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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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伯伯进了急诊室,郑深爱心急地在急诊室外等待。

    她一下子乱了方寸,身边又没有半个亲人可以商量,一向爱哭的她,居然半滴眼泪都不敢流。

    对,她不敢哭,她在强忍著,现在爸爸的状况不明,所以她必须表现得更坚强才行。

    彷佛只要她够坚强,爸爸就会没事,这样的念头强支撑著她。

    邻居的阿婶拚命安慰她,但是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世界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

    石雪琴做了口供,由警察局赶过来。

    “对不起,请问你们是那位老伯的家属吗?”石雪琴问向阿婶。

    阿婶抬头看她,郑深爱也抬头。

    郑深爱认得她。她是石滕风的姑姑,怎么会这么巧?

    “就是你撞上老郑是不是?真是没良心,什么人不好撞,你去撞老郑!老郑才这么一个女儿,你叫她以后要怎么办?你们这些有钱人,买车了不起啊?开了车就随便撞人!”

    阿婶情绪一激动,不分青红皂白,劈里啪啦就抓著石雪琴开骂,石雪琴倒是很有耐心,除了直说对不起,也说了要负起所有责任,以及往后要真有万一,会负起照顾郑深爱的责任。

    不久,医生由急诊室出来了,说了没什么大碍,等一下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又问郑深爱其他的家属到了没有,郑深爱回答他没有其他家属,医生支吾了一下,打量了郑深爱的穿著,然后转身离开。

    郑深爱没有再继续追问,不知道医生是什么意思,但是八成和钱脱离不了关系,因为每次大家谈到有关钱的问题,就是用那一种眼神看她,她已经相当熟悉了。

    转进普通病房,郑伯伯醒后又睡著了,最后,连隔壁的阿婶都回去了,石雪琴还是没有离开,她一直默默的陪在郑深爱身边,协助她办理所有住院事宜。

    “对不起,一直麻烦您,现在我爸爸已经没事了,您可以先回去了,没有关系的。”郑深爱在病房前对石雪琴说。

    石雪琴打量限前的女孩,心中有说不出的好感。

    她的身上有一种平凡秀逸的气质,五官也十分可爱漂亮,不过就是瘦了一点。

    “我不急著回家,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事情。”石雪琴笑说“刚才我真的很紧张,深怕闯了大祸了。”

    郑深爱一愣,然后了解地笑了。“其实,刚才我也是好害怕呢!”

    “哦?真的?我还在想,你这个孩子真是勇敢,从头到尾都没见你哭呢!”

    才说著,郑深爱的眼眶竟然马上红了起来,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别过脸去,想止住眼泪,这回却是想停也停不住。

    石雪琴悄悄的走上前,将郑深爱揽人怀里。“好孩子,想哭就哭没有关系,强忍著眼泪对身体可不好哦!”好奇怪的情况!好奇怪的对白!他们明明就不熟悉,明明就是对立的立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郑深爱像是终于遇到了一个能够倾吐悲伤的人,她就这样子偎在石雪琴的怀里哭了好久,直到

    “姑姑,你搞什么鬼啦!驾照拿假的哦?居然开车去撞呃?你在干什么?!”

    石滕风像撞见鬼一样瞪著郑深爱。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郑深爱赶紧由石雪琴的怀里退开,别过脸去,急忙抹乾泪水。

    石雪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大呼小叫的,你不知道这是医院吗?”她看了一眼郑深爱,又看向石滕风。“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哦,对了!你也是读群英嘛!你们是同学吗?”她彷佛现在才想起来石滕风是群英的学生。

    “耍白痴啊?!”

    “有没有一点礼貌?我是姑姑ㄟ,当心我揍你。”

    噗哧

    笑声来自角落的郑深爱,石滕风一个凶凶的眼神马上瞪过去,郑深爱明显地缩了一缩。

    “对不起,我先进去了。”她嗫嚅道,接著逃进病房里。

    “你看,人被你吓跑了!”石雪琴瞪了石滕风一眼。

    石滕风脸摆得臭臭的。“刚刚你们在干嘛?她在哭哦?”“是啊!她在哭。”石雪琴挑起一眉,注意到石滕风愈来愈僵的脸色。“怎么?你和她很熟吗?”

    他反瞟一眼,又问:“那你们怎么会认识?她来医院干什么?”

    愈来愈多的问题,让石雪琴敏感起来了。

    她从头到脚把石滕风看了一遍,微弯的唇线,透露出她已猜到端倪。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开车撞到了她的父亲。”她凉凉地公布答案。

    “什么?!”

    ----

    “喂,拿去!”

    一盒热腾腾的便当往病床旁的茶几一摆,石滕风臭著脸说。

    郑深爱自书本上抬起疲倦的视线,先看向便当,再看向石滕风。

    “不用这么麻烦,我随便吃一吃就饱了。”

    每天他总会送热腾腾的便当过来,而且每次脸都摆得臭臭的,像是被人拿把刀押著脖子才做这些事似的,让郑深爱感到非常内疚,也非常的害怕。

    她猜,这一定是他姑姑强迫他买的。

    “随便吃一吃是吃什么?”他的脸更臭了,好像她说了什么让他生气的话似的。

    郑深爱害怕地低下头去,嗫嚅道!“我家开杂货店,店里头有很多的泡面。”

    他瞪她一眼。

    “叫你吃就吃,罗嗦什么?!”

    吃泡面?难道他买的排骨便当会比泡面难吃?这个女人真是欠扁!

    郑深爱抿抿嘴,被他一吼,眼眶又红了起来,他立即瞪过去。

    “还不吃?真要我扁你,你才肯吃是不是?!”

    郑深爱吓坏了,不敢再有其他意见,赶紧打开便当盒,红著眼眶低著头,一个劲儿地猛吃。

    呜呜他干嘛这么凶?她只是不想劳烦他辛苦送便当而已,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他的脸每次都板得臭臭的,就算便当再精致好吃,也吃不出味道来,她宁可随便泡一包泡面里腹。

    但是,她就是没胆说、没胆子抗议、没胆子表示不满、没胆子顶撞他,每回他只要凶凶地一瞪,她就吓坏了,只能委屈地躲起来,偷偷流眼泪。

    石滕风瞄她一眼。有那么饿吗?吃那么快,会不会噎住?

    “喂,你爸爸这个星期六要开刀,你知不知道?”

    真是没话找话说,她爸爸要开刀,她当然知道,不然女儿当假的哦?

    “嗯。”郑深爱对著便当盒点头。

    郑伯伯这次车祸,可说是因祸得福,他的膝关节退化一天比一天严重,早该开刀换人工关节了,但碍于手术费昂贵,迟迟无法动刀。没想到当石雪琴得悉情形后,竟马上与医生商量开刀日期,承诺将付起全部费用,甚至还安排了开刀后的复健事宜。

    这样的大恩惠,对郑深爱如同雪中送炭,不仅帮助郑伯伯恢复健康,也帮郑深爱解决了一直困扰她的升学问题。

    “那你这个星期都不回学校上课了?”

    “嗯。”他又瞪她一眼。

    “除了说嗯,你还会不会说点别的?”一直都让他一个人找话说,很累ㄟ!

    “啊?”她抬起头来,惶恐地问:“说什么?”

    石滕风真的想去撞墙。

    “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真是麻烦!”

    他又说她麻烦了,不过她好像真的老是麻烦他郑深爱的脸红了红,抿了抿小嘴。

    “你你吃过饭了吗?”她实在是想不出要说些什么好。

    “还没。”

    “啊?”

    她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突然又接不下去了。

    原来他还没有吃啊?那他还不赶紧回去吃饭,站在这里干什么?

    “排骨看起来挺好吃的。”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的手伸进她的便当,拿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她愣得说不出话来了。

    “真的挺好吃的。”吃完,他还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干嘛?不能吃你的便当啊?眼睛瞪那么大。”才说著,就往她头顶一敲。

    她抚著有点疼的头,还是没胆子抗议。

    “你赶紧吃啊!怎么,我吃过你就不敢吃了?”

    “啊?”

    “啊什么?还不吃?”

    他用凶巴巴的口气吼她,郑深爱吓坏了,不敢再多迟疑一秒,埋头苦吃,谁知,由于过于紧张,她手一滑,一颗卤蛋掉了下去。

    当她弯身捡起来时,抬头不意瞄到他的脸

    啊?他脸红了?

    原来他这个人也会害羞!

    ----

    石滕风刚洗完澡出来,晃进客厅,就看见石雪琴皱著眉头在修理电脑。

    “又怎么了?”

    “好像坏了,你过来帮我看看。”

    “真是麻烦!”

    他嘴巳虽然这么说,不过还是走了过去,蹲在主机前检视那些电路板。

    “先测这个看看,好像是这里出了问题。”

    “我也觉得是那里,不过搞了半天还是弄不好。”

    石滕风睨了姑姑一眼,没说什么,认真地做各种检查,很快的就把问题找出来。

    “十字螺丝起子和尖嘴钳拿给我。”

    石雪琴待在一旁,打量石滕风认真修理电脑的模样。“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她突然问。

    石滕风看她一眼。“打算什么?”

    “升学啊!在纽约已经荒废了一年的学业,回台湾又不见你认真,难道你真的不打算参加联考?”

    “无聊。”

    石雪琴拿杂志敲他的头。“什么无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就算想对你爸抗议,也不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石滕风扯了一边的嘴角淡笑。“我才没那么无聊,只不过是觉得读书没啥意思。人生应该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吧?”

    “人生?你才几岁啊!老气横秋。”

    “哪像有些人,读了个什么物理博士,还以为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搞头,结果变成老女人了,还没能把自己嫁出去,逊!”

    “结婚不是女人的终极目标。”

    “读书也不是我的终极目标。”

    “那你说说看,你的终极目标到底是什么?”

    石滕风状似认真地抬头想了一下。“有马子把,可以每天做ài做的事,最好次次都能达到高潮。”

    “石、滕、风!”

    “开玩笑的啦!”他笑着跳了起来,躲过石雪琴丢来的杂志“修理好了,我要去睡觉了!”

    “听说郑深爱家里开杂货店。”在石滕风要上楼前,石雪琴突然在他身后出声。

    “干嘛?”他打住脚步,回头。

    “听说她的妈妈过世得很早,这点倒跟你很像哦,”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无聊,”他不高兴地踩著上楼的阶梯。

    石雪琴无声地吁了口气。这孩子心结还没解哩!

    “滕风!”

    “又要干嘛?”

    “今天我去医院探望郑先生,听见他叫郑深爱回去看店,说是店里做生意,不能老是关门。”

    “那又怎样?”

    “没怎样啊!只是我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家过夜,所以打了电话过去想跟她聊聊天,结果电话响了半天都没有人接。”

    “说不定在洗澡,你不会待会儿再打。”

    “可是我一共打了六次了ㄟ!从晚上六点到现在,都四个钟头了,哪有人洗澡洗那么久?”

    石滕风的表情完全僵了,下一秒

    “我出去一下!”他抓起外套冲了出去。

    砰!一声巨响,那是关铁门的声音。

    “呵呵紧张了吧?”

    石雪琴的姑姑狡猾地笑着。

    什么六次电话?她才不过打了一通就接通了,郑深爱啊她好得很咧!

    嘻嘻----

    石滕风以极快的速度飞奔到杂货店的门口,气喘吁吁地站在路灯下,看着杂货店内灯火通明,马上,他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该死,被耍了!”他朝空中挥了个空拳,转身要离开。

    突然,一个欧巴桑与石滕风擦身而过,走进郑深爱家的杂货店,她在店里叫了半天都没有人回应,嘀咕著又离开。

    石滕风定在那里看着欧巴桑离开,又回头盯视杂货店,突然,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他的心头,下一秒,他拔腿奔进杂货店内。

    “喂,有没有人在?回答啊!郑深爱。”

    喊了半天,店内确实没有人回应,他觉得不妙,人止即往里面找。

    “喂,到底有没有人?回答一声!”

    “郑深爱!”

    郑深爱抱著肚子缩成一团,脸色发青,整个额头都在冒冷汗。

    她听到了房门外的叫声,想回应,却痛得叫不出来,眼泪滴滴答答地滚下来。

    “郑”

    石滕风奔进她的房间,看见她像虾子一样缩在床上,他急坏了,立即冲上床去。

    “喂,你怎么了?”

    粉唇蠕动了一下,又意志坚定的紧抿,泪水在眼眶打转,但是她却摇了摇头。

    “笨蛋!”他气得骂人“是不是肚子痛?”

    她又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他急得快跳脚。“算了,起来,我背你去医院。”

    “不用了”她推开他靠上来的手臂,虚弱地反抗。“我忍一忍就好了你不要管我”

    “忍什么忍?!忍出人命怎么办?”他大吼,一急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使劲就把她往背上一背。“我看八成是盲肠炎”

    “不是啦”她双手紧抓他的肩,汗颜得无地自容。“是我那个来了”

    “哪个?”

    她忍住想往地洞钻的冲动,小小声,胆怯又羞涩地吐实:“就、就那个嘛”

    好丢脸!

    “讲话讲清楚一点,什么这个、那个,到底是怎么样啦?”女人真罗嗦,连生病都这么麻烦!

    “快点说!”

    “就是每个月都会来的、那个。嘛”

    她又要哭了!

    石滕风愣住,手松了。

    他呆呆的看她又缩进床角,而他只是站在那儿瞪著她看。

    “那你干嘛哭成这个样子?不是每个月都会来?”

    天啊!他的脸好红哦!

    “就是很痛嘛!”她抱著肚子,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冷汗直由她额头上淌下。

    “很痛啊?!”

    她点点头,咬著唇。

    “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砰!他夺门而出。

    ----

    “该死,乡下就是这样,才十一点,居然每间葯局都关门了!”

    石滕风在村子里找不到葯局,又回到镇上找,但结果还是一样,每间葯局都关门了,他站在一家西葯房门口,对著铁门气得连打带踢。

    “开门啊!有人病急!”

    “快点开门!”

    叫了半天,铁门终于拉开。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老板不太高兴地一边打呵欠,一边说“这样会吵到邻居,我们明天九点才开店”

    石滕风一把抓住老板的衣领,把他从铁门里揪出来。“快给我女人生理痛吃的葯!这已经是第四间了,如果你敢赶我走的话,我就杀了你!”

    石滕风横眉怒目的模样吓坏了葯局老板。“有我这里有一种特效葯”

    “快点拿给我!”

    买到了葯,他又急奔回杂货店。

    “葯买回来了,你快点吃!”他忙著倒水,扶她起来喂葯,喂了葯又要她躺下。“对了,你们家厨房在哪?”

    她指了指后面。

    “知道了,你躺好。”

    郑深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要去厨房做什么,但是她现在没有力气管那么多。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意识模糊地想着,石滕风这个人其实不错的

    好像是睡了一会,等到她意识再回来时,腹部多了件沉甸甸的东西,她手一摸。

    “不要乱动,老板说,把这个放在肚子上会舒服一点。”石滕风听到了声响,由床边的椅子上抬起头来。

    郑深爱摸到了,那是一个热敷袋。

    “还有这个,老板说喝这个比较不会痛。”

    他扶起她,让她躺靠在他的身上,然后伸手取了一碗黑黑的水给她,要她喝下。

    “慢慢喝,很烫。”

    郑深爱接过手,尝了一口,是黑糖姜茶,因为不小心烫著了嘴巴,她轻叫了声:“好烫!”

    “真是的,我来拿!”他取饼她手里的碗,一口一口的慢慢喂她喝下。“小心,别又烫到了!”

    郑深爱的脸颊好烫,但不是因为黑糖姜茶热度烫人的关系,而是而是这样紧靠著他,她心跳变得好快。

    他似乎也不是很自在,偷瞄著她线条优雅的侧面,他的喉咙像是哽住了似的,突然变得好乾,身体也好热!她的头发又不时轻轻搔痒他的面颊,那柔柔的触感,让他一阵心荡神驰。

    “好香”

    郑深爱的头顶突然传来石滕风略嫌沙哑的嗓音,她愕怔一下,抬起头来,撞上他来不及闪避的多情黑眸,里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迷人深邃。

    那一刻,他脸上有著窘迫,他快速地别过头,整张脸都红透了。

    “快一点,你喝得好慢!”

    “啊?好。”她的脸以极快的速度涨红,烫得厉害。

    接下来场面变得好冷,两个人都僵著,谁都没办法开口说话。

    也不在乎黑糖姜茶有多烫了,她几乎是一口气地灌完,而他也是迫不及待逃离现场,冲到厨房去把碗洗乾净。

    许久后,他才再度回到她的房间。

    郑深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平常就不太会说感激的话,遇到紧张或害羞,就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喂,你在干嘛?”

    石滕风被郑深爱盯得不好意思,突然又凶了起来。

    “你不用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只是被我姑姑强迫来看你算了,反正你也不痛了,我要回去了!”

    “我”

    他打住脚步,定在门口,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著。

    “我老是给你添麻烦,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她像猫叫一样的声音窜入他耳里,震动他的心弦,他的脸立即红了起来。

    “混帐,不要一天到晚道歉,是我自己多事好不好。”

    砰一声,他甩门急奔而去。

    他由喉咙深处逸出低沉的笑,在此同时,他的心也私自作了决定—以后,她就是他的女人!

    郑深爱急急地开门往外探,直到确定他真的离开了后,才吁了一口气。

    现在的情绪有点儿奇怪,说不上来是怎样复杂的感觉,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慌;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有点儿甜好奇怪!真的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