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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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表现好,老板多给了我一天假期。

    我决定留在家里补眠。

    子鹃一早就去公司了。眼下公寓里只有我一个人,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有人罗嗦。

    迷迷糊糊摸进厨房找出两片面包填饱肚子,再把厨房里的垃圾拿到楼下扔掉,我重新倒回软床上。

    可能是昨夜下过雨的关系,今天早上冷嗖嗖的,不过正适合蒙头睡大觉。我满足的把毛毯裹上身,很快又陷入了梦乡。

    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正梦到香喷喷的卤味摆上桌。也许在我的意识里那并不是铃声,只是几声和我家门铃有些类似的噪音。我自动将它们隔离在梦境之外。

    原来做梦也可以启动虚拟嗅觉的不单是卤鸡翅,仿佛还有糖醋排骨、咖喱牛肉闻起来竟和柱哥的便当一样好痒痒的感觉落在额头上,我挥手拂开。可能是窗口飘进来的树叶,我想。

    调皮的叶子却似乎不打算放过我,又被风吹得飘过眼皮、滑过耳垂、擦过鼻尖最后竟粘在我唇瓣上不肯走。但愿不要吃进去才好,我皱著眉想。那会坏了一桌大餐的味道

    不要闹了唉,总不能和一片叶子讲道理,我只得再次伸手挥开那绵绵密密的触碰。这次倒是成功了,不过那片叶却像是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转眼又灵活的钻进领口侵袭我敏感的颈窝。

    不不行了我痒得“咯咯”直笑,两手不禁同时去扯睡衣宽大的领口,也许这样可以把那片要命的叶子赶出来

    敝了毛毯的毛不该有这么长吧?与其说是毛,不如说更像头发头头发!?

    我忽地张开眼睛,一把推开胸前那颗脑袋,连滚带爬的逃到床头,不知所措的瞅著坐在我床前的人。

    “柱柱柱哥!?”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儿?他怎么进来的?他他刚刚对我做了什么啊?

    “早!”他朝我笑。

    “早”我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饿不饿?”他仍在笑。

    “好像”胃里传来类似空气摩擦的“咕噜”声代替了回答。

    “想不想吃?”他拎起手里的便当盒。

    “呃”说不想是假的。可现在好像不该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

    “想吃就穿好衣服到厨房来。”他潇洒退场。

    哎?穿好衣服?我不明所以的低头审视自己

    “哇!”

    扣、子、什、么、时、候、解、开、的!?我瞪著胸前暴露在空气里的雪白肌肤惨叫。还有那一个个醒目的、陌生的、奇形怪状的、像是被蚊子叮到可是却完全不痛不痒的红印子到底是什么东东来的?

    卤鸡翅、糖醋排骨、咖喱牛肉果然和我梦到的一样。

    厨房面积适中,我和子鹃用著本来刚刚好。现在一个柱哥坐进来,仿佛突然小了好多似的。

    “柱哥”一个问题在我脑海里打转,就是不肯停下来,我只好开口问。

    “你想问什么?”柱哥把菜一样样摆进碟子,放在我们俩中间。

    “你是不是嗯那个把我的嗯那个嗯”哦,我痛恨会打结的舌头

    “我也很想配合你的提问,”柱哥神色如常的递给我一双筷子。“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嗯那个嗯’到底是什么?”

    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想问你”我不小心又把话尾拖得很长。

    “什么?”

    “你是不是把我第四个初吻也给偷走了”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几不可闻,以至于我自己都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个问句。

    其实我不是不想拍案而起双手叉腰理直气壮的质问他。我想。非常想。可是桌子很硬耶拍上去好像会很痛的样子而且要是万一碰翻了桌上的菜怎么办就这么犹豫不定的当儿该说的话早已说完。

    “你错了。”

    “哎?”我错了?那他的意思是

    “多少我不记得,反正不只一个。”

    “什么东西不只一个?”我没听明白。

    “我本来打算只亲一下,见你没反对,就顺你的意多亲了一会儿。”

    “”“这样不是很好吗?省得你以后再头疼自己到底弄丢了几个初吻。来,吃排骨。”

    个xxx!什么跟什么嘛!?

    我突然可以体会子鹃被我气得大啃炸鸡腿时的郁闷心情。真的,子鹃,我终于可以体谅你了。因为我现在就有把整桌菜全部吞下肚去的欲望!

    事实上,手里的筷子已先一步听从了大脑指令,风卷残云似的穿梭于那几盘菜中。

    呼从没吃得这么奋不顾身过都是柱哥害的我摸著涨鼓鼓的肚子靠在椅背上,有些懊恼的想。

    “吃饱了?”柱哥的声音从饭桌对面飘过来。

    我勉强“嗯”了一声。用“饱”还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充实

    “吃饱了就到客厅来,我有话问你。”他又一次潇洒退场。留下一个兀自发呆的我。

    这这这这里到底谁是主人啊?!唔胃好涨

    “动作快一点儿!”

    “是”我条件反射的应道。

    我有些局促的站在客厅里。靠墙站著。

    身上的睡衣早就换作一件套头的连身毛线裙,因为我不得不将领口翻得很高。那些可恶的红印子

    “坐。”他指指对面的沙发。

    “不用了,我站著就好。”我又往墙角挪了几寸。“真的,有助消化。”

    因为他坐在子鹃每次教训我时都会坐的位置,无形中带给我莫大压力。

    呕死了明明是自己的地盘,为什么偏偏让他给登堂入室得这么理所当然?

    “你怎么进来的?”我突然记起这个被遗漏的环节。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忘了问。

    “走进来的。”

    “你你怎么会有钥匙?”

    “门没锁。”

    “门门怎么会没锁哎?”我“呼”的抬头。“门没锁?”

    “嗯哼。”“门怎么会没锁?子鹃出门的时候应该已经”等一下!我早上好像下楼倒过垃圾回来的时候我锁了吗?好像真的没印象耶

    “想通了?”

    “哇!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惊惶失措的瞪著距离我鼻尖不过几公分的脸孔,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靠墙站。现在想退也无路可退

    “在你专心思考问题的时候。”他说话的方式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继续问。

    “十十二点。”我吞著口水回答。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门户大开的睡了几个锺头?”

    “我我有关门”

    “没锁还不是一样!”

    出现了,被怒气淹没失去理智的大嗓门出现了但我丝毫没心情为自己难得准确的判断力喝彩。

    “柱哥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我发誓唔”不是很惊讶。可能是我已经习惯了他阻止我继续说话的方式。也可能是我觉得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两个人的嘴不小心“撞”到是件很正常的事。虽然我们的身高差了那么多

    和第一次很像,甚至连嘴里残留的味道都很像,卤鸡翅和咖喱牛肉。

    和第一次又不太像,我不会觉得窒息,因为他的舌尖只在两人的唇和牙齿间撩拨却没有更深的探索下去。我有足够的空间喘息,可心跳却狂乱得不像个正常人

    其实,接吻的味道好像还不错。除了有点儿晕以外

    至于他的唇什么时候离开了我的,我完全没有概念。来自他的浓重气息完全蛊惑了我的感觉神经。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说。

    我听到了,可理解语言的能力还在罢工。所以我只是看着他。样子有点儿白痴。

    “第一,戴上这个头盔跟我去兜风。”他变魔术似的将一个头盔拎到我眼前。

    出壳的灵魂回来了一部分。

    “第二呢?”我问。

    他的唇线忽然扬起奇怪的弧度。

    “你有没有听过‘饱暖思淫欲’这句话?”

    “我去兜风!”我抱起头盔冲出大门,却甩不掉紧追在身后的开怀笑声。

    原来“兜风”是这个样子的。

    机车飞驰在通往兀兰农场的高速公路上。

    我到过兀兰,却从不晓得农场的存在。原以为自己生活的地方即是整座城市的缩写了,可眼前的风景却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错了,你所认识的不过是你自己拘泥的世界。

    斑斑树影洒落在我和柱哥身上,带著点点金色。

    因为戴头盔的关系,我感觉不到迎面扑来的风,但我相信那一定会很舒服的。下次再来的时候,我要跟柱哥说,不戴头盔

    驶下高速公路,通向前方的是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柱哥放慢了机车速度,我也就更清晰的看到两旁擦肩而过的景致没别的,只有一片接连一片的天然灌木丛,一看就知道不曾有人刻意关照过,可却偏偏生长得如此茂盛。我忽地想到,这其实是个雨量丰沛的城市呢只不过,我们早已习惯躲在自己的穴居中避雨,有意无意的,我们遗忘了外面的一切

    柱哥把机车停在路旁,然后拉著我朝山坡上走。一个很小很小的山坡。

    我不自觉的数著脚下的步子。走上坡顶,一共只用了十三步。

    从这里往下看,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除了一条多出来的小土径,徘徊著通向不远处几间矮矮的屋舍。屋顶架著电视天线,屋外的竹竿上晾著衣服,墙边停著辆深蓝色的小货车

    原来这里还有人居住的我恍惚觉得自己到了一处类似世外桃源的地方。

    柱哥拉著我走下去。我什么也没问,但我知道他一定会为我解惑,在他想说的时候。

    他隔著老远就开始喊,用他那把内力十足的大嗓门

    “阿公!阿妈!”

    不一会儿,两个健朗的老人从屋里走出。

    白发苍苍的阿公乐呵呵的朝我们挥手

    “阿柱!又回来看我们啦?”

    天哪,和柱哥一模一样的大嗓门雄浑有力,力拔山河,河东狮吼呃,最后一个好像不对。

    柱哥飞奔过去,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连拖带拽的把慢吞吞的我拉到跟前。

    “阿公阿妈,这是阿兰。”他简单的介绍了我。

    “阿公阿妈。”我也学著他的样子叫。从两个老人家身上我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亲切。

    “阿柱啊,怎么今天突然带女仔回来看我们啊?”阿妈和阿公一样,笑容藏在皱纹里爬得满脸都是。

    “我交了女朋友,当然要带回来给你们看。”柱哥说。

    女女女朋友?!我不敢吃惊得太明显,只能两眼盯著他眨了又眨。女朋友女朋友我是不是听错了?

    “阿珍,你听到了!?”阿公突然泪眼汪汪的握住阿妈的手。“你听到了?阿柱交女朋友了!”

    “老头子,我听到了,你不用那么大声!”阿妈皱著眉头敲了阿公额头一记,可眼角的笑纹却仿佛更深了。

    “阿珍,我激动啊!我真的好激动啊!阿柱终于交女朋友了!”虽然被训,可阿公的嗓门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阿珍,我们要抱曾孙了!”

    如果不是柱哥一手搂住我肩膀,我想我应该已经倒在地上。

    “阿公阿妈,我带阿兰到处走走,晚上回来吃饭。”

    柱哥拉著我悄悄离开了那两个兀自沉浸在二人世界里相对无语凝咽的老人

    坐在小山坡上,我看着柱哥捡了满满一捧小石头,回到我身旁坐下。

    他把小石头一颗颗朝山坡下扔去,一颗比一颗扔的远。

    空气里弥漫著淡淡的青草味儿,挺好闻的。这里是农场嘛我不禁微笑了。

    气氛虽然沉默,却没有不自在的感觉。我懒得去破坏它。

    当柱哥手里的石头还剩下四颗的时候,他说话了。

    “我们从小在这里长大。”

    “你们?”

    “我和我那三个兄弟。你见过的。”

    “哦”我能想起来的只有三种不同的颜色蓝甲克,黑牛仔,咖啡衬衫。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是尽量少开口,应该把演讲人的资格留给柱哥。

    “我们是四个孤儿,从小被阿公阿妈收养。他们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子一样待我们。”

    “他们真是好人。”我忍不住说道。

    “我年龄最大,也最先被送去念书。虽然不是多有名的学校,可他们努力让我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接受最好的教育。只可惜我不是读书的料。”

    “你念到哪一级?”我有些好奇。

    “n-level。”

    “我也是!”我开心的说。

    “有什么好开心的?”

    “呃”笑容僵在脸上。的确,只有n-level的文凭在旁人眼里应该是件挺没面子的事才对。我为什么开心?我也不知道啊开心的感觉说来就来,又不是我能管住的

    “我最初想过回来农场帮忙,”柱哥继续说道“可阿公阿妈要我去都市里闯。于是我拿上几百块钱就去了。”

    “然后呢?”

    “先是混了些日子。抽烟,喝酒,堵人,干架斗狠小混混能做的事我都做过。那些人说的没错,其实我就是小混混”

    “可你现在已经不是了啊!你不是在外卖店打工吗?”

    “呵呵”有些古怪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他看了看我,突然将手里的四颗石头一股脑扔下山坡。

    但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想起一些差点儿忘掉的东西。

    “你你怎么跟你阿公阿妈说说我是你女朋友?”这是原则问题,所以一定要问。

    “你觉得呢?”他竟然不负责任的把问题丢还给我。

    “是不是他们逼你找对象,所以你拉我来充数?”我惊讶于自己突然冒出的推理能力,真难得。可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头顶突然被拍了一掌。耳边传来柱哥有些不爽的声音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为什么打我?”

    “笨蛋!”

    “我又说错什么了?”

    “自己反省一下!”

    “哦”我垂下头去。反省一分锺之后

    “我不觉得推理有错”

    “碰!”头顶再度被敲。

    “因为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碰!”又一下。

    “所以你把我介绍给阿公阿妈的唯一理由除了”

    “碰!”

    “喂!你别太过分!”我的忍耐终于濒临极限。“我本来就够迟钝了,你再敲下去我只会更迟钝!你如果对我有意见可以用嘴说,不要动手打唔”他他他他怎么真的“用嘴”呀?还是这么直接的方式。今天第三次我头大的想。

    双唇重获自由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躺在草地上,水蓝的天空里难得一丝云也没有,明亮得有些刺目。我觉得很不舒服,因为身上压著至少七十公斤的体重。

    “你现在明白我们是什么关系了?”柱哥吹出的热气钻进我耳窝,痒丝丝的

    “我们这算什么关系?等一下!”

    眼看他又要吻下来,我急忙妥协道:“就算我们是接吻过的关系好不好?等一下!”

    我再次用手抵住他压下来的头。“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吃过你的便当啊!你做什么!?”

    刻意翻高的领口眨眼间被他扯下,我听见毛线断裂的声音。天!我总共也没几件高领的衣服,这么轻易就给毁了一件

    胸前的红印子暴露在阳光下,转眼又被他逼近的阴影覆盖。

    “你再说一次,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这算不算威胁?我吓得忘了说话,也忘了挣扎。直到他滚烫的唇契合的贴上红印中的一个,我才“呀”的叫出来。

    吻吻痕?!难道那些都是!?他他他他竟在我身上留下那么多还是趁我睡迷糊的时候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他抬起头又问。

    “非礼和被非礼的关系?”这是我能联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了

    “我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他终于嘶吼出声。燃烧在眼底的怒火像是要把我掐死在当场。

    “哎?可是”

    “你敢再给我‘可是’看看!?”他沿著我胸前的红痕一路吻下去,被他碰到的肌肤竟像是烧灼一般的热

    “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吻。

    “是是”

    “大声一点!”再吻。

    “男女朋友啦”我终于屈打成招。

    柱哥满意的笑了。

    风儿吹上山坡,连躲在石缝里的青草都像是被人收买了去“沙沙”的嘲笑着我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