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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之六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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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江东去,浪淘尽,英雄无数。

    我的一生,见过了太多的英雄。项羽,刘邦,韩信,张良。他们都灰飞烟灭。

    我的一生,见过了太多的想要成为英雄的人。孔子,子路,王胡,他们也都灰飞烟灭。

    那么英雄与不是英雄的人究竟有何分别呢?难道就是一样的死,一样的生,却是不一样的一生。

    那么英雄只是一个词语,只是一个虚无所指的词语。世上没有英雄这么一种人。

    那么英雄还是有其人,英雄这样一个词语只是一个不恰当的实质不清的词语,一个误导。

    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都在思考这些问题。尽管我是一条江,我还是在做我的思考,做一条江的独特的思考。其实,我又何止是一条江,我是上天的儿子,我是自然的女儿,我是宇宙的声音。

    我是乌江,这是人间的人们给予我的名字。我本来没有名字。

    上天赐予我生命的时候,给我说了一句令我不解了几万年的话语,他说:上天不仁,视万物为刍狗。

    我追问,他又补充了一句:上天无言。啊,上天无言,上天何以无言。上天何以不仁。

    可是上天还是把我给诞生到了人间,红尘万丈的人间。我是也如他般一样静静的看着人间万千事象的乌江。我也无言,因为我不能不如此,因为我是一条江而已。可是我还是不理解不仁是什么意思,所以我还是禁不住的思考,禁不住的关心着发生在我眼前的人间之事。

    我活了亿万年在着世界上。我看到过许许许多多的上天的造化物。上天好像有时候是一个挺自私的家伙,他忽然异想天开就造出一种令我感到惊奇的物种。我佩服他的想象力,可是有时候我也想,上天造出这些物种也是否仅仅为了满足证明他的丰富的想象力。因为他不久之后,忽然厌倦了这些可爱的物种,又一下子让他们消失了。

    我活的太久,我已经看到过太多次上天玩这样的把戏。他还毁灭过如同我一样的河流。因为那些河流太爱问他问题,太关注人间的闲事。有一条河流曾经做了一首诗,好像是什么天若有情天亦老,上天立马把她就灭了。上天不喜欢一条江河乱说他乱猜测他乱打量他。我们都是用来让他打量的。我们都是他的想象力的产品。

    我怕,我是一条河,也怕自己生命的消亡,于是我沉默了亿万年,亿万年除了最初的两个问题,再也没有问过他任何一个问题。但我还是默默的猜测了一万年,猜测他给我说过的两个答案的意思。上天不仁,上天无言。

    我最早的时候,看见过恐龙,后来的人们这样称呼它。那是一种可爱又聪慧的动物。他们天天在我的身边玩耍,和我的汁液,并且在我的汁液之中洗浴。我在地上孤独的呆了许多年,我很高兴看到这些鲜活的动物,并且他们还与我一样,好像也在思考一些问题,甚至也在猜测上天的动机。唉,这可是很危险的哦,我想悄悄的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去打量,试图打量高高在上无言不仁的上天。刻\可是,我不会言语。我是一条江。令我惊奇又不惊奇的却是,随即,上天就把这些可爱的恐龙给消灭了,消灭的缘由却不是因为他们可爱,而是因为他们思考。

    我怕了。我也在不断的思考呀。在思考中,我也在慢慢的改变自己。可是我又有了疑惑,上天有没有在思考,上天有没有在着亿万年的时间中改变一点自己。

    我不笨。可能我还是上天创造出来的最聪明的一条江。我的猜测是对的。

    上天也在改变他自己,并且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没问他任何一句话,他却主动的跑到我的身边,告诉我他有一点改变了。

    上天也许是因为太激动了。因为他造出来了他亿万年来最为得意最为神奇的物种,那就是人。上天整整想了七天,然后说了一句话:让有人吧,于是世上有了人。

    我也一直在想,上天究竟在那七天里想了些什么。他是不是厌倦了他原先造出的那些平庸的物种,那些不能给他兴奋的反馈的物种,那些不能满足证明他的想象力的丰富的物种,于是费尽心计,造出了人。

    上天给我悄悄的说,这一次大不同。并且狡黠的笑了。你为什么笑?上天说:你会知道的。

    我就看见了人,而且我旋即就明白了,上天为什么发笑。那是因为他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他又一次证明了他的丰富无比的想象力。

    人,世上有了人。这人几乎能够和上天一样的思考。他甚至开始严肃的打量上天的动机。上天有了真正的对手。上天,这一回,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人类的历史对于我来说太短,因为人只能活在世上一百年。那是上天的安排。也许上天太怕人类如果活的象我一样的寿命,会把他看穿。会把他打量的再也成为不了上天。

    可是我也错了,直到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错了。上天所以发笑,那是因为人类的思考。上天创造出了人类,就是因为让他们思考,而引自己发出嘲弄的笑声。

    人类确实是上天所创造过的最善于思考的物种。这是我的观点。

    人类开始非常细致的思考有关于上天的一切,连我都怀疑是否上天可以继续维持他的尊严了。我是惧怕上天的。我疑惑,是不是,有一天,人类将不会惧怕上天了。

    我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不知在人类的那个年代,我见到了几个叫我终生难忘的人。孔子,项羽,刘邦是其中的三个。

    孔子是人类中间最了解上天的人,尽管他关心的好像全是人间的事。可是我作为上天亿万年的造化物,却深深的明白,那才是了解上天最良好的方式。孔子说过许多连我也感到吃惊的话语,尽管我已在这世上存在了亿万年,而他只活了七十三年。他说,他惧怕天地,他说,他惧怕命运,他说他只愿意讨论关于生的事,只愿意探讨关于天地之内的事情。这些话,让我对与人类的思考能力大为吃惊和佩服,这些话,让我对于孔子产生出一种敬意。

    项羽与刘邦是天下最伟大的英雄。他们与孔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他们是用与孔子不一样却也一样的方式在打量这个宇宙,打量天下。英雄还是不是英雄,也好像真是人类自己的一厢情愿的呓语。

    但是,我隐约感觉到了,全人类都是英雄。敢于打量天下的天下人,思考天下是如何的一回事的人类,都是英雄。哪怕英雄只是一个虚无的词语。哪怕上天因此而发笑不止。上天要笑,没人能够阻止,就让他让他去笑吧。

    我好像也明白了,上天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话的意思,上天不仁,我也明白了,尽管我存在与世上亿万年,我不能和人生不过百的人相比,哪怕我还会在人类消失了千万年后继续存在与这个世上,我依然不能够承受那个人类的词语,英雄。我永远都不是一个英雄。

    我只是一条江。不会和人类一样思考的江。我是乌江。

    (全文完)

    2003。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