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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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生中,关哲澧的思绪从没像此刻这般混乱过。

    处在急诊室一隅,他一直在思索秦乐唯昏迷前所说的话。

    他不懂,真的不懂她的想法。

    为什么要替他挨那一刀?又为什么要死命的保住那个皮夹?难道她真的是因为怕他皮夹中的证件遗失,才不顾一切的与歹徒交涉?

    但这又是为了什么?

    打从在梵谛冈巧遇以来,她一直都拿他的下落威胁着他,好像巴不得阿玺知道他的去处似的,怎么这会儿又站在他这边,而且为了替他隐瞒行踪还平白挨了一刀她究竟是帮着谁的?

    会不会是她欺压、威胁他成了习惯,怕他证件遗失后在申请办理时让阿玺知道他的所在地点,那她就再也没有把柄可以拿来威胁他了,所以念头刚起,关哲澧便连忙甩去这样的想法。

    不会!虽然她老爱拿他的下落做为威胁,但她不是这种人

    他怔住,不敢相信自己前一秒所想的。

    他是怎么了?他在帮她说话?

    三分钟后,他找到了解释自己反常想法的理由。

    愧疚!

    对,就是愧疚,一个女孩子代他受过,不管是一时冲动也好,或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原因,反正地替他挡下了这一刀是事实,就算之前有再大的仇恨也都该一笔勾销了,更何况她只不过是惯性的赖皮惹他不快,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他会为这一刀感到愧疚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解释让他满意。但解决一个问题后,事情又回到之前的问题上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替他挡下那一刀的?

    就在关哲澧一个人坐在那儿挤破脑袋的想答案时,护士带来了秦乐唯转入病房的消息,看在他是外国游客的份上,她还相当好心的带他前往该病房。

    到了病房后,关哲澧谢过护士,但不知怎么地,立在病房门前的他突然裹足不前。

    见了面他该说些什么?

    迟疑了一会儿,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与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心情,他走入了病房。

    “嗨,大哥大。”秦乐唯虚弱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看着她,关哲澧缓缓走向病床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哎哟!”想动,却不小心扯动伤口,秦乐唯忍不住哀叫一声。

    “你别乱动。”皱着眉,关哲澧忍不住说她一句。

    听从他的话,秦乐唯相当合作的乖乖躺着,刚做完缝合手术的她相当虚弱,现在能清醒已经算很了不起的事了,哪还有力气去做其他的事。

    咬着下唇,她看着他,气氛静默得有些奇怪。

    “你”清了清喉咙,关哲澧打破沉默“为什么要这样做?”

    “做?做什么?”不是故意装傻,她是真的不懂他提的是哪一档子事。

    她气虚的问句让关哲澧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只感到无奈。

    “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刀?”他重新问。

    意识因葯物发挥作开而开始模糊,秦乐唯无法做出回答。

    此时的她苍白、虚弱,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样子,较之几个小时前活蹦乱跳的她,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让人根本无法将之兜在一块儿。

    “算了,现在别说了,你好好的休息一下吧。”他做出决定。

    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留下来做什么,所以他转身想离开。

    “哎呀!”

    “你干嘛?”她的痛呼让他连忙折回床边。

    “别走。”秦乐唯挤出两个字,残余的气力大半耗在龇牙咧嘴的喊疼当中。

    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他看着她。

    “别走。”她又说了一次,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他还是看着她,这次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迎视着他的眼睛,隔着一层水雾,小鹿般澄澈的双眸中盛满请求。

    “别留下我一个人。”她哽咽。

    知道生病的人心理上会较平常时脆弱,加上她的哀求、那种无辜的眼神、无辜的语气这要关哲澧怎么开口拒绝?

    “陪我,好不好?”她再问。

    说不上为什么,总之她好怕一个人待在这里,刚刚就是不想让他离开、为了留下他,她一动才扯痛伤口,害她到现在都还觉得隐隐作痛着。

    拉过一旁看护用的椅子,他坐下。

    “我会陪你的。”他将承诺说出口。

    “嗯!”秦乐唯应了一声,抵抗已久的浓厚睡意在安心后汹涌的席卷而来。“不能走喔。”

    她的咕哝让他察觉出她的不安全感。

    “睡吧,我不会走的。”关哲澧没发现自己在安抚她。

    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帮她盖妥了被子。他愣住,为了自己的行为。

    怎么会这样?

    包让人惊讶的是,快睡着的秦乐唯突然将没打点滴的手由被中伸出,在他发愣时紧紧抓住他。

    他一脸怪异的看着抓住他的那只小手,然后缓缓来到她那双已经眯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

    “你答应我的,不能走,要陪我喔。”她用最后一丝的清醒确认。

    迟疑了一下,他用另外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

    “睡吧。”他说。

    靶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她漾出一个极浅的笑意,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看着她的睡颜,关哲澧的心中觉得怪异至极。

    即便睡着了,她握得还是这样的紧那是一种被全心信赖、被需求着的感觉。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大约是在弟弟上高中后的事吧,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如今再次面对,他只觉得陌生。

    必哲澧想掰开她的手,但她握得这样的紧,让他深怕惊扰到她

    时间就此静止了,关哲澧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烦恼的看着她的睡脸。

    其实她长得还不讨人厌嘛!

    虽然不是成熟、明艳的美,但娃娃脸的她倒也有她自己的特色,清清秀秀、干干净净的,加上平日的笑口常开,无形中给人一种邻家小妹的亲切感。

    除此之外,她圆润的身材也有她自己的特色,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骨瘦如柴型,可也不能说是胖,只能说恰如其分的配合着她稚气可爱的娃娃脸想来,珠圆玉润就是形容她这样的体态吧,虽然赶不上流行,但看起来让人觉得挺顺眼的。

    猛然发现自己在想些什么,关哲澧连忙暗斥自己。

    现在可不是对她的长相评头论足的时候,有时间想这无聊的问题,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收敛心神,关哲澧试图对未来的事理出一个头绪。

    在她的耍赖与纠缠下,他已经浪费太多的时间在她身上了,但又能如何呢?虽说不上什么侠义精神,但他也没狠心到那种地步,总不能丢下受伤的她不管吧?

    想了老半天,最后

    必哲澧颓然的看向还让她抓住的手,两手交握的画面教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他真的让她给绊住了。

    “哥,别等了吧。”

    耐性用罄的程雪灵第次的提出建议,她大小姐已经等了两个多钟头了,要她再继续等下去,那她肯定是疯了才会那么做。

    “雪灵,再等一下吧。”程学文不死心。

    “一下?那是多久啊?拜托,我们都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就算是迟到也不可能这么离谱的。”

    “说不定因为人生地不熟在附近迷路了,再等一下就好了。”他安抚她。

    “迷路?哥,这借口未免也太牵强了些,这附近有谁不知道米兰大教堂的?就算真的迷路只要向路人问一声,还怕找不到?我想你大概是被你那个网友晃点了。”程雪灵不想泼他冷水,毕竟哥哥期待这位网友的到来已经有好一阵子了,只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她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一头热的耗在这里。

    “不会的,小唯是很守信用的人,我们的好在这里见面,她一定会来的。”程学文不愿放弃。

    “好吧,就算她不是晃点你好了,都两个多钟头了,我们等那么久也该是仁至义尽了,可以走了吧?”嘟着嘴,程雪灵表示她的不耐。

    “出门时要你不要跟,你就偏要,现在没耐心等下去的又是你。”程学文对宝贝妹妹没辙。

    “请保持一点理智,?两个多钟头耶,这已经无关耐性不耐性的问题了。”程雪灵抗议。

    “别这样,乖,再等一下,我想她就快来了。”目前他只能这样哄着她。

    “来?”程雪灵冷哼“照这情形看来,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日才能等到人哥,你别固执了,你等在这里也没用,说不定她出了什么事,所以不能来了。”说到后来,程雪灵胡乱假设。

    “你少乱诅咒人了,好好的会出什么事。”他白了她一眼。

    “我哪有,”程雪灵抗议“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说不定你那个网友真的在路上让什么事情给耽搁了,临时又没办法跟你联络况且要是真出了什么事的话,你又不回家,她就算想跟你联络也没有办法,那样岂不是更糟糕?”

    现在的她为了能早一点离开这里,什么样的理由都能说出口。

    在米兰侨界的年轻一辈里,谁人不知道她程雪灵的?她还想在米兰混下去,实在不想继续在这里站卫兵了,这要传出去,她程雪灵还有什么身价可言?

    程学文沉吟了一会儿。

    他知道这样的假设也不无可能,但他实在不愿相信伊人会失约,一时之间,他倒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继续等下去。

    知兄莫若妹,知道他已经开始动摇,程雪灵决定再加一把劲。

    “好啦、好啦,我们快点回家吧,再等下去恐怕也没什么用,说不定真的出了什么事了,我们回家等电话才能给予帮助的。就算没事,她要是有良心的想解释没赴约的原因,她还是可以打电话到家里找你咦?说不定我们一回去就能接到你那个网友的电话了。”

    知道她的分析有几分道理,程学文低下头看了看手表,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已经整整过了三个钟头

    一百八十分钟的等待让他做下决定

    还是先打这回府吧!

    热好热

    秦乐唯让体内闷烧的那股火气给热醒,一张开眼睛,四周的景物让她恍惚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人在医院及受伤的事。

    她浑身发热,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缝合的伤口好痛

    虽然人很不舒服,但经由手中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后,她感到心安,多少也减低了一些些不舒服的指数。

    偏过头,她看见关哲澧握着她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不想吵醒他的,但她真的觉得热,本想自己伸手擦去额上的汗,可是没想到她才轻轻一动,他就惊醒了。

    “觉得怎么样?”关哲澧反射性的问。

    她昏睡了好久,久到他无意间也睡着了。

    “痛,而且好热。”她老实说,但没说出头昏脑胀这一项。

    必哲澧下意识的伸手探向她的额际,她在发着高热。

    “你发烧了。”他告知她的病况,且顺手擦去她额上的汗。

    适才护士巡房时说过,发高烧算是正常的情况,只要小心照料、别烧过头即可。

    “我想洗澡。”像是没听到他说的,她提出毫不相干的要求。

    糟糕,她是不是把脑子烧坏了?关哲澧怀疑的看着她。

    “身上黏黏的,不舒服。”她解释。

    必哲澧皱眉,别说是发高烧,或是手上插着点滴,要知道,她的肚子上还开了一个洞,缝合的伤口一不小心极有可能再次裂开,这哪禁得起洗澡的折腾?

    “你这样子不可能让你洗澡的。”关哲澧明白的告诉她。

    “可是黏黏的好难受。”委屈的嘟着小嘴,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生病的人最大,就算是再无理的要求都是被容许的,关哲澧只得设法解决了。

    “你现在这样子不能洗澡的,勉强动的话伤口只会更痛。”他重申,并且给予建议“我拿毛巾帮你擦擦好不好?这样会觉得清爽一些,就不会这么不舒服了,之后我会用酒精帮你擦过,这样可以帮你降温。”

    要是他没有记错,刚刚巡房的护士是这样交代的。

    秦乐唯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点点头表示同意。

    原本关哲澧还怀疑脸盆是做什么用的,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从请托护士准备的住院用品中找出毛巾、脸盆,关哲澧没多加细想的前往浴室取水。

    端来了一脸盆的水,他站在床边,拿着冲洗过又拧吧的毛巾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面临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帮一个女孩子家擦澡啊?

    “大哥大?”秦乐唯还是用他讨厌的称呼叫唤着他,一双无邪的水灵大眼带着浓浓的困惑他怎么不动了?

    “我已经拜托这里的护士帮我找看护了,你等看护来了再让她帮你擦澡好不好?”他跟她打商量。

    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她的表情做出直接明白的回答。

    他明白自己是没有其他选择了,除非三秒钟内能冒出一个看护来。

    不过是擦擦脸,没什么大不了的。

    深吸一口气,关哲澧如此告诉自己,而他确实也这样做了,拿起毛巾替她擦拭脸部。

    闭上眼睛,秦乐唯合作的任他擦拭,脸上那份黏腻的感觉消失了,而冷冷的毛巾也为她带来了些许凉意,她抬高下巴,理所当然地要他往下拭去肌肤上黏糊糊的感觉,并寄望他在清洁的同时为皮肤降些温度。

    必哲澧清洗并拧吧毛巾后,不是很情愿的继续给予服务,等擦完她的颈项,他重复清洗毛巾的动作,然后自动自发的擦拭她的手臂、她的腿当然,只擦到膝盖处,他秉持君子风度的不愿越雷池一步。

    等四肢擦完后,也是他准备收工的时候了

    “好热。”她突然说。

    “我刚刚说了,你在发烧。”清洗毛巾的他头也不抬的回答。

    他已经准备好酒精跟纱布了,等一会儿他收好脸盆跟毛巾后,就会用那些帮她降温。

    “背没擦。”她提醒。

    经过他的擦拭,她是觉得清爽多了,但她的背由于伤口在腹部让她无法轻易移动,躺了这么久再加上发高烧的关系,她的背部感到特别不舒服。

    她的话让本想将脸盆里的水倒掉的关哲澧僵住。

    擦背?不会吧?

    “快点。”没察觉他的迟疑,她催促“黏黏的,好热,快烧起来了。”

    拜高烧所赐,现在的她已经不大脑控制自己的言语与行为,只能直接反应自己的需求,也根本没机会让她想到合不合宜的问题。

    “不行。”他拒绝。

    虽然知道她的衣服后背上有拉炼,拉开后可以避免看见不该看的地方,但看她现在这种虚弱无力的样子,帮她擦背两人势必会有亲密的接触,这他可不干。

    “好热”她呻吟,声调中有明显的哭音。

    懊死,为什么他得面对这些?

    秦乐唯那种无助的模样让关哲澧懊恼极了,他再次面临没得选择的状况。

    万般无奈的他只能咬牙叨齿、暗自气恼在心里的全依了她。

    为了不弄疼她的伤口,他小心翼翼、轻轻的扶起她,然后让她面对面的靠在自己的身上。

    说“靠”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她是虚软无力的“瘫”在他的身上,这形成一种相拥的亲密姿势,之后他轻缓的拉开她背部的拉炼,拿过一旁的毛巾帮她擦拭

    她散发出的热度让关哲澧只觉得自己像是抱了一个火炉,他一面维持轻柔的力道,一面忍不住在心中暗骂着。

    他知道她受了伤,知道她在发烧,也知道此时的她很不舒服,但那又如何?谁规定他得以这种姿势做这些事了?

    他不喜欢这样,一点都不!

    这全都怪她!打从她一出现后,他的生活就全乱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大哥大,你真好。”

    在他拿纱布沾酒精帮她擦背时,秦乐唯突然开口,而她的话让关哲澧的不悦指数又攀升了几点。

    她以为他有得选择吗?关哲澧不以为然的想。

    依然瘫在他的身上,背部擦拭过酒精后,原先火热的感觉已经好了许多,他带来的凉爽让她满足的喟叹一声。

    “一个好人”栖息在他颈窝处的她咕哝,可惜嘟嘟囔囔的长串话语中只有几句能听得清楚。“自小缺乏父母亲的疼爱一个孤独又寂寞的好人”

    他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