是有无数个火点正燃在她的身上,当街上的人们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时,她用力压低了螓首不让任何人认出她,脚下的步子踩得又急又乱,若非力持镇定的叶行远始终都保持着有条不紊的步伐,只怕她会当下就在大街上飞奔起来,就在她觉得那些视线快把她淹没窒息,或是将她整个人烧毁时,她悄悄地抬首向他求援,双眼却被他那令人安心的笑意捕捉住。

    她怔怔地看着对她投以一笑的他,正扬手将她额上的纱绸再拉低一点,脸上的神情,温柔得令人难以抗拒,在那时,她模模糊糊地聆听着四下所传来的阵阵耳语,在那些人口中,似乎所见到的,就是对燕尔情浓的夫妇,而不是和往常一样,只见着了一个女巫的后代在逛大街

    那些没见过人群集,没看过的风景、建筑,一一在她的眼前滑曳而过,无限的恐惧和欣喜,在她的胸口交错织缠,无音不知自己是怎么走过它们的,每每往前多踏一步,彷佛就再多跨进了另一片她始终无缘见上一面的新天地里。这片天地,是被关在花相园里的她无从想象的,也是一直将她排拒在外的,她不时地用力眨引眼,好让自己能再看得清楚点,芳容上的神情,有些张惶,有些难以掩饰的感激。

    这就是人间?

    这就是那个让她渴望加入,又想远远离开的人间?

    将她每一分神情尽收眼底的叶行远,薄薄的唇因她的反应而勾起一抹笑,搁放在她腰际间的大掌顺着她的背脊而上,环上她的香肩后,鼓励地将她拥近一点,再提供她全然无忧的依附再深一些,很希望能够藉此解开她其中的一道心锁,让她安然无惧地走出来。

    小城不大,热闹的大街不过多久就走过,当无音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来到城边走向一处绿林,林中穿梭了许久后,他在上山的石阶处停了下来。

    叶行远先是看了看脚边刻有地名的石碑,再抬首远眺着上方似乎看不着尽处的石阶。

    “到了。”他低声轻语,大掌放在她身后推了推“去吧。”

    “你不陪我上去?”她的不安霎时全都回笼,忙伸手紧紧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他只迟疑了一会,便在那一双惶惑不安的眼眸下,再次牵起她的手,与她相偕步上洒满绿阴的石阶。

    林中很安静,拾阶而上的每一步步音,都沉沉地回蔼在静谧的树林里,无音握紧了叶行远的大掌,以指尖和掌心感觉他对她的全副温柔和耐心,发觉心中的不安渐渐被掩过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心安。一线阳光躲过林间的叶片映上她的脸庞,林间凉风轻吹,吹落了她头上的纱绸,她仰首探望,在阶梯尽处的昼月庵已俨然在望,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下的步伐,很是希望这段阶梯永远也走不完。

    两人方进庙院,便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空旷无人的庙院里,一名和尚打扮的男子,肩上担了根扁担,担头的一边悬了木制的方盘,方盘上则排满了一块块白嫩的豆腐,另一边则悬了具竹桶,桶里装的,似乎也是豆腐。

    “有事?”正担起扁担欲走的晴空,抬首见到他们俩,小心地再放下扁担。

    叶行远微微眯细了一双黑目,不作声地瞧着这位带发和尚,感觉某种令他难以承受的气息,正自这名年轻和尚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散放出来,他飞快地在脑中转想了一会后,有些明白对方的来头。

    他的面容忽地变得有些苍白,竭力压抑下心中所泛起的那股逃走的欲望,镇定下在体内胡乱四窜的妖气,反复吐息过后,他望着对方看似无害祥和的笑,原本应是该速速离开的他勉力定下心神,直在心底掂量,随后不久,自恃有着千年道行的他,认为自己应能挺得住一时片刻,因此他不但不离开,两脚反而静定在原地不动。

    “我们来找人的。”叶行远试着让声音听来沈稳无异,转首问着身旁的无音“你娘的法号叫什么?”

    “静慈”揪锁着黛眉的她低低轻吐,两眼低垂着,怎么也没有勇气抬首去看向那道近在眼前的庵门。

    “找静慈?”晴空咧开了爽朗的笑容,扬起一指指点他们“她就在里头。”

    “进去吧。”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叶行远轻声催促着她。

    无音犹疑地抬首“我”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照着晴空的指示带她来到庵门前,缓缓为她推启沉重的庵门。

    “我在这等你。”

    庵门一敞,又是一个她不熟悉的世界,无音不语地望着香烟缭绕的庵内许久,忽地咬紧了唇瓣,像是下定了决心后,举足踏进门坎内,去面对这场夙世相逢。

    为她双手合上庵门好不受打搅后,早已是箭拔弩张的叶行远回过身来,一双锐目直射向站在庭里的晴空,暗自在双掌里蓄满了力道。

    “你想收我?”百年没回人间,人间之人是愈来愈古怪了,眼前的这个和尚看来也不过二十初头,没想到那一身令妖不敢恭维的佛性和佛法,却是让他在大开眼界之余,格外担心自身安危。

    晴空莞尔地耸耸肩“有必要吗?”怎么每只妖见着他后,头一句话都是这个?

    叶行远不解地望着他那双早已通微看透一切的眼眸。明明就知道他是只妖,却不收他?

    “看样子她可能会在里头待一会,我就陪陪你吧。”晴空没多理会他在想些什么,自顾自地弯身拾起了扁担后,将自个儿的东西都挑来他的面前。

    “你想做什么?”在他一靠近后,以为他改变心意想收妖的叶行远,如临大敌地忙摆起防御的姿态。

    “这么早就上山,用过早膳了没?”晴空忙碌地自桶里舀了一碗豆腐递给他“来碗豆腐垫垫肚子吧,我制的豆腐可是远近驰名喔。”

    不能否认的,叶行远是有些错愕,但在错愕过后,他敛紧了眉心思索着,迟迟就是不将那碗豆腐接过来。

    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的晴空,热情地拉来他的手将碗塞进他的掌心里。

    “你且放心地吃,无害的。”里头除了豆腐,还是豆腐,他这个做豆腐的,不喜欢在里头多添加不该有的东西的。

    望着碗中绵密的豆腐,此刻叶行远心中的犹疑,和方才的无音可说是差不多,不知该不该将这玩意吃下腹的他,再三地看向晴空那张摆着过度泛滥笑意的脸庞,可无论他再怎么看,也找不出半点可让他拒绝的害意,他迟疑地接过晴空递来的木勺,舀了一勺豆香四溢的绵软豆腐,张口吞咽,让它缓缓一路滑下了喉。

    “味道如何?”晴空满心期待地问。

    “不错。”虽然是吃得一腹的不安和心惊胆跳,但他还是不得不说实话。

    得到了赞赏后,晴空笑意马上铺满了脸庞,二话不说地走至他的身旁坐下,一手支着脸侧向他,很专心地看起他的胸膛来。

    豆腐吃了一半的叶行远不自在地瞪着他。

    “看什么?”这张笑咪咪的脸,他怎么看就是怎么古怪。

    晴空看了半晌,才慢吞吞地伸出一指指向他的心口“你这里的问题,似乎比刚才进去的那个大多了。”

    叶行远脸色一变,当下豆腐不吃了,闷不吭声地把碗还给他。

    晴空却一把握住他欲缩回去的手,说得语重心长:“若是因害怕受伤而不再爱任何人,那么,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叶行远拧起了剑眉“你不是和尚吗?尘俗之事管这么多?”

    “我并没有出家。”他搔搔发,刻意对准了他的双目凝视起他。

    看着那双似是映照着朗朗晴空的眼,他在里头见到了自己,那个,他一直不愿想起来的自己,和那段纠扰了他许久的过去,不堪的往事

    时间无声地在他们之间流窜,不知过了多久,叶行远用力甩开头,好不容易才自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逃开来,在听见身后庵门里传来了脚步声后,他冷声地对犹紧握着他不放的晴空开口。

    “放手,她要出来了。”

    晴空也很合作,放开了他收拾起碗勺,随后,身后门扉的声响随即传来,叶行远整了整衣衫自阶上站起,在转身迎看向正欲走出庵内的她们时,不设防地倒抽了口气。

    “她”他愕然地看着那个走在无音身后的女尼。

    “嘘。”晴空以一指按着唇,示意他别说出口。

    心事满腹的无音,并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异状,拖着重若千金的脚步跨出门坎后,再次回首看向身后的娘亲,不久,庵门逐渐关合上,再一次地让她与她的亲人断了联系。

    犹未自心中重锁中走出来,一阵轻快的男音忽抵她的耳底。

    “相识即是有缘,这个送你。”

    反应慢了一会的无音,愣愣地看着刚才那个好像卖豆腐的男子,突然来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塞进一支簪子,接着那支簪子马上被赶来的叶行远给截走,放在手心里代她反复检视了半天,觉得没有异状后才又交给她。

    “这是什么?”她将它拿至面前端详,发现这支有些类似佛家法器的银簪上,似是刻了一些小字。

    “护身符。”晴空客气地对她一笑“把它簪上吧。”

    不知该不该接受这等来历不明东西的她,暗自瞥了瞥叶行远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拒绝,也无反对的意思,只是绷紧了一张俊容。

    “谢谢。”她摊开掌心收下,朝晴空欠了欠身致谢。

    不待晴空回答,一心想快点离开此地的叶行远拉着她“咱们走。”

    含笑相送的晴空,在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庭外时,朝身后问了问。

    “这样就可以了吗?”

    “多谢师父成全。”自庵中走出的静慈,感谢地朝他深深一拜。

    “哪里。”他缓慢地转过身来,轻声向她保证“心愿若是已了,那就安心上路吧,她不会有事的。”

    静慈留恋地再看了庭外一会,在收回目光时朝他微微一笑,瞬间整个人发肤风蚀剥落,急速化为枯骨,坠落在地后尘飞湮渺,而在她身后的尼姑庵,刹那间,也自干净整洁的庙庵变得颓圮破败。

    林间的清风飒然吹过,站在废墟残土前的晴空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低首闭眼双手合十,喃喃的颂经声,渗进了路过的风儿里。

    *****

    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的碧落,心情不佳地侧躺在檐上,屋旁的大树凉荫甚多,将她的身躯掩盖在一片绿影中。

    就在无音他们出门后,由她暗中看着的申屠令也出门去了,不过,他并不是跟着无音他们走,而是到了本屋去,进了主宅后便与雷府主人关在房里相谈甚久,直到刚刚才又回到园里来。

    有她和叶行远连手看着无音,这两日来申屠令都再没有机会来吸食无音的精气,但这两日,他却常在本屋那边走动,也不知在暗地里搞什么鬼,也许,她是该去本屋那里查一查才是。

    在檐上想不出个答案来的碧落,正打算起身下檐到本屋那边走一趟时,她忽地在檐上压低了身子,意外地看着那名没遇任何阻拦,便轻易来到花相园外的陌生客,同时,一双美丽的黛眉也深深打起结来。

    不是妖,也不是神佛鬼怪,眼前的这个人类,不会就是叶行远请来帮忙的吧?他到底是怎么和藏冬商量的?而那个不务正业的山神藏冬,交友也真是够广阔的,一问之下她才知,她和叶行远皆认识藏冬,而他们俩却不认识彼此,天晓得藏冬还认识了多少妖魔鬼怪?

    按着藏冬交待,特意前来看看情况的燕吹笛,满腹不悦地将脚步止在园口大门前。

    都因藏冬正为了一只初到人间的呆兽,目前正四处躲躲藏藏以避天将,因此分身无暇无法接受旧友的委托,所以藏冬就找上他代为捉刀,然后也不管他方不方便,一骨碌地将他自天问台给踹了下山,强迫他来这代跑一趟。但,那只跟他无亲无故又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花妖,有没有难n否遇上了麻烦,关他什么事呀?他干啥要舍弃修炼的大好时光,跑来这里代藏冬尽什么人情?

    携着满腹牢騒的燕吹笛伫立在园门许久,大大地吐出一口闷气后,总算是正色地抬首看向园内,但,冷眼看着眼前花海和那幢宅院不久,他的眉心便紧皱得纾解不开来,愈是看久这幢遭到作崇的宅子,他便愈觉得自己又被神坑了。

    他的双眼缓缓滑过那幢被笼罩在黑雾之中的宅院,再转首看向园中重重包围的瘴气,和空气中四处弥漫着压迫感甚深的无形之力,他忽地有些明白那只花妖为何要找个帮手来帮忙。

    认命地把麻烦揽上身后,燕吹笛跨出脚步走进园内,途中,也不见园中有人来招呼他,他继续前行来到屋外,屋内与屋外相同,在这午后时分都是一片静谧,探首看去,似乎也不像有人在。

    “有人在吗?”他随口问着,四下环看地找着会让这幢房子阴森诡异的主因。

    “来了。”出乎意料地,屋内有人应声,并夹带了一串脚步声。

    燕吹笛一双搜寻的眼眸调了回来,仰首看向长廊后方的门内,在屋内的暗影下,来者的面容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当应门者走出门内来到廊上,那张眼熟的老面孔经午后的暖阳一映,他霎时怔住。

    “找哪位?”前来应门的申屠令,走至长廊上才慢条斯理地抬首,接着他的话便卡梗在喉际。

    沉默似忽涌的云雾,安安静静地蔓延在他们两人之间。

    眼瞳里倒映着另一张与他同样讶异脸孔的燕吹笛,僵住了身子与就站在近处的申屠令两两呆看,因此而脑中一片空白的申屠令,也只是瞪大了眼哑然交视。

    如同紧绷的弦突地断裂,在下一刻打破彼此对峙的申屠令,毫无预兆地转身朝长廊的另一边拔腿就跑。

    “你别跑!”当他脚底抹油后,额上青筋直冒的燕吹笛,气极败坏地边嚷边迅速追去。

    在一片花海中急急奔跑的申屠令,不时回首看向身后的追兵,同时也在心底不停地低声咒念。

    那只臭花妖他等了那么久,都没等到那只花妖来对付他,搞了半天,那只花妖不是不想跟他斗,而是赖皮地找了外人来插手!好君子报仇,五年还是三年?哎,现下谁有空去管它到底是几年?还是先躲掉后头那尊瘟神再来仔细算年数。

    发现身后脚步愈来愈近,眼看自己就将被追上时,情急的申屠令扬起手,将手中的墨扇朝空中一划,顿时划开了一条不属于人间的通道,急忙地躲进里头把通道关上,而追在后头的燕吹笛见了则是边喃声咒骂,也边施法为自己开了条通道衔接而上,携着满腹怒火继续追上。

    从头至尾,将下头所发生的事,全都看得仔细明白的碧落,缓缓自呆怔中回神。

    “哎哟?”这是她的观察结论。

    打从那个总是目空一切,骄傲又自大,更不把他们妖类看在眼底的申屠令住进园内后,她还是头一回见着脸上总爱摆着笑的申屠令,竟会出现这般荒张失措的表情,更别提是落慌而逃了。愈想愈开心的她,当下一扫脸上近日来重重的阴霾,兴致勃勃地在檐上站起身,提高裙摆追上去看热闹。

    *******

    她又不小心中了妖法吗?

    与叶行远相偕而行的无音,再次看着眼前相似的树林,不知这已是第几回走过此地,她转身看向身旁的叶行远,怀疑他是否是对这座林子施了法,才会让他们两人迷途在这片不大的林子里,无论如何找寻出路,却始终走不出它。

    而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是想带着她在这林子里走多久,才会心甘情愿地走出这片林子带她回花相园?

    偏首看着他的神情,自下山起就一直不发一语的他,似乎也没打算开口解释目前的情形,她叹了口气,实是不知道他到底在耗什么,回想起今早他与碧落一搭一唱的景况,她不禁要怀疑,今日的一切,或许是他们刻意安排的。

    走不动的她,在又走了一阵后,干脆止住脚步,同行的叶行远随即也止步转身看向她。

    她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别再绕了,咱们回去吧。”再这么跟着他漫无目的绕下去,他不累,她可累惨了。

    也知道自己的企图被发觉叶行远,在心底算了算时辰,按照计划,请来的帮手应该是将申屠令逐离花相园了,同时他也察觉,她的气色是真的很糟,不能再这般随着他耗费体力,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开解所施之法,带着她走出林间回到山脚下的小道上。

    走出林间,抬首看去,虽是午后的光景,但天际晦暗如墨,自山顶滑曳而下的沁凉山风,携来了浓重的雨意,一场急雨,转眼间密铺大地。

    “啊。”无音讶然地摊开两掌盛接着自天际落下的雨水。

    “避一避。”在两人的衣裳都被打湿前,叶行远拉着她离开小道来到道旁的树下避雨。

    抬首一看,是株高大的相思树,但此树虽名唤相思,但因叶片细长,既无法盛住落了一地的相思,也无法有效地拦住苍天之雨,使得躲靠在树下的他们,随着雨势日渐增大时,都被打湿了一身。

    挨靠在树下看着路上的行人纷纷走避,被上方滴落的雨水弄湿的无音,环抱着自己的双臂,试图让一身的冷意退去,她偷偷睨看向紧站在她身旁的叶行远,不一会儿,就着微光,她的视线叛离了她,不受控制地游走在他立体分明的轮廓上。

    像是无形中遭到牵引一般,无音放纵了自己的目光,任它在他那张美得令人心碎的面容上游走,有意无意地,她将身躯挨近他一点,但又不想被他察觉,于是她只轻轻碰着他,借着两人衣衫些许的碰触,感觉到他的一丝体温,在清冷的雨幕中渡了过来。

    微弱的颤抖,令正观望着雨势的叶行远回过神,低首看去,才察觉身旁的她都被雨湿透了,他连忙将拉她过来拍去一身的雨珠,再小心地将她置于怀中。她巧巧地贴靠在他的胸前,感觉他的身体和上方较为浓密的叶丛遮去了雨水,冰冷的身躯也渐渐重新有了暖意,一种她没听过的心跳声,透过他的胸传抵至她的贝耳,她不禁舒适得想合上眼帘。

    “很累?”见她不出声也没有动静,叶行远担心地抬高她的小脸。

    她闭眼轻应:“嗯。”出来了近一日,可说是没什么休息,那些近来累积在她身体里的疲惫,早就快压垮她了。

    “申屠令吸食了你的精气。”他不该忘了这回事的,随他走了一日,想必她早就累了。

    她的声音听来昏昏欲睡“怪不得”她才在想是自己的身子出了什么毛病呢,原来是那位来历不明的客人害的。

    “是我太大意,没把你看顾好。”他伸指挑开湿贴在她额上的发,指腹抚过她略为苍白的脸庞。

    “你在自责?”无音忽地睁开眼,微微侧首看向他,在那张令人不舍移目的俊容上,她又再次清楚地瞧见了那些他擅自加诸在他身上的责任。

    “对。”他声调低哑地应着,流连在她面容上的眼神仍是和以往他唤她为小姐般地疏远,虽然,里头的确是有着一份化不开的关怀。

    但她,要的不是关怀。

    “为何你总要对我自责?”她没来由地感到难受,反感地推开他的胸口“我是你的责任?”别的女人,倚在他怀中是为情为爱,而她呢?却只是他的责任?

    他忙拉回她,岌岌欲言:“不,你是我的”

    “你的什么?”受他一拉,她跌回他的胸前,一抬首,却怔住了。

    以往远在天边的他,此刻就近在她的面前,太近,近到一种几乎可闻呼吸的距离,她的整颗心,都被他鼻息所喷出来的雾气给迷蒙了,他急惶的表情渐渐地变了,卸去了那些挂于口头的关怀后,在那里头,似乎是藏着某些她所不知的东西。

    寂静的凝视中,无音没有动,他也没有,两人皆自彼此相映的眼瞳中找寻着彼此。

    或许太常走进那浮沈梦境里的缘故,她总觉得此刻的感觉像是一场好梦,梦里,多情的春雨聚水为川,悄悄地汇聚奔流终成潮水,一涛一浪,先是沾湿了她的洁白的绣鞋,水波再缓缓上升,最后将她淹没在中,不知不觉间,她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就像活在云端里,远远的,看不真,但真靠近了,却反而什么都不清楚。

    眼前的黑眸,在她的凝睇下,逐渐变得深邃诱人,似乎正在对她诉说着他不说出口的千言万语,也让她的心情,任由他揉揉拈拈,忽悲又忽喜。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自这片无际的迷惘里走出来,每每,当她奋力想跨出这片因他而生的泥沼,但只要他一个深深隐敛的眼神,抑或一个易让人心动的耳语,便又能轻易地将她拉回其中,在走与不走之间,她皆耗尽了力气,可到头来,她仍是在原地徘徊,而他,并无意伸出援手。

    耳畔似乎有些声响,叶行远抽开了被锁住的眼眸回过头去,就见一名路经此地的路人好心地赠了他们一柄伞,他感激地伸手接来那柄以绿竹为骨的油伞,在洒落的雨势蔓延得更大前,撑开了那柄伞,也撑开了一片伞

    下暧昧天地。

    那名路人走后,无音这才想起此乃人来人往的小道,为了他们两人着想,正想避开他不与他共享一伞的她,脚步未动,却已被横来的大掌挽住腰肢,一把将她拉近身侧,周密地遮去了她顶上的落雨,也宛如一朵密云,遮去了她心底的天际。

    叮叮咚咚,雨打伞面,雨声重如沈鼓,聆听着那不悦耳清脆,倒像是小型战鼓的声响,伞下心事重重的两人,各有所思,但同样的是,被困住的感觉沉沉地压在他们两的头顶上,于是他们彼此保持沉默,各自隐忍不发,谁都不想先去打破这片由他们制造出来的僵持。

    困囿中,无音快被这片谁也逃不出的气氛窒息了,不自觉地,她开始挪动脚步,她愈站愈远,身子渐渐出了伞外,而他,愈靠愈近,几乎将整副伞都遮在她的顶上,自己则湿透了左肩。

    迸老的乐音忽地穿透重重雨声,缓慢地来到她的耳畔,她微微眨去睫上的水珠,眼前的景物却变得更加模糊,熟悉的纱帘又开始在她的眼前飘飞,她屏住了气息,用力地甩甩头,甩开那阵又将要摆布她心情的迷梦,好逐走迷梦中叶行远与那名陌生女子亲和婉爱的画面,但它却像抹阴魂紧跟在她的身后,喘息犹未定,她霍然拨开他停留在她腰际上的大掌,举步走进细密如帘的雨雾中。

    她没勇气,留在原地再次去瞧他与他人相爱的景况,也没有勇气再次去面对那般的难堪。

    积雨蓄成浅浅的水滩,芳足踏过,激起涟漪,迎向风雨的无音,心烦意乱地直朝前走,急湮淡雨中,未尽散去的幻影在她的眼前飘来荡去,她忙闭上眼走得更快,可那名女子的容颜却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

    她看得很清楚,那名令她心羡的女子,一颦一笑,皆是因叶行远而起,而他脸上的笑意,也是那名女子而生,思及至此,她忍不住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叶行远很快便跟了上来,走在她的身侧欲为她举伞遮雨,但她却转过头,不愿再次走近他的身旁,他靠上前,她躲,他伸手想拉她近一些,她避,一来一往间,他没有死心,而她则是有些愠恼,当他不放弃地再次靠近她身侧时,她遂提起了早已湿尽的裙摆,举步欲跑,但臂上与腰际间传来的钳制令她眼前一花,再醒神时,已遭他捉至面前与他眼眸相对。

    绿竹伞不知是何时掉了,静搁在一旁的地上。

    雨落如花,在他们俩人间洒落的晶帘,筑起一道蒙蒙障壁,有一刻,他们看不清彼此。

    仔细看着她微黑的印堂,叶行远总算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之处,他一掌扣住她的腕脉细探,发觉在她的体内有种不该出现的东西,思索着来龙去脉不过片刻,他的一双剑眉,紧紧地朝眉心靠拢,没想过,申屠令竟会以这种方式对她下手

    愈看愈觉得他似乎动怒的无音,不知他的怒意所为何来,一想到可能是自己所引起的,她便识趣地想主动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但在全盘考虑过一回后的叶行远,动作却比她快了些,俯身罩下了他巨大的身影,侧首准确地吻上她的唇。

    打算把她腹里的东西取出的叶行远,并没有注意到她因意外而僵直的身躯,无音只觉喉际一热,好似有什

    么东西自腹里被吸取了出来,再渡进了他的口中,她愕然地张开眼,水眸迎上的,是他那双剧烈摆荡的眼瞳。

    路上躲雨的行人,匆匆跑过他们的身旁,踩起一潭飞溅的水花,水声清脆磬响,他屏住了呼吸,眼前这张摆放在心底的容颜,经他催化,此刻酡红似醉,半闭的星眸似含笑,怀中的她纤弱而动人。

    雨滴一颗颗打落在他的身上,不痛,但却沁心。

    他也只是个男人,哪堪受此诱惑?

    半晌,他伸手将她拉至一旁树下,未及清醒的她方靠在树干上,他已俯下身来,一手托高了她的下颔接续起方才的吻,不遗余力地吻她。

    很急躁,像是压抑了很久,她隐隐约约地觉得搁在她腰际的大掌似乎更收紧了些,丛丛蔓烧的热火自他身上来到她的身上,未曾想象过的亲昵吮吻,取代了总是出现在她夜里的那团白雾,真实地来到她的面前,她忍不住捉紧了他的衣衫。

    行人的笑声和低语传进他俩的耳里,随之而来的,是措手不及的清醒。

    他做了什么?

    叶行远俯首愕看着她,眸之所至,他如遭针刺,泛着红晕的俏脸变得更加旖旎鲜丽,彷佛他是那阵晚春里熏人的东风,在她身上吹出了一派无限春色,他的眼眸因此而变得幽沈,无法力抗的情愫,催他再将怀中的濡湿的女体再拥紧些,再低首品尝那鲜艳欲滴的红唇一回。这时,凝聚在叶上的雨滴打落在他身上,清脆的拍击声,打醒了他的神志,回想起方才不受制的孟浪,他缓缓撒开了手。

    无音一言不发,静看着他在喘息了许久后,松开了他的怀抱转身走至路边,弯身捡拾起那柄被他们遗忘的伞,再踱回她的面前将它交至她的掌心里,随后,他别开了脸伫立在路上,犹豫了一会后,又复无声地走开。

    春雨未停,缠绵依然,悬在发梢上的雨珠,悄悄滴落在她额上,滑下眷恋的眼角,走过微热的面颊,一如泪水的轨迹。

    持伞怔望着那片被雨水蒙去的背影愈走愈远,被留在原地的她,不知该如何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