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回到树荫下后,窦惠便开始医治的工作,她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针包,忙碌地为乐企针灸,暂时为老人活血,并对拓跋仡邪道:“腰肾不好的人很怕冷,你可不可以请人生个火呢?”

    这回拓跋仡邪不再那么难缠,二话不说便取出打火石堆起干柴,在乐企的身旁生起火来,片刻间,周遭开始温暖起来。

    他单跪在地上,手臂架在膝头,再次小声地追问她:“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窦惠无辜地耸了肩,老实的回答“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不过怕被人说闲话,我爹限制我用这种方式帮人疗伤,所以你不可以跟别人说哦!”他是江湖走唱的,见怪不谈那才怪哩!“我就算要说,也不会称名道姓的。”

    他瞄了四周的光线后,说:“天色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家的。”

    窦惠愣了一下“难道你不跟我回去吗?”

    拓跋仡邪脸色很难看“我知道自己答应过什么,不会爽约的,但你总该留半天的时间让我料理兄弟的事,再去你家做工吧!”

    “喔!我不是那个意思。”窦惠看着他敏感的表情,赶忙解释“我是建议你和族人到我家休息一阵子,把伤养好再走,老公公的病一时片刻不会疾发,但再这样日晒雨淋下去,能否拖过半个月都难说定。”

    “那你承诺要给他们的羊袄呢?”

    “那个我们会照付给你的,一旦老公公的伤养好后,随你们要去哪里都行,而你不用留在我家的,就当我请你们到我家玩一样!”

    拓跋仡邪听这女孩天真的口吻,固执地反驳她“可是我没理由接受你额外的恩惠,更何况,你母亲不见得会同意你的主意。”

    “她会的!如果我坚持的话,拜托,看在你族人的份上,请点头,我只想帮你啊!"“帮!少来了!你只是在对我们这批穷人与流浪汉施舍同情心罢了!”

    窦惠被刻意曲解的话刺伤了,她忍住泪,呜咽地闷声道:“不是的!在卖场时你又不理我,所以我娘只好出价买下你,让你有了受辱的感觉,我很抱歉,我知道你是那种有所受、有所不受的人!如果你觉得这样子不妥的话,那我今天回去后,就不再来了,只是你得学着辨认几种草葯,煮给大家服用,来,我现在就带你去!”

    拓跋仡邪坐在原地,任她拉手“你干么?”

    “带你去采葯啊!”拓跋仡邪吐哝了一句,手一用劲,将她拉回地上后,才把脸凑近她含泪的眼,叹口气道:“饶了我的脑袋吧,我够多东西要记了,医疗不在我的计划内,你给我几分钟时间跟族人解释清楚。”

    “然后呢?”窦惠低着下颔,瞅着他问。

    拓跋仡邪认命地道:“然后,就跟你回家去做工啊!”被高放在马背上的窦惠与徒步行走的拓跋仡邪领着一行人,沿着阳渠走过了十几座拱型石桥,往东行至永和里,穿过楸槐遮盖、桐柳茂盛的大道,来到城东。

    窦惠以小手顺着马脖子,兴致勃勃地问:“这匹乖马儿叫什么名字?”

    “它没有名字。”拓跋仡邪答得简单。

    “没有名字?”窦惠觉得好奇怪,因为他那么疼它,竟没给这畜牲起名“这马是你最近才买的吗?”

    “才不是!我们没钱买马,只有抓马来卖的本事,三年前,我们在天山山脉下抓到了九匹野马,一路卖掉了八只,由于它最小最瘦,其貌不扬,任凭我说破了子诩没有信它是匹好马,所以只好留下来当库存品了,当初也是方便使然,帮他取了一个名字,可是它不喜欢,连理都不理我。”

    “它很有个性哦!”“是啊!太有个性了,我拿它没法子,只好暗叫它‘来去’。”

    “来去!是因为行动迅速,若来若去的缘故吗?”

    “正好相反!是因为叫它来它不来、叫它去它不去,足足跟我耗了一天一夜,才听我使役,但仅限于马背上,只要我两脚着地,它只顾着吃草撒泼。”

    “好可爱!”

    “可爱!”拓跋仡邪可不敢领教,顺口说:“那我廉价卖给你。”

    话才刚说完,马儿就转头过来要咬他,似乎在跟他抗议。

    窦惠噘嘴娇笑了起来“喔,别这么残忍,它喜欢跟着你呢!”

    “喜欢跟我作对还差不多!到你家还要多远?”

    经他这么一问,窦惠扬头,不过片刻就指着三百尺外的一幢高门大户,兴奋地说:“就在那边!”

    拓跋仡邪扯制辔绳,让马停下脚步后,引颈打量那幢屋宇华丽的宽敞房舍,尽管围墙高矗,仍是遮不住层层相叠的重楼,大屋后方的五重阁塔傲然挺立空中。

    他微眯起眼,注意到窦家宅邸的四周高墙上飘出几道浅浅的白烟,于是更用心观察了一下,才确定墙上点了一排火把。

    由于已近黄昏,天色艳红似火,没仔细看,还真辨视不出真伪,他仰头纳闷地问:“你家那么早点火把干什么?”

    “点火把!有吗?”窦惠眺望过去,发现他没说错,心焦地低头“不好了!

    我家人以为我出事了,点火是为了召集邻近居民组成搜索队的!好哥哥,我得马上回去解释,免得让人白忙一场。”

    话毕,不等他行动,窦惠仓猝地溜下了马,重心一失便跌跪在地上,她忍着痛,不顾膝头与手掌的淤伤,迅速撩起裙子,兀自向家的那头奔去。

    由于乐企被四个人担着走,行动有碍,拓跋仡邪也着实担心那个“吴窦夫人”

    会报复他下午的莽行,遂转头对质叔解释情况,并叮咛他们别走近大屋,以免全部族人惨遭扣留。

    不待质叔反对,他双手攀着马背,轻松一跃,便飞腾骑上无鞍马,双腿一夹后,与马浑然融成一体地往前疾奔,迅速赶上迈着小步的窦惠后,他身子往右下斜,长臂一伸,准确地环住她的小腰,顺势往上提勾。

    才转个眼,窦惠就再次上了这匹瘦马,由于不稔这样惊狂的运动速度,她无暇赞叹他的马术,只能低倾着头,双手紧攀住马颈,随他与马儿一路冲破群聚在两座石狮阶前的三十名壮丁,不顾众人的喧闹,他又飞腾过两尺高的阶梯,翩然闯进窦家一尺高的门槛里。

    窦家宽敞的前院里,聚了七列九行的民夫,他们手上不是提着火把就是竹制灯笼,耐心等候窦老爷的命令。

    大伙忽闻喧闹,个个旋身一探究竟,只见一匹赤骥赫然跳进雕门,载着一名胸前长满黑蛇的武士朝他们杀奔而来,这恶魔杀气腾腾的模样将他们吓得遽时丢弃手上的东西,向四方逃窜,频呼:“鬼啊!”原来当马疾奔时,窦惠的小脑袋隐没于马鬃后,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得四处飘散,大伙乍看之下,皆以为马尾少年郎是个胸前长出黑蛇的妖孽。

    布满碎石子的操场,顿时烟尘弥漫,挡住来人的视野。

    可怜的窦惠吸进了尘粒,眼角渗泪地倚着马鬃连咳数十来声,而拓跋仡邪及时闭眼,捂住鼻子,才躲过被沙子呛到的命运。

    由于这匹马曾陪他与族人走过无数的狂风沙地,拓跋化邪便任马儿信步游步,为他们找出路,直到摆脱那一团莫名生出的烟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皮。

    首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那幢与远观时相差无几的房舍,只不过更大了些,其庄严的外观令人心生肃穆之意,拓跋仡邪敬畏地将华宅打量清楚后,才发现他已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这种感觉令他不悦。

    他缓缓地将手放在窦惠的肩膀上,轻摇了她一下“你看一下,这些人好像中邪了。”

    窦惠应声睁开了眼,慢慢松开马颈,吃力地挺直身子,环顾四下。

    四周人见到原来还有个长发小姑娘坐在马背上后,才有惊无险地长喟一声重气。

    窦惠并没睨到众人发呆的样子,不明白拓跋仡邪所说的中邪所指为何,而当她偏头看见帽冠歪斜、穗子震荡的父亲率领家丁打从正屋堂前冲出来时,更是兴奋地忘了追问中邪的事。

    她忙抬手和父亲打招呼,挪身试着滑下马腹,但这回拓跋仡邪的左手紧搂住她的腰,让她没办法任意下马,直到她苦着头回望他一眼后,他才恍然大悟地撒手。

    拓跋仡邪红着脸先行跃下,伸出发烫的手将她抱下地。

    他松手不到一秒,窦惠便像只脱兔似地飞跃起来,红袂飘荡地奔至一个面含威仪的男人怀里,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道歉“爹!孩儿不孝,让您担忧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窦宪万分欣慰地顺了女儿的头后,说:“倒是你娘,为了你的事自责不已,病倒了。”

    “娘病了!”窦惠听到父亲的话后,脸倏地刷白“我要去看娘!”话毕就要绕过父亲与家丁。

    “晚些时候再去,你娘才刚被哄入睡。”窦宪捉住女儿的手,把她扳了回来,脸上换了一个严厉的表情,命令道:“现在你得先随我进屋,把下午的事情解释清楚。”

    窦惠噤声,觑了父亲一眼,回头看了十步之外的拓跋仡邪,小声地恳求父亲“爹爹,这事全得怪女儿,不能怪任何人,早上的时候”

    “早上的事及发生在洛阳大市的闹剧就甭提了,因为管事和你娘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有话随我进屋里再说。”

    窦惠闻言迅速瞟了一眼管事,见他满脸不以为意的表情,就知道他夸张了事情“可是爹我们该请这位大哥进屋的,他的族人全都病了!我答应要医好他们的,要不是他好心的帮我,我就会被人欺侮,这件事的始末全都是我一人引起的。”窦惠心急,好几件事串在一起说,希望能博得父亲的同情。

    但她父亲似乎无动于衷“惠儿!进屋再说!”

    “我不要!你好歹得先请人喝杯茶水,歇息一下,是他送我回来见你的,不是吗?而毫发无伤的我并没有让人绑架走,不是吗?”窦惠咄咄的反问时,还向管事看了过去。

    避事装出一脸难忍的表情,劝着:“我说惠儿小姐啊!这种求迫之徒就别理他了,再说把你架走的人是他,他当然有义务带你回来,更何况,有哪个傻子会放弃唾手可得五十镒赏金不拿,甘冒被斩头的危险啊!你实在不会看人,还把贼请进家里来,你这不是为难老爷嘛!”

    “你胡说!”窦惠眉一拧,小脚往右一横,紧瞪着管事“别含血喷人。”

    窦宪大叱女儿“惠儿!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大伙为你劳师动从也是活该的吗?”

    “当然不是!如果要怪我就直接说,何必说那些贬抑人格的话,什么五十镒黄金?他跟我整个下午都待在山上,哪里会知道赏金的事。”

    窦宪听女儿说胡域少年和她整个下午都待在山上时,脸变得更难看了。

    第一回多嘴没被骂的管事,这回又得寸进尺地岔嘴“小姐,也许他们有同谋。”

    窦惠瞠目反驳“如果他有同谋,那也是我!”

    窦宪这回可火大了,他斜睨恃贵的管事,不悦地道:“温贵!别再多说一句,如果你聪明的话,就赶紧到门前,代我的鲁莽和小女的任性向大伙陪罪,言明我窦某会择日宴请大伙,补偿他们的辛劳;至于惠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些话传出去、走了样,是会影响你一生幸福的,招待那位少君的事,我会马上派人打点,至于你,先随我进屋谈清楚。”

    温贵眼看气氛僵持不下,这才恭敬地拱手,踩着喀喀作响的木屐跨下木阶,高傲地走经拓跋仡邪的身旁,还刻意地挽袖捂住鼻子,以表示轻蔑的程度。

    拓跋仡邪目睹对方神经质的模样,没有火恼,反而轻笑出声,眼带玩意地目送温贵大摇大摆的行姿。

    等到他回头看见窦惠哭丧着脸,满不情愿跟着父亲入屋后,他的笑容倏地不见踪影了,但继而一想,也该是这种结果的!

    遭人冷落并非头次碰上,因此他认命地接受这种下场,只是一股遗憾油然生起,他竟然连向“吴窦夫人”说声对不起及和窦惠道声谢的机会也没有。

    但这亦不失为一个道别的良机,因为要他这个唱戏的巴结奉承容易,但要他剖心掏肺地言谢,可就难了。

    于是他将破旧的缰绳卷上大手后,静静搔弄了马颈,马儿就着他的大手摩蹭一会儿,善解人意地掉转头,跟着主人往门外走去。

    不料,走不到十步,有人从后面追上来“这位小阿郎!请等一等!”

    拓跋仡邪诧异地回头望,只见一名穿着高尚的老仆碎着小步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快!这已经是他最慢的速度了!拓跋仡邪不想提醒对方跑得慢的原因是出在那双笨重的木屐,因此保持沉默。

    “小扮,本人是此府的总管赵廉,代表窦老爷向您道歉,刚才的怠慢全是因为场面混乱,他不想让旁人多做揣测,现在,如果您方便并且不嫌弃的话,请随我入屋吧!”

    “可是我并不方便。”率直的拓跋化邪向来是有话直说的,顾不得客气与否。

    “啊?”对方被他近似无礼的拒绝吓了一大跳“这”“因为我还有家人得照顾,恕我无法接受窦老爷的招待。”

    仆役闻言松了一口气,和蔼地说:“这个我知道,窦老爷的意思是既然你人已在这里了,不如就让我出去请你的族人进门来,当然,如果你肯为我引荐你的族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现实把拓跋仡邪训练成一个实际的人,他不愿这个和善的老总管误会自己的身分,便坦然说:“我是被窦惠小姐买下的奴工,你们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

    赵廉体谅地笑了“你的身分为何我不管,我所管的是,你目前的身分仍是窦老爷的客人,如果你拒绝的话,惠儿小姐会很难过的。”

    拓跋仡邪迟疑了好久,领着赵廉走在前头“好吧!就看在她的面子上吧!她没挨骂吧?”

    赵廉耸了一下肩,跟了上去“这我不知道,不过我的女儿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名陌生男人抱在马上骑的话,我是绝对会让她吃一顿鞭子的。”

    拓跋仡邪荒谬地愣了一下“她还是个小孩子啊!”赵廉的脸幡然一变,非常严肃地说:“不是罗!她已十二岁,可以嫁人了。”

    十二!天啊,西域的女孩在这种年纪是熟得跟粒哈蜜瓜一样了,怎么可能有像她这种形状的长豆?他还以为全身干扁的窦惠只有十岁而已,而猜她十岁,那还是因为她个子高的缘故。

    现在她可以了解窦老爷有怒无处可发的痛苦,因为窦惠天真的以为她父亲纯粹是恼她不听话,殊不知是烦女儿少了一根“男女之大防”的筋。

    

    空荡偌大的房间内,窦宪跪坐在席上,双手环抱胸前,歪着脑袋紧瞅着女儿瞧。

    瞧她还是个孩子模样,但他却得提醒她身为女孩子的危险性,或许他该等惠儿的娘醒来后,再让她肩起这个责任;但随即想到,娘子跟女儿一样天真,能否把他的意思传达给女儿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更何况不趁此机会开导女儿一顿的话,时效过了,她准会嘻嘻哈哈不当一回事。

    于是他端挺起胸,从袖里掏出一柄扇子,朝女儿重点了一下,警告地说:“惠儿,今天这番话本来是该留予你娘亲说的,但是你娘病了,所以爹只好代劳了。”

    窦惠将头点了下去,表示知道。

    “告诉爹你多大年纪了?”

    “十二了。”

    “十二岁了!你可知道,你娘在这个年纪时已经进了窦家,三年后,就生下你了。”

    窦惠拧眉想了一下,为这不搭轧的话题纳闷着,然后慢摇了头“娘没跟孩儿提过。”

    “你大姐窦媛七年前嫁到平城时也是这个年纪的。”

    “嗯!”窦惠仰头想了一下“好像不是,她是十四岁才嫁的。”

    “那你记不记得你二姐窦娟是几岁于归的?”

    “就前年嘛!”

    “几岁呢?”

    “十三。”

    “有几个娃儿了?”

    窦惠不解地问父亲“爹,你是不是连姐姐们的岁数和自己有多少个外孙都忘了?”

    窦宪脸一绿,扇子一撑,不怏的说:“什么话?爹四十还不到,怎么会忘?你别老是在我说东时就扯到西,快回答我的问题!窦娟生了几个娃儿?”

    “两个啊!”“那你知道小孩子怎么来的吗?”

    “这我知道,石榴里蹦出来的嘛!”

    窦宪听得差点击胸,但他强忍大笑的冲动,蹙眉问:“谁跟你这么说的?”

    “我娘啊!小时候曾去过白马寺,看见石榴长得这么大,”窦惠用自己的双臂画了一个小圆“我就问娘,为啥白马寺的石榴比我们家的石榴大得多?娘就说,因为白马寺的石榴里面住了小儿,如果城里有妇人求子不得,只要偷得一粒石榴籽,回家种,等籽发了芽,那么来年得子便有望。”

    窦宪听得想一头撞墙了“妇人之见,简直是瞎扯一气!”

    “才没有!娘就是这样做,才生下窦宛的,爹想想看,您讨了三任老婆,都是连生女儿,母亲是第四任,如果她没那么做的话,我们家一窝子都是女生了!”

    “那是巧合!”

    “可是”

    “别反驳!生窦宛那件事,爹说是巧合,就是巧合,你那时才五岁大,娘即使说了一大串,你还是不会懂的。”窦宪气恼地将肘放在小几上“怪来怪去都是我的错,没让你跟姐姐们进织房学手红,让你白念经书、葯理,到头来还不是该嫁人。”

    “爹!我不要嫁人,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窦宪的确答应过,但那时她七岁大,谁能料到她的记性会这么好,老把儿戏的话当真“不要嫁人,并不表示你可以这样任男人搂搂抱抱!”

    “任男人搂搂抱抱!”窦惠一脸冤枉。

    “你敢说载你回来的少君没有搂着你、抱着你吗?还没羞没臊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知不知道你的名誉已经毁了一半!”

    “爹,他是怕我摔下地啊!而且人家甫从外地来,根本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习俗。”

    “所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而你之所以犯错,就是因为我没把你教好,总归一句话,错在本人!”

    “爹,这事跟您没关系的,您为什么要把错揽上身呢?”

    “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愧疚!”窦宪从席位上起身,双手背在后,说:“不过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丑事,倒让我有了一个拒绝别人提亲的借口。”

    “提亲!”窦惠愕然一愣。

    “三天前刘宋的朝阳王送来密函,意在迎你南下,打算征你为信女,好进官选妃。”

    “选妃!为谁?”

    “有消息传来,刘伟之将于近日内被封为太子,如果一切不变的话,他希望你能南下至建康。”

    “爹!我以为咱们家的立场是效忠魏帝的。”

    “乱世之中没有效忠不效忠的问题,只有利与害、生存与顶灭的差别,为了在洛阳生存,你曾祖和祖父不知提供多少金银、马匹、军饷给胡主,才在官廷里弄到一个小小的官位,以求明哲保身,但是我们是汉人血脉的事实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那你是真的要我去建康罗?”窦惠愁着小脸问。

    “当然不愿意。”窦宪一脸愤慨“我的心虽偏南,但是仍没有强到让我冒险的地步,何况,南方局势是乱得一塌胡涂,贪官腐政者争权夺利的情况相较于北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若是在北方,好歹有爹为你撑腰,一旦南下,是凶多吉少,就算选上妃子,又能怎么样?我倒宁愿你当个尼姑哩!”

    “爹!”窦惠的脸上浮现一丝惊喜。

    “稍安勿躁!”窦宪遏止女儿的兴奋,继续道:“今天正巧发生了这椿意外,你因祸得福,让我有了这个借口回绝对方的提议,只不过,消息一走后,你要找个好人家嫁的机率就小很多了!”

    “爹,我已经跟你提过好多遍了,我不要嫁人的。”

    “那也不行出家!我答应你娘包藏僧侣这回事已在铤而走险了,若家里再有人出家,一旦消息传至平城,全家都不好过,所以,别再提了!”

    “是。”窦惠一脸落寞,想起拓跋仡邪的事“那么那位哥哥的事怎么办?我答应要给他十三张羊袄的。”

    窦宪面无表情“你还真大方,拿十三张皮袄、一只金簪外加一个神医买下人家!”

    “原来爹早知道啦!”窦惠不安地咋舌“娘跟您说的?”

    窦宪觑眼瞪着女儿“她没机会说,就昏倒在我的牛车里了。”

    窦惠身子一挺,眉遽皴“那爹怎么会知道?”

    “因为”窦宪贼贼地冲女儿一笑后,噘起嘴说:“我就是那个想以一百疋布文买下拓跋仡邪的人!”

    窦惠的睇眼登时如铜铃一般“爹啊,那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跟娘在那里了?”

    “我若知道的话,还会让你们母女在那儿瞎搅和、扯我后腿吗?”

    说的也是!窦惠无奈地看了父亲一眼“那爹打算拿他怎么办呢?”

    “你又打算拿他怎么办?”

    “随他的意思啊!我又不是真的想畜奴,爹,我们招待他,替他的族人疗好伤后,就让他们走好不好?”

    “不成,你当我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更何况,我当初的打算是将他买下来,做你的保镖的。”

    “保镖!爹,你太夸张了,我们又不是王卿贵族,有必要这样严加戒备吗?”

    “本来是有必要的,但现在不用了。”窦宪回看女儿天真的表情,欣慰地说“好在发生下午的事后,可以让我喘口气了,你替我想想,该派给他什么职务好呢?”

    “放他走最走。”

    但窦宪自言自语,开始安排拓跋仡邪的工作了“听说他骑术精湛,那么驯马的技巧也应当不差,那么早上就让他照料马好了,如果你又要偷跑到尼寺去的话,我就叫他紧盯着你。”

    “爹,求你放了他吧!他不是那种当奴隶的料。”

    “才不要,”窦宪自在地煽着扇子“我很喜欢这个有着皇室大姓的胡小子,虽然他的个性野了点,但能精通外语,表示他的资质不差,若调教得当,不出两年该可取代温贵的职务。唉!只可惜的他的身分不高,要不然,招赘进来做女婿倒是挺不错的主意。”

    窦惠听到爹爹也不太满意温贵的作法,总算松了口气,但是仍然反对父亲的主意“爹,他很骄傲的,宁愿吃不好、睡不暖,也不会甘心任人差使,所以我建议你把去留的决定权留给人家。”

    “你真的不要他留下来?”窦显拼着女儿的眼睛。

    窦惠被父亲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急忙躲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否认“人家一开始就没做那个打算过!”

    “哦,是吗?他长得其实挺俊俏的,我还以为你喜欢上人家呢!”窦宪的口吻充满调侃的意味。

    一道红潮从窦惠的颈子瞬间窜烧到耳根处,她欲言又止,最后才赌气地说:“俊俏!我才不这么觉得,说他长得像悬崖峭壁还差不多!”

    悬崖峭壁!哪有人这么形容人家的?窦显拼了神色转黯的女儿后,将扇一收,让步了“好吧!如果他坚决要走的话,我不会留他的!还有,我会请大夫来帮他们看病,而你就乖乖待在房里,不准再私下帮人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