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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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说孤独是有益健康的。我赞成,但是还觉得这样的表述太过于功利化了,其实孤独有益的何止是健康,它有益的更是生命的境界。滋润心灵,抚慰灵魂,追问生命,有什么还可以与孤独相比。

    我总是不太喜欢喧闹的地方。反倒一人独处的时候,最让人感到无比的欣慰。尤其经过了一天的喧闹,要么与许多人在一起喝茶打牌,或者吃饭喝酒,晚上的时候如果还去了朗玛一类的娱乐场所,在歌舞欢腾的气氛下畅饮通宵,临近天明的时候,回到家,这时候,那种独自一人享受孤独的感觉,才成了最迷人的甘酿。谁说只有野兽与圣人才喜欢孤独,每一个人都需要一些恰如其分的孤独的时刻,来完整他自己的生命。

    孤独并非单是指一人,孤独还是一种心境。人虽然有天然的渴望接近同类,混同于人群中间的本能愿望。但也并非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感受到孤独。实际上一细想,绝大数的人在工作的时候,都是独自一人的。工作中的人是难有孤独感的。有事可干是工作最大的贡献,并非只是供养生计。只有无事可干以及正在思考该干些什么的人是十分孤独的。这种孤独是最为痛苦的一种体验。因为他沉浸在选择的痛苦当中,陷入在太多的自由空间之中而恐慌。但一旦一件随便的并不特殊的,也不是完全有足够的理由证明是最为值得从事的事情一旦着手开始了,那么所有的顾虑与怀疑都刹那间消失了。他的身体与思想立马的被所从事的事物本身所完全的占据了,那么他再难有机会体验一丝丝的孤独之感了。实在的讲,想起大学里的时光,在图书馆的时候,几百人,几千人坐在一起,究竟让你脱离了孤独的是周围的人群呢,还是自己手中的书本呢,我看就算两者的原因都有,但后者的功效是占了绝大半吧。写字的时候,读书的时候,甚至于老农在地里耕作的时候,何尝不是孤身一人,但他们从来不会感到孤独的存在。反倒是该干的事情作完了,他体验到独自一人的苦恼了。他才急于赶快出去走一走,转一转,或者到邻居家里去,或者寻找伙伴聊天,总之要到人群中间去消除独自一人的尴尬与窘困。不过此种孤独乃是最低级最基本的孤独,来的原因也简单,无非是想要见见其他的同类,看到他们的生活,消除自己的恐惧而已,消除的办法自然也就简单,出去了,看到了同样的长着鼻子耳朵嘴巴四肢的人,见到一样的欢喜与忧伤,自己的心也就平静了。

    在万丈红尘灯红酒绿中间如同置身荒漠,也是人们常说的一种孤独。排除了故意的表示曲高和寡的嫌疑,终究是存在的。准确的讲,夫妻同睡在一张床上,如果恰巧是不幸的一种情形,互不能知心,那也是孤独的,而且是特别的映衬出了孤独的强烈与深刻。所以这么想,马上就明白了,孤独得以产生的主要原因还是自己的心情不能够为他人了解,与他人不在一起倒是其次的理由了。古人说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正是诉说的这一种情形吗?能为人所深刻了解的人是罕有机会体验到深刻的孤独的,他无论做起什么样的事情来,总是安心满足的。电影上常用一种手法,让不被理解的人最后得到一次得以在千万人前面诉说的机会,立马的,无论电影里的人物还是我们观众,都会深深的长舒一口气,达到了无比的满足与舒畅的感觉。因为所有以前的孤独作战孤独坚持都得到了最大的理解与释放。我常常想,被置于摄象机前面的人某种意义上是幸福的,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被人知晓与了解的,那么他可以长期的坚持只有长期才可以见到结果的行为。不过无论如何,这样做的可能性是没有的,一是内心的东西,无论多么精巧的摄象机也是难以捕捉的,二是一旦真的生活被摆放在众人的面前,一旦生活者本身意识到了千万人的关注,也不能一如既往的过过去的平常的日子了,这观察本身就改变了原来的生活状态。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高出不胜寒”“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该是孤独最高的境界吧。这时候,孤独的人到达了自己生命中思考或者技艺或者工作的顶峰,前后观看,可与归的同志实在是少之又少,能被理解的机会与人是举目不见,难免要发生这样的感慨了。就算有一个知音,也是无比的欣慰了。有弹琴的人伯牙,世间惟有钟子期可以听懂其弦音所知,在他逝去之后,把琴给摔了,也是好理解的事情。最可悲的不过连一人也不能赏识认同自己的事业,就要遗憾终生了。孔子三千弟子生前围绕在身边,他老人家还要说:不怨天,不尤人,知我者莫天夫(了解我的人可能只有老天了)。凡高一生潦倒穷困,无人赏识,死后却殊荣,那种活着时的孤独,有谁可以体察。

    现在的人越来越害怕独处,怕一人面对自己赤裸的灵魂。要尽力的去寻找热闹的场所,把自己的孤独忘掉,其实也是不明智的做法。逃避是不愿意从内心做起,不愿意去沉下心来做事,思考,整理自己凌乱的事物与心情。所谓的举刀断水,借酒浇愁,实在是无用功。我记得有人说:我从来没有时间去孤独,因为我关心的事情太多了。除了这个人可能有意的夸大自己的忙碌与日理万机与坚强外,可见做事情还是消除孤独的一剂良药。孤独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情绪,也是自然平常的人的情绪中的一种,时间的流逝当中,事态的变化中间,自然的消失了。只是它也是一种良好的机会,可以给予我们一个审查自己的机会,了解自己的机会,整理自己生活的机会,以及考验自己的机会,善于利用者,从中受益非浅,或者一个更为合理的生活方式与一个更为完美的人的诞生也不一定。可是若让着孤独的情绪消磨了我们的毅力,或让这样的情绪白白的过去,难过也难过了,凄凉也凄凉了,非但一点审美的收益没有,连以后的生活也是没有一点点的经验借鉴可言,那真是失败中的失败了。

    一人在万丈之巅,尤其是月下独酌,如果孤独是因为太久不见熟悉的人群,那么不妨赶快下山去,到人群中间去。如果是无人理解,以至于凄凉的心境都出来了,那么不妨赶快开始内省,跳跃前进完善自我的时机到了。如果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极品式的孤独,那么也真是该恭喜的事情了。人若活到这样的境界,只有山水日月树木青草为伴,可以共语,可以互通,又只有让后来人可以了解品味,但想一下那清冷月光之中,对影三人,山尖上面衣衫飘动,心情散落,孤独的剪影闪闪烁烁,此情此景,如斯美也! 

    2004。9。28(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