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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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芒刺在背!阮盈盈终于确切知道这句成语的意思是什么了。

    一整个下午,阮盈盈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东飞飞、西飞飞的招呼团员,端上最甜美的笑容,却还是无法忽视,总是锁在她身后的那双黑眸。

    虽然那张俊脸没有太多的表情,仍是一径的沉默,但她就是能感觉到,黑眸里的情绪是不悦,只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她忽视他吗?她摇摇头,否定这个想法。

    她微微转头,却不偏不倚的对上那双有神的眸子,她的心猛跳几拍,没种的赶紧转开视线,那双黑眸在看到她的反应之后瞇得更紧,隐隐射出怒火,俊脸上青筋抽动。

    韦睿从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没有耐性的人,坐在昆明市中心知名的“花鸟市场”里,看的不是奇花异草,赏的不是珍禽异兽,而是盯着像是花蝴蝶一样,到处飞来飞去,却怎么也飞不到他身边的阮盈盈。

    韦睿发现他的耐性用罄,再也无法待在原地。

    他大步的朝她走去,站在市场中心的阮盈盈,突然觉得一阵杀气袭来,还没意识到是他时,人已经落入他的怀里。

    “你忙完了没有?!”他对着她的耳朵吼道,丝毫不在乎来来往往的人们。

    她下意识的捂起耳朵,却已是来不及,耳蜗里轰轰地响。

    “你没长眼睛吗?”她努力让自己忙得像只无头苍蝇,他还看不出来吗?

    韦睿看着她,面无表情。“我看到你跑到市场的东边,替王婶婶买下君子兰;到市场的西边,替李大伯挑了个古老的鼻烟壶;到市场的北边,替张家兄弟买了可爱的虾兵蟹将;还到市场的南边,帮王家小妹买了透亮的玉镯你说,我看得清不清楚?”他语调没半分上扬,但阮盈盈就是知道他的怒气可不小。

    怎么她转得头昏,根本不记得她做过什么,他倒是一事不漏。

    她蹙起眉头,转动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

    “这个地方不吸引你吗?”要不然他为什么不到处走走,一双眼老是盯着她。

    “我喜欢的不是这个地方。”韦睿靠在她耳边,很缓慢、很缓慢的说道。

    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言辞,阮盈盈的心又开始飞速的跳起来。

    不会吧?难道他真的对她有意思?要不然他为什么老盯着自己看?这么帅的男人,真的喜欢她吗思绪发挥无边想象,阮盈盈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过一遍。

    看着她脸上的红霞,韦睿慢条斯理的补了一句:“你是导游,我当然得看着你。”

    像是迎风飘扬的风筝,她的心在半空中飞扬着,听完他的话她就像风筝倏地落了地,换上的表情是掩不住的羞窘。

    是呀,她真是想太多了,说不出反驳的话,她只是羞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天黑了,那你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再来的时间就是我的。”韦睿霸道的说,声音一如稍早前冷淡,只是望着她的黑眸闪过一抹光。

    再来的时间,是他们两个人的他的话,再一次让阮盈盈的脸红了。

    她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但是,她却没有忽略他眸中的火焰,这火焰不太像是怒气,反而有一种她无法解释的讯息。

    她不是漏听了什么重要的话吧?怎么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充满期待似地,而她则是鸡皮疙瘩排排站,浑身不对劲。

    “该走了。”他简单的说完,拉着她的手就走。

    “ㄟㄟㄟ”阮盈盈被动的被拉着跑,脸上又是无辜又是气。

    这男人怎么老是喜欢动手动脚的啊?

    “我还没跟另一个导游做交接,让他带团到另一个地方去咧!你至少也让我跟团员说一声。”她哇哇的叫着。

    韦睿理也不理的往前走,对于她的抗议置之不理。

    阮盈盈弯弯的柳眉不悦的蹙了起来,这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霸道,真想赏他几个小拳头,虽然她的粉拳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出出气也好她一股脑的想着,没注意到脚下不平,她绊着石头,整个人往前摔。

    “啊!”阮盈盈低叫。

    还没摔到地上,韦睿已经出手,矫健的将她揽入怀里,低头望进她的眼里。

    令人意外的,俊脸上的薄唇扯出微笑的弧度,那笑容让她怔怔的看傻了。

    而韦睿也不小气,站得直挺挺的由着她看,半晌之后才突然凑近她。

    “看够了吧?!”他语调轻快,黝暗的双眸,渗入些许笑意,看来更加深邃。

    “看够了!”她直觉的回答。话才出了口,阮盈盈倒吸一口气,黛眉皱起。

    她低头暗骂了几声,显然因为自己无意中,承认自己看傻了眼而懊恼着。

    头顶上传来几声笑,她讶异的扬起头来,却只来得及看到他往前走的背影。

    她不是幻听了吧?刚才的笑声是他吗?那个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酷男

    ----

    露天小餐馆里,韦睿与阮盈盈对面而坐。露天餐馆说来好听,实际上只是因为昆明四季皆凉,不需空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夜色如墨、繁星点点,满有诗意的。

    “两位的过桥米线”服务员端来两人的晚餐,将几盘小菜放在桌上后离开。

    “尝尝吧,云南的特产。”阮盈盈打破僵局,努力扯出笑容。

    “这就叫过桥米线?”韦睿挑起眉头,这简直就是一碗大油汤嘛!

    阮盈盈看着他的表情轻轻的笑出声来,他皱起眉头的样子仍不减他的风采。

    “别被这碗油汤骗了,这汤头可好的,我每次到昆明,都一定会来吃,你试试看,很棒的。”

    看着他的表情,阮盈盈忘了之前的尴尬,由他对面的位子,移到他侧边的椅子上,拿起筷子,开始将肉片、鲜鱼、腰花等食材放入热汤中,用筷子轻搅几下,最后将米线放入,替他加了芝麻油,一下子就香味四溢。

    韦睿闻到一阵阵香味,但是他对这一碗过桥米线,还是没有太大的期待。

    苞过桥米线比起来,她看起来反而更加可口。

    银色的月光映着她雪白的脸庞,黑缎似的长发,多情的眼眸漾着水气,唇边带着笑意,小嘴红润娇艳,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一开一合的美得叫人转不开眼。

    “吶,试试看。”阮盈盈将手中的筷子递给他,小眼充满期待。

    韦睿真想转头就走,但那双在星光下发亮的大眼让人无法拒绝,要是他折了她的意,那双闪着光的晶眸,是不是会很失望?

    他暗自叹气,接过筷子来,心里纳闷着,他何时会注意到女人的情绪反应了?

    韦睿瞪着那碗米线,没多大兴趣,但是阮盈盈一旁催促着。

    “快试试啊!”她很认真的望着他,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赞叹的表情。

    “好,我吃。”韦睿安慰自己,反正不过是碗油汤面,就吃吧!

    瞧他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让阮盈盈笑开了眼,只是韦睿吞了一口米线之后猛哈气

    “啊!我忘了说米线过汤之后很烫的”阮盈盈惊叫,赶忙帮他倒一杯水。

    韦睿接过她递来的水,灌了几口,瞪了她一眼,那黑眸像是在说,现在才说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心有歉意,看到他这模样,却也逗乐了阮盈盈,让她冲着他直笑。

    毕竟,这酷男一路上没什么表情,能看到他皱眉吐舌的模样,应该很难得吧!

    连韦睿也察觉到自己的糗样,硬是藏住尴尬的感觉,冷冷的板着面孔。

    “不准笑!”他瞪了阮盈盈一眼。

    “好,不笑。”阮盈盈闭嘴凝眸,努力保持礼貌,只是,看着韦睿把米线推得远远地,像是再也不想吃的表情

    这男人看似冷漠,但行事作风像个小孩似的。

    “阮盈盈!”他沉声低唤,语气中带有威胁。

    “我不笑、我不笑了。”阮盈盈摆手,努力想制住嘴边的笑,只是没办法,他此时的模样,跟前几天的形象差太多,她实在忍不住。

    被人这么笑着,对韦睿来说可是第一次,他理当恼怒万分,甚至该转身走人,但是眼前的佳人笑意盈盈的样子,竟意外的融化他的心。

    等她笑够了,看着他自尊严重受创的神情,她咬了咬唇,心中歉意倍增。

    “你再吃一口看看。”阮盈盈鼓吹道。

    这一次,韦睿想也不想的摇头,决定再也不受她的美人计影响。

    不行,为了不让他错过这过桥米线的好汤头,也为了表示她的歉意,她将他的米线端到她的桌前,拿起筷子夹起米线,噘起小嘴,将米线吹凉。

    韦睿冷眼看着她的动作,猜想她不是想一个人把两碗米线解决掉吧?反正,她要怎么做都无妨,他是绝对不会再碰过桥米线了

    “吶,吃看看!”

    韦睿一怔,看着她将米线夹到他的面前,他先是看着筷子上的米线,又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淡淡月色柔抚着她的脸庞,雪白玉肤微微泛着光,她的美教人心魂俱醉,叫人忘了一秒钟前,那信誓旦旦的决定。

    他张开口,阮盈盈露出笑脸,将米线喂入他的口中。

    他直觉反应的嚼了嚼,动作间,他的眼没离开过她的脸。

    “好吃吧?”阮盈盈问道。

    他无意识的点了点头,那一双眼让他说不出话,心湖有些波动。

    “好吃就好,自己来吧,我肚子也饿了。”阮盈盈将筷子递还给他,拿起另一双筷子,低头猛吃。

    看着她毫不扭捏的动作,韦睿扯了扯唇,也开始解决他的晚餐。

    有了烫嘴的经验之后,他试着细细品尝过桥米线的美味,果然发现米线香q可口,汤头清爽好滋味,是道平民佳肴。

    “知道过桥米线的由来吗?”阮盈盈从碗里抬头,不忘导游本色,习惯性的介绍当地民情。

    韦睿摇摇头,喜欢听着她说话时,那柔柔软软的腔调。

    “清朝有位秀才为了参加科举,特别到离家较远的南湖岛读书,他的妻子不辞辛劳,每天替丈夫送他爱吃的米线到岛上去。”阮盈盈放下手中的筷子,很认真的说着故事。

    “可是路途遥远,米线送到丈夫手中时,都已经凉透,聪明的她想了个方法,就是将做好的米线,跟热汤放在一起,利用热汤的温度,让米线保持微温的状态,土法保温,果然很有用,后来秀才考上了状元,感念妻子每天南湖长桥送食,便称这米线为过桥米线,至今已有两百年的历史了,是不是让人很感动?”

    韦睿闻言,挑了挑眉头,仍然面无表情,这古老的故事并没有感动他的铁石心肠,不过,倒是很赏脸的又吃了两口米线。

    阮盈盈也没期望他会给什么答案,看到他吃着米线,唇边咧开了笑。

    是黑夜柔和他脸上的线条吗?怎么他看起来温和许多,连黑眸都像揉进月光。

    她拾起放下的筷子,做势又吃了几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瞧她又低下头,韦睿难得的主动开口,问的是无关紧要的事。

    “你的家人怎么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大陆离台湾说远不远,但还是有一段距离,更何况她还是个让人垂涎的女人,更叫人不能放心。

    “我没有家人。”阮盈盈想也不想的说着。

    韦睿拧眉,像是听到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阮盈盈抬头,唇边仍是那一抹甜笑,复述了一次。“我是个孤儿。”

    韦睿很认真的望进她的眼里,这一次她没有闪躲,笑盈盈的望着他。

    还是那一双能叫人心动的眼眸,还是那能迷惑人心的笑容,没有一丝自怜,没有半点埋怨,她笑得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用不着那样看我,孤儿并不一定可怜,我只是没有父母的关心,但是院里还有许多的老师疼我。”读出他眼里的疑惑,她很自在的说。

    韦睿说不出话来。

    是该说她乐观,还是说她想得开,无论是哪一个答案,都让他感觉到她充满自信,孤儿的身分没有让她自怜,反而让她找到新的思考方向。

    她的笑,让他的心里浮起一阵陌生的温暖,融化了他长久以来的冷漠。

    “我有一个妹妹叫韦灵,是大家的心肝宝贝,我老爸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没让她吃过一点儿苦。”韦睿主动开了口,第一次对着外人谈起自己家里的事。

    阮盈盈的亮眸里,闪过一抹惊诧,但随即换上微笑,喜欢他的转变。

    “你家还有其他人吗?”她问道,支着下巴看着他。

    充满灵气的大眼望着他,轻轻流转的水眸,看来比夜色更能将人灌醉。

    “有个脾气暴躁的大哥,还有个生性风流的三弟,当然还有一对把古物看得比我们兄弟还重要的父母亲。”韦睿若无其事的说道。

    “怎么可能?”阮盈盈直觉问道。

    大家不都说天下父母心,哪有人会把古物看得比自己的儿子重要,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不也被父母丢下了?

    黑眸盯着她,没有遗漏她的任何表情,自然也捕捉到她一闪而逝的落寞。

    不知怎么着,他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不是很疼,却有些酸涩。

    纵使不怨,但总是有些在乎,还有些渴望吧

    “走吧,夜深了,明天还要早起。”韦睿起身,试着不去想一个女孩子长年在外,受了委屈、吃了苦,却没人疼爱、没人可讲的心情。

    “好,回去了。”阮盈盈咧开笑,刚才的落寞像是没发生过。

    两人结了帐,并肩走回旅馆。阮盈盈突然抬头,对着韦睿一笑。

    “我来昆明这么多次,第一次这么晚还在外面乱逛。”

    韦睿回视着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挑起眉,暗示她继续说下去。

    “一个人能去的地方有限。”没有父母替她担心,她必须为自己的安全负责。

    “会怕?”他的眉挑得更高,语气带有一丝他没意识到的不忍。

    “嗯!”她毫不迟疑的点头,承认害怕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我很少跟人谈这些事。”她的眸光望向黑暗的远方。

    韦睿不语,他也不曾有这种经验。

    “院里的老师说过,没有父母我们就要习惯靠自己。”她语气笃定地说着。

    “我一直都这么相信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突然觉得空虚起来”阮盈盈露出苦笑,羡慕起韦睿的小妹。她会有那样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家人吗?

    她会有委屈时,可以拥抱、倾诉的对象吗?

    想起那未曾谋面的亲人,她垂头,忽地红了眼睛

    下一秒,她被拥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她惊诧的扬起头,韦睿的黑眸定定的望着她,之后大掌压住她的头,将她压进他的胸口紧紧的贴着,一语不发地用他巨大的手掌摩挲、安慰着她。

    她直觉的想推开,他却加紧了力道,让她贴着他。

    他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他在安慰她,突然间,她不想拒绝这么温柔的呵护。

    小脸贴着他的胸膛,阮盈盈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直到这时才真正的感觉到累,身体好重、没一点力气,她的心好空。

    隐藏许久的倦意,因为他的体贴全被勾了出来,她忽地踮起脚抱住他,伏在他怀里,眼眶湿热、喉咙酸楚,震颤抽泣着,无助的索取他的关怀。

    陌生的心疼进占韦睿的胸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多事,不过是个导游,他为何要去在乎她心里的情绪?问题找不到答案,他也懒得理会,只是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矛盾的情绪接着进驻韦睿的脑子,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还会再度发挥爱心,提供自己的胸膛给人当避风港。所以今天就让她好好发泄个够,他顶多把这件沾满泪水、鼻涕的衬衫丢了就算了。

    但是另一方面,看着她哭,他的心竟莫名的揪紧,甚至有个冲动,想揪出她的父母,叫他们向她好好赔罪。

    他的心头泛酸,五脏六腑竟升起温柔的情感,是他不曾领受过的情绪。

    “别哭了。”他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该说他不曾想安慰人,这是他的第一次。

    她仍然伏在他的胸口,哭得抽抽咽咽,他没再多说什么,将她拥得更紧。

    月光下,两人紧紧相偎,相迭的人影拉得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