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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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我俩长相依/为何要我把抛弃/你可知道我的心里/心里早已有了你/你还记得那过去/过去呀我爱你/我又爱你又恨你/恨你对我无情无意/有句话儿想告诉你/又怕你伤心哭泣/有心把你藏在心里/又觉得对不起你/希望你呀希望你/希望你把我忘记/慢慢的慢慢的把我忘记/慢慢的淡忘回忆/

    妈妈粗糙的手抚摸着那张发黄不堪的照片,大颗大颗的泪顺着脸颊滑落,那是一张用电能看制成的全家福。照片上的爸爸笑吟吟的,妈妈幸福的乐开了花,我和妹妹各自偎依在他们身边,弟弟夹在中间手搭在爸爸妈妈的肩膀上。妈妈反复的看,细致的摩挲,心里涌起了对爸爸的无限爱恋。

    三十年前妈妈和爸爸同级同班,家境贫寒的爸爸不但长的一表人才,而且爱好广泛,但他最擅长打篮球写诗歌。妈妈端庄秀丽,能歌善舞,伶牙俐齿,学校有名的校花。爸爸没被推荐上大学,只能退学回家。妈妈兄妹七个,她是外婆最小的女儿,身后不乏诸多优秀的追求者,爸爸的一眸一笑令她固执的性格认定了非爸爸不嫁。外公外婆极力反对,并以不认这个女儿为由阻挡,倔强的妈妈没有屈服,就在九月这个果实成熟的季节,她头也不回牵着爸爸的手回家了。

    结婚那天,外公外婆没有来,也不让舅舅和大姨二姨们参加婚礼。自小疼妈妈的三舅赶着毛驴偷送妈妈到家,看着只有两床被子,空荡荡的黑房子,三舅的眼睛瞪直了。自知之明的爸爸发誓,一定会好好待妈妈,不让妈妈受一点委屈!妈妈则鼓励爸爸说,不要担心,到时候过好日子了让他们刮目相看!爸爸心里才有了一丝安慰。

    婚后,由于妈妈在外婆家娇生惯养,什么也不会做,所以显得有些吃力。五分地的红薯地她和爸爸干了三天,村里人笑她,打击她,任性的妈妈没有气馁。她前半夜背着月亮干,后半夜陪着星星熬,手长茧了,脚磨烂了,咬着牙不坑气。爸爸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劝她歇她都不肯。外婆知道了,心疼女儿,打发舅舅叫妈妈,妈妈说她日子过好了才有脸见外公,希望外婆原谅,理解!

    我出生在第二年的端午节,外婆实在忍不住了,带着大姨二姨一起来看望。爸爸感动了,对外婆承诺不会亏待妈妈的,从这以后,爸爸才有机会进外公的家门,外公也开始接济起爸爸妈妈来。过了一年,妹妹出生了,为了减轻负担,外婆抱着我去了舅舅家,和舅舅的女儿一起养。爸爸妈妈安心过起了日子,爸爸人很勤快,也很心细,妈妈跟着奶奶学会了织布,纺花,学会了女人全部的针线活。爸爸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生活的源泉。奋斗了十年,我们从老家搬了出来,盖了两面窑洞,外带五间木料房。在当时已经很不错了,爸爸妈妈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

    平时做饭,妈妈在案板上切菜,爸爸在锅台灌电壶,要不妈妈在锅台边转,爸爸则添柴火。天阴下雨闲暇时,爸爸写他的诗歌,妈妈扯开嗓门唱她的流行歌,或者秦腔。大队书记和小队队长评模范,五好家庭的时候,不用考虑直接送到我们家。晚上爸爸妈妈搂着我们,给我们盖好被子,爸爸客气的对妈妈说:“这辈子娶到你是我的福份!”妈妈说那下辈子呢?爸爸说下辈子我在天堂门口等你,妈妈反问为什么要在天堂门口呢?爸爸笑呵呵地说天堂里面人多,怕妈妈找不到。妈妈哭了,说跟了爸爸才是她的福气,爸爸愧疚地说:“跟着我让你受苦了!”妈妈接上来开玩笑本小姐愿意!爸爸扑哧一声笑了,妈妈不罢休的缠问爸爸,假如一个人先死,一个准许再找么?爸爸说他先死吧,死了他先去见祖先行孝,妈妈歪着头问为什么不能她先死?爸爸说他替妈妈死啊!他死了妈妈得照顾好他的孩子们,妈妈捂着爸爸的嘴,训斥爸爸以后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此后不久,爸爸在一次爬树中摔下来,那时候他是队里的会计,由于长时间睡在潮湿的窑洞里,造成风湿加脊椎盘突出。厉害的干不了重活,妈妈肩上的担子重了,但她更心疼爸爸。从舅舅们借了钱,带爸爸去了西安,爸爸不忍心看妈妈为他操心,经常硬撑着帮妈妈干活。妈妈买来的营养补品爸爸偷着给了我们,说我们正在长身体,不能耽搁的。妈妈发现了,下了决心要给爸爸生个儿子,说女儿干不了地里活。爸爸反驳不过妈妈,一年后弟弟出生了,那时候我已12岁了。弟弟的出生给家里又加了负担,可妈妈全然不顾,她拼命的干着,生活的重担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当她看着爸爸和我们在一起开心的玩扑克,看着她和爸爸的孩子们这般漂亮又可爱时,忘记了所有的艰难。

    很多时候,爸爸和妈妈诉说着以往的岁月;很多时候,爸爸看着妈妈脸上的皱纹万分难受;很多时候,爸爸怜惜的抚摸妈妈的手,感慨这不该是一双握锄头的手;很多时候妈妈幸福的笑容溢满了双颊。妈妈发自内心的话语再次飘进爸爸耳根,跟着你一生这样下去满足了,无怨无悔!爸爸惭愧说他无以为报,妈妈问爸爸能答应陪她到八十岁吗?爸爸说:“活到六十岁不容易了,活那么老害儿女啊!”妈妈若有所悟的恩着:“活到六十也不错!不然花儿女们的钱!”

    为大的我出嫁了,妹妹去了学校教书,弟弟上小学,本以为爸爸妈妈轻松了。突如其来的灾祸降临在我们家,临近过春节的黑色傍晚,爸爸和妈妈从地里往回赶。酒后驾车的司机横冲直撞,万分危机时刻爸爸拼命推开了妈妈,他自己倒了下去。受了重伤的妈妈匍匐到爸爸身边,问爸爸冷吗?爸爸用尽了力气:“我陪不到你六十岁了,孩子们交给你了,替我照顾好他们,记着下辈子我在天堂门口等你,一定啊!”妈妈紧紧抱着全身是血的爸爸哭喊着:“不要扔下我,为什么你骗了我二十年,你答应陪我一生啊!你的孩子们怎么舍得留给我,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着我,不要啊,不要”爸爸已经奄奄一息了:“记住了,照顾好孩子,爸爸叫我呢,我得行孝了,我撑不住了,我不行了,来生天堂门口。。”爸爸的眼睛睁着,拉着妈妈的手久久不能松开。

    妈妈几度昏迷不醒,她被医生强制性治疗,爸爸安静的躺在了家里。妈妈扯着我的衣角有气无力的交代:“给爸爸过年买的新衣服穿上,还有那双新布鞋,还有压在箱子底的书和报纸,笔,还有”话没说完晕厥过去,亲戚们准备好了一切,三天过后只等下葬了。妈妈被亲戚抬了回来,吊着点滴,身上伤痕累累,她要看爸爸最后一眼。她抓起爸爸的衣服打爸爸,起来啊,为什么骗了我二十年,为什么不骗我一生,就这样弃我不顾吗?亲戚制止住了她,劝她清醒一点,她声音嘶哑的念叨着:“你走吧,我会替你管好孩子,别忘了下辈子的承诺,即使你不在天堂门口等我,我也会进天堂找你的!”医生们接她进了医院,这便是他和爸爸的最后一次告别。

    爸爸死的那年四十二岁。离开妈妈已经十年了,而他们生前竟然可怜的只有一张照片。我去照相馆帮妈妈拼制了这张全家福,妈妈眼眶湿润了。贫穷没有压倒妈妈,苦难没有压倒妈妈,爸爸的离去彻底击垮了妈妈。妈妈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罪,更加艰难的活于人世间,可以想象得出来,她是多么的苦累,苦累的是那颗残缺不全的心。几年前说的是嫁了人,可她依然种着爸爸留给她的地。而当我们要接她来家住时,她放弃了毅然拆了老房子,给弟弟盖好了新房。她说地里有爸爸的影子,家里有爸爸的气息,她做不到忘记爸爸,还有弟弟,他高大英俊的外表酷似极了当年的爸爸。叫她怎么舍得呢?

    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来临,妈妈将月饼供奉在爸爸像片前,拉着我女儿和妹妹的儿子教导他们作揖磕头,妹妹儿子调皮的指着相片问这是谁?大他六岁的女儿答道:“我们的外公啊!”“外公怎么是照片,他怎么不下来呢?”他们幼稚的对话惹伤心了妈妈,妈妈故意说:“有机会了打你外公,谁让他不争取多活几年,害的孩子们见不着!”女儿和妹妹的儿子笑了:“好的,有机会了骑到外公身上打他,还要爬在他身上让他背着,还要花钱给我们买糖果吃!”妈妈泣不成声:“看见外孙了吗?过不了几年,我们还会有孙子的,不是说陪我活到六十岁吗?说话不讲信用了,那我就替你养孙子了啊,可别怪我不给你打招呼啊!”

    看到这一幕,我背过身,收拾起了自己的眼泪。哦,爸爸,妈妈老了,妈妈再为你的儿女们活着,费力的活着,保佑妈妈身体健康吧!我们什么都有了,什么也不缺了,有钱难买肚子亲。缺了你一人,你心放下吧,我们大了,会替你照顾妈妈和弟弟,团圆的日子女儿们祝福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