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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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角海域

    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核一波一波地涌上岸来,激起小朵小朵的浪化,海岸线上像是开满了白色花朵的线状花圃。

    东北角向来有许多游客,但大多集中在较着名的风景点,当席露贞和几个工作伙伴到达海岸线的时候,沿岸上空荡荡的,只有三三两两的钓客在垂钓。

    停好车子之后,席露贞走下岩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大海。

    她一直喜欢看海。很多人说看着海洋会使人心情平静,她却从来都没有那种感觉。还有很多人说,轻柔的海风轻抚可以涤去忧伤烦闷,对席露贞来说却都是不切实际的形容词。

    她喜欢看海,并不是海洋使她平静,相反的,海洋令她思考,她喜欢面对着海洋静静地思考。那浪潮似乎能够反应她的心绪流转,潮来潮往也仿佛是她心思的来去一般;海洋特有的韵律象征着人事流转,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空虚缥渺,而是那种韵律让她能调整自己的呼吸。她喜欢海风的吹拂,不是因为可以涤去忧伤烦闷,而是因为呼吸大多都市的乌烟瘴气,咸咸的海风闻起来别有一番清凉风味。

    雷颖总说她身上没有一点浪漫细胞。如果说浪漫指的是那些闻不到、看不到,而只有虚无缥渺的形容词,那她的确没有一点浪漫细胞颖所说的浪漫总带着一点莫名的多愁善感,而那种浪漫,说真的她宁可不要。

    席露贞穿着简单的白衣白裤,特大号的草帽将她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之下。她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点起一支烟,无言地凝视着眼前的浩瀚大海。

    一道阴影来到她的背后,那是他们的新工作伙伴庄尧。“怎么?心情不好?”

    席露贞测了侧头,草帽下的白皙面孔微微一笑。“怎么会?难得到海边来,看看海啊。”

    “看海要抽烟?”

    “我抽烟就像其他的女人吃甜食一样。”她笑了。“是一种享受,但是仅能偶尔为之。你反对?”

    “没有,只是没见过你抽烟。”

    “那是你太不了解露露啦。”负责掌镜的小王也来到他们身后。“露露抽烟啊,表情像极了潜水艇的舰长呢,下水前、上岸之后。”

    “你们这些男人,就是看不得女人抽烟吗?那么多意见。”

    她摇摇头看着海,脑海中不知不觉地浮起雷颖的面孔他现在在做什么?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睡着。她知道他醒了发现她不在,一定会不高兴,但是她还是出来了。

    其实今天她大可以不要来,毕竟离广告开镜还有一段时间。她可以选其它上班的时间再来勘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看看大海,整理一下思绪;而勘景无疑为她提供了一个最好的理由;虽然这也是一个会让雷颖大发雷霆的理由。

    她和雷颖愈来愈常争执,而那种争执让她泄气。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难道真的要她辞掉工作,在家里当他的小女人吗?她喜欢她的工作,而且做得很好。她知道她和其他的职业妇女有同样的问题,她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处理的,这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两者兼顾?

    真的有人可以两者兼顾吗?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同样的问题发生在她的身上会变得这么棘手?

    “这个地方不错啊,很安静,我以为这种地方一定堆满了垃圾呢。”庄尧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来,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盯着她。“你真的心情不好。”他下断言。

    “我心情好不好到底有什么重要呢?”席露贞痹篇他的眼睛站了起来,回过头才发现小王和助理摄影师早就走得老远了。“他们去哪里?”

    “找景啊。”庄尧还是坐着。“你那么怕我吗?”他不经意地问。

    “怕你?”席露贞好笑地睁大了眼睛。“你还真瞧得起你自己啊,我为什么要怕你?”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庄尧的声音里有种懊恼。

    “我没有躲着谁,我只是习惯跟人保持距离。”

    “你没有和其他人保持任何距离。”

    “那最因为你要求的距离与其他人不同,不是吗?”

    庄尧回过头看她,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似的讶异。“我还以为你是木头,原来你是高感度雷达啊。”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刚刚还说我躲着你呢。”

    “我还是觉得你躲着我啊,只是理由不一样了。”庄尧也微笑。“以前我觉得你是怕自己喜欢上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怕我爱上你。”

    “那当然啦,我结婚了,庄先生。”

    “结婚又代表什么呢?”

    庄尧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耸肩时唇角会有些不屑地微微上扬,那种表情和雷颖居然有几分相似。

    “结婚只是一种形式而已。两个人住在一起,分享彼此的叹喜悲伤、共同分享一份财产、一起用一间浴室,只是诸如此类的关系罢了。那一张纸,并不比电影票上的约定条款高级多少。”

    “真是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你们在国外长大的人毕竟和我们是不同的。”席露贞摇摇头。“我的思想还是很保守喔。婚姻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会为了任何事而放弃我的婚姻。”

    “包括你的工作?”

    席露贞蹙起眉,庄尧反而笑了。

    “你的心事全写在脸上了。谁不知道你和老公吵架?我听公司里的人说过,你先生以前也在公司上班的不是吗?他的性格公司里的人可清楚得很,他们说雷先生不喜欢大女人。”

    “谁说我是大女人了?”她很不高兴地板起脸。“我看起来像是大女人吗?”

    “看起来当然不像,但是你的心却像极了,尤其是你工作的时候。”庄尧微笑地看着她,眼底有说不出的欣赏和爱慕。“我不大清楚他们口中的大女人是怎么定义的,但是我猜指的应该是你工作时那种六亲不认的气魄吧。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在我心里那是一种难脑粕贵的特质,如果你老公不懂得欣赏,那他根本就不值得你爱。”

    看到他眼里的笃定,席露贞不由得笑了起来。

    “庄尧,难怪喜欢你的女孩子那么多,你钓女人的功夫的确不错。不过那对我来说可是没用的,我才不会去管公司的人怎么说,不管是谁,他们看到的都是在职场上的我,和在家里的我完全是两回事啊。”

    “你这么说可就让我更想了解你了。”

    庄尧看进她的眼里,似乎想看穿里面所隐藏的另一个小女人。

    席露贞没好气地瞪他。“等你的眼里装了x光镜之后再看吧。准备工作了,请你去招呼小王他们过来好吗?”

    庄尧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朝她扮个鬼脸。“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我没那么好打发。我喜欢你!不管你怎么说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席露贞没哼气,只淡淡地挥挥手算是回答。

    庄尧走了之后,岩石上剩下她一个人,她再度燃起一支烟,心思回到刚刚庄尧所说的话上。也许她真的是迟钝了,其他人都看出来了,怎么就是她没看出来?也许雷颖真的是要她在他和工作之中择其一。她不希望事情一定要如此决绝,但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去面对这种可能性。

    “没想到你的身价还满高的嘛。”

    席露贞吓了一大跳,往岩石下探头一看。“邵小北?你一直躲在那里?”

    “谁躲在这里啊?是我先来的喔,应该说是你侵入了我的地盘才对。”邵小北穿着矶钓的安全装备,躲在岩石下方凹进去的地方。他的样子看起来很悠哉,大概已经在那里老半天了。

    “您这支卑鄙的蟑螂!”席露贞气得火冒三丈,也顾不得岩石高不高,直接从上面翻身下来,狠狠地瞪视着邵小北。“你太可恶了!”

    “什么可不可恶啊?东北角那么大,这种地方人又少,谁知道你会来这里?这石头上也没刻着席小姐的大名,我怎么知道你会来这里谈情说爱?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没先观察地理环境吧。”邵小北好整以暇地整理他的钓竿,满嘴理所当然地反驳。

    这真的是巧合,可是偏偏席露贞一看到他就有火。“什么谈情说爱?你少血口喷人!你这种人,谁知道你打什么用主意?搞不好你跟踪我!”

    “我跟踪你?”邵小北大笑两声。“哈!我还不如去跟踪一条鱼,鱼可比你有魅力多了。”

    “你要是能跟踪上鱼才有鬼!你这种人,钓钓小蚯蚓还有可能。钓鱼?你死了这条心吧。”露贞面色不善地诅咒:“你啊,连半条角也钓不到!”

    邵小北气得跳起来。要知道钓鱼人最恨人家说他钓不到鱼,这下子席露贞可真踩到他的痛处了。

    “席露贞你这个泼妇!难怪你老公不要你!谁娶到你这种恶毒的女人谁倒楣!”

    “你有种再说一次!”露贞火冒三丈地卷起衣袖,那样子真像幼稚园时准备和他打架的模样。都已经二十几年了,爱打架的性格居然还是没改。

    “说就说怎么样?你咬我啊?”

    邵小北也不甘示地伸出手准备卷袖了,哪里知道他的手才一伸出来,席露贞马上老实不客气地抓住便咬

    “哎呀!”他痛得大叫,连忙把手抽回火,上面清清楚楚有着席小姐整齐的齿印。“你真的咬我?”

    “咬你就咬你!我还怕了你不成!”席露贞得意洋洋地瞪他。“怎么样?再来啊,有几次,我咬你几次。”

    “你你”邵小北泪眼汪汪地往后跳了一大步。“你真是野蛮耶!人家说山河易改,本性难移,指的就是你这种女人。根本就是野蛮动物!”

    “汪!”

    “哇!”邵小北瞪大了眼睛。“人啊!”席露贞拍拍屁股,神气地猛然转身。“哼!懒得理你。”

    邵小北不知如何是好。天啊!她真的咬他。咬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还对着他学小狈叫。呜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他邵小北的脸要往哪里摆啊?

    “席露贞!你给我道歉!”他气得大叫。

    “我偏不!怎么样?你想去告状啊。”席露贞笑嘻嘻地。“从小到大,你哪一次告状告赢的?我告诉你,你就是输,输定了!你这辈子注定要输在我手上。”

    他气得都已经气喘了,脸红脖子粗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扬长而去。

    席露贞!你你总有一天会栽在我手上,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岩石后面,席露贞的大草帽潇洒地挥了挥,对他的心思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省省吧,你已经诅咒我一辈子啦,多留点四德,说不足下半辈子还有一点希望呢”

    席露贞回到家的时候雷颖不在,也没留下字条,家里静悄悄地没半点声响。

    席露贞有点疑惑颖向来很少出门,事实上他几乎到了足不出户的地步,她还常常劝他要找朋友出去走走,可是他就是不愿意。

    她知道雷颖一直为了小说的事而苦恼,也许那对他造成心理上的压力吧。只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她一直不擅于安慰人,说得不好反而适得其反,有时候只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对她这种性格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席露贞想了想,雷颖不在,也许她可以做晚餐,等他回来时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席露贞想到这里,连忙再度出门,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食物回来。她的厨艺虽然算不上顶尖,但是还算是不错。以前她常常做饭给雷颖吃,每次他都很高兴颖很讨厌上馆子,她不做饭的时候他要不自己做,要不就是吃泡面;有时候懒得做,家里又没有泡面的时候他会饿着肚子,直到她回来为止。

    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有多久没做过饭了,现在做饭当然有点心虚,可是总比没有好。

    可能是好久没有做菜了,也可能是因为早上看了一上午的海调节了心情;又或许是想到雷颖看到她煮菜时的惊喜表情;反正席露贞的心情很好,甚至轻松愉快地哼着歌,觉得自己像是广告中贤淑的妻子一样。好不容易锅碗瓢盆齐飞、大费周章地弄好一桌菜之后,她觉得很有成就感。更期待雷颖的归来。

    欣赏着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她不禁微微一笑:也许当个全职的家庭主妇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不是吗?起码做菜这件事就很艺术啊。要不是平常没有时间,谁不喜欢为心爱的人做饭呢?

    席露贞坐在桌子前面百般无聊地拨弄饭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热呼呼的饭菜也随着时间慢慢地冷却。到了晚上八点,饭菜都冷透了,还是没见到雷颖可来。

    她开始担心了,也不知道雷颖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没有行动电话,连b.b.call也在他离职之后停用,席露贞本来想替他办,他却自嘲地说反正他永远都在固定的地方,需要行动电话做什么?现在好了,都已经八、九点了,他连一通电话也没打回来,她到什么地方去找人?

    席露贞这才发现她对雷颖周遭的一切真的所知甚少。他都跟些什么人来往?都去些什么地方?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来回踱步几趟之后,她才发现

    雷颖一个人在家里苦苦等候着她就是这种心情?她怎么会那么可恶?竟让他等待了她那么久颖的心情一定比她现在要苦涩上许多倍吧?

    她怎么会把一桩美满的婚姻弄到这种地步?她真是错得离了谱了。只是这错到底还有没有机会挽回?

    席露贞无言地站了起来,慢慢地收拾着一桌子的冷饭菜。到这个时间还没回来,雷颖一定已经吃过饭了。她不想他看到那桌子的饭菜而感到良心不安。

    这是她应得的报应。上天让她也尝尝雷颖过去三年所过的日子、所受的等待。

    等她收拾好已经九点了,雷颖还是没回来。,她一个人无聊地坐在客厅里看hbo,期间也接到几通找她出去蹓跶蹓跶的电话,但是她却一点兴致也没有。

    庄尧打过三通电话,热切和失望的口气合让席露贞感到好气又好笑。他真是个不死心的小伙子,外面未婚的辣妹多得是,可他偏偏喜欢上她这个老太婆,实在奇怪。

    她想好好的安静一下等雷颖回来,电话却一再响起,让她烦不胜烦。真想拔掉电话线,可是又怕雷颖会打电话回来呵!其实雷颖怎么会知道她在家里?平日这时候,她席露自小姐应该在外面和那票朋友大念广告经才对。她可以出去游戏玩耍,怎么可以要求雷颖待在家里守苦窑?

    她愈想心里愈难过,流了两滴眼泪,然后便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这就是席露贞,多愁善感实在不是她的天性,勉强为之已经够为难了,再想下去只怕会神经错乱。

    不知道睡了多久,开门的声音也没惊醒她,直到雷颖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摇她,她才醒过来。

    她揉着惺忪的双眼问:“雷,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现在几点?”

    “十二点了。”

    “十二点?”席露贞讶异地伸个懒腰。“这么晚啦,你到哪里去了?”

    雷颖眼神闪烁了一下,只耸耸肩。“和朋友到阳明山上去看星星了。”

    席露贞笑了起来。“这么好兴致?天空美吗?”

    “很美”雷颖搂住她,亲爱地吻了一下。“你怎么会在家里?”

    “我本来”她想说:我本来煮了一桌好菜,随即把话吞了下去,只笑着拥他。“偶尔休息一下也不错啊,最近真的很累了。”

    “你怎么不早说你今天要侍在家里?如果我知道你要待在家里我就不会出了。”雷颖拉着她的手往房里走,絮絮叨叨反而显得有些心虚。

    席露贞没说话,乖乖地任雷颖牵着她的手走进卧室里。

    雷颖细心地替她脱掉衣服,像哄孩子一样将她安置在床上。“睡吧。”他轻柔地吻吻她的鼻尖。“在沙发上睡一定很不舒服。”

    席露贞摇摇头。一我们不能说说话吗?我刚刚睡过了。”

    她伸手想抱他,雷颖却轻轻闪开。

    “不行。”雷颖替她盖上被子。“我刚刚在山上突然有了灵感,我得趁灵感还没消失之前把它写下来,你乖乖先睡好吗?”

    席露贞还想开口,但是雷颖却轻柔地捣住她的唇。“听话嘛。”

    她叹口气闭上眼睛。“晚安。”

    “晚安。”雷颖在她的唇上轻巧一吻,蜻蜒点水且极为人善地,像亲吻一个小朋友。

    席露贞一直不很相信第六感或者直觉,但是这次她心里却在种奇怪的感觉

    雷颖关了灯,走出门时她睁开了眼睛。

    雷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而她在黑暗之中睁大了双眼颖和谁去看星星?她虽然忍住没问,但是心里却不能不想。是谁可以让雷颖有这么好的心情?

    是她多虑?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是一个失眠的夜晚,但这一晚,席露贞注定要被不安的梦境缠身

    两个月前,席蓝生夫妇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

    席蓝生和他的妻子赵晓谕是有名的模范夫妻。

    他们结婚三十年来几乎不曾吵架,即使拌嘴也都能很快解决问题,是许多人欣羡的神仙眷属,这全都归功于两个人个性上的协调。席蓝生是高中老师,赵升论是国小老师,他们教学相长,而且每年都有固定的假期可以缓解身心;再加上他们的兴趣相符,三十年亦师亦友、是爱人更是亲人的相处模式让他们的感情更是深厚。就这样亲亲爱爱、极有情调地过了三十年,而这一天正是他们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日。

    他们除了邀请女儿、女婿之外,只邀请了和他们有三十多年交情的邵家夫妇。

    当然啦,这个庆祝会他们也计划了很久,邵应中还特地把他的宝贝儿子邵小北给找了回来,为的就是希望邵小北可以和席露贞两个人化敌为友。

    本来嘛,两个青梅竹马(这句形容词用在那两位冤家的头上实在不合适,但是也没别的可以想啦,就将就将就吧)、自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有什么不能化解的呢?更何况席蓝牛向来当邵小北是他半个儿子.他的结婚纪念日邵小北怎么可以缺席?

    所以当天晚上,常邵小北牵着华盼盼的手出现时,席露贞和雷颖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当然会在这里。”邵小北龇牙咧嘴地瞪了席露贞一眼。“我是来祝贺席伯伯和席妈妈的,你有什么意见?”

    席露贞不甘心地嘟起唇。“谁要你来帮忙庆祝?厚脸皮。”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别一见面就斗嘴。”席母马上出而调停。这种工作她做了快三十年了、这两个小毛头居然还不肯放过她。

    “席妈妈,祝福你和席伯伯水浴爱河,白发同心。”邵小北撇下席露贞,亲热地搂住席母的肩。“你们真幸福耶,看得我们都羡慕死了。”

    “马屁精。”席露贞没好气地扮个鬼脸“这么老土。”

    “露贞啊,快过来看看上次我和你爸妈出国照的相片。”邵母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招呼。“喔,来啦。”席露贞朝雷颖和华盼盼笑了笑。“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雷颖和华盼盼互看了一眼,席蓝生正和邵应中在屋子的角落里品酒下棋,邵小北则陪着席母去厨房帮忙了,而邵母吃喝着席露贞去看相片,这场面倒显得他们俩是多余的了。这两家人再怎么看都是一家人。

    “不了,你陪我婆婆看相片吧。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一些水果很不错,我想出去买。”华盼盼礼貌地说道。

    雷颖马上附和:“对啊,我陪盼盼出去买东西。”

    “露贞啊,快点啦。”

    “喔,来了。”席露贞歉然地朝华盼盼一笑。“那也好,你们快点回来哟,马上要吃饭了。”

    “知道。”

    华盼盼看着席露贞过去搂着她婆婆,心头的滋味真是五味杂陈。

    她的婆婆,对席露贞永远比对她这个正牌的媳妇还要好上几成。她知道她的公公婆婆其实最中意的媳妇人选是席露贞,虽然邵小北和席露贞水火不容,却仍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而她,正好是邵小北娶的媳妇,一个和他们的理想完全背道而驰的媳妇。

    “我们出去吧。”雷颖理解地轻轻说道。他们两个人无声息地走出了席家,屋内那温暖的灯火与欢笑似乎与他们完全无关。

    华盼盼一走出门口便情不自禁地抹了抹泪,雷颖无言地递给她一张面纸。

    “别难过了。”

    华盼盼接过那张面纸,久久不能言语。记忆中,邵小北只有刚开始追她的时候才如此细心,之后呵!他连自己的眼镜都会忘记摆在什么地方。

    “刚开始露贞的父母也不能接受我,也许到现在他们还是不能接受我,只是基于礼貌上,不得不对我这个女婿表达友善罢了,我早就习惯了。”

    华盼盼无言。

    他们一起走在社区。静的街道上,两个人的距离愈来愈近。虽然已经夏天了,但是这个夜晚依然夜凉如水,雷颖不自觉地挽起华盼盼的手问:“冷不冷?”

    她摇摇头“我的情形和你一样,我公公婆婆一样不喜欢我,他们老早已经认定露贞是他们的媳妇,无论我怎么做都比不上她。

    “你还会为了这个伤心?”

    “呵!说不伤心是骗人的,我当然会伤心,只是”她苦涩地垂下眼,低声说道:“那又有什么用?我不是露贞,露贞可以做的,我一样也学不来。有时候面对他们,我真的觉得小北应该娶的人是露贞而不是我;甚至有时候我会想,小北之所以和露贞势同水火,其实也只是他们反抗父母的一种方式而已。”

    “和我想的差不多。”

    “你也这样想?”

    雷颖笑了笑,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仿佛也接通了心里的想法似的。他挽着华盼盼的手,凝视着她那双带着柔弱特质的双眼,心底不由得起了挣扎。

    为什么当初他遇上的不是盼盼?为什么当初他会爱上露贞?那根本是个错误,难道他要为了那个错误而赔上一生吗?

    华盼盼被他的眼神看得脸红了起来。她有点紧张地想抽回自己的手。“雷颖”

    “不会有人看见,就算有人看见那又怎么样?我们同病相怜,事实上大家都知道那是个错误。”他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我们没必要为了那个错误而赔上一辈子。”

    “不是这样的!”华盼盼焦急地抽回手,神色惊惶地摇头。“现在我们都在过度期。等这一阵子过去,我们会后悔的。当初你爱露贞,我也爱小北,那不是错误,那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一个人一生不该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我有第二次,我绝不会选择露贞,我会选择你。”雷颖口气坚决地说道:“和你在一起的这阵子是我五年来过得最快乐的时光。我到现在才发觉,原来和露贞生活在一起是那么的痛苦;而和你在一起却是那么的快乐。不是因为这是偷来的光阴,而是我真的喜欢你,我真的爱你。你才是我该厮守终生的对象。”

    “你疯了才会说这种话,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华盼盼大惊失色地后退。她身后的围墙却教她无路可逃。

    “我没有疯,我们也不是普通朋友,你心里和我一样清楚。”雷颖靠近她,双眼闪动着炽热的感情。“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为我自己所说的话负责,也将为我自己所作的决定负责。你呢?你还要逃避多久?你还想让你自口不快乐多久?”

    她不知所惜地看着他,雷颖身上的热情她从没在邵小北身上看到、体会过颖那双闪动着热切感情的双眼要求着她的回应,她无路可逃却又不知道如何应对。

    她也渴望感情,也渴望雷颖,他说得没错,他们在一起的确很快乐,但是似是小北呢?露贞呢?他们会如何震惊与憎恨?可是她呢?她自己的幸福快乐难道不重要?她和小北个性不合已经是事实。难道她要这样跟着小北过一辈子不快乐、不幸福的生活?

    华盼盼惊觉自己心里的脆弱和动摇,不由得连连摇头。“我不能这样做。你是露贞的丈夫,而露贞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不能背叛露贞,更不能背叛小北。”她死命摇头,摇散了那一头打理得完美的头发,也摇散了她向来优雅的气度与理智。

    雷颖静静地看着她,好半晌才低低地,粗嗄着开口:“你是因为无法背叛所以才否决你对我的感情?还是因为害怕?”

    “我”她答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唇一寸一寸地接近自己。

    “如果你只是因为无法背叛,那么你无须担心;如果你是害怕,那你太对不起你自己,也太对不起我了。你敢否认你对我的感情吗?”他靠近她的唇,低低地说着,那声台细若蚊蚋,却情清楚楚地传进华盼盼的心里。

    雷颖呼吸的热气带着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他们的唇靠得那么近,近得教她无法思考、无法躲避。

    雷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她仅能低呼一声,不由自主地攀住。他坚实的肩。他热切地吻上她娇嫩的唇瓣,那纠缠的理智与感情让他们全都混乱了。他们无法思考、无法言语,脑侮中轰然一声巨响只剩下对方的名字,和那热烈需索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