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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了你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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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是我,偷了你的自行车。

    我有点内疚,因为我认识你,干我们这一行的,怎么会去偷一辆自己所不熟悉的陌生人的车呢?所谓的知己知彼,我们天生就是要遵从这不变的法则的。一辆属于不熟悉的主人的车,哪怕是崭新的名牌自行车,到了黑市上可以卖个千而八百的,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下手的,那是一颗随时都会被引暴的定时炸弹。鬼才知道主人什么时候会忽然的从哪一个角落里冒出来呢。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会因此而在看守所里待个十天半月的,我的生意虽小,我也珍惜自由,我的命可也是一样的有尊严。不比你们这些骑车的人少一分一豪。

    是的,我不仅认识你,而且还非常的熟悉你,熟悉你就象熟悉我的简单的工具,一把小巧有力便于携带方便使用的钳子一样。(感谢他们,是他们在这个庞大的世界上,给了我一项营生的手段,赐予我食物,或许好的时候,还有一瓶小二锅头,让我度过漫漫的黑夜。)

    我知道你是在钢厂650车间的一名普通的轧钢工人,你上三班倒的工作,非常的辛苦。家住在黄河沿的厂区职工宿舍里,小小的二居室。你有一个一声不吭只知道埋头干活的老婆,还有一个和你一样,整天老打架的儿子。我还知道你所有的生活习惯,你的嗜好。你爱喝酒,不爱说话, 你愁苦的时候,总是象一匹狼似的,独自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舔自己的伤口。你还在五大三粗的外表之下,有一颗敏感、善良、富有正义感的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上次在车间里,你把那个平时专门拍领导马屁却不干一点活的孙子打的满地找牙,因此落得一个月的奖金没了。你虽然好象装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但厂里所有的人都在背后夸你是一条汉子呢。真的,连我这样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性情中人,也觉得你真是一条好样的汉子。不过先不说这些了,我最清楚你的,还是关于你的那辆自行车的一切信息。我知道你最爱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你放下之后大约多久才会出来,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于我这样一个技艺高明,而且充满了耐心的家伙,许多年前,它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只不过,在今天,我才决定把它拿走。

    对吧,昨天晚上的时候,你是把车放在了车间对面的食堂门口车棚下最靠边的位置上了吧。这一直是你的习惯,我也一直的在纳闷,为什么你就老是在让着别人呢?你上的是12点的夜班,第二天早上8点才下班。午夜时分,月黑风高,这是偷车越货的最好时机。(当然了,这也是一般的规律而已,有时候,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之中,也许有别样的好的效果。)我下手了,我穿着黑色的风衣,和夜色混在一起。其实偷车的人好象不是我,而是这悄无声息的夜色。我轻轻的走到你的车前,就象它是我的一样,我弯下腰,试图用我右手的那把钳子剪断车上的锁,然后我可以立马骑上它,就象骑上我丢失已久的旧情人,大摇大摆的从厂门口出去,消失的无影无踪,再去给它找一个比你也不差的主人,去让他们一样的如你般小心翼翼的使用它,看好它,免得小偷偷了。

    可是这一次,我好象犯了一个轻敌的错误。你的那把锈迹斑斑的破锁呀,真的出乎我意料,它居然比那些新锁还要坚强百倍。这一点象它的主人。我使劲的剪了一下,又一下,我使出了我平生最大的一次力气,它居然还没开。我的老天,我是假装开锁,可也不能时间太长了。不怕,我还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是吃素的,我早有准备。我立马起用了我藏在右手袖筒里面的那件软钩子,它的一端就套在我的肩膀上,可提起千斤之力,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自行车呢?我将钩子轻轻的挂在自行车的后轮上,然后我一抬身,车的后半部分就已经脱离了地面了。用我的风衣做掩护,我就这样推着我的自行车大大方方的从门口出去了。随即,我把他交给了我的一个小弟子,小家伙高兴的屁颠屁颠的,一溜烟的工夫,已经拿着70块回来了。我随手接过钱,给了他十块,把六十装进我的口袋,夜已经1点了。我也该收工打烊,回家了。

    还好吧,70块是少了点,但还可以维持一段日子呀。兄弟,实话说,我回到家,数着这70块的时候,心里也真有点同情起你来。是啊,我的明天好过一些了,至少孩子催了许久的书本费可以交了。可是你呢,兄弟,清早从车间里出来,看见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自行车不见了,又是怎样的表情呢?你恐怕只能走着回家了。在这样清冷冷清的早上,你在回家的路上,在想些什么呢?你一定是在诅咒那个该死的偷车人吧。是啊,我知道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你的家离厂还远,走路要半个小时吧,在这样的冬天快来的时候,没有自行车恐怕是不行吧。那你又要买一辆新的旧车了,我是专门搞这个的,我当然知道,就算一个如你那样的旧车,也得70块吧。唉。你的工资也不高,你的日子还紧张,70块,恐怕你得少喝几瓶小二锅头了。(准确的讲,是35个)

    明天早上,不要诅咒我好吗?你最好想清楚,我们只是所从事的行业不同而已,各自遵从的道不同而已。人活着,就算什么也不干,就算他是个王八蛋或者连个王八蛋也不如,不是个东西甚至连个东西也不是,他没有一个有钱有势的老子,没有上上下下的关系,没有可以帮助他们的兄弟姐妹,碰巧这个人又不争气,年轻的时候当古惑仔没读好书也没上了大学,在这个充满竞争的社会上被挤到了生存的边缘,也不怨别人了,就怨自己作孽吧,那这个人也得吃饭呀。你要是真的这么想,我也就好过一点了。兄弟,我真的是没办法呀,我一无本事,二无手艺,老实的讲吧,我还真是懒的要命,我看不上那些早出晚归辛辛苦苦做小本买卖的那些摊贩小商,成天的苦不说,还要垛贼一样的防着环保税务警察等等人,真是要命呀。我想来想去,还是在这危险的夹缝之中寻找生存之路吧。钱来的快,熟练了,也是一个长期的买卖。反正那些买车的人也清楚的知道我的车从哪里来的,(当然是偷的了)你买就已经承认了我的行为,你买就已经成了我的同谋,那么我将来偷你的车的时候,你应该不会大大的惊讶吧。就算警察逮到吧,最坏的结果也就十天半月,暂时的给自己放个假吧,警察其实最清楚,世上的坏人多了去了,我们还远远不是,该枪毙十次百次的人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兄弟,你们厂的那个厂长,难道还不够枪毙一回吗?

    我知道,我也是自己做如此一想,你未必这样想。我也是安慰安慰自己的良心罢了,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辩护罢了。你真的能够可怜我吗?其实我很欣赏你的,如果你见了我,你也一定会和我投缘的。说不定,你还会与我象当年的关羽与张飞结成兄弟的。你就是我的大哥关羽,我就是你的兄弟张飞。我们是同类人,有许多共同之处的。你好的地方是你最终还是进了这个厂子,每月还有几百块钱的收入,可是我连这个破烂的厂子都进不了。我是最灰暗的落魄者,我是失败者中间的失败者。我们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一个校园里上过学,你高我一届,我们都爱打架,你当时是我的偶像,我还为你挨过一刀呢。你或许已经忘了。

    唉,不过那有什么用,我现在想起来,我就是替你挡上十刀八刀,也是欠你太多了。千不该,万不该,我不应该偷你的车。那个昨夜替我卖自行车的人,是你的儿子。

    2004。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