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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路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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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广州路

    广州路医院门口,总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世上生病的人实在太多,而孩子生病了,更是一发动全身,牵动了一家大小的心情。生病的孩子看起来,一个个的,那么楚楚可怜。

    然而还有和生病的孩子一样可怜的人。一些在这个巨大而繁华的城市里栖身,却没有收入来源的人,便来到了医院的门口,打起了生病的孩子以及他们家长的主意。

    他们在门口随便铺开一张破旧的帆布,在上面堆放些各式各样便宜的玩具,生意就开张了。或者就手持一大串五彩缤纷的气球,一个两三块的价钱,吸引那些尚在病中孩子的落寞眼神。

    照理来说,这一切合情合理。医院里有专门卖玩具的地方,就在不远的路边上,也有专卖玩具的商店。可是总是有些从农村赶来的家长,他们是不敢把孩子往那里领的。孩子的医药费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就已经倾尽了家中的积蓄,那些成套的高级玩具,并且月月有后续产品的系列玩具,是非常令他们尴尬的:他们几乎没有正眼去观望一下的勇气。可是穷人家与富人家的孩子,毕竟是一样的孩子。对于玩具的喜爱,天性使然。于是这医院门口的玩具摊,便办了一件好事。十几块钱甚至三五块钱,就把一个伤痛孩子的心情给抚慰好了。他们喜欢这些玩具摊。

    可是有些人不喜欢这玩具摊。医院门口本来就很拥挤了,病人来来往往,车辆进进出出,好几个玩具摊摆在门口,气球在人的视线中招摇,实在有碍医院门口的交通秩序。这也是客观现实嘛。于是城管的执法人员来了,还在卖玩具的人慌张了,手中还拿着玩具的孩子哭出了声音。城管的七八个人,象是忽然从地下冒出来似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到了玩具摊的前面。

    这些人威风凛凛,大义凛然。行动也是果断的。为了国家的秩序,整体的利益,几个少数人的眼泪和喊叫算得了什么。几个人走到一堆老夫妻的玩具摊前,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摆开的玩具给堆隆了。他们准备连同铺在地上的帆布一块,把所有的玩具给没收了。当然之后的故事我不清楚,是否在他们办公的楼房里,就专门有一个堆放玩具的房间,他们在等待着被没收玩具的主人,会带着一点合适的罚金,来赎取这些玩具,再跑到一个为他们所不知的地点去,重新打拼出一个照样兴隆的生意。

    可是这个我们也不管。就在三五个城管的人要没收这一对老夫妻的玩具时,夫妻俩人扮演了截然不同的角色。老太太使劲的求情,跟这些和他的儿子甚至孙子般的小伙子求情,求他们高抬贵手:这一次就算了吧,以后我们再也不敢来了。于是这一块堆放了很多玩具的帆布,就在三个小伙子和一个老太太的手中,扯来扯去。可是令我特别钦佩的却是在这个过程中,那个老头子的举动。

    他完全可以被称为一个久经革命考验的什么分子。他也不去帮他的老婆,他也不去和那些城管的人闹,或者求情。他只是悄悄的收拾那些在双方争抢之中,掉落在地上的玩具。他很快的拾起一个,就马上转身,藏到医院门口的一个小旮旯里,并且掩盖的不露痕迹。老太太和城管的争执,维持了5分钟的样子,他一直在进行最后的玩具大抢救。我一直在那里观看,我数了一下,他一共挽回了损失是6件漂亮的棋具。

    我真的要推崇这个老头子的智慧了。在这种情况下,他采用了一种最明智最有效的方式。他对于场面的把握极其准确,他对于城管人员的认识相当深刻,他知道整个事态的发展,必然要以自己的失败而告终。于是他没有浪费自己的一丝力气,去和城管的人抢,也没有浪费自己的感情,去跟那些执法必严的人求情。他只是在事态不可遏止的发展进行中,用尽了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和心血,尽量的减少一点损失,哪怕他注定要失去大多数的玩具。他似乎很有耐心,也很有乐观的精神,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有一天卷土重来,再次到这个医院门口或者别的什么热闹地方,去卖什么东西,而今天挽回的这几个玩具,会不会再次出现在他的摊上。

    这个老头子拥有着大智慧。他似乎看破了人生的真相。

    最后的较量自然毫无新意,玩具统统被装进了城管的汽车。短短的几分钟,这个事件就结束了。连我这样在旁边看热闹的人,也立马觉得无趣了。人群很快恢复了热闹的样子,似乎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过。那一对老夫妻,拎着从战场上遗留下来的一点不多的东西,慢慢的走开了。老太婆似乎还愤愤不平,而老头子似乎在对她说这些什么,似乎是在尽量的安慰她。

    我也走开了。走开的时候,我还在为那个老头子的智慧赞叹不已。不过我老婆的看法和我并不一样,她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忽然心惊了起来。她说:你想想看,假如真的有一天,这些老头子老太太连命也不要了,面目凶狠的向我们一样的年轻人冲过来,你说那有多么的可怕。

    二、汉口路

    这一次说说汉口路。

    夜间的汉口路,简直就变成了一个饮食乐园。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子,就摆在了这条本来就狭窄的道路上,并且集中在左面的单行道上。这些小吃摊的收入可是不菲。据我和几个经济学老师的估计,每一个摊子,如果不受到骚扰的话,我的意思是指,如果城管的人不时时的来抢走他们的凳子,桌子,而能让他们保持每天从6点经营到11点的话,他们每一个摊子的的收入,每晚至少可以达到200元。也就是说,按月算来,他们的收入并不比南大的教授少多少。据传说,一个南大的研究生,还就看到了这种商机,干脆退学不念书了,起先在这里,后来慢慢发展到南师大以及东南大学附近,还真的发了财呢。

    不过他们无法不遭到骚扰。既然他们的发财方式已经影响到了道路的交通和公共场所的卫生,那么城管的人就得出来主持正义了。我不止一次的看到,就在这些小摊上的生意正做的如火荼毒的时候,城管的人已经无声无息的到了。就像天降神兵,就像黑夜里忽然钻出来的妖怪,也象京剧中那些拿着大锤扮演山贼响马的花脸,哇呀呀的叫着,他们就到了。

    城管的人一到,所有的小摊贩们都慌了。只能赶紧着,把自己最值钱最紧要的物件拿走了。板凳,桌子,哪怕家里自己用的煤气罐,丢了也就丢了,可是千万不能把经营生意最核心的设备给丢了。比如卖饺子的千万不能丢了特制的安装在小车上的锅,买麻辣烫的不能丢了巨大的涮桶。其实这些小摊贩的设备,恐怕也是早就经过了无数挫折的洗礼,早就为了适应这特殊的紧急事件,非常集成化了。无论做什么生意的人,最主要的部分,要么全部安装在一个三轮车上,要么安装在一个可以推动的四轮车上,一旦风吹草动,他们就可以立马带着全部的家当逃命了。

    于是城管到来的时候,这些摊贩就一个个丢盔弃甲的,仓惶而逃了。刚刚有人买了一碗饺子,还没来得及付钱呢,一转眼的功夫,还没有缓过神来,卖饺子的人反倒一溜烟的跑走了。这也真是够喜剧的,叫拿着钱还在苦苦等待算账的书呆子,在那里纳闷不已,还在思量书上学来的诚信。

    不过在城管和小摊贩们最终达到一个双方满意的妥协之前,这个局面还是一直在维持着。小摊贩们继续的做他们的游击生意,而城管的人继续做他们的突击工作。不时的,汉口路上都会上演一出社会的悲喜剧。

    昨天晚上就是一个太平的日子。我10点钟到那,汉口路上吃客如云,生意红火。我在一个卖水饺的小摊上坐了下来,要了一碗饺子。就在我吃饺子的空当,我看见了在这条街上经常见到的一个人。一个神秘人物。

    说实话,我不知道来人的背景。起先我猜测他是黑社会的,可是转念一想,在南京如此安定的地面上,恐怕不至于此。可是这个人似乎就在这条街上,在夜间,在这些小摊贩们的中间,拥有着无比大的权利。我屡次的看到,他在任何一家小摊上,随意不付钱的吃喝,并且对谁都可以使用最恶毒的语言,进行无端的谩骂,这在文明的南京,可不多见。那么他究竟是谁呢,我又在猜测,是不是城管系统的人员呢。或者至少可以说,他必然拥有着一种权力,那就是干涉这些小摊贩们在此摆摊设点的权力。

    这个人走过来了。径直的朝着饺子摊旁边的烤羊肉摊走过来了,并且停了下来。烤羊肉的是一个非常实在的小伙子,但是他对于事故的了解,却是相当透彻的了解。可能是多年艰苦求生的实践经历,赐予了他一些宝贵的经验吧。

    小伙子二话没说,就从烤架上取下来一大块鲜嫩的羊肉,一边用刀切,一边问这个神秘人物,是不是他愿意,放上一点辣椒。这个神秘人物连连的摆手,口中说不吃不吃,却立马把鼻子凑到羊肉上面了,狠劲的嗅了一嗅,说了一句:还挺香的嘛。随即一只手就伸了出来,拿了一小块肉放在嘴里,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之后旁若无人的,手中拿着打包的羊肉,哼着小曲走开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我此时说出非常恶毒的话,比如这样的人的价值也就仅仅值几串烤羊肉,都没必要也无济于事了。我的确切感觉是,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那些小摊贩和那个神秘人物,活得一样的辛苦。而那个神秘人物,却更加的卑微和没有尊严。

    这就是汉口路上所发生的故事。

    三、路中间

    最后画蛇添足的补充一点:在广州路和汉口路的中间,就是国内著名的大学,南京大学的校园。这里居住和生活的人,都是中国所谓的知识分子,精英,未来的中流砥柱,明天的当权者和审判者,至少也是话语权的拥有者。

    另外,汉口路晚上的交通的确不好,秩序混乱。而广州路儿童医院门口,车辆和行人的拥挤也为人担忧。尤其那些怀里抱着小孩子的家长,很容易被来往的自行车撞倒。

    2005。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