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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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后,关鸿飞果真搬回了关家,而江别情也开始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装箱,准备趁着明天周末搬进新租的公寓。

    看着她的东西一箱一箱堆在客厅地板上,关舜贤始终板着的一张脸更加难看了。“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搬出去不可,是不是鸿飞那小子为难你?”

    “没有的事。”江别情看了一眼楼上,赶忙堆起笑脸安抚老人家。“伯父,你别乱猜。我不是说了吗?你和关大哥分开了这么多年,是应该给你们多一些空间相处,如果我在的话,你们两人一定无法好好敞开心怀面对彼此。”

    为了说服关伯父答应让她搬出去,这是她唯一能想出来合理又不至于令他怀疑的理由。

    “哼!有问题的是那小子。”关舜贤硬着嘴说。“他爱搬回来就搬回来,我可不稀罕,犯不着要你为了我们父子俩伤神。”

    “伯父,你别又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了。”担心他的话让在楼上整理行李的关鸿飞听见,江别情难得凝肃起一张脸。“一个十年还不够吗?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很盼着关大哥回家的。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千万别又将他往外推开。”

    几句话说得关舜贤眼神一黯,怒气顿时消减不少,脸色也和缓了下来。

    “那也不必非要你搬出去不可啊!”语气仍有些悻悻然。“我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外面。”

    江别情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撒娇“好好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和关大哥早日和好,我一定再搬回来。”事到如今,她只能以善意的谎言暂时安抚关伯父了。

    话说完,关鸿飞正好从楼上走下来。

    案子俩对看了一眼,随即又别开眼去。一个装作毫不在乎的轻松样,一个力持庄重地摆出大家长的威严。

    江别情见状,轻轻地摇了下关舜贤的手臂,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嗯哼”拗不过她的眼神,关舜贤清了下喉咙,放下父亲的身段,先开口道:“行李整理好了啊,缺什么就跟阿彩说,让她给你准备。”

    必鸿飞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语调有些不大自然,神情也微显僵硬,但他确实是先开口和自己说话了。

    “阿彩是负责打扫家里的。王嫂年纪大了,所以多找了个人帮忙。”江别情赶紧补充说明。

    必鸿飞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王嫂一脸笑咪咪地走进客厅里宣布:“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饭了。”一边说着,还特别朝关鸿飞眨了下眼。“少爷,这顿饭算是为你接风,我特别作了几样你爱吃的菜哟!”

    她的喜悦感染了其他人,江别情不由得笑开脸接口道:“知道你要搬回来,王嫂开心得不得了,几天前就开始想菜单了呢!”

    望着她真诚无伪的甜美笑容,关鸿飞有一剎间的微微闪神。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如此灿笑地迎向他?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目光陡然一黯,勉强压下心底的波动。有些事他必须好好沉淀、厘清。

    进了饭厅,迎接他的是一顿丰盛的晚餐,显见王嫂确实花费了一番心思。

    席间,在江别情的鼓励下,关舜贤首次为儿子夹菜,尽管动作有些僵涩不自然,但那份心意却是真实的。

    “小情,你也要多吃一点,过了今晚,伯父就看顾不到你了。”举箸的手有些感慨地垂下。得回了儿子,却得送走一个好女儿,实在是不舍又心疼。

    “伯父,你别担心,我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自己的。”江别情浅笑盈盈。

    必舜贤点点头,随后说道:“明天搬家我让鸿飞帮你,你一个女孩子,做不来那些粗活的。”

    “不必麻烦关大哥了,”江别情赶紧拒绝。“庄特助会过来帮我。”

    “庄彦翔啊,他还真是热心啊。”关舜贤微微一笑。“不过我想,只要是你的事,他一定二话不说帮到底,人家对你,可真是用足了心。”

    话里的暗示让江别情骤然红了脸,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尴尬。她在意的是关鸿飞会怎么想,至于为什么在意,她自己也不甚明白。

    “伯父,庄特助是基于同事之谊才帮我这个忙的,我们之间没什么。”她下意识地解释,眼睛不由自主地瞄了下关鸿飞。

    她的说法让关舜贤讶异地微微睁大了跟。“小情,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庄特助喜欢你,在公司里已经不是秘密了。”这傻女孩不会对爱情这么迟钝吧?

    “我和他真的不是那种关系!”关伯父这么说,她更慌了,整个人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伯父,我们别再谈这个话题了好不好?”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关鸿飞。

    “好好好,不谈就不谈。”难得看她失措,关舜贤只当她是害羞。

    江别情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还算温馨愉悦。她心想,这应该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晚餐结束后,她借口行李尚未整理完毕先回房里去,把客厅留给关舜贤与关鸿飞父子俩,好让他们单独聊聊。

    花了好些时间把剩余的东西完全整理打包好了之后,她让自己悠闲地泡了个澡,等她一身清爽地走出浴室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轻轻一蹬,将自己抛向柔软的大床,她愣愣地瞪着天花板发呆。

    明天她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她住了十一年、带给她许多温暖的房子。之所以不敢称之为“家”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闯入者。严格说来,关鸿飞会离家十年,她得负一半的责任。而现在,该是她将这个家还给他的时候了。

    只是,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她心里不免觉得难过;除了舍不下关伯父、王嫂以外,还有一股莫名所以、无法言喻的怅然梗在心头。

    离开这里,她就真的和关鸿飞没了半点关系、也不可能再有任何接触了。此刻她心里的感受就如同十年前他离家远去的那个夜晚,胸口隐隐刺痛着,苦涩的滋味噎喉。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在乎他?心情的起伏跌宕也全为了他?

    最初,她只是想打破两人之间的隔阂以及他对她的敌意,天真的想让彼此像兄妹般相亲相爱;等她察觉到自己心情的变化,一股陌生奇异的感情已在她心田生根成长。她不知道该将这份感情归属为何类,既不是兄妹之爱,也非朋友之情。

    那么,还有别种可能吗?

    十年了,唯一停留在她心里、让她牵挂的男人只有他,纵使他们之间的距离遥迢,纵使他从不曾给过只字片语的问候。

    轻叹了一口气,她放弃思索这怎么厘也厘不清的心绪,决定让自己吹个凉风,好拂去心头的悒闷。

    站起身,走出阳台,抬头望去,一弯弦月淡露清辉。闭上眼,放怀地深吸了一口气,夜风轻轻拂过,带来园里的花香,也带来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疑惑地睁开眼,她直觉地侧首望去,距离不远的另一座阳台上,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倚着栏杆吞云吐雾。淡柔的月光下,那雕刻般深峻的脸部线条在烟雾里若隐若现,这一幕感觉好熟悉呵!一如十年前那个她初到关家的夜晚。

    彷佛也察觉了她的出现,关鸿飞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着她,而后缓缓朝她的方向靠近。隔着不到一臂宽的距离,他俊逸的眉眼刚好清晰地映入她眼底。

    “怎么?睡不着啊?”令她惊讶的,他竟先开口和她说话。“舍不得离开这里?”

    “是舍不得。”她没有否认,淡淡地笑了笑。“有人关心、有人等着你回去的那种感觉真,永远让人留恋,一旦拥有过,难免会舍不得。”

    他没说什么,依然用那双深邃的眼紧盯着她,彷佛要穿透她的心般。

    “你呢?也睡不着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只好继续说话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无措。“刚回来难免会有点不习惯,我想,过几天就会好多了。”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随后抬头对着夜空,又吐出一串烟圈。

    看着他的举动,她宛如陷入回忆般,轻笑道:“你记不记得我刚搬来的那一个晚上,我们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阳台上说话。”

    “我以为那对你而言,是一个很不愉快的回忆。”他抬高一边眉毛说,言下之意好似认为她应该早就忘了。

    不愉快?她并不这么认为。所有有关于他的回忆,对她而言都弥足珍贵。

    “在这房子里发生的一切,对我而言都很珍贵,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愉快。”她垂眼看着下方的庭院,唇畔浅漾着笑意,若有所思地说着。真要说有什么让她觉得遗憾的地方,那就是她始终不能让他敞开心怀接纳她。

    必鸿飞眼色微沉,黯凝的目光锁住月光下柔恬宁馨的侧脸,眸底泛着一抹异样的、深沉的情绪。

    依然是这样的心平气和,依然是温婉的言语笑貌;她在他眼里的样子始终没变过,轻易地就牵动了他的情绪。

    离开十年了,没想到他唯一记得的、忘不掉的竟是她。

    无法否认,这些年来,她的身影始终刻在他心版上,他原以为那是出自于对她的气愤与怨;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慢慢地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将自己长年受到父亲忽视冷淡的怨气发泄在她身上,还把自己的孤单、愤怒与矛盾归咎于她;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像个小男孩般撒赖,无限度地榨取她的包容与宽宠。

    十年前那一晚毅然决定离家,其实有一半是因为她的缘故。

    察觉到自己总是任性地对她要脾气、摆臭脸,背后的理由不再只是单纯的气愤与怨恨,而是对她温柔的讨好、真心的关注上了瘾,他不禁有些慌了。或许是因为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吧,致使他沉迷其中却毫不自觉。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离开她的话,终有一天,一定会心甘情愿地任老头子摆布,将他们俩撮合在一起;而那正是当时的他极力反抗的,他不想顺了老头子的心。

    “你一点都不觉得气愤吗?我逼得你不得不离开关家。”良久,他突来一问。

    他讶异地抬看看他,然后摇了摇头。“我依赖了这里这么多年,是该离开独立了。”她并不气愤,只是伤心难过他依然那么排斥她

    想起这一点,心绪不觉又黯淡了下来。

    “明天搬家是吧?”他突然又冒出一句话来。“记得把你公寓的住址、电话,还有手机号码留下来。”

    她又是一讶,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他。她没听错吧?

    “啧!别一副蠢样的表情。”他毫不留情地讥损她,藉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真不敢相信老头子竟然会让你当上什么总经理,公司没倒还真是奇迹。我告诉你,要你留下住址电话是为了要应付老头子的啰哩叭嗦,你可别想歪了。”

    话说完,径自转身进屋里去,留下她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阳台上。

    想歪?片刻后,江别情苦笑了下。依他们俩这种相处的“模式”她还能想歪到哪里去?

    --

    翌日,庄彦翔依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到达,帮她将一箱箱的行李搬上车。

    她的东西说多不多,没多久就全搬完了。

    必舜贤勉强撑起一张笑脸送到门外。“庄特助,真是麻烦你了。”

    庄彦翔尔雅一笑。“关董客气了,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说着,温柔的眼神投向江别情。

    江别情回以微笑,而后转身看着关舜贤。“伯父,我走了,请你帮我跟关大哥说一声。”早上起床后就一直没看到他,心里总觉得若有所失。

    必舜贤点了下头,不舍地说:“小情,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就多回来走走,陪伯父一起吃个饭。”

    她含笑点头答应,而后匆匆上车,没敢再多看一眼,怕自己控制不住红了眼眶。一坐上车后,又不禁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好笑。她不过是搬到外面住罢了,平常还是可以在公司里和伯父碰面,哪来这么多伤感!

    看着车子消失在路口转角处后,关舜贤这才收回目光,准备转身走回屋里。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关鸿飞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双手抱胸注视着方才车子离去的方向。

    “你站在这里多久了?”他一开口便问。“为什么刚刚不出来?小情还在问起你呢。”语气带着点怨怪。

    似是没将他的话听进耳里,关鸿飞的视线仍然望向路口,面无表情地问:“刚刚那个男人,就是你公司里的庄特助?”

    必舜贤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他突然问起这个。

    “是啊,你看到的就是他。人家不过大你四岁,做人处事没话说,工作能力也是一流的,是个难得的好青年。”既然他都问了,就顺便趁这机会给他暗示一下,言下之意是要他好好反省。

    “他进你公司有多久了?和小情在一起工作几年?”关鸿飞甩也不用他,接着又丢出问题。

    “他进公司三年了,是小情在一次商务会议中无意间挖角过来的。”难得儿子对公司的事有兴趣,他也就乐于多讲一些。“本来呢,依他的能力该给他经理级的位置坐,但他却坚持当小情的特助辅助她。这几年小情跟着他,成长了不少。”

    “听起来,你好像对他很满意?”声音淡露着一丝微不可辨的酸味。

    “是啊,我是很满意。”关舜贤也不否认。“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他帮忙小情管理公司,我就更放心了。”

    “所以,你就想用老套的方法,利用小情拴住他,好让他心甘情愿继续替你卖命?!”他的语气尖刻了起来,脸色也显得阴沉。

    “我利用小情?你在胡说什么!”面对莫须有的指控,关舜贤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庄特助喜欢小情是他私人的事,人家光明磊落地追求,有什么不对?至于小情接不接受,我从不干涉,你以为我会拿她的终身幸福富筹码吗?”

    忿忿地一口气说完了一串话,他的脑子忽地闪过一道光--

    不对!他这“惜言如金”的儿子竟会跟他说这么多话,他可没忘记昨晚两人坐在客厅里默默相对无言的情景。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反常,还一亘抓着庄特助这个话题不放?

    忽地,他心里有所领会,老眼绽出恍然的光芒。哼哼,他虽然人老了,脑袋却还挺灵光的,这小子该不会是在吃醋吧?嗯,姑且试他一试!

    “嗯哼,他故作严肃地继续说:“我不否认自己是很乐见他们俩在一起,毕竟,你无心接掌我的事业,让小情一个人扛那么重的担子我又不忍心,如果庄彦翔娶了小情,我担心的事情就全解决了。”

    “我劝你别打这个如意算盘。”关鸿飞瞇着眼,从齿缝里挤出话来。“庄彦翔不会有那个机会!”

    必舜贤一双老眼更晶亮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你对小情咦!不对不对,当初我想把你们两个凑成一对,你明明反对激烈,应该是不可能对她有意思才对呀。”说着,还皱着眉苦思,自导自演好不畅快。

    必鸿飞脸色青红交错地瞪视着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会从一个严肃刻板的老人变成老奸巨猾的模样。

    瞥见他愈发难看的表情,却又无法发作的样子,关舜贤心里想:自己这一着棋该是下对了吧?如果说,这十年来他有什么改变的话,那么,就是他明白了一件事--对付自己的儿子不能硬碰硬,以免两败俱伤。他这把老骨头,是再也受不了那样的折腾了。

    “唉!”他刻意地叹了一口气,祭出最后一招。“我想过了,过去我确实对你关心太少又要求太多,很多事都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便擅自为你做决定。但现在我不会这么做了。你对接掌公司没兴趣,我不勉强你;你不喜欢小情,我也接受;以后你们男婚女嫁,我都乐见其成。”

    这番话是真也是假。如果鸿飞真对小情无意,他这个做父亲的绝不会勉强他;可如果他只是因为赌气,那么,他有必要点醒他,以免他将来后悔。

    他对这唯一的儿子确实亏欠甚多,唯一能为他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话说到此,他也明白点到为止的道理,多说无益。没再多看关鸿飞一眼,他越过他,微微佝偻地走进屋里。

    门外,关鸿飞的脸色越发黯沉了。

    --

    一走进空旷冷清的公寓,江别情心底的落寞惆怅更加浓重了。

    今后得一个人生活了!无声地在心底轻叹着,她认命地开始整理行李。

    “让我帮你吧。”庄彦翔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注视着她。“两个人有个伴,效率也会比较好。”

    她抬头看着他,本想拒绝,可此刻她又不想单独一个人面对一屋子的冷清,于是点点头。

    其实公寓的配备算满齐全的,该有的基本家具都有,她只要将自己的私人物品安置好,再稍作打扫清理,就算ok了。

    她沉默地一个个打开箱子,将里面的物品拿出来摆置妥当,像个机械人般动作着,直到取出一帧镶在贝壳框里的合照,整个人才恍然回神过来。

    相片是十年前拍的,里头的主角是她与关鸿飞,两个人脸上的表情虽然不同--一个是浅浅地微笑着,一个则死板着一张臭脸,但都同样有着一抹稚气。

    望着这帧照片,她脸上的表情不自觉有了变化,唇畔眉梢淡淡地染上了些许笑意。这是唯一一张她与关鸿飞的合照,还是在他一干学弟起哄、和他百般不情愿的情况下拍摄的。然而,对她而言,这不只是一张照片,它还收纳了许多两人共有的回忆,让她格外珍惜。

    “很有意思的一张照片。”庄彦翔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和你合照的男孩是关董的儿子吧?”

    她微笑地点头,将相框摆上书桌。

    “听说他已经回国了,而且还成立了自己的摄影公司。”庄彦翔状似随意地闲聊着。“这几年他在国外闯得不错,还办过几场成功的摄影展,领域横跨商业与艺术,成就斐然。”

    江别情讶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对关鸿飞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彷佛能透视她的心思,他解释道:“我有几个艺文界的朋友,这类的讯息非常丰富。”事实上,他对关鸿飞也很好奇,除了因为他是关董的独生子之外,一半是为了江别情。基于一种奇异的第六感,还有他敏锐的直觉,他很难不将关鸿飞视为感情上潜在的对手。

    她淡淡一笑,没说什么,继续整理手边的东西。

    “我知道你很舍不得离开关家。”看出她情绪低落,他接着又说:“但是我却很高兴你搬出关家。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有你自己的生活,就算是报恩,也已经够了。”关于她和关家的渊源与关系,他多少知道一些。

    闻言,她的动作迟缓了下来,勉强对他笑了笑。“原来你也知道我的事情,其实说报恩太沉重了,我只是想多陪陪关伯父,为他分担一些辛劳。”

    “但现在他儿子回来了,你难道不想好好过自己的人生?”庄彦翔定定地注视着她,突来一问。

    她愣了一下。“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是时候你该为自己打算了。”他语意深长地说,凝视她的眼神温柔中带着一抹热切。“你难道从没想过,找个懂你的男人,好好经营一段感情,建立属于你自己的幸福家庭?”

    “我”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眼底闪烁的异样光芒让她心惊,更教她无措,隐隐约约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也明白他对自己的好,但是她从没想过要改变与他之间单纯的同事关系。

    “小情,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他继续柔声说着。“我等了你三年,不介意再继续等下去,只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我俩之间的事。”

    “你我”他明白的表示让她完全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回应。

    “别紧张,我没逼你的意思。”他安抚她。“我只是有些情难自已。”

    他一直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也有耐心等待。事业上的成功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他也不在乎从头来过,唯一在乎的,是眼前的人儿。

    自第一次相遇,他便深受她吸引,进而做出了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跌破眼镜的事--毅然辞去高位,投效她所在的公司。三年朝夕相处下来,他更加肯定自己的感情;他的爱意澎湃,却得苦苦按捺,但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听了他的话,江别情只觉满心歉疚。并非感觉不到他对自己的心意,只是她的心无法对他开启,当然,问题并不在于他。老实说,这些年来不是没遇过对她有意的男子,但却没有一个能走进她心里。究其原因,自己竟是无法厘清。

    “庄特助,我想我恐怕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半晌,她毅然狠心开口。“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庄彦翔依然满脸温柔笑意。“我说过,我愿意等待,只要你身边没有人,我仍然有机会。”

    --

    “鸿飞,你终于出来了。走,到你的办公室去,我有话问你。”

    一走出摄影棚,关鸿飞就被关禹能拦截下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难得看到脾气一向温和的叔叔脸色这么难看,他颇感讶异地问。

    必禹能板着张脸没回答,直到进了他的办公室、关上门后,才神情凝肃地看着他说:“小情搬出关家的事和你有关吧?一定是你说了什么,她才会这么做。”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他挑眉笑了笑,一副悠闲自得的轻松样。“没错,是我要她搬出关家的。”

    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么干脆,关禹能愣了一瞬,随即皱眉数落起他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欺负她、伤害她你心里才会舒服是吗?!她又没做错什么,更没欠你什么,干嘛平白无故当你的出气筒?就算她真的欠你,这十年来她为你做的也应该够了。替你尽孝,还替你扛下公司的担子,任劳任怨做了这么多年,你的气难道还不能消吗?你出国十年,她的关心从没间断,人家是真心把你当家人,你呢?到现在还当她是仇人看待,实在没有良心!”

    一口气劈哩啪拉骂了一串,关禹能是真的动怒了。

    “她之所以付出那么多,是为了帮老头子;而她对我好是因为她觉得亏欠我,你认为我应该觉得高兴吗?”他也冷下脸回了一串。

    说完,满心烦躁地耙了下头发。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了。深吸了口气,他转身便要离开,跨出步伐前又丢下一句:“我和她的事谁也管不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着他走出办公室,关禹能微愣了愣。鸿飞刚才说的话有问题,可他却一时找不出问题在哪里。

    必鸿飞离开后,曹绫随后走了进来。“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难得看你发那么大的脾气。”

    必禹能叹了口气。“我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到底在不满意什么?!”声音很是苦恼、困惑。

    “我知道。”曹绫接口道,露出神秘的笑。

    “你知道?”关禹能颇感惊讶地看着她。

    曹绫自信地点头。“他不满意小情只是为了报恩、为了自以为的亏欠,所以才对他好,这不是他要的。”

    “不是他要的?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关禹能更迷糊了。

    “你还不明白吗?”她干脆说白:“阿飞要的是她真正在乎的只是他这个人,没有其它任何原因或理由,就只是他,你懂吧?”

    “你的意思是他”关禹能恍然大悟,心里却仍是有些怀疑。“有可能吗?”

    曹绫朝他眨眨眼。“走着瞧吧!别忘了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

    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关鸿飞心情烦闷地坐在会客区的沙发里抽烟。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公司里的员工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寥寥几人在收拾器材。

    “阿飞,你还没走啊?正好,我有东西给你瞧瞧。”从另一间摄影棚走出来的唐宇谦一看到他,立即咧开笑脸朝他走来,并扬高手里拿着的刊物。

    必鸿飞没什么兴致地瞥他一眼。

    唐宇谦坐到他身边,摊开卷在手中的杂志,兴致高昂地说:“你看看,这衷漂封面照片里的女人是谁?”

    必鸿飞懒懒地瞄了一眼,这一瞄,整个人登时醒神过来,倏然一把抢过衷漂,瞇眼细瞧了好一会,本就不佳的情绪这会儿更糟了。

    照片是在晚上拍摄的,虽然有些昏暗,但他仍一眼就认出了上头巧笑倩兮的丽影属于何人所有。令人碍眼的不是她的笑容,而是身旁男子轻放在她腰间的手!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半个月前帮江别情搬家的庄特助。

    这是一本专门报导名人八卦的刊物,可想而知,它报导的内容会是什么。光看封面上耸动的标题就知道--

    寰亚工程总经理江别情与特助情人另筑香巢!

    他一股气突然冒了上来。

    阴沉着一张脸迅速翻开内页,他用最快的速度浏览了下内文,又瞇眼细瞧了几张有些模糊不清的照片。明知道这种衷漂的报导不尽属实,他还是气怒得红了眼,一手不觉紧握成拳。

    “唉!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我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唐宇谦夸张地捧着胸惋惜着。“我才计画要开始展开追求,没想到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话一出口,立即招来关鸿飞一记狠瞪。“要泡马子找别人去,别想打她的主意!”声色俱厉地。

    “喂,你这么说很不够意思哟。”没想到好友的反应竟是如此,唐宇谦有些受伤地说:“你是认为我配不上你干妹妹吗?”

    没理会他哇哇叫的抗议声,关鸿飞臭着一张脸将衷漂甩在桌上,而后猛然站起身,怒气腾腾地走出公司。

    被他的举动吓愣了下的唐宇谦,回神后,忍不住委屈地低声咕哝:

    “搞什么啊,发那么大脾气给谁看呀,干妹子都那么大一个人了,还不能有交友自由啊?当干哥哥的权限有这么大吗?”

    “小唐,你在碎碎念什么?”曹绫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关禹能。“咦!阿飞呢?刚刚还看到他在这里呀。”

    唐宇谦无辜地耸了耸肩。“那家伙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葯,看到干妹妹的八卦绯闻,就气冲冲地跑出去了。”说着,用眼光瞥了瞥桌上的八卦衷漂。

    闻言,曹绫眼睛陡地一亮,伸手拿起衷漂看了一下,而后转过脸,朝关禹能得意一笑。“你自己看吧,果然被我料中了。”