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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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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居的妈妈是一个典型的藏族老太太,在拉萨如此安静炙热的中午,我看见不断的进进出出,洗一盆一盆的衣服。

    她的儿子,我的邻居是一个单身汉。约摸三十六七的样子,平日里总是邀一些同事到家里来喝酒,打麻将,每一次都到深夜。每一次我下班回来,看见他门口的几十个啤酒瓶子,以及门里涌出的烟雾与嘈杂的人声,心里不仅充满了鄙视与无奈。

    还有一次,大约晚上十一点多了,我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我几乎快睡着了,披着衣服开了门,原来是我的邻居,他满嘴酒气,张口便跟我借20块钱。

    20块钱,在拉萨是买不到什么的。何况他的工作年限,每月的工资也不下3000元,何至于跟人借20块钱。于是我更加鄙视他了,在我看来,他一定是过着一种什么不当的生活,才会陷入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可是他的母亲约摸每三个月来一次的时候,情况就不同了。

    以前他的门总是紧闭的,偶尔开一回,我向里面瞥一眼,也总是看见里面乱七八糟的样子。有时候日上三竿,我看见他的一双大脚露在被子外面,地上桌上零乱不堪,叫人反胃。

    他的妈妈一来,那门便总是开着的了,有时候门帘也不放下来。我看见那拖得干干净净的地,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子,更重要的事,那气氛一下子变得如此安静,祥和,亲切。我都愿意去这个我讨厌的房间睡上一个晚上了。

    我的邻居在他的妈妈在的这些日子,也总是好像变了一个人,显得那么的安静与规矩。平日里眼神中的不驯与狂野与浮躁都不见了,只有一种十七八男孩子似的腼腆,开始安静的走路,准时的上下班,见了我,居然也会笑一下,打一声招呼。他的妈妈每一次来,都是毫不例外的把儿子的所有该洗的与不该洗的的东西洗一遍。从被套,床单,衣服。我们两家共用一个院子,有一次我看见他妈妈晾衣服时抖开一件男式裤头,我专注的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那么一成不变的安详与和善。她是否想起了三十年前为那个调皮的小男孩洗裤头的情形。

    她又端着一盆衣服出来晾了,她的腰板是那样的直,藏式裙袍外面系着的围裙(藏语叫邦甸)在微风中飘扬。

    我有时会猜测我的邻居的故事,他怎样从一个大山之中走出,或在草原上长大,有机会受教育或有工作机会,进入这西藏最大的城市拉萨,藏族人心目中的天堂。在拉萨过一种这样也许令我鄙视但却令家乡人引以为傲的生活。尤其是令他的母亲引以为傲的生活。但更多时候,我却在猜测他的母亲的一生是如何度过,直到今天,她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正常工作日,每天下午上班前十分钟,广播都会响起来,放一些藏族民歌。其中我最爱听的一首是:妈妈的羊皮袄。

    里面有一句这样的歌词:喝一碗奶茶,滚烫的象妈妈的话,多少年在陪伴着我,遥望白云深处的帐房。

    每一次听到这一句时,我都会心里暖暖的。无论在多远的地方漂泊,游子的心里如若没有妈妈的牵挂,那么剩下的可以描述他的心情的词语可能就是沧桑,坚强,疲惫,奔放,意气,甚至是灵魂飞扬,自由,却不会有这样的一个词了:温暖。

    看着邻居妈妈的样子,我每一次都有上前搭话的欲望,可又不知道她懂不懂汉语。但凭直觉,我知道,即使我自己不会讲话也不要紧,只要微笑,她就会明白我。

    鼓足勇气,我有一次走上前去,开始跟她讲我磕磕巴巴的藏语,诸如天气很好,你看起来身体很好。我几乎没有听清她说的一个词语,或者她的地方口音太重,或者她把我当作了一个能够纯熟讲藏语的人。可是我从她的表情之中依然读懂了她传达给我的每一点信息,并且感染了我,我有一种欢乐与温暖开始在胸口荡漾。

    面对他的妈妈,我的邻居,这个雄伟黝黑的藏族汉子,三十六七的汉子,不仅表现出如同十七八岁男孩子的腼腆,甚至是七八岁调皮男孩子的害羞与听话。我听见了他的妈妈在喝斥他,他几分钟静静的听着,没说一句话。然后他出门的时候,看见了我,并且与我的眼神触碰了一下,他完全表现出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的表情,一丝红从黝黑的脸上透出,惶恐又心服平静而有力的去办事去了。也许是纠正了他已做错的行为。

    他的妈妈又端着一盆衣服出来晾了,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